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突然摇曳一下，他攥紧了手，看着眼前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你想说什么？”他故作镇定。
那人起身，理了理衣服下摆，说：“事实上，我已经死了，可是我的灵魂与你同在。”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只是我的一个分支。”
“你知道吗？哪怕你死了，也会有下一个‘你’，就像是我死了，会有下一个‘我’，从而演变成为现在的你。”
说完，他站在温云面前，将自己的衬衫扣子一颗接一颗地解开。
衬衫的束缚被掀开，右肩那一大片鲜艳刺青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撩拨看客的心弦。
这是一片惊人的虞美人刺青，刺青从他的右边锁骨处开始向上蔓延，一直铺满整个肩膀，在后右边蝴蝶骨消失踪迹。
眼前似乎有不存在的热气氤氲，温云的目光有些迷离，伸出指尖去探向刺青上的虞美人。
指尖下，虞美人在皮肤上随着呼吸隐隐跳动，他好似能够想象，有水珠淋在这片肩头上，一颗一颗地顺着刺青跌下去，又隐入指尖中水红色花瓣的景象。
他恍惚间又想起，这片刺青，很早便存在，仿佛是在十六七岁时。
在一段不存在于本体内的记忆里，有人咬着白布巾，疼到额头一缕一缕地冒汗，不敢作声，亦不敢重哼，还有人在一边的目光，一如既往地严厉又冷硬。
那个痛楚好像还在，哪怕不在他身上，哪怕他不曾有过这种经历，这片刺青仿佛已经铸入了骨肉，融入了灵魂，让他感到指尖下的刺疼。
刺青用的颜料是特制的，不会随着年份的增长而色泽暗淡，只会一直保持鲜艳。
那人缓缓地俯身，将自己的身体埋入温云的怀里。
他将头颅搭在温云的肩膀上，在腺体的附近，闻到了Alpha富有侵略性的信息素气味。
“你想告诉我什么？”温云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自己。
很奇怪，他应该会排斥陌生气息的说，可是眼前这个人他生不起一丝厌恶。
相反，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亲切，就好似，他真的与这个人曾为一体。特别是那片刺青，更是无形中让他与这个人牵连在一起。
奇妙的感觉。
他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应该局限在这里。”
“你知道吗？你能够拥有一片更大的天地，你不应该局限在这里当一只金丝雀，当一朵莬丝花。”
说完，他亲了亲温云的耳廓。
温热的气息夹杂柔软，一阵熟悉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这让温云有些茫然。
事实上，他的世界太小了，他未曾设想过世界之外的世界。
“我该走了。”他说，随即与温云分开。
“当你有需要，我会出现。”
“我永远与你一体。”
说完，他便悄然消失在温云眼前，连带那一抹艳丽的刺青。
他来的突然，去也突然。
房间恢复平静，床上连一丝褶皱都不曾有过，仿佛这里从始至终只有温云一人。
……
Alpha又忙起来了，温云的发情期已过，这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很蓝很蓝，蓝得剔透，他在玻璃花房里看得呆了眼。
布偶猫在怀里摇着尾巴，他的双眼在蓝天映照下，竟与猫咪的瞳孔一般剔透。
自由，这个陌生又危险的词。
安娜会在这个时候来陪他，还会带着甜点红茶过来。
“你说，白鸽会有自由吗？”他问。
安娜见他这样，便知道他这是又开始思考了，笑了笑说：“鸟儿当然会有自由啦，它们可是有一副轻盈的翅膀。”
“那么天使旁边的白鸽呢？”他指的是石雕喷泉那边的白玉鸽。
安娜：“如果它们会飞的话。”
“如何定义会不会飞呢？”
“比如说，它们的翅膀能够抖动起来，就那种，能够在日光下，清晰地看见一根根羽毛用力扇动的那种飞。”
温云沉默一瞬。
“爱会不会束缚住它的翅膀？”
安娜为他倒上一杯红茶，想了想，说：“也许会。”
“为什么说是‘也许’？”
“毕竟，人类因为爱能够做出的事情太多了。无论是正常的爱，还是扭曲的爱，也无论是正常的事情，亦或是有背常理的事情。”安娜说。
“比方说，因为喜爱鸟儿的羽毛，人类能够大肆捕捉他们，活生生拔下它们最靓丽的羽翼。”
“又比方说，因为喜爱鸟儿活泼灵动的身姿，人类能够将它们折断翅膀，抑或是绑住一只脚，捉到笼子里豢养。”
温云握住茶杯：“所以，爱也会毁了它们。”
“毕竟不是所有的爱，都是好的呀。”安娜笑着说，“爱也是分很多种的，爱太复杂了。”
“有的时候，我也会很感慨，人是一种多有趣多神奇的生物啊，能够生出那样多种的爱。”
“而且，明明都不一样，所带来的也大相径庭，却又能够被他们统称为‘爱’。”
“各种各样的爱，千姿百态，又让人感慨。”
温云看着她眉眼间的笑意，指尖缩了缩。
“或许你才是浸润在‘爱’这个词里的姑娘。”他认真地说。
安娜：“啊咧？”
“没什么。”温云笑了笑，将甜点推到她面前，“今天的蛋糕看上去很不错。”
……
深夜，熟睡中的温云幽幽转醒。
身旁是睡着的Alpha，Alpha的面容近在咫尺，山根与鼻梁很高，眉目硬朗，依稀月光下犹如石雕。
他伸出手指去，在虚空中一遍一遍地临摹着。额头，山根，鼻梁，鼻尖，人中，上唇，下唇，下巴，脖颈，喉结，隐入锁骨。
信息素仍旧是那阵熟悉的陈腐的玫瑰与姜，连带着发丝，都带有记忆。
他突然想哭，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情绪来得太突然，即将被引爆之际，他只能往Alpha依偎，企图寻求一点安抚。
爱啊……
可是他又想要自由。
“你的爱都快要把我勒死了……松一松吧……”
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小声地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