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自由

书名:清宫遗恨 作者:晨梦初醒 本章字数:13161 下载APP
下个月就是皇太后的六十大寿,宫中早就开始了准备。康熙为了庆祝皇太后的圣寿也特地下旨大赦天下。我们几个也尽量在白天的时候陪着她哄着她,让她高兴。
   “皇太后,您怀里这是哪家的小格格啊,粉嘟嘟的好可爱。”
   惠妃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小女娃的脸,小婴儿看上去不过半岁大小,原本睡得正熟,突然睁开了圆圆的大眼睛,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打着转,眨巴着看着我们。
   “真的好可爱。”
   我见着也觉得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柔软又肉肉的小手。她忽然在皇太后怀里翻了个身,转向我,眼珠子打了两转,突然十只短短的手指扒上了我的手臂,“咯咯咯”地笑着在皇太后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像是要爬到我这边来。
   “德妹妹,看来她很喜欢你哦。”惠妃是一脸的笑意,转头看向皇太后问道,“皇太后,您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家的小格格啊,臣妾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我也是好奇,看着皇太后,却见她脸上突然浮现一抹尴尬,手一松,小娃娃顺势就爬到了我怀里。我心里一阵温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蛋。耳边隐隐传来皇太后的有些吞吞吐吐的声音:“是,是福全那小子家的。”
   我手臂一僵,抬头看向皇太后,她却回避般地转过头去和惠妃她们说话。
   “哦,原来是裕亲王家的小格格啊,是那个新进门的庶福晋生的吧。”宜妃像是也有了兴趣,倾过身来仔细地看着我怀里的小格格,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喜爱的笑容,“臣妾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膝下无女。胤祺的两个女儿他看着像宝贝似的就是不带进来让我看。”
   “好了好了,九阿哥也已经大婚了,你就等着吧。”
   荣妃也凑了上来,笑着推了她一把。两个人嘻嘻哈哈了一阵宜妃却突然停了下来,一脸认真地看着我怀里的小女娃像是想到了什么。
   “我觉着,这个孩子长得有点像一个人,可是我又想不起来像谁了。”
   “大概是像福全的额娘宁悫妃吧,她过世也有好些年了,难怪你不记得她了。”
   皇太后突然插了句话,只是她的样子看上去有些不自然。宜妃倒也没有再追问,随意地点了点头说:“大概吧。太妃的样子我也真是记不太清了。”
   我被宜妃这么一说也是觉着小女娃长得有点像什么人,只是也想不起来了。惠妃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皇太后见我们都不说话,干笑了一下,又拉着我们东拉西扯了起来。聊了一会儿,康熙身边的内侍过来说是皇上派来取皇太后的懿旨,皇太后忙让人拿了出来交给他回去复命。我们几个都有些好奇,皇太后既不过问后宫的事,也不过问朝中的事,一直都安守本分作个快快乐乐的老太太,享受着继子的孝顺,怎么突然有了懿旨这码子事?
   可她不说我们也都不能问,只能干坐着看着她。皇太后一脸犹豫地看着我们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们几个……唉,你们这次可要想开一点啊。”
   想开点?发生什么事了?
   我被她说得有些紧张了起来,身边的宜妃也是如此。
   “皇太后,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您就别吓唬臣妾们了。”
   皇太后拉起她涂着丹蔻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安抚道:“丫头啊,你们早晚也会知道这件事的,到不如我今日就告诉你们,也好过到时候你们太过惊讶而失态。你们听了可千万要想开啊。皇上的意思是在年末时晋封良贵人为良嫔,和贵人为和嫔。”
   宜妃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很快恢复了过来,她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对皇太后说:“皇太后,您这是在担心什么呀,臣妾等侍奉皇上多年了,还在乎这么点小事吗?后宫之中不是都这样吗,皇上最为念旧,虽说臣妾几个年华已去可皇上待臣妾姐妹还是一样的好,臣妾等人已经知足了。”
   “是啊,皇上这么做也是应该的。”惠妃也跟着点了点头道,“八阿哥已经大了,皇上和其他宗室们都很喜欢他,更何况他娶了明尚额驸的女儿,虽说我是他的养母可他的生母身份也不能太低,否则安亲王家必定心里会不舒服。和贵人姿容出众又出自名门这都是应该的。”
   “是啊,总比晋封那几个南……”
   宜妃咬着牙,有些愤愤不平,但好歹那最后几个字硬是被她吞了回去。
   我看着皇太后有些不自然的神色,直觉这事情还没完。果然她继续说道:“其实,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为了晋封佟贵人为贵妃……”
   她此话一出,我们几个都不禁愣住了。从贵人到贵妃,那个可连升三级啊,这在康熙朝还真是罕见。不,也不是没有这种事,多年之前不就曾经发生过嘛,就在康熙的第二位皇后钮钴禄氏过世后不久的事。
   “佟贵人,那个已经入宫十余年膝下尤虚的贵人?”
   荣妃有些纳闷地看着我们,像是还猜不到为什么。宜妃却像是想到了原因,她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荣妃说道:“是啊,我的好姐姐,你怎么忘了,佟皇后还有一位妹妹留在宫里呢?”
   她此话一出,荣妃也是明白了过来,她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惠妃到还好,脸上始终都带着淡淡的笑,像是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沉浸在养子生母得到晋封的喜悦中。
   宜妃像是心有不甘,红艳的嘴唇像是要被她咬出血来。她倏地坐直了身子对着皇太后说道:“皇上待自个儿的亲舅舅家果真就是不同。当年的皇贵妃,后来的佟皇后。前不久他们佟家又多了个五额驸。”她说道这里顿了顿,瞪了我一眼,我尴尬地一笑觉着她真是气疯了,怎么连这事也怪到我头上了。“现在又从宫里找出了十几年默默无闻的佟贵人,一下子就是贵妃,佟家可真是墙内荣耀墙外风光啊。”
   我一直都知道宜妃说话不留情面,没想到她会当着皇太后的面就这么开炮似地说出了口,想必她真的是气极了。是啊,她在妃位上待了近二十几年,又给康熙生了三个阿哥,没想到终究爬过她头的是一个入宫十多年一无所出又一直不得康熙青睐,只不过因为是佟家女儿的贵人,这口气她想必是怎么样也咽不下的吧。
   屋内的气氛霎时就变得尴尬了起来,我怀里的小娃娃像是也感受到了。她突然就哭了起来,眼珠子转向门口,手也拼命地向外伸着,嘴里咿咿呀呀地喊个不停。我心念一动,边哄着她边对皇太后说:“她好像是想到外面去透透气溜溜风,臣妾这就带她去逛逛。”
   皇太后靠过来,看得我怀里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女娃脸上露出一抹心疼忙点头道:“你快去吧,瞧她那小可怜的样子,怪叫人心疼的。”
   我得了她的“懿旨”如蒙大赦,赶紧抱着孩子出去。走出皇太后的居所外,我只觉得空气似乎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乖,小宝宝不哭了噢。”
   福全的女儿也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出来之后没一会儿她果真就不哭了。我估摸着里头宜妃肯定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撒娇,一想到她那副样子我就头疼。索性抱着孩子去了在外头转悠。过了会儿天突然阴了下来,现在已经入秋,指不定哪天天气就会变冷。我担心待会儿起风后她会着凉赶紧让跟着的奶妈去取件小衣服过来。在此之前福全的妻妾十多年都不曾生育过,而且这个女娃娃是他唯一的女儿,日后怕是要得郡主封号。所以康熙和皇太后都非常重视,这个保姆和奶妈都是皇太后亲自挑了拨去府里的。她做事果真干脆利落,我一吩咐她立刻就去了。我继续抱着她在有屋檐有柱子,总之就是能挡风的地方溜达,不时地胡乱指些东西给她看逗着她。
   软绵绵的小身体偎在我怀里,我的感觉真的是很奇怪。得知她的出现,听到她的诞生,我伤心过,痛苦过,可现在看到她我却恨不起来,因为透过白白嫩嫩的她我知道他现在很幸福。若是没有我,若是忘了我他就能幸福,那我宁愿他从来都不曾认识我,我宁愿他自此将我忘记。“宝宝,你的阿玛现在是不是很幸福?”我低着头问着怀里的孩子,她像是听懂了话般朝着我一个劲地笑着。我叹了口气,突然感到有人环住了我肩。我下意识地转过头惊讶地发现竟然是福全!他微笑着看着我说:“祁筝,你怎么来了,是后来皇额娘叫你来的吗?”他低下头伸手逗了逗我怀里的女娃笑着说:“盈儿有没有调皮给你惹麻烦?辛苦你了。”
   他说罢突然搂紧了我,低下头在我的额角留下轻轻的一吻。我觉得就算现在无论是彗星撞地球,还是恐龙出现在我面前都比不上眼前他的举动带给我的震撼。我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嘴里连话都说不清,只能重复着“你,你……”这一连串单音节的字。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祁筝?”
   他也是被我的反应吓到了,松开了手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讶异地打量着他,我竟然有了一种可笑的想法,眼前的人其实是康熙,只不过是我出现了幻觉。可我怎么看,怎么想也觉着自己的眼睛没有问题,眼前的人确确实实是福全,只是比我上次见到他精神了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
   “二哥,祁筝,你们在这里啊,可让朕找到了。”
   我脑子里正混乱着,突然听到康熙的声音。转过身见到他和皇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急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福全见到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微微侧过身挡在我的跟前。我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从他身后探出头只看到康熙脸色不善,他身后的总管也是一脸的苍白。我心里一哆嗦,直觉刚才的那一幕定是让他看到了。我跨了出来正要和他解释,康熙却突然微笑着看着我说:“祁筝,你怎么抱着孩子跑到外面来了,皇额娘在找你呢,你先回皇额娘那里,朕和二哥说完话就会过去的。”
   “是啊,娘……,看样子要起风了,小格格可受不住,还是先回去吧,奴才这就送您过去。”皇太后身边的大太监一脸尴尬地笑着看着我。康熙也是神色怪异地看着我,放在身侧的手握得紧紧的,看样子他好像很紧张。福全突然转过身,握了我的手臂一下说:“祁筝,你先回皇额娘那里,我和皇上待会儿会一起过去的。”
   我觉得康熙怪怪的,福全怪怪的,就连那个总管也是怪怪的。可我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只得跟着他先回了皇太后那里。宜妃她们已经走了,皇太后让同样也是脸色惨白的奶妈抱过小女娃然后就说累了,让我先回去。小宝宝本来乖乖的,可是当奶妈从我怀里抱走她时她却突然哭了起来,手抓着我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放。我只得无奈地轻轻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这才将她交回了奶妈怀里。
   “你快回去吧。”
   皇太后神色紧张地催促着我,这已经是第三遍了。我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带着依玛怀着满肚子的疑问和担心回了自己那里。才落座宜妃拉着荣妃就跑了过来,说是刚才康熙在皇太后那里告诉皇太后已经把她的懿旨发了下去,先宣告天下册立贵妃之事,待到十二月时才正式举行册封仪式。我觉着她也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明明很讨厌我,可有时候却喜欢找我说这说那的。可我现在头脑混乱的很没功夫听她啰嗦,随便敷衍了她几句就把她们打发走了。看她一脸不满的样子我觉着她有一阵子心里要不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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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不曾与人共枕,我竟有些不习惯他躺在我的身边。我本就睡得不安稳,如今原本空荡荡床上突然多了他我更是难以安眠。夜半时分我就醒了过来,发现他的手臂越过我的腰霸道地环着我将我搂在他的怀里。相贴的肌肤加上彼此的汗水让我感觉更不舒服。稍微动了动身想离他这个火炉远一点却发现仍在梦里的他微微皱了皱眉,手上一用力将我更往他怀里拉。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自枕下摸出帕子轻轻地替他擦去头上的汗。眼前熟睡的他卸下了平日的霸气,也没有了白日里咄咄逼人的气势。我知道他君无戏言,他必定不会再放任我无视他。我们三人之间的结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解开吧。
   不,同他的结已经解开了。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白日的事,我觉着有些失落,却也仿佛轻松了很多。也好,他能幸福正是我所盼望的。若不是我的出现,也许他早就对祁筝放弃了。我不该在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的时候还去看他。我不该在知道没有未来的情况下还去想他。若不是我,也许他根本就不会受这十年的磨难。如今他能自己解开我们之间的结获得幸福那正是我所希望的。
   拿着帕子的手沿着他的额头滑过脸颊,我看着他不禁有些怔忡。康熙,如今只有我和你之间还死死地纠缠着。这个死结怕是解不开了,恐怕只有死神手中的镰刀才能砍断它。
   怀着满腹的心事,我的手下意识地沿着肩胛继续往下移动,根本没发现他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他正一语不发地看着我。
   “皇上,您醒啦。”
   我手上一抖,正要抽回手他却快我一步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抽走我手中的帕子,带着我的手贴到他的胸口上。原本环着我腰的手将我稍稍带向他。他执起我的左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手腕问道:“你今天怎么跑出去了?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我心里一颤,知道他还是问起这件事,我害怕得不知所措,连声音也有些发抖。“皇上,臣妾今日是见到小格格在皇太后那里哭闹个不停才抱她出去的,臣妾和王爷没说什么,而且那时候王爷他……”
   “朕什么也没看到……”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突然撑起身低着头看着我说,“你不用紧张,朕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从他深沉的双眸中我看不出半分心思。他微笑着慢慢俯下身在我的额角留下一吻。我的心霎时一片冰冷,因为他不偏不倚地正好吻在福全白日所碰到的地方。我知道那不是巧合,他一定是看到了。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现在的他让我恐惧。过去他会质问我,他会朝我发脾气,现在他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明明知道还要装做不知道。这样的他让我手足无措。
   他在我耳边轻声地笑着,像是非常的高兴。我被他压着动都不敢动一下。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抚着我的背,低着头看着我说:“胤祥和胤祯你照顾的很好,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听见他这么问我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我想要什么还不简单吗,我想要自由,可是你不会给我的。微微抬头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睛我心里也是乱糟糟的。康熙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你想的只有你的江山,我们这些妻妾只不过是你盛事太平的点缀,是你平衡各家权利的工具。过去你会说要立我为皇后,现在你却越过我们直接将佟皇后的妹妹册封为贵妃。过去的你会和我解释你的背叛,现在你却决口不提你那出乎人意料的举动。我们之间已经和过去不同了,十年的时间真的是改变了很多。一直都不肯承认的人是你啊。
   “你在想什么?刚才朕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他随手把玩着我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我。
   “没什么,臣妾什么都不缺,臣妾唯一的希望就是皇上能时常让芩淑进宫来看臣妾。”
   “嗯,朕知道了,早些休息吧,明日就要回宫了。”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顺从地闭上眼不再言语,只是心里却很明白,今晚又会是一个无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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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全那日怪异的举动一直都困扰着我,但我身在宫内消息闭塞根本就无法得知外界的消息。旁敲侧击地问过禛儿他说福全很好。我也只能相信他当时只是一时地失常。康熙果然做到了对我的承诺,芩淑每隔十几天就能回来看我。她知道我睡不安稳还特地托人买了许多上等的麝香,不时地送到宫里来给我。只是我每次提起舜安彦的事她不是叹气便是顾左右而言它,那幅样子让我非常地担心。
   深宫的日子每天都差不多,每天能做的事便是收拾好自己等着他的召见。若是等不到他,那也只能叹息一声草草就寝。若是有幸能蒙圣恩,也不过是一夜柔情,一夜恩宠,一觉醒来,却又要独自一人去等待下一次。他多情,他的心从来不曾停驻在一个人身上。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早已经看淡了,累了。我已经不年轻了,过了四十岁的我虽然不见衰老但又怎能比过那些年轻的江南佳丽。宫中自从有了佟贵妃坐镇,宜妃她们也嫌少再来招惹我。唯一烦恼的便是他对我的执着,这两年来有他的夜我总是被他那顽固和执着弄得精疲力竭,独自一个人的夜晚却又被那些往事而纠缠得辗转难眠。每每折腾到半夜仍然睡不着,只得让人点上芩淑送我的香,闻着那淡淡的香味想着女儿的贴心我才能入眠。
   他似乎已经找到了新的幸福,除了纳喇氏替他生下两个女儿之外,同时进门的杨氏也为他生下了期盼已久的阿哥。他若幸福,我便快乐,虽然我知道,但心里总像是少了什么一般,空空荡荡地让我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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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娘,您又不舒服了吗?是不是哮症又发作了?”
   肺部隐隐传来阵阵疼痛,耳边是胤禛关切地问候,我努力地回忆着依稀记起自己似乎在等女儿,她原本今日应该回来但却一直都不见她的影子,后来公主府里来了人说她病了,我一着急跟着就不记得了。慢慢地睁开眼睛,胤禛焦急的脸便出现在我跟前。
   “你回来了啊。”
   我撑着他的手慢慢坐了起来,靠着床头看着他,发现他的气色不错,想来是五台山的空气不错,他休息的很好。这两年来康熙只要出京必然会带着他和胤祥两个。他也有意让他俩参与京畿的水利建设。
   他端起一边的药碗递到我手中说:“儿子刚到,请示过皇阿玛之后就来看额娘,没想到才来就听说额娘又病了。额娘要自个儿保重啊,听奴才们说额娘晚上总是睡得不好,难怪这两年额娘的旧疾发作得这么频繁。”
   我牵挂芩淑的事无心自己的情况,看着碗中的药,我摇了摇头又交还到他手中。“我不要紧,这也是老毛病了,躺躺就好。”
   “可是……”
   我见他还想说什么赶紧赶在他前头说道:“上次见到芩淑时她说好今日要回来的,我等了一上午都没等到。过了晚膳你妹夫遣人来说是芩淑病了。我一时着急才发病的。”
   “芩淑病了?”禛儿皱了皱眉搁在床几上的手指不时地敲击着。我见他这副沉思的样子更为担心,心火一起,忍不住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额娘!”
   禛儿慌乱地扶起了我替我拍着背帮我喘过气来,他转过头对着依玛焦急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是,奴才这就去!”
   我正想开口说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依玛已经急着跑出去了。可没过一会儿她就折了回来,后头跟着的却是康熙。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他几步走过来,坐到我身边。禛儿见状立刻让开退到一旁。他自己也略晓医术,执起我的手,指腹轻轻按压我的手腕。过了片刻他才皱着眉头放开了我的手,眼角一扫看到搁在一旁药,用手试了试,叹了口气看着我说:“你为什么总爱折腾自己的身子,你这宿疾患了也有十几年了,你应该知道这病最忌讳心事过重。儿女都大了,不需要你像从前一般操心,你怎么还总是在那里乱想。朕看着自从芩淑出嫁后的这两年你这病发作地倒是益发地勤快了。”
   我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却瞄见禛儿向前走了一步恭敬地对着他皇阿玛说:“皇阿玛,儿子刚才也劝过额娘了,可额娘怕是忧心皇妹才又发病的。”
   康熙听到他的话这才注意到他也在,转过身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说:“老四啊,你一路回来也累了,怎么还没回去?”
   禛儿跪了下来低声道:“儿子本想给额娘请过安之后就走没想到来了才发现额娘不舒服,儿子想侍候了额娘用了汤药再走。可额娘她……”
   他说道这里忍不住抬头为难地看了康熙一眼便不再言语。康熙也是长叹了口气说:“好了,朕知道你孝顺你额娘,你额娘的脾气朕最清楚了,事情不解决她是不会听话的。”他转过身来,看着我耐心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芩淑怎么了?”
   我听见他提起女儿,有些焦急地抓着他的手臂慌乱地看着他平静的眼睛说:“女儿说好今日要回来的,可舜安彦突然差人来说她病了来不了了。”
   他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说:“你也太过操心了。女儿既然嫁出宫生活起居自然会有舜安彦照顾,舜安彦这孩子是朕看着长大的对芩淑又一心一意,你忧心什么呢?若是担心让太医过去瞧瞧也就是了,犯不着拿自己的身体折腾吧。”
   没错,我明白,他说的我都明白,可芩淑这些年来一直都不快乐我更明白。所嫁非人这种痛苦我在这深宫之中看过太多了,我不希望女儿是下一个敏妃。
   “我没有办法不去想,怡儿早逝的一幕一直都停留在我的脑海里,我只有芩淑一个女儿了啊!”
   听到我提起怡儿他的眼神暗了暗而原本跪在一旁的禛儿则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死死地撑着地面低着头。
   “好了,朕知道了,老四!”
   “儿臣在。”
   “你明天就去你皇妹府上把她接进宫来,就说是朕说的,若是有病就回宫里来养。”
   “儿臣知道了。”
   他笑了笑看着我说:“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我强自微笑着点点头,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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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禛儿就把芩淑接进了宫。女儿一反平日的欢颜,却是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芩淑,你怎么了?”
   我担心地拉起她的手,却见她突然皱了皱眉吃痛地低呼了一声。我和禛儿均是一愣,我赶紧撩起她的袖口却惊讶地发现她手腕上是一圈青紫,看样子是好几天前留下的。
   “怎么会这样,是谁做的?”我又是心痛又是焦急,女儿从小到大连她皇阿玛都舍不得打她一下,更别说其他人了。如今她细嫩的皮肤上竟然留下了那么深的一圈青紫看着真是骇人。我胡乱猜测着突然想到一个人,忍不住倒吸了口气,“是不是……是不是舜安彦做的?”
   我着急地看着女儿,她却闭上了眼什么都没说,看她这样子我心里顿时一沉,我知道我没有猜错。
   “该死的畜牲!”
   耳边突然传来禛儿低声地咒骂,我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抡起拳头“嗵”地一声用力地捶了下桌面,碰翻了桌上的茶杯纷纷落在地上,碎片和茶叶撒了一地。他倏地一声站了起来,铁青着脸一语不发地就往外走。我一愣之下赶紧喊道:“禛儿,你去哪里?你们还不快拦着四贝勒!”
   原本守在门口的内侍听我这么一喊急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脸为难地拦着禛儿。
   “滚开!”
   禛儿用力地推开他们径自走了出去,我虽然担心但女儿的样子让我更为牵挂,当前最重要的是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情况下我也只能让禛儿的跟班赶紧跟上去看着他。
   禛儿走后我反复地追问着芩淑,她初时不肯说,最后才长叹了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原来芩淑在新婚之夜和舜安彦定下了两年之约,若是两年之内他能做到对芩淑一如既往那芩淑就会真的将他视作自己的夫君而不是兄长。
   “这两年他对女儿真的很好也很体贴,女儿也渐渐接受了他,没想到他终究还是背着女儿……他求女儿原谅他,说他是一时糊涂。我告诉他,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们之间结束了。没想到他支开了嬷嬷,趁着酒醉强行闯入女儿的房间……”
   芩淑说到这里脸上是一阵难堪我心里一凉不用她再说我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心里一疼,忍不住紧紧抱住女儿。
   “芩淑……”
   “额娘。”芩淑轻轻挣脱我的怀抱,像是解脱般地看着我说,“路是女儿选的,女儿不会后悔。我的爱会只给我夫君一人,所以我的夫君也只能爱我一个,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他根本就没有资格站在我的身边。额娘,您应比任何都清楚,爱是不能分享的。女儿早就长大了,您和皇阿玛之间的不对劲女儿不是不知道,在女儿的心中皇阿玛是最了不起的人,但女儿有一点却始终都不能原谅皇阿玛,他怎么忍心在爱您的时候却同时在做着让您伤心的事?”
   我因为女儿的话而怔忡,轻声叹息着,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康熙对我那又怎能称得上是爱?那不过是他帝王的占有欲罢了,若他真的爱我又怎么忍心一次次地伤害我?心疼地抚着女儿的头发,有一个想法已经在我心里整整两年了,今时今日是时候了。
   “芩淑,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去哪儿?盛京吗?”
   芩淑不解地抬头看着我,我摇了摇头,将她搂在怀里,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不是离开京城,而是离开‘和硕温宪公主’。”
   怀中的女儿突然坐了起来,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有了光彩,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激动地问着:“额娘,可能吗?真的可以吗?”
   “嗯,可以,只要你愿意放弃曾经有的,现在拥有的一切。放弃你皇帝女儿的身分就可以。你舍得吗?”
   芩淑看着有些激动,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丝毫的犹豫地说:“女儿愿意。”
   我满意地笑了笑,我知道她不会让我失望的,因为她是我的女儿。“这件事情额娘已经计划了很久了。你走后额娘找过白晋神父他数年之前回祖国时发现他在那里还有些产业,神父恐怕会一直留在大清,他正为无人照看这些产业而烦恼。你若是去那边可以以此安身。这两年额娘私底下替你积蓄了不少,足够你日后的用度。白晋也说过有些传教士准备回去,而他身边的意大利男孩现在也大了准备送他回去,一路上他们可以照顾你。唯一困难的是你不懂那里的语言,但这个只要肯学一定没问题的。”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去年的时候,葛尔丹的爱女钟齐海终于自策旺阿拉布坦手里得到释放,我们在乾清宫见了一面,不过十多年的时间,当初那个一脸灿烂笑容的少女,如今早已失去了眼中的灵动。没有自由的生活竟是如此的可怕。这让我加深了放走了女儿的念头。。
   “女儿不怕,去陌生的国度也好,过清贫的日子也好,女儿都不在乎,只要能离开这里女儿都愿意。”
   看着女儿一脸的坚定我知道她一定可以的。她从小就和哥哥们一起上书房念书,每日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如此艰苦的求学她都坚持下来了,我相信没有什么能让她退缩,这也是我敢下这步棋的原因。“我和神父商量好了,陪你上路的都是神职人员,何况你皇阿玛已经准许他们回国没有人会拦着你的。你皇阿玛大概也不会想到你会离开大清。你们直奔庆元从那里上船就能离开大清的势力范围了。”
   “那什么时候走?”
   “北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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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之后舜安彦曾经来找过我,我发现他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知道那定是禛儿的杰作。他求我说要接芩淑回去。我看他一脸的悔意知道他是真的爱芩淑的,只是他却用了最错误的办法想要留住自己爱的人,一切都太迟了。
    
    
   康熙四十一年六月初九,康熙侍奉皇太后前往塞外避暑。已经出嫁的和硕温宪公主恰好留在宫中,公主自小由皇太后养育,所以皇太后此次也将公主带在身边。由于过去每次北巡都驻喀喇河屯行宫,这是第一次驻热河,为了谨慎起见,六月十四,康熙先行抵达热河准备迎接皇太后。七月初一,五公主在途中突发恶疾病逝,年仅二十岁。
   “娘娘,微臣惶恐,微臣刚才是摸错了,请让微臣再靠近公主一点,这样微臣才能仔细看看公主。”
   随行照顾皇太后的李太医紧张地跪在那里,隔着床帐替芩淑把脉的他脸色突然间变得很难看。刚才就是他告诉我芩淑已经断气的。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但却不得不在脸上做出一副悲痛万分的样子。“住口!公主已经过世,她生前已经受苦,难道死后还要然你这个奴才用你那卑贱的目光来玷污她的身体的吗?”
   李太医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我瘫坐在芩淑的床榻边,握着她的手不住地痛哭着。过了会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骚动,我知道是皇太后来了,赶紧跪了下来迎接。
   “怎么会这样啊,我的芩淑丫头呢?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皇太后满脸泪痕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身体摇摇晃晃地几乎要晕厥。我赶紧站了起来扶着她坐到一旁。跪在她的跟前眼泪不住地往下掉。“皇太后,臣妾求您,不要再说了,怡儿走后臣妾只有芩淑这么一个女儿了,想不到好不容易看到她出嫁竟然才过了两年她就……如果知道这次避暑会这样,臣妾当初怎么样也不会让她跟来。”
   皇太后愣了一下,随即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膝盖痛不欲生地说:“都是我这个老太婆不好,非要她陪我,若不是这样,丫头也不会死,我真是罪过啊。”她神情异常地激动,才刚说完一个摇晃之后人就软了下来。
   “皇太后!”
   周围的人顿时乱作一团,似乎也暂时无人顾及芩淑了。我吩咐其他人扶着皇太后,擦了擦眼泪对他们说:“你们先行陪皇太后去热河行宫,再告诉皇上说……说公主过世了,我和公主……随后就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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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后一行人一离开行宫我就让芩淑赶紧离开。白晋神父的朋友们也已经等候多时了。女儿的行李我早就准备好了。送她上了马车,我吩咐他们赶快离开。女儿红着眼睛看着我让我的心里也是一阵酸涩。
   “芩淑,快走吧,再不走就迟了。”我推了推女儿的手,忍着眼泪催着她,“白晋神父的朋友们会照顾你的,你到了那边要学会照顾自己,额娘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
   芩淑听我这么说眼泪霎时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了下来。她突然抓住我的手一脸认真地问道:“额娘,您和我一块儿走吧!”
   离开?女儿说的我不止一次地考虑过,可是我也一次次地否决了这种可能性,因为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笑着对她说:“傻孩子,若是我走了你十四弟该怎么办?去吧,从今天开始你的心是自由的,你的未来也是自由的,额娘会一直都为你祈祷的。”
   “额娘。”她最后紧紧地抱着我,哽咽着说,“若是被皇阿玛发现了,那您该怎么办?”
   “去吧,没事的。”我将女儿推到马车里,又吩咐了随行的几位传教士几句,他们一再地保证后我才安心。
   “驾!”马车夫一声喝斥之后,车轮开始慢慢地滚动,耳边是车轴发出的“喀嚓”声,眼中所见的是女儿流着泪扒在车窗口,不时回头张望的情景。我知道无论过多少年,今日的情形永远都会留在我心里。
    
   几日之后我扶着芩淑的“空棺”抵达热河行宫。康熙毫不知情,他甚至让胤禛来处理芩淑的身后事。
   清廷礼制之下,我虽是母亲却不能去为女儿送别,甚至不能穿上丧服,只能着素服避室独自忧伤罢了。我抬头看了看搁在桌子上的钟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我放下手中的书,整了整衣着,遣散了所有伺候的人,独自一个人在房里等他,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发现,他一定会来。一切果然如我所料,没过多久就见他怒气冲冲地进来,连个通传都没有。他也真是极注重面子,虽然正在气头上,可仍然冷静地让随行而来的人守在门口他关上了门后才沉着脸问我:“芩淑人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若不是今日朕想要见她最后一面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骗朕,你可知道你这是欺君?幸好今日只有朕和老四在场,否则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慢慢跪在他的面前看着他恼怒的眼睛不急不慢地说道:“芩淑走了,我不想让她的一生都葬送在这深宅大院内,我不愿意她活在勾心斗角的虚伪之中所以送她去了能给她自由的地方,她不会再回来了。”
   “你!”他眉头突然皱紧,放在身侧的手唰地一声就高高举起。我抬了抬头等着他挥下手掌,一阵疾风拂过我的脸颊,可他的手却停在了我跟前。他的手掌突然收拢,死死地攥着力道之大我甚至可以看见他手上的青筋,两眼像快喷出火死死地盯着我。
   “你是不是疯了,舜安彦对她体贴万分,呵护备至。公主府里她是主人她有什么不自由?她是朕的女儿,大清的和硕公主,谁见了她不得卑躬屈膝?你说京里勾心斗角,虚伪,你这到底是在指谁?”
   他抓住我的肩将我从地上拽起来,大力地捏着我的双臂,压低了身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着我。我看着没有了平日冷静的他笑意是怎样也止不住,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我没有疯,这就是我这二十几年过的日子,我不愿意女儿和我受一样的折磨。”
   “你!”他瞪着眼睛看着我,双臂一用力将我拉到他跟前。他的脸就在我的前方,我甚至能感到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脸。“我知道你是想激怒我让我放手,祁筝我说过我不会再放手,你这一生都是我的。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原来我并不如我自己想的那般坚强。脸上滑过一道湿意,抬起手抚上他的脸我,我有些无可奈何。“你应该明白的,我们之间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两年就算我陪在你身边那又如何,你应该发现一切都不同了,我们根本不可能回到过去。”
   他因我的话而有了片刻的犹豫,眼中闪过一丝狼狈。我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都很明白只是不愿意去面对。他慢慢地放开了我,眼中像是快要决堤般地涌出什么却在那个临界被他压抑了下去。他闭上眼,藏起所有的情绪,慢慢转过身像被人打败了一般失落地离开。我有些悲伤却又期待地看着他一步步远去,我知道他再不会来了,因为事到如今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次是最后了吧……
   “祁筝。”他突然在门口停下,有些颤抖的手撑着门框却依然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很平静,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听得很清楚。“君无戏言,朕说过的话绝不会收回。朕有些累了,芩淑……过世,你……你也别太伤心了,朕……明天,明天再来看你……”
   看着他有些踉跄地离开,我的腿仿佛不再是我自己的,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我感到心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啃噬,酸酸地又揪心般地疼痛,紧紧地逼迫着我让我根本无处可逃。
   抬起头望向窗外,进入眼中的是盛夏的骄阳和碧蓝宽广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