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二楼以上是露天的天台，平时没人往上面走，墙边堆砌了眼花缭乱的杂物，天台边缘的石阶有膝盖高，陈佳野蹲在上面抽烟，深夜的风扑面而来，把白色的烟吹散在乌黑的夜里。
往下看，是路灯昏暗，偶有车辆飞驰而过的老马路，这座城市那么小，好像站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就可以俯瞰到所有的景色，那个腐旧的，荒芜的小城。
其实这座城是有名字的，晋鞍，北方的一个小县城，地图都查不到的地方，淹没于所有的时代，最闻名的也只有早些年工厂废水泄露，居民抗议，最终导致厂子破产这事，破天荒地登上一回市报，在最角落的版面，只有拇指大的地方。
即使这地方再破，也是陈佳野生活得最舒适的地方，其实从他内心而言，他只想一辈子呆在舒适圈里，只是生活逼迫他不得不突破他向往的安逸，如果有可能，他只想找份工作，任劳任怨十几年，全款买个小房，再取个媳妇，生个孩子，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活到八十岁那天眼睛一闭，死了。
挺好的。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成为学校里的混混，他只是好心泛滥，看不惯霸凌，所以打架救下几个人而已。当然，他这辈子也想不到，自己能和道上的扯上关系，沦落到妹妹被抓，扔下段亭一个人和那个陈姐谈判。
突如而来的无力感，他发现自己救不了任何人。抽烟这支烟，陈佳野利落地跳下石阶，冷风吹得他头脑清醒不少，才发现一直没见着蓝依，他赶紧往楼下跑，正好撞上上楼的孟雨：
“陈哥，你说这叫什么事啊，你带来那个女的，叫什么蓝依的，跑了，就留下一句她要把林知之换回来。”
“她上哪换去，别俩人都给押了。”
陈佳野匆匆往前走，孟雨在后面紧跟着：“她说她知道薛老板在哪，你自己过去了。”
“你记得她说的地址吗？我回家取摩托，赶紧过去拦她。”
“记得记得，我跟你一起去…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深夜没出租车，陈佳野蹬着孟雨的老破自行车，后座在载着孟雨这个大男的，脚蹬子都快踹飞边子了。
“陈哥，要不然我下去跑吧我。”孟雨哭丧着脸，实在不想打断他陈哥的激情“我裤脚都卷你车轮子里了，都给我蹬烂了。”
“我说咋这么费劲呢。”陈佳野恍然大悟。
到了陈佳野的住处，俩人换了摩托，又是一顿轰隆隆，绕了好几圈，可算找到蓝依口中的那家赌场。
很隐蔽，没有招牌，门口倒是挺敞亮，像某个机关的大门，从外面看，隐约可以看见守门的两个彪形大汉。
“陈哥，要不咱们先回去找几个人？”孟雨吞了口口水。
“几个都不够他一个人捏的。”陈佳野冷着脸，把孟雨往后推“我一个人进去，你在外面等着。”
孟雨心惊胆战地蹲在摩托车旁边，见陈佳野走进去，没一会儿被壮汉一把推了出来，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又折身进去，这回没出来，传出来一阵巨响，孟雨吓得快哭了，急得起身伸长脖子往里面瞧，又恢复平静，没再看见陈佳野的身影。
绕着摩托车来回踱步，紧张到搓手，他知道陈佳野疯，说不定真能和这群人同归于尽，就因为这样才害怕，局子不管这里的事，混灰色产业的每年都给上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真搭进去人命，也没人会调查出真相，找个借口盖过去就得了。
都是去白送，一个陈佳野，一个蓝依。
——
顶楼最角落里的房间，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正中央，模样四十左右，笑容儒雅又温和，眼尾轻微的皱纹，西装胸口的口袋上还别着一根钢笔，很难把他与那个臭名昭著的薛天兆联想起来，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黑衣保镖，墨镜下死死地盯着陈佳野。
陈佳野舌头顶了顶方才被打伤的侧脸，擦掉嘴角的血渍，眼神钉在跪在薛天兆脚边，捧着双手等着接他掉落烟灰的蓝依。女孩的背影瑟瑟发抖，却不敢回头看陈佳野一眼。
“这位小兄弟贵姓？”薛天兆的嗓音很沉稳，是中年成熟男人特有的嗓音。
“陈佳野，你抓的那俩女孩的亲哥。”
男人笑了一声，很轻，在昏暗的房间里更加低沉，指缝间夹着的烟抖了抖，烟灰精准地落在蓝依的脸上。
“规矩就是规矩，进我手心里的人，没有能竖着走出去的，陈小兄弟，不好意思，请回吧。”
陈佳野攥紧拳头，抿唇：“我出钱。”
“我不缺钱。”薛天兆深吸了一口烟“这两个女孩来得正是时候，正好上面的问我要两个人，我正愁挑不出人，这俩女孩很漂亮，”
男人的大掌轻轻地抚摸蓝依的脸颊，蓝依战栗着却不敢躲：“这么漂亮的女孩，你说，能给我带来多少利益呢？”
下一秒，男人的手掌被利落地拍开，陈佳野沉着脸，一把把蓝依扯到自己身边，门口的两个保镖动作迅速，冲过来把陈佳野按住，场面混乱起来，陈佳野倔得可怕，俩人愣是没按住他。
“薛老板，不关陈佳野的事，是我欠你的钱，你只管抓我，把我送到哪里都没关系，我都愿意… …”蓝依抽噎着爬回男人脚边，满脸的狼狈，讨好地握住打火机，薛天兆笑了，一掌扇在蓝依的脸上，女孩登时抽搐着倒地。
“一个毛头小子，敢来砸我的场子？”薛天兆踩着皮鞋走过去，站在满脸青紫血迹被死死按在桌子上的陈佳野面前，微微俯身：
“不错，有点韧劲儿。”
陈佳野是一头嗜血的野狼，眸中只有倔强，浑身的伤一点也没感觉到疼，已经打红了眼，忽地，猛地抬头，一口咬在薛天兆的喉咙处，锐利的虎牙毫不留情，腥咸的血充斥口腔，他像头殊死一搏的败犬，狠咬着就是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