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峤洗漱后,打开电脑,准备做点收尾工作就睡觉。方案没写两行,他起身去了客厅。餐边柜上放着一大盒红茶包,他从楼栋管理员处取回来后,一直没开封。 快递到了后,徐露葵给他发来一个泡茶包的步骤,她说“亲测好喝,许老师,你可以试试。” 许文峤打开微信记录,依言用热水烫杯子,再放滚水,丢茶包。他啜一口茶,注意力又回到微信上。 过节那天,他思量许久,睡前给徐露葵发去两条消息,他以为自己字斟句酌,不会给徐露葵增加心理负担,她大概也多少会明白他的一点心思。 他发完微信,手心微微发汗。有几分钟,他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不敢看聊天界面。他很是好奇徐露葵看到信息后的反应,是错愕、惊讶还是害羞?她会怎么回复他? 许文峤兀自想着,紧张、激动又忐忑。他为着这些细微的心思所折磨,坐立难安。 微信提示音响起,他拿起手机,条件反射般又将手机丢在一旁。他简直要嫌弃自己,就看个信息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徐露葵拒绝他,他再努力就好。 他看了回信,徐露葵问他是不是发错了。 她这是委婉地拒绝他?她不方便明说,以这种方式提醒他?抑或她真的认定他发错对象?许文峤只差抓耳挠腮。无论哪一种猜测,他都没有觉得好过几分。 第二天许文峤早早来到办公室,他要尽快看到徐露葵。她看起来精神不错,清清爽爽的,穿一条浅粉色水波纹连衣裙,马尾扎成一个鬏,斜斜插着的发卡上别着一朵小花。 她企图躲过他,偷偷钻进办公室。许文峤双目直视,她硬着头皮打招呼,那句“早上好”听起来言不由衷;她眼睛闪躲,夹杂有几分尴尬。 看到徐露葵这个态度,许文峤心凉半截,莫非前路漫漫?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自己满腔热情就快溢出来,徐露葵半点不懂。他一颗心七上八下。 一整天,许文峤情不自禁在办公室寻觅徐露葵的身影,借故去了部门办公室几趟。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徐露葵身上,害怕被她发现,他不敢多做停留,看到她转头,他立刻把视线挪开。 整个星期,莫不如此。许文峤觉得自己病得不轻,他成为一个觊觎宝物的小偷,心痒难耐。 “明晚下班后你有安排吗?”他编写了一条信息发给徐露葵。 徐露葵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最近的工作表现,没有特别出彩,也没有出过纰漏,难不成哪里没做好,又要被许文峤训话? 她过了好几分钟才回,“明天下班暂时没有计划,许老师,您有事找我?” “我想邀请你一起吃晚餐,谢谢你帮我买东西,耽误了你的时间,不知你是否愿意赏光?”许文峤字字考究,发出去之前,他仔细读过几遍,确定内容不会显得很突兀,也不会让人觉得他猥琐。 他不想让徐露葵觉得他强人所难,更不想她以为他居心叵测。 原来是为这事儿,徐露葵长吁一口气。 “不用啦许老师,你太客气啦!红茶包你已经付过款,不用另外请客,我会不好意思的。” 发完信息,徐露葵特意加上一个可爱的表情包。她觉得这样很合理,轻松又不失俏皮地拒绝了许文峤。 “购物付款是应当的。人家代购买东西,除了商品费用,也会收取服务费。这顿饭就当是我付给你的服务费,否则,我下次就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许文峤料定徐露葵会直接拒绝,他却没打算就此放弃。 “没事的,你喝完了给我说,我给你买就好。顺手的事情,一点都不麻烦。” 许文峤看到徐露葵认认真真地回复,不自觉笑出声。这个傻姑娘还当真了,不知道他现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哪儿成,我就是嫌麻烦才找你代买。你是不想再接这个麻烦活儿了?” 呀,许文峤好像误会了,徐露葵满头黑线,她急急解释道。 “没有的事儿,许老师。您可千万别误会,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行。你明晚想吃点什么?我提前安排。除了表示感谢,我也有些工作的事和你聊聊。”许文峤发完这句,仿佛胜券在握。 徐露葵一时骑虎难下。拒绝这顿饭,就坐实了许文峤说她嫌麻烦,不愿意代购的嫌疑;不拒绝,和上司两人一起单独吃饭,总有些说不出的别扭,万一传出去,闹得不清不楚的,场面会很尴尬。 上回虽说一起吃饭,到底是工作以后,光明正大,和这回大不同。不过,他说有工作要谈,又是什么事? 徐露葵一颗心弯弯绕绕,应下了许文峤的晚餐邀约。到正式吃饭前的一天时间里,她像做贼心虚,小心谨慎,生怕被其他同事窥得她要赴上司的饭局。 除了早会,她没再看到许文峤。开会时,她刻意坐在袁圆斜背后,假装在笔记本上填填写写。她直觉有人往她这边看,等她抬头,那道视线又没有踪影。 “下班后,我在负一楼等你,我停车的地方你还记得吧?”临近下班,许文峤给徐露葵发送了一条短信,怕她找不到地方,特意写明停车场编号。 “你不用着急,先把工作处理完,我等你。”他又加上一句。 徐露葵看到短信,眼睛不自觉朝左右两边很快速地看了一眼。她知道担心是多余的,不会有人瞟到她手机上的内容;即使有人看到短信,也不大会往许文峤身上想。他在她的手机通讯录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表情代号---一枚金光灿灿的狮子头。 办公室所有人都回家了,徐露葵才慢腾腾移出办公室。袁圆离开前喊她一起吃饭,她说和室友约好了,看到袁圆略带失望的表情,徐露葵有点愧疚;让她和袁圆坦白实情,也不知怎的,她竟是说不出口。 带着这样一种模棱两可的心情,徐露葵挪到了许文峤车前。 许文峤似乎一直在望着楼道出口的方向,见徐露葵出来,他打开副驾驶那侧的门。 “你今天事情很多?办公室还有人吗?”他望望徐露葵。 “还好,也不算很多,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徐露葵回答得一板一眼。 “晚上咱们去市中心吃粤菜好不好?我看你每次吃火锅都吃得不多。”许文峤在点评网上看了几个地儿,有一家他没去过,看评价挺不错,环境也很好。市中心离家不算近,吃完饭他们可以多相处一会儿。 “可以呀!火锅我也很喜欢,就是没有本地人会吃。看他们大快朵颐,我蛮羡慕的。”提到吃的,徐露葵的兴趣高许多。 “你喜欢吃,我下次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点偏,我跟我姐家人去过几次,味道很好。”许文峤很自然地接过话头。 还有下次?她和他两个人?徐露葵怀疑自己听岔,掐了一把小指尖,痛感真实存在。 “好呀,我们部门好多同事都喜欢吃火锅,张海森他们经常私下打火吃小火锅,要是知道你请客,高兴惨了。”她像是没注意到许文峤说的,自然地把话题扯到同事身上。 许文峤没有如徐露葵设想的那样自然接话,当场允诺请同事吃饭,他沉默着不说话。密闭的空间里,难堪的沉默。徐露葵不敢偷看许文峤,紧紧攥着安全带。 “你喜欢听什么歌?放点音乐吧。”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文峤问道。 “乡村音乐吧?民谣也可以。”徐露葵甚至以为许文峤生气了,会一路不说话,其实时间才过去七八分钟。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 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 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 熟悉的旋律响起,徐露葵很是惊喜。这是她上大学时,外教很喜欢的一首歌,经常在课前几分钟放给同学们听。多媒体阶梯教室里,一群人摇头晃脑,跟着音乐播放器里的Bob Dylan一起哼唱。 徐露葵在这一瞬间回到大学校园,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唱了几句。 “你唱得很好。”许文峤静静听了一会儿,全部心思都被徐露葵占据。 “我读书时学过,歌词写得很好。”徐露葵的回答有点儿老气横秋,好像经历过很多似的。 许文峤轻笑了下,“说来听听,好在哪里?” 这下徐露葵不说话了。她私以为一个人的品味、包括阅读、音乐、电影、艺术赏析等等都有意无意地透露着这个人最隐秘的感情,不论外表伪装多好,都能透过这些细节窥得真章。她此刻并没有做好同许文峤谈论这些的准备。 许文峤见徐露葵不说,也不勉强。有了音乐的陪伴,两人之前的气氛松弛下来,没人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晚高峰,主干道上一路堵车。许文峤偷偷瞧一眼徐露葵,她气定神闲地听歌,不时哼几句。他也被感染,堵车不再难以接受,他觉得快乐,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 他愿意将这一段时光放在“和有情人,做快乐事”那一格珍藏,纵然这是他单方面的执着。 两人到达餐厅时,已近晚上8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