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护花寡赢花芳心

书名:梧枝还亦亦 作者:周楚嬛 本章字数:5258 下载APP
参事姓徐,有点谢顶。他先认出了薛良,很热情地叫了声“薛先生”算是打招呼,毕竟抱紧金大腿总是没错的。

    徐参事走了,孟怜笙接着用小勺挖着他想吃的冰激凌,这么一会功夫已经下去半碗,薛良见了不由得把碗拿走,皱眉道:“别吃了,你胃不好,吃这么多不行。”

    孟怜笙伸手遥遥地虚够了下,嘴里模糊不清:“最后一口。”

    “不行。”薛良皱眉左右摇着食指。

    孟怜笙正磨着他,薛良正犹豫要不要打破原则之际,一个服务员及时地端上来一盘菜。孟怜笙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薛良真是想立刻给那服务员掏小费了。

    孟怜笙一看到番茄鸡丝饭那冰激凌就失宠了,边吃边和薛良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讲到顺意处就憨憨笑。

    薛良看着这笑入了神,想着一定要牢牢地记住这弯了的明眸和勾起的嘴角,来日战场上骨销魂断前想起这笑至少不会觉得太痛。

    他本来是吃过饭的,面前的菲力只动了几口,剩下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孟怜笙说话。

    临走时孟怜笙看薛良面前的牛排没动几口,就问薛良还吃不吃了,薛良有点惊讶,心想卿卿不会要吃我吃剩的吧,答了句“不吃了”没想到孟怜笙还真的说:“那给我吃吧。”

    薛良道:“你想吃再点一份新的吧。”

    孟怜笙却摇头:“不是,我只是不想浪费,买这么一块牛肉的钱够一个人吃半个月干粮了。”说完也不问薛良了,直接拉过盘子,拿起刀叉就开始切,“说起来,用这东西还是我跟姓陈的学的。”他看着手上的刀叉道。

    “哎算了不提他。”他插起一小块牛肉,自顾自地吃。

    薛良知道他说的是陈时,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有些遗憾,为什么陪孟怜笙接触这些新鲜事物的不是自己?不知从何时起,他对面前的人总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了。

    “你…不嫌我?”薛良问。

    “啊?不嫌。”孟怜笙心想,早几年我还沿街讨口呢,什么没吃过?

    当然这跟吃薛良吃剩的东西还是两码事,若是放在现在,除了阿香和眼前的这个人,他应该是不会吃别人剩下的。

    孟怜笙是实实在在挨过饿的,所以真心不想浪费食物,吃完之后都撑得慌了。薛良见状就让他再坐一坐,两人磨蹭到黄昏才有了打道回府的意思。

    孟怜笙不知为何,觉得自己这一顿饭都在跟薛良讲废话,而且这一讲还停不下来了,一个屁事接着一个屁事,自己还笑地贼欢,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什么时候对薛良这么放得开了?还好薛良每次都接他话茬,还时不时的对他笑,才让孟怜笙觉得自己没有烦到他。

    出餐厅门时,孟怜笙摸了摸里怀兜,没摸到自己预料中的东西,又翻了翻,还是没有,但他倒是没着急,因为那块玉就像是认他做主人般始终跟随他,哪怕不小心弄丢了最后兜兜转转也会回到他手中,哪怕是他送给陈时后被陈时卖掉。

    所以他不是很担心,只跟薛良说了声:“长渊,我不小心落了一样东西,得去找找。”

    “丢三落四的…用不用我帮你?”

    “不用了,我知道丢哪了,很快就能找到。”孟怜笙说。

    “去吧,我在这等你。”薛良道。

    也许是有饭后抽根烟的习惯,薛良百无聊赖地斜倚着门边抽烟。

    而这时那位徐参事也吃好了饭,“良帅您还没走?要不我送您?”

    “不用。”薛良有些不爱搭理他,毕竟养这帮闲人的钱从他腰包里出。

    徐参事讪讪地笑了下,仔细看了这烟不住地在心里嗟叹:“到底是三晋督理,财大气粗,百十来块的烟都抽得起。”他还要再说什么,而这时孟怜笙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长渊。”

    薛良手上掐着烟,转身之前脑中突然响起孟怜笙的那句“你还是要少抽烟”踟蹰了一下,然后……

    然后徐参事眼看着他把那支名牌烟给扔到脚底,踩了上去。

    这一脚踩出了视之如仇的狠辣,徐参事下巴还没收住,就听薛良若无其事地问:“找到了?”

    “找到了。”孟怜笙把鱼形玉揣进兜里,没看见薛良抽烟,但应该能闻到些味道。

    徐参事目送两人离开,心里却想,良帅刚才,为啥这么像他抽烟时躲家里的婆娘?那戏子刚才叫良帅什么来着?长渊,良帅什么时候叫长渊了?

    老早就听说良帅跟三晋的一个顶红的戏子搅和上了,今日一见,这戏子的确生的品貌不凡,只是没想到薛良会待他如此尊重,徐参事挠了挠没有几根头发的头,看来这也是一个极有手段的人啊。

    **

    苏映棠的医馆就开在祁黎街。

    贾涟舟在办公厅忙了一天后终于下班了。

    一下班就挤上了有轨电车,他要去给母亲取药,祁黎街不远,就没开车。

    济世堂。

    “苏先生呢?”贾涟舟穿过几个往外走的病人,问柜台里的伙计。

    “苏先生…今儿有事,您买药的话我伺候着,要是问诊就得等会儿了。”伙计见贾涟舟衣着不俗,就恭敬道。

    难怪这些人都往外走。

    “我是挂牌子的,取药不急,等她亲自来。”不知为何,贾涟舟总想着见苏映棠一面。

    “挂牌子”是济世堂的特色。无关贫富贵贱,苏映棠每次出诊都会根据病人的病重程度分等,病重的或者病症复杂的,就会给病人家属一个印有“济世”字样的牌子,一般都会特殊对待。

    那伙计一听就请他坐椅子上,不过垫子还没坐热乎就听楼上好大一声响,像是铁器砸到地面上,不敢想象这要是砸到人身上得是个什么惨状。

    贾涟舟不为所动,只是心里纳闷,却听一声又一声的争吵自楼上传入耳中,那女声与记忆里苏映棠的音调重叠,贾涟舟腾地站起身,拔起长腿朝楼上走。

    “这世道,没法活啦!杀人偿命…庸医!你赔我媳妇的命!”

    贾涟舟刚到缓步台,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奋力怒吼,扬起手就要往他对面的苏映棠身上招呼。

    “我看该偿命的是你!你明知你夫人在吃我开的药之前要服用藜芦,还故意谎报实情,让我开大量玄参。简直居心叵测。”

    藜芦和玄参药性相克。

    苏映棠灵巧躲开,边退边说,她始终觉得自己的药一定没问题,所以自打人死了她就开始查,而事实也恰恰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放屁!”那男人见实情被说中,更是暴跳如雷,可却还不肯承认,随便抓起个椅子腿就要打苏映棠。

    可惜苏映棠从来都不是怕事的人,她灵敏闪身,推开诊室的门退了进去;预料到那男人要进去为难,苏映棠指缝间早已夹了三根针灸时直径最长的三寸针,趁其不备刺上了男人的胳膊。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臭娘们儿!爷今天弄不死你!”男人先懵了懵,随即发了狠,丝毫不见陪妻子看病时佯装出的温柔。

    男人正挥拳迎上,而这时贾涟舟刚好冲上了二楼。见有人欺负苏映棠那还了得,扫了眼周围,顺手抄起一个李时珍的木雕就往那男人肋下猛击。

    “哪个孙子?!”男人用手抹了把络腮胡怒吼道。

    男人只听身后贾涟舟冷漠开口:“晋军少校贾涟舟,不服去司法部找我。”

    “狗屁少校,爷还三晋督理呢!”男人明显不信,可话音刚落就感觉头上一凉,被不好的预感驱使着回头时,下了一身冷汗——贾涟舟的手指已经轻轻搭在一把勃朗宁的扳机上。

    男人飞速举起双手做投降姿势,声音微颤:“贾贾贾…贾…副官,贾副官饶命。”

    贾涟舟不为所动,只狠狠盯着他,扣板机的手指暗暗发力。

    “别开枪!”苏映棠见状来不及跟贾涟舟多说,只道:“贾涟舟,他老婆的死可能跟他有关,所以,我觉得应该先送警局。”

    “哦。”贾涟舟很想问问苏映棠有没有事,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苏映棠很快招呼到了伙计绑人,因为有贾涟舟的安排所以送男人进局子的过程十分顺利。

    处理完一切已经暮色渐浓,苏映棠才发觉贾涟舟是给贾老夫人取药的。

    苏映棠站在药柜前拿着紫铜药称捡药,附子二钱,炒白术三钱,艾叶小茴香各一钱。

    “记着附子煮的时间长些。”苏映棠认真嘱咐,“还有,今天…谢谢你啊。”几番接触,她觉得贾涟舟似乎没那么讨厌,这人挺孝顺的,每次都亲自来取药,只要不是愚孝,那么孝顺的人一般都不会太差。

    “不用,举手之劳罢了。”贾涟舟接过纸包,手上使力捏了捏,犹豫之后还是说道:“你别管外面说的,女人怎么就不能行医了?你只是初来乍到,他们有眼不识泰山,你的医术我都看在眼里。”

    “我妈胃病这么多年,留洋回来的西医试过,一把胡子的中医也试过,效果也就那样,偏你这一治就见好了,怎是一句巧合就能说的。”

    最近总有人因为苏映棠作为女子行医嚼舌头。

    苏映棠倒是不在意这些,一方面是因为她心大,另一方面也是…中医讲究医缘,人的生死很多时候都取决于自己的作为。

    “不打紧,医者仁心,我自然不会因为几句风言风语就不治病救人了。”苏映棠一边把第二副方子和药材一并给了贾涟舟,一边说道:“行了副官大人,后头还有病人,你该走了。”

    “赶我?”

    苏映棠捡起刚才被贾涟舟当武器的木雕李时珍,心疼地摸了摸,边下楼边好笑道:“谁赶你,你也有病吗?”

    贾涟舟委屈:“不…你骂人干嘛?”

    “……”苏映棠有点无语。

    贾涟舟的眉眼生得深邃,此时突然凑近苏映棠瞪大眼睛看着她,无辜又狡黠。“问你呢,你骂人干嘛?”

    苏映棠才不管眼前的男人能迷倒多少无知少女,对上他的长睫毛就吹出一口凉气,解释道:“谁骂你,来我这的要么是家里人有病,要么是他本人有病,不然好端端的躲着这都来不及。”

    就在这时门铃被拽响出声,苏映棠快走几步,对贾涟舟道:“我这边来病人了,你要想在这干坐着我也不管你,别耽误我坐诊就行。”

    说罢赶忙跑了几步,搀扶着一个老婆婆进了诊室。

    这女人,真啥也不管…

    习惯了女人追捧的贾副官在三月的冷风中凌乱了。

    回去的路上才知苏映棠让他早点走是对的,因为他前脚刚到家,后脚就下起了暴雨。

    而薛良和孟怜笙就远没他幸运。没错,这次又赶上暴雨了。

    两人出了餐厅又在街上逛了一阵,本想就这么逛回去,直到看见变了天才躲到电话亭里给老闵那边打电话。

    电话亭内空间狭小,两人挨的很近,薛良呼吸间全是孟怜笙身上的香气,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香水,很难形容这种味道,香而不呛,若隐若现,像是夏夜雨后的百花露,又像是旧土陈坛里的酒香,肆虐着席卷大脑,让他未尝便先醉了。

    得空真得问问他用的是什么香水。

    电话亭灯光昏黄,照在孟怜笙柔软的墨发和白嫩的颈上显得这人格外乖顺。光落眼睫,少年静默,就这么垂眸长身而立。

    薛良看着看着,突然伸手把孟怜笙解开的放松脖子的领扣扣上了。

    孟怜笙正低着头,倏然感受到喉结上的触碰一惊,其实薛良这手完全可以避开的。不过回过神来他已经扣好了。

    ……“多谢。”孟怜笙呆怔一会道。

    薛良不说话,手在暗处掐了自己一下,似乎每次见到孟怜笙他都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那种无法控制的感觉让薛良有点燥闷。

    “卿卿好香。”薛良低着头,猛虎细嗅的神情,身体却没逾矩一点。

    孟怜笙神色有些不自然,薛良分明是很客观的,陈述事实的语气,可他仍觉得有些别扭。

    薛良又说:“卿卿用的什么香水?”

    “我?我不用香水啊。”孟怜笙想了想,恍然道:“哦,可能是我平时屋子里燃的香薰蜡烛的香吧,久而久之身上就有味道了。”

    薛良道:“那什么蜡烛,下次买给我带两根。”

    孟怜笙也不解释这蜡烛买不买得来,只含笑答应:“好。”

    这时老闵准确停在电话亭前,两人用手遮着头上了车。

    老闵在暴雨如注中开着车,突然一个刹车停了下来。薛良还在后座上和孟怜笙聊天,见状抬了抬头,大雨水柱般打在前挡风玻璃上,又很快被电动雨刷器刷掉。

    “良帅,前面过不去。”老闵道。

    薛良在雨刷器周而复始的移动里窥视到前面被雨水堵住的路,他摇下后窗玻璃伸出头一看,心里暗骂了声,原来是这里地势太低,水已经没上车胎了。

    “你今天晚上不回府能行吗?”薛良问孟怜笙。

    孟怜笙也向窗外看了眼道:“也可以,咱们这是要去哪?”

    “那不回府了,去公馆。”薛良没多想,反正是自己的房,自然想什么时候住就什么时候住。

    老闵答应一声,一个高超的转弯开了出去。

    路上,孟怜笙对薛良道:“我可能要借用下你的纸笔。”

    薛良笑了笑:“管够。”

    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薛公馆正门。

    薛公馆和杨楼差不多,都是罗马式洋房,因为出门时天气晴好,所以两人谁都没带雨伞,老闵一停下他俩就小跑下车。两人穿过说着督理好的卫兵,跑着跑着薛良突然一阵心虚,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果然,孟怜笙开门的刹那,只听屋内一声娇气的女声:“良帅这么久不来,是打算晾着人家一辈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