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不看,但工部的人,必须看。”
云行做了半步的退让,不待褚骄阳说话,直接让胡大把工部的人带过来。
胡大两厢为难的踌躇了一下后,终是没有迈出脚步。
违背褚骄阳的命令,带云行和工部的人来战场,已经是被革职的过失。
此时,再枉顾褚骄阳的话,那更是错上加错,彻底不将褚骄阳这个团练使放在眼里了。
对于胡大不听军令的事,褚骄阳原本是打算回营再做处理的。
眼下听云行说工部的人被他带来了,不由得凤眼微眯,略露狐疑的看着云行。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护民安国,不是褚使一人之事,也不是文臣一人之事。”
“文臣须知,正因武将的浴血厮杀,才能让他们稳坐朝堂,商谈富民强国之策。”
“武将须懂,正因文臣的殚思极虑,才能让他们钱粮充沛,提枪杀敌无后顾之忧。”
“今日,大魏文臣不知武将的浴血厮杀,那我便替圣人与太子,让他们知晓一下。”
云行话,不仅狠狠地撞了褚骄阳的心,也让在场的北大营将士不由侧目。
大魏重文轻武已有百年,即便现在四邻强敌崛起,可朝中依旧是武将无用的呼声占高。
身为大魏第一世家,云国公府被众多文臣皆视为文臣一派可以依靠、攀附的参天之树。
因此自然而然的,世人皆认为,云国公府未来的家主,云行是会偏颇于文臣的。
可此时他的话,于文臣武将,都无偏颇。
“云御史慎言。”褚骄阳低声提点云行。
这世间,无任何人可以替圣人和太子做决定。
上午她刚以此为把柄,把工部的人下了大狱,现在云行却毫无顾忌的于众人面前再次提及。
这无异于把把柄递给了工部的人,让他们参他一本,并连带着打压云国公府。
“褚使不试一下,怎知道我需不需要慎言。”
云行驱马走近褚骄阳,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阿骄又忘了我说过的话。”
褚骄阳虽然一时间想不起云行指的哪句话,可前一句话的意思,她却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试探圣人与太子的,并不止她一个人。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回避的了。
“胡大,把工部的人带过来。”
吩咐完胡大,褚骄阳抖了下缰绳,驱朔风后退,结果朔风又和云行身下的马,没羞没臊黏在一起了。
“朔风不想离开我的马。”云行的目光再次落在褚骄阳脸颊上的伤口上,“习惯了,也会疼的,还是要好好上药才是。”
“小伤,无妨的。”
褚骄阳固执的拉着缰绳,想要把朔风的头拉起来,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这能扛鼎的手,却怎么都拉不起来这固执的马头。
“既是小伤,想来是不用葛军医了。”云行眉尾微动,笑道:“回营后,我给阿骄上药。”
“不敢劳烦御史,军中还有其他军医。”
褚骄阳眼睛不停的往云行身后瞄,心中暗念,这胡大办事怎么和常磊一样磨叽了呢。
这么久了,工部的人,还没带过来。
“阿骄别看了,工部的人,大概被我得不择手段吓坏了,此时已经上不去马了。”
云行动了动身下的马,挡住了褚骄阳的视线。
“御史清贵无双,怎么会做恫吓同僚的行径。”褚骄阳温声替云行辩驳着。
世人眼中的清贵公子,怎么能与不择手段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若说不择手段,也只能是她,还有京都圣人父子两人。
活生生得将一个无尘世之心的人,拉入这不堪的世间。
“那我只对阿骄一人不择手段,可好?”
嘴角擒着浅笑,云行缓缓倾身向前,一点一点靠近褚骄阳。
褚骄阳再次使劲拉了下缰绳,可身下的朔风依旧不为所动。
情急之下,她只好挥鞭,狠狠地抽了朔风的屁股。
朔风立声嘶鸣,随即扬起前蹄,头也不转的,直接朝云行的马撞去。
云行的马受惊,完全不顾背上的主人,当即四蹄离地,狂奔起来,直朝战场内跑去。
胯下的马擦着褚骄阳的小腿侧而过,手离了缰绳的云行,低声惊呼道:“阿骄!”
见云行在发狂的马上摇摇欲坠,褚骄阳的手比脑袋反应要快上许多,马上调转马头,朝云行追去。
追上云行的马,褚骄阳直接伸手握住云行的手,高喊道:“跳过来。”
褚骄阳急声喊着的同时,手上用尽全力,往回带云行。
两马短暂的并驾齐驱后,又分道扬镳了。
电光火石间,云行也落在了褚骄阳的马背上。
在褚骄阳刚要松开手的瞬间,云行反手把那比寻常女子纤长,但仍旧比他的手要瘦小,且带着茧子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
另一手环住褚骄阳的腰,向前倾身,整个人贴在了褚骄阳的后背上。
下颚抵在褚骄阳的耳廓上,云行温声笑道,“还是与阿骄同乘一骑,更安全。”
“松开,这是战场!”褚骄阳挣扎着,想要离开云行宽厚的胸膛。
“遍地缺胳膊断腿的尸体。”
似是不忍直视,云行将脸侧到了褚骄阳的发边。
褚骄阳握着缰绳的手不由的紧了下,云行初入封州,她就用矿道内有缺胳膊断腿的尸体吓唬过他。
因为她知道云行不喜血腥,所以当在矿上第一眼看到他的身影时,她就让人赶紧把那些动物的尸体给清走了。
如今她竟忘了,这里是战场,这里的尸体,远比那些动物的更可怕,更血腥。
“我送你回去。”褚骄阳调转马头,带着云行朝战场外围走去。
“好。”云行也没有在纠缠,坐直身子松开手,拉开了自己与褚骄阳的距离,压低声音,“我等阿骄。”
出了战场,云行翻身下马,神情磊落的站在褚骄阳马侧,同她一起等工部众人。
不远处得赵德英,擒住云行的坐骑后,让常磊给云行送过来,却被常磊强烈的拒绝了。
“二百个俯卧撑还没做呢,赵副使就可怜可怜我吧。”
目睹了刚才褚骄阳与云行要多亲密,有多亲密的举动后,常磊打死也不敢在此时出现在褚骄阳面前。
“谁可怜我,一把年纪,还要陪你和老房受罚。”赵德英拍了拍马脸,松开缰绳,“兄弟,可怜一下我们吧,自个回去吧。”
云行的马好似听懂了赵德英话中的意思,马头一扬,来了声洪亮的嘶鸣。
“还来得及躲吗?”常磊挪着身子,往赵德英身后躲去。
“来不及了。”
赵德英往旁边跨了大大的一步,把常磊完全暴露在褚骄阳和云行的视线中。
“褚爷,云御史,我什么都没看到。”常磊急忙捂住自己的眼睛。
褚骄阳将目光落在赵德英身上,赵德英讪讪的扯了下嘴角,“我去看看老房那边需不需要搭把手。”
常磊见褚骄阳没有拦赵德英,就也想脚底抹油,胡乱找了个帮牧民抬牲畜的借口。
不想褚骄阳冷声问道:“我让你走了吗?”
常磊见状,忙举手发誓,并情真意切的说道:
“褚爷,我真的啥都没看到,你老人家喜欢就好,我保证不乱嚼舌根。”
褚骄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常磊,心中颇为无奈。
三番五次被这小子看到,即便没事,也快被他当成有事了。
可因为这事,责罚于他,太有失偏颇。
可是不责罚,这小子的心性,什么时候能稳妥一些。
就像……
吧嗒一下嘴,褚骄阳叹了口气,和长川那孩子比什么。
长川是自小跟在云行身边,见过的世面比她都多,自然行事要比常磊好上太多。
但是常磊也自小混迹在军营,她到封州后,也是一直带在身边,亲自调教来着,可咋能差这么多呢。
“干啥啥不行,就嘴皮子好用。”
恨铁不成钢的扔下这句话后,褚骄阳裹着气,驱马去找胡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