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露葵和陈秀禾打电话，提到她生日。她爱热闹，每年生日，她都邀请大家族的人一起在酒楼吃饭；提早一个月就开始通知，让各位姑姨叔伯们留出时间。她热情的劲头可以和准备庆整寿的人家有一拼。
“你也不嫌麻烦。有人不喜欢这样大张旗鼓地搞，还以为你故意让他们送人情。”徐露葵先前提醒她。
“嘴长他们身上，我还能管得到？我都通知到位了，来不来是他们的事。”陈秀禾不以为然。
“送钱我又不收，要是送点花我倒不嫌多，吃的也可以。你表婶在乡下，她家碾的米、榨的菜子油都极好。你以为我费钱费力办酒席是闹着玩？现在大家住得分散，不像我和你爸小时候。借这个机会，亲戚们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叙叙旧情。再熟的亲戚，不联络、不走动，感情也生疏了。你们奶奶外婆这一辈的，不出来吃酒席，平时哪里一次见到这么多亲戚？别的不说，你们表姑表叔的小孩，走在大马路上，脸怼到你面上了，你认不认得出来……”
徐显申在一旁插话，“她还小，和她讲这些。她成了家自然晓得。”
“还小？这些人情往来礼数不教给她，她在社会上只有碰壁的份儿。心里有谱，做事才不会失了方寸。”
“晓得咯！”徐露葵问过这一次，随后几年都随着陈秀禾张罗。
“妈，你今年生日准备在哪里吃哇？还是在潇湘人家？”徐露葵把手机外放，她坐在旁边板凳上剪脚指甲。刚洗头洗澡出来，头发吹得半干，散乱飘落一肩。
“酒楼没订，还有好几个星期。潇湘人家这两年做菜没以前好吃，说是换了厨师。”陈秀禾靠在床头，翻看心理学杂志。
“这次你请了哪些人？和以前一样哇？”
“今年多一些，你爸爸说今年把你奶奶那边也多叫上几家，你堂叔今年回宣城做生意，老婆小孩儿都带回来了。”
“人多热闹，那不要好多桌？要花一大笔钱吧？”徐露葵盘算着家里亲戚的人数。
“钱花得多也要花，一年就这么一次。家里的酒楼不像在大城市，我们可以讲价，有熟人还能打折。我生日你要回来吗？”陈秀禾知道不太可能，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回不来的嘛，要上班，到时我给你打视频。”徐露葵默算了下，她居然已经四年没参加过妈妈的生日聚会。
“要得，生日当天白天不行，忙得很，晚上有空。要是你想和你外婆奶奶她们说说话，中午吃饭后打过来也行，让她们看看你。”陈秀禾从心底还是渴望女儿能回来，却也明白工作脱不开身，由不得她。
“爸爸呢？他还没回来啊？”徐露葵问徐显申。
“他晚上有饭局，估计又被人拉去打麻将充人头了。”陈秀禾瞥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九点多，打完这通电话后，要催徐显申回来。他好说话，又抹不开面子，人家让他多玩几局，他就会真的陪着玩几局。
“我下次要给爸爸说，让他不要玩那么晚……哎，妈，我好幸运啊。”徐露葵想起袁圆说的，发自内心的感叹。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徐露葵突如其来的感慨让陈秀禾莞尔一笑。这傻孩子是遇上什么事了不成？ 
“我有个同事……”徐露葵把袁圆的事简明扼要地和陈秀禾说了一番，末了，不无艳羡地说，“她能力好强，跟她一比，我弱爆了。”
原来是这事儿，陈秀禾放下心来。
“各人有各人的长处，她业务能力强，你可以多观察她是怎么做到的，不过你啊，也不要妄自菲薄，工作上尽心尽力，不愧于心就可以。”
徐露葵收拾好，躺在被窝里还跟陈秀禾闲扯了几句，才挂电话。
部门气氛不对，许文峤早就察觉了。早上例会，团队的热情少一半，有些同事垂着头，看着面前的本子，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往日积极发言的同事懒懒散散的，连最喜欢参与讨论分享的袁圆，都沉默不语。
他当然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站在公司角度，执行新政策势在必行，唯有如此，才有机会在竞争激烈的红海博得一席之地；而员工显然对旧有的一套规则根深蒂固，不轻易接受改变。
若团队士气持续如此，不用说下个月，这个月的业绩指标都完成不了。
许文峤专门抽了两个整天，抓部下一对一面谈。像徐露葵、张海森这样早前知情的新鲜人，他言简意赅，不到十来分钟就打发了。
本身已经是高级顾问的这部分同事花费时间也不多，他们实战经验丰富，明确业绩任务，他们自己就会奋力达成。
最麻烦的是一批中级升高级的同事。袁圆就是其中一位，仅她一人就在许文峤办公室待了两个多钟头。她出办公室时表情倒平静，神色从容，工作态度不像前几天得知消息后那样随意。
徐露葵好奇，她也不大讲，只说没什么，“老大除了说业绩还能说啥。”
也不知许文峤是怎么安抚的，除开一个初级顾问和一个中级顾问确定要离职，其他人很快恢复往常的工作面貌。 
中秋节临近，行政部给所有同事准备了节礼，每人一份本地一个食品品牌出产的月饼，外加一箱牛奶和两个蜜柚，大家欢天喜地。
许文峤也借着过节的名义，提前请同事吃饭。公司对于部门每年团建的次数和费用有固定标准，这次不能报销走账，他全数自己出。
聚餐照例少数服从多数，吃大部分人投票的火锅。徐露葵有了上次的经验，她直接挑了放鸳鸯锅锅底的那一桌。她想拉袁圆一起，等她从洗手间出来，看到袁圆已经在另一桌坐好了。
许文峤最后到，他看到空荡荡的桌子，“还没点菜？”，得知服务员已经准备上菜了，他点点头，环视一圈，捡了个塑料凳，坐在张海森旁边。
张海森见状，忙起身让座，许文峤让他随意，“这样坐挺好，不要拘束，怎么轻松怎么来。”
徐露葵坐在张海森右手边，她在给大家倒果汁、酒水。
“谁要喝酒的？”旁边几个同事点头，她一一分了，“许老师，你要来点啤酒吗？”
“不用，果汁就行，我要开车。”许文峤把杯子递给徐露葵。
“张海森，你要不要来点啤酒？”她笑眯眯看向张海森，语气很熟稔的样子。
“好嘛，来一点。”
徐露葵倒了一大杯，“哎呀，我说一点，你倒这么多……”张海森嘟囔道。
“啤酒不碍事，你待会儿吃完饭，出门风一吹，说不定就酒醒了。”徐露葵看徐显申在家喝啤酒，要喝个两三瓶，才有点上脸。
她有一次好奇，问他喝那么多，怎么不醉，徐显申说啤酒喝多了，和喝白水没两样。陈秀禾在旁边翻白眼，“听你爸瞎说。”徐露葵自此有个模糊的意识，觉得喝啤酒不算喝大酒。
许文峤见他们一问一答，像唱二人转，他转开了脸。
他今晚不像之前的聚会那么寡淡，话很多，主旨多是围绕工作愿景。这桌说完，他又移到另一桌，手里拿着杯子。
徐露葵见他转来转去，菜没吃几筷子。当领导果真不容易，饭都吃不上安稳的，她默默嘀咕。
晚饭持续近三个小时。许文峤看同事们都放下了碗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还有的埋头玩手机，他提议各自回家。
“哪些同事住南边，可以和我一起走，我车上能带三个人。”他说这话时，眼睛看向徐露葵，以为她会接茬，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徐露葵，你住那边，对吧？”他直接点名。
许文峤问话时，徐露葵原思考着要不要接话，她不好意思老蹭车，不料他当众问，她颇有点被老师当场点名的尴尬，外加几分心虚， “嗯对。”
很快就集齐三人，他们一同走到停车场。
“徐露葵坐副驾驶，你们两个先下车，坐后边。”许文峤吩咐道。
一位同事喝了酒，上车就靠在背垫上，阖紧双眼；另一位同事在讲电话，听内容是她家小孩打过来的，吵着要妈妈。她温声温语地劝她先睡，“宝宝，妈妈很快就到家了。”
徐露葵的心思一会儿在同事说话的内容上，一会儿又望着前面的车流发愣。许文峤开车，她又不好像平时坐地铁那样刷手机，这样做，很有把他当成司机的嫌疑。
两个同事都一前一后下了车，许文峤扫一眼徐露葵，她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右手不停捻头发玩儿。
“你上次给我的红茶包在哪里买的？挺香的。”他打破沉寂。
“啊，红茶是我在淘宝上买的，我也觉得味道很好，买过很多次。”听到许文峤问话，徐露葵不自觉挺直腰背。
“你下次买，可以顺便帮我也带一些吗？”
“当然可以，正好我也要补货，之前买的快喝完了。”其实没有，她上周才买了一单，但是上司提出的请求，也不是什么难事，就顺水推舟做一做，徐露葵腹诽。
“行，你回头看看多少钱，我微信转给你。”许文峤说。
过完两个红绿灯，他补充道，“我晚点把收件地址发给你，不要寄到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