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书名:呐喊无声 作者:(美)蒂芙尼.麦克丹尼尔 & 王金冉 本章字数:6564 下载APP
“若是女的,就让她活。”
——《出埃及记》1:16
这种糖被所有人称作著名的菲雅软糖。我永远不会忘记糖袋上的蓝色方格图案,也不会忘记她把糖倒出来盛量的时候,糖纸皱起的样子。晚上,她会在餐馆的厨房里做软糖。台子的每块黄色瓷砖上都放着巧克力,她让我往里面加入香草精。她有时会把香草精涂在手指上,然后擦在我的脖子上。
“香水。”她会说。
那是一九六九年的春天,理查德·尼克松(1)当政,第一批美军最终开始从越南撤退。男人们,除了我父亲,都登上了月球,当然那是以后的事了。当时是春天,我对一九六九年的真正了解是,那时我十五岁,我姐姐菲雅总是在地板上撒很多糖,她的喇叭裤下面也都沾满了糖。
簌簌,簌簌。
她会关上灯,打开收音机。然后,当她准备好第二天上架的软糖时,我们会跳起舞来。她跳舞的样子就像一匹藏着秘密的狼,也许这就是所有姐姐在月光下跳舞的样子。
她不穿黄色餐厅制服的时候总是穿着棕色的衣服。她总是穿着棕色、橙色和褐色的衣服,沉稳的颜色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干练的女人。有时我梦见菲雅,我会梦见她穿着棕色西装,脖子上系着一条橙色围巾。她坐在办公桌前,地位显赫,已经成为一家类似金属加工制造公司的老板。
而在其他时候,我梦见她成为一个穿着普通棉布裙的母亲,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人。两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紧紧抓着她的两条腿。她用臂弯夹着搅拌碗,而面糊粘在她的鼻尖上。她笑着,仿佛她已经描绘出天堂,而天堂就在脏尿布和还剩一半的果汁之间。
但我最常梦到的是她变成一只暴风雪中的白猫,我总是因为下雪而寻不到她。我只希望她能看到这些年来我对她的感情。
菲雅永远不会迎来一九七○年、一九七一年,或者之后的任何一年。她永远是一九六九年的菲雅,因为那一年她走了。在来生,她的头发还会和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吗,短得刚好够留卷发的那种?她还会穿着棕色上衣和喇叭裤吗,就好像一九六九年从未结束一样?她的眼线会不会太黑,她的嘴唇会不会太苍白,她的两个耳垂会不会也无法长到二十五岁,而且它们都戴着金黄色的耳环?
她的尸体是在星期四早上被蒲公英一角币的厨师发现的。他告诉警长,菲雅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早上五点半起床给汉克煎培根。汉克是一只大眼睛、咖啡色的猫,身上有褐色的旋涡条纹,而尾巴是断的。菲雅发现它的时候,它还只是一只裹在汗巾里的小猫,睡在主巷旁一棵榆树的树洞里。因为那块汗巾,她给它取名为汉克。它和菲雅一样还很小,她喜欢有它在身边。于是它也成了餐馆的宠物,在门口迎接顾客。菲雅死后,它又活了很久很久。到后来,我看到了一张一九八四年那家餐馆的照片。在慢慢变淡的黄色中,有一只褪色的老猫。它仍然那么小,还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好像在等候菲雅回家。
厨师准备好厨房。他以为菲雅睡过头了,很快就会下来。但是当第一个顾客进来时,菲雅还是没有出现。于是,厨师去她的房间,发现她躺在床上,手放在一个奇妙蛋黄酱的空罐子里。她的手攥成拳头,肿得很厉害,不打破玻璃根本就拿不出来。当他们展开她的手指后,发现了一只被捏碎的蜜蜂。它的翅膀已经断了,而且毒刺刺进了她的手掌。
当警长来我们家告知这个消息时,我想起了前一天晚上我和菲雅在一起的时光。
那天从上学开始,我就感到恶心、头晕,还有我的肚子深处一阵阵的钻心痛。我还以为只是因为春天天气变暖的缘故。
那天在学校走廊里,我紧紧抓着储物柜,感受着金属的冰冷,而露西丝和其他人说道:“瞧瞧贝蒂,她又涂上了战斗彩绘。”
仍旧是那句说了好几遍的话,但我还是用袖子擦掉了我的口红。
“我打赌她跟她姐姐弗洛茜一样是个荡妇。”他们说,“好春光弗洛茜,好春光贝蒂。”
我逃课去了蒲公英一角币,那里有很多顾客在排队。菲雅让我打烊后再来。
“我们可以一起做软糖。”她说。
最后,我去了泰迪家的电器店,泰迪让我在电扇前凉快凉快,我看着其中一台电视上播放着《黑暗阴影》。我又走过去研究打字机,假装在打字。而这时候泰迪正在帮一个叫格雷森·耶洛因的人挑选冷藏柜。
“我想要一个大冰箱,”耶洛因说,“储存我屠宰的肉。”
泰迪给耶洛因看了他最大的冰箱。耶洛因爬了进去,看看它是否足够宽敞。
“我要了。”他说。
我离开商店,去了河边。脱掉衣服后,我在野葡萄藤垂落的水面打转。然后我仰面游泳,想起我父亲告诉过我的一个故事:有个动物园破产了,他们把动物放生到了山里。我想象着狮子和老虎在河边徘徊,想象着一个充满了外国生物和本土鹿的丛林。
透过弯曲的树枝,我看到那只献给维克托里的紫色气球。太阳下山时,我坐在河边晒干身体,下巴搁在膝盖上。等我穿好衣服,回到了蒲公英一角币,菲雅正在和最后一位顾客道别。她让我把“打烊”的牌子挂在门上。
她想在我们做软糖之前休息一下,所以我们去了她的房间。窗户是开着的,汉克已经跑在屋顶上了。
“傻猫。”菲雅说道。这时我们也爬到屋顶,坐在它身边。我们三个抬头仰望夜空。当菲雅开始用手指戳星星的时候,我问她在做什么。
“上面的那些光,”菲雅又用手指戳、戳、戳,“我们被告知它们都是核反应和能量。”她像个科学家一样说着,“星星,浪漫主义者是这样称呼它们的。但它们不是星星。星星对我们来说不存在。在天上的某个地方,有一个人类如蝼蚁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人抓住了我们。而这个我们称之为家的星球,实际上只是一个他们把我们关在里面的罐子。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罐子,对他们来说却很小。那些光就是我们的气孔,让那个世界的光透入我们渺小的世界。我正在戳更多的气孔,让我们得以畅快呼吸。有时候我觉得我们都快窒息了。帮助我,贝蒂,帮我戳一个足够大的洞,让我们飞出去。”
我也轻轻地戳了戳天空,然后开始刺破它。
“放松些,贝蒂。”菲雅抓住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她摆弄着我的手指,同时我看着她手腕上的伤疤。我问她割伤自己的时候疼不疼。
“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疼。”她说,“贝蒂,你知道什么才是最可怕的吗?其实割腕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我不会再这么做了,因为我要走了。”
“走?”我站起来。
“我想我会住在海边的某个地方。我可以捡贝壳,在海浪中嬉戏。”
“你不要走。”
“你也可以来,我们一起去。我们把我们的晚安做成项链,扔到水里去。”
我们又在那儿坐了一会儿,然后她抱着自己说:“贝蒂,我们去看电影吧。今晚的空气有些让人不自在,你不觉得吗?我们可以去露天电影院,电影院正在放映谢利·温特斯和杰拉丹·佩姬演的那部电影《三姐妹》。我想是根据戏剧改编的,但听起来有点儿像是爸爸的那个雕刻。你还记得他为我们所有人做的那个吗?”她用手指抚摸着项链上的玉米雕刻,“对,我们去看看这部电影是不是和爸爸雕刻里的内容一样。”
我们爬回房间,她告诉我她给我留了一块醋馅饼。
“快去吃吧,”她说,“我换好衣服就下来。”
“我觉得我不是很饿。我肚子疼,疼了一整天了。”
我转过身去摸汉克。它爬到了我身后的床上。我挠着它的下巴,感觉到菲雅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你的肚子疼了一整天?”她问。
我点了点头。
“贝蒂,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她把我带进浴室,让我背对着落地镜。
我盯着裙子上红色污渍的映像。
“不要。”我想把污渍擦掉,“我不想要,我不想要血。”
“你知道,在一些文化中,女孩子第一次流血的时候会被打一巴掌。”菲雅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脸颊上,“狠狠地打一巴掌,直接打在脸上。但在另一些文化中,比如切罗基文化,鲜血被视为力量的象征。事实上,切罗基人相信,一个女人在流血时拥有强大的力量,她会待在一个为她在生理期提供庇护而建造的小屋里。在那里,她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作为惩罚而被隔离?”
“不是,”菲雅摇了摇头,“小屋不是强加给女人的。她们可以选择进去或者不进去,那是我们的权利。”她用双手捧着我的脸。
“菲雅,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图书馆的一本书里读到的,里面有一个切罗基的传说,讲的是一个石头做的人。当石头人来恐吓部落的时候,一队来了月经的女人站在道路上。每经过一个女人,石头人就变得虚弱,直至倒在地上碎成粉末。女人用她们血液的力量毁灭了他,她们拯救了她们的村庄和那里所有的生命。”她歪着头,“如果我们回到那个年代,我会为你编织一条腰带,来表达对你的敬意。我会用鹿皮给你做裙子,用骨头给你做胸针。但现在,我只有这些。”
她伸手从橱柜里拿出一盒卫生巾。她教我怎么用卫生巾,还教我怎么用月经带。
“你可以穿我的干净裙子,”她递给我一片,“把你沾血的裙子放在水槽的冷水里。”
她走出浴室后,我关上了门。我打开卫生巾时,听到电话响了。菲雅肯定接了电话,因为我能听到她在门的另一边的声音,但声音闷闷的,什么也听不清。然后她提高了嗓门,好像在和什么人争吵。
她挂断电话,隔着门说:“贝蒂,你知道吗?我也感觉不太舒服。”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
“你不舒服?”我打开浴室的门。
“我们明晚去看电影怎么样?”她从我身边走开了,“可以吗?”
“当然,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是谁打来的电话?”我问。
“电话没响。”
“我听到了,我听到你和别人说话——”
“明天见,贝蒂。”
她背对着我站着,抚摸着利兰送她的日本音乐盒。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看着小小的女人雕像随着音乐旋转。
我在走之前跟汉克道了别。就在餐馆外面,一辆车在主干道上转弯。我羞于让别人看到我裙子后面的血迹,所以我飞快地跑了起来,在车灯照到我之前跑到了拐角处。我回头看了看,但不知道是什么车,也不知道是谁在开车。
我没有回家,而是向镇子外面走去,远离万家灯火。我最后来到了一条黑暗的土路上,那里大片的农场被农田和牛群分隔开来。当我走过农场时,带刺的铁丝网成了我唯一的伴侣。我紧紧捂着肚子,似乎冰冷扭曲的铁丝将我团团围住。
我听到沙沙声,以为是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高高的草丛中移动。但我循着声音走着,我发现声音来自带刺的铁丝网,在铁丝网上,我看到一只长着美丽白色脸庞的谷仓猫头鹰。从它皱眉的样子,我可以看出它是一只母猫头鹰,但它被钉成了十字架的样子。它的翅膀张开着,被钉在了栅栏的顶端,而胸膛被钉在栅栏的中间。它看着我,不确定我是会更严重地伤害它,还是会救它。
我靠近它的时候,它往后缩着,我仍然在靠近。
“你闯进私人领地了,”一个女人伴随着猎枪上膛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听见了吗?”她说,“说话。”
我感觉到枪管顶在我的后脑勺上。
“猫头鹰,”我说,“它被困在铁丝网上了。”
“猫头鹰?”女人放下枪,从我身边走过,“这种鸟被认为是不祥的预兆,你知道吗?”她问,“它和女巫一起在夜空中飞翔。”
她是一个留着一头银色长发的女人,头发也许曾经是黑色,因为发梢还保持着炭黑色的模样。她有着年轻时的浓密眉毛,似乎她的眼睛一辈子都注视着四周的山丘,它们像树枝间的光亮一样清晰。
“你听说过伯劳鸟吗?”她一边细细观察着猫头鹰,一边问我。
我看见她的双手因耕种劳作而衰老,她的指甲因无数春去秋来而变黑,她的指关节要么是患上了关节炎,要么只是因为土地带来的负担和幸福而膨起。她和我想象中她的父亲一样高,她穿裤子的样子和我想象中她的兄弟一样。她的衬衫如丝绸般柔软,缀满花朵,也许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或者那根本不是一件衬衫,而是她塞进裤子里的连衣裙的上衣,就像姐姐们教她的那样。
“伯劳鸟是一种小鸟,”她自问自答道,“它们没有爪子,所以它们把猎物刺在尖锐的东西上,比如荆棘和铁丝网。我每天晚上都来这里,发现蛾子、蜥蜴,甚至是蛇。伯劳鸟把猎物挂起来,就像屠夫把肉挂在钩子上。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人把伯劳鸟叫作屠夫鸟。姑娘,你听说过屠夫鸟吗?”
“我爸爸跟我提过一次。”
“我爸爸也是,”她说,“我想这只是对所有小家伙的又一个警告。”
她指着栅栏上猫头鹰下面被刺穿的老鼠。
“猫头鹰飞去抓那只啮齿动物,犯了它一生最大的错误。”她说,“它该被猎枪了结了。”
“不要,”我的呼喊传到了山间,“我们可以剪断铁丝。”
“铁丝很贵的,”女人说,“如果我剪断了铁丝,我就得换新的。”
她退后一步,举起枪,准备开火。
“求你了,”我走到猫头鹰前面,“别杀它。”
慢慢地,女人放下枪,看着我的眼睛。
“永远别丢弃它。”她说。
“丢弃什么?”我问。
“让你想要拯救生命的东西。”
她把枪放在地上,这样她就能从口袋里拿出那把钢丝钳。
“抓住那只鸟的胸口,”她说,“让它保持稳定。如果我不小心剪断了它的翼腱,它就再也飞不起来了。它就只能用枪了结。”
我尽可能稳住猫头鹰的胸口。在我看猫头鹰的眼睛时,它也盯着我看。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告诉猫头鹰,“你很快就自由了。任何东西都不会再伤害你了,我发誓。”
“不要对不能发誓的东西发誓。”女人剪断了铁丝。
我以为这只猫头鹰一旦自由就会飞走,但它只是掉到了地上。女人脱下外套,把猫头鹰裹在里面。
“它会没事吗?”我问。
“如果它能活过今晚,它就能再次飞起来。”女人说,“我会把它带回我的谷仓。”
女人指了指小路的另一边,那里有一座黄色的大农舍。房子旁边有一间谷仓,与林荫巷的谷仓没什么不同。
“谷仓上面有一间阁楼,又暖和又舒适。”她说,“我会陪着它。”
“我也能陪着它吗?”我问。
“回到你的家人身边吧。你可以明天早上过来,看看它活下来没有。”
我最后看了猫头鹰一眼。在很多时候,我都见过它的脸;而在任何时候,我还是能看见这张脸。
“照顾好它。”我对女人说道。她不再看那只鸟,而是更多地看向我。
她点点头,转过身,抱着鸟穿过小路,朝谷仓走去。我一路跑回餐馆。我检查了下门,发现菲雅还没锁上门,我觉得很奇怪,于是走了进去,轻轻地走到后面,在楼梯底下等着。我能听到日本首饰盒传来的音乐声。
“菲雅?”我唤她,“你醒着吗?”
我踮着脚走上台阶,发现她的门微微开着。我把门全部推开了。等到我的眼睛适应了房间的黑暗,才看清她躺在床上。汉克在她身边蜷成一团。
“菲雅,醒醒,”我说,“我必须告诉你猫头鹰的事。它太漂亮了。它被带刺的铁丝网缠住了,但我救了它,我和那个年迈的女人一起救的。那个女人认为猫头鹰会再次飞起来。菲雅?”
我爬上床,用手肘推了推她。她一动不动,月光袭在她湿冷而赤裸的肌肤上。
“你不用起来,”我告诉她,“我也困了。”我躺在她身边,抚摸着汉克的毛,直到它发出咕噜声。“猫头鹰很美。它让我想起了你,菲雅。它会再次飞起来的,我敢肯定。”
我又跟她说了一些猫头鹰的事,然后我跟她道晚安。我看着那个女孩在首饰盒里旋转,直到我睡着。
我梦见了一团火,我、菲雅,还有弗洛茜围着它跳舞。我们穿着动物的皮毛和羽毛。父亲就在那里,他走了过来,在我脖子上挂了一条项链。当鲜血从项链上滴落下来的时候,我和姐妹们围着火摇摆。我们的祖先对着月亮倾诉,为我滴下的鲜血而神圣地祈祷。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厨师在楼梯上叫菲雅的声音吵醒。汉克已经离开了床。我看着我的姐姐,在晨光中,我意识到她是多么安静。直到那时我才注意到那个蛋黄酱罐子。
“没关系,菲雅,”我说,然后吻了吻她冰冷的脸颊,“你可以睡懒觉。”
我从床上站起来,看到我躺过的毯子上的血迹。我很快翻找菲雅的抽屉,看看有没有剪刀。我找到一把,然后把毯子上的污迹剪掉,将剩下的毯子卷起来,放到洗衣篮里。这时,厨子又叫了菲雅一次。
“你只是累了。”我对她说。我把她最长的卷发塞到她耳朵后面。“我去看看猫头鹰,然后我会回来告诉你更多关于我如何解救那只鸟的事。今晚我们要唱歌、跳舞、做软糖。我会在天上戳出足够多的洞,让我们飞出去,好吗?”
我把那块染血的毯子放进裙子口袋,然后爬出窗户,爬上屋顶。我跳了下来,落在下面的蒲公英上,蜜蜂在它们周围嗡嗡作响。我没有停下来,直接跑向那个老女人的农舍,但是农舍不在那里,谷仓也不在那里。那里只有一大片奶牛场和它们的老农场主。
“那座黄色的农舍在哪里?”我问他,“那个老女人在哪里?”
“谁?”
“那个女人,那个谷仓。”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走错路了。但是当我看到另一边的带刺铁丝网时,我知道我来对了地方。
“你还好吗?”老农场主问我。而我走向那只仍旧被钉在铁丝网上的猫头鹰。
它闭着眼睛,头垂落下来。苍蝇落在它美丽的白色脸庞上。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我手上还有菲雅蒲公英乳液的味道。
“别哭了,亲爱的孩子,”老农场主说,“只是一只鸟而已。”
(1)理查德·尼克松:美国第三十七任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