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叶片上啪啦啪啦作响。
明森子打着伞,身后跟着晏和。
这是夜晚,晚间的雨是凉的,但她突然来了兴致,谁也拦不住。加之也未到门禁时间,晏和便跟在她身后,时刻注意着她。
“最近新来的小护士,你看见了吗?”她说。
晏和:“看见了,怎么了?”
“我看见了。”
说完,她顿一下,抬头看了看路灯下断断续续的雨丝。
“啊,雨快停了。”
晏和看了看天,确实,快停雨了。
夜晚的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还去看吗?”她突然说。
晏和:“看什么?”
“那个新来的小护士。”明森子转过头来对着他笑道,她的笑容在雨幕夜灯下有些诡谲。
晏和不着声色,用大拇指指腹摸了摸有些长的无名指指甲:“你又想什么呢?”
“啊啊,这个时候,同行的小伙伴应该是拉着她去玩了。”明森子答非所问。
晏和:“……”
“她好像很好的样子呢。”明森子把手伸出伞外,感受着手心所剩无几的雨滴,“快没雨了。”
晏和将她的手推回去,说:“那又怎么样,不是很正常?”
“你知道吗?”明森子把伞收了起来,将自己埋入晏和的伞下,说,“我感觉,爱丽丝醒来了。”
晏和直直地看着她。
“我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好像还在我这里。”明森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
“说实话,我很想他。他和我是同类,我们曾经聊过很多很多话,他能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我也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晏和:“是温云吗?”
“……”明森子沉默 不说话。
他们循着公园的鹅卵石小路,慢慢地走回去,走到一棵高大的凤凰花树下,她才开口:“我不知道。”
“他和爱丽丝很像,但是又不像。”
“爱丽丝走得太突然了,我脑子不好,于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你说,”明森子抬起头,望着他,“会有除了我之外的人记得他吗?”
晏和将伞往她那边倾斜过去,说:“为什么要记得呢?”
“因为遗忘是痛苦的,不是吗?”
她笑了一下,恍若展翅翩翩欲飞的蝴蝶,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走,让人无法挽留。
……
他又一次推开了三楼的门。
仍旧是与上次来时一模一样的布局,油画女人仍旧似笑非笑。
这一次推开大门,是因为他在睡梦中听见有人呼唤他。
——你还在,对吗?
我知道,你未曾离开。
你发现我的存在了吗?
那会是谁……?一声一声的虚无缥缈让他从梦中惊醒,脑海里隐隐有指引的方向,让他往三楼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这让他恍惚间又回到了往前那些零碎日子。
他好像已经记不清之前梦到的是什么了,唯有对死亡的恐惧,对求生的本能让他记忆犹新。
Alpha还未回来,别墅内的灯也灭了,只剩下楼道的灯在照亮深夜。
佣人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歇息,空留夜幕守着这里。
这一次,他摸索着打开了这里的灯。即使关闭多年,布满灰尘无人搭理,这里的设施仍旧是好的。
与楼下风格迥异的古黄灯光透过复古铜饰吊灯,划破时间隔阂,跨越岁月河流。
有人在耳边呢喃,催促他再走进去,打开另外一间紧关的门。
他摸上门把,门把的雕花仍旧凹凸不平,再次望了望烛台上的油画女人,他手下使力,门轻松打开,缓缓推开——
这一次,房间内亮着与外面一样的灯,不再是黑漆漆一片。
这里的陈设一览无遗,他的视线落在窗前厚重蕾丝窗帘的深色上。
再一回神,便见帐篷般的轻纱床帘笼罩的床上静静坐着一具人影。
悄无声息。
喉咙在一瞬间收紧,惊恐后知后觉地爬上大脑皮层,温云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步,转身便想逃离,结果发现门已经被关住。
耳边传来点点奇异的筝声,轻纱床帘被一只净白,指骨分明的手挑开,人影也随之越来越近——
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一瞬间,他仿佛失去呼吸,也忘记了如何呼吸。
那人与他的脸是一致的,连眉眼间不经意露出的无悲无喜都那般相似,一撇一捺,一敛一瞥。
唯一的不同是,那人的整个右肩处,似乎布满了鲜艳的刺青。
一大片连衣裳都盖不住的鲜艳色彩,几欲烧尽衣裳呼之欲出。
不安。
极度的不安。
镜子对面书柜上的人偶在他怀里,一双剔透的蓝色瞳孔,一瞬不瞬。
他被这抹剔透的蓝色奇异地安抚了不安情绪。
“我等你很久了。”
那人开口了,声音也和他一样,只是语气里多了一股苍茫。
Alpha的语气。
温云望着他:“是你在呼唤我?”
“事实上,我一直都在呼唤你,试图引起你的注意。”他笑了一下,“结果显而易见,你能听见的太少了。”
温云:“为什么?”
“也许你很早便发现,你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温云眉头微皱,他突然想起,先前生日宴会的酒店花园后,那个Beta说的话。
也是那时候起,他才发现自己与一个死人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眼前的这个,是那个死人。
“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是不一样的。”温云说。
那人笑了笑,他的笑容不如Omega那般柔软,带着些许病气,却诡谲暗含锐利。
“事实上,我们是一体的。”他调整了一下怀里的精致人偶,说。
“你不疑惑吗?你为什么会屡次梦到自己反复地死去,又为什么会在危难时刻爆发出不属于自己的另一面?”
温云心下咯噔一下。
确实,他疑惑过。
可是这些疑惑往往会在与Alpha的亲近间烟消云散,Alpha似乎是能让他打消这些疑虑的抚慰剂。
“那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他的笑容在一瞬间裂开,露出有些森白的牙齿以及一点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