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赵衍骑马走在前面,留妙仪一人坐车。
热闹的街市早已冷清下来,如他聊发的少年狂意,来势汹汹又转瞬去无影踪。今日,她长袖善舞,他意犹未尽,所以一曲终了,只留他一个在台上。
在大门处下了马,赵衍让鹤望带着小厮将采买的东西送去青云阁,自己往府内走去,走了一程,不见她跟着,回头去看,她正和门人借了灯笼,躬身在车厢里找东西,于是不知不觉慢下步子。
所幸她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也往这边来。
赵衍停在小径岔口,一边往他的书房,一边往她的青云阁。妙仪慢慢过去,见他背着她,立在柔白月光下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在等自己,只恨路太窄,不能侧身悄悄过去。
她走到他身后三两步远,道:“今日多谢王爷。”
“谢我什么?”
“谢王爷准了我出门,又拦着三殿下……”
“你怎么不谢我想给你一个名分?”
妙仪心想此事多说无益,沉默一会儿道:“还要多谢王爷带我去郊外看夕阳山色。”
赵衍想笑,只觉得心中一苦,这个女人攥着他的心情,又在顾左右而言其他,“可你睡得香甜,哪里看到夕阳了。”
她沉默半晌,似在回忆是否真有这么一回事,答得不出所料:“今日却是乏得很,我……”
“你在车里找什么?” 于是,赵衍也用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打乱她遁逃的小心思。
“一个女子的贴身之物。” 妙仪含混答了,她本是想佯装丢了东西,等他先走。
“拿来我看。今日许了你良多,难道你不该投木报琼么?” 诸般美好,终是遗憾,心有不甘。
就在妙仪心中盘算着有什么贴身之物可以拿来滥竽充数的时候,赵衍已经握住她两边的腕子,微微一笑,从她的袖笼中摸出一个荷包来。
妙仪抬手就要去抢:“不是这个。”
赵衍就着皎皎月色,看清上面的绣样,银灰色的缎子上花团锦簇:“绣工倒是进步了,就是这个了。” 说罢将荷包放进自己的袖笼,心满意足。今晚他不想如从前般逼迫她,看过她笑就不想再看她哭了,只能最后撩拨一下,然后拾起掉在地上的翩翩风度,道了句:“我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安置吧。”
赵衍转过身,打算往书房走,袖子却被妙仪轻轻拉住了,秀目在月光下莹莹有光,白嫩的小脸像是沾了夜露的栀子,唇瓣开合,微风恰送来一片幽香:“王爷,那个荷包……是女子的样式,我再绣一个给你。”
“这个就很好。” 赵衍不依不饶,却也享受此刻被她牵绊着,一转念又道:“不如你再绣上我的表字。”
妙仪如奉纶音:“好啊,我明日就绣完再送来给王爷。”
“今日事,今日毕。”
书房的窗半开着,晚风徐来,赵衍坐在书案前,手上的书看了几行,觉得无甚趣味,抬眼去看她。
烛光一阵闪烁,妙仪秀眉一簇,针已经深深扎入纤纤玉指。不一会儿血流出来,弄污了荷包,她还没开始绣几针,就先将荷包毁了,只好看向赵衍道:“王爷,这个荷包是不成了,我回去再做一个吧。”
赵衍识破她的小心思:“拿来我看。”
妙仪走过去,隔着书案,拿给他看。
“拿到我跟前来。” 灯烛在他左手,委实看不清好好一个荷包怎么就不成了。妙仪不知道荷包里到底装了什么,赵衍看不看得出端倪,只好认命走过去,将那荷包递到他近前,赵衍要接过去,她也不松手,两人的手指胶着的,纤细的腰肢也近在咫尺,被一把搂住,坐到了赵衍怀里。
“就这么不想给我?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金贵东西。”
妙仪听他这么说,心中大骇,怦怦乱跳:“暗里看不清,手扎破了,染了血,不吉利。” 流血的手仍紧紧攥着荷包不放,却见赵衍撬开她的手指,将荷包丢在一旁:“那便做些不耗眼神的事,我也看不下去书了。”
说话间,赵衍已经将她的手指含入口中。
妙仪为了香囊,跟赵衍来到书房时,便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在车上没尽兴,忍到晚上,又迂回地邀约,与之前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让她不习惯。
她习惯的是酒醉后,风雨里,痛苦中,于是闭上眼,心想多一次,少一次,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万不能暴露了李嬷嬷和哥舒将军,这个人的手段有多狠,降真的下场便是答案。
等了半晌,也没等来那些羞人的动作,妙仪睁开眼,对上赵衍寒潭般的眼眸,背上又起了冷汗,难道是被他看出什么破绽了?
“怕什么?” 赵衍在她紧蹙的眉头上抚着。
“没有……”
“还想着你的哥舒将军?”
妙仪听他提起哥舒旻,摇摇头,不再言语,这时候只怕多说多错。
“那就是还想着回鄯州给你的公主守陵?”
“王爷会允么?”
“如今这情形,自然是不会允的。” 赵衍笑起来,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不过也不是永远不会允……三月为期,我言而有信,若到了那时你仍不愿意留下,便陪上红妆十里,放你远走高飞……只要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再见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