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沉睡中的谷雨突然惊醒,擦去一脑门子的薄汗,缓了好一阵子心神,然后翻身起床,进了洗浴间,把自己泡在浴缸里。
昨晚凌晨一点多从会议室回来,上床直接就睡了,四个多小时,她一直做着梦。这一次不是梦魇,是做梦。这次的梦,不是以前那种片断式的,这次更像一个电影合集,一个短片一个短片的串起了她车祸后遗失的,身为莫小雨时的所有记忆。
梦境伊始,从她儿童时代开始。这个场景,她曾梦到过一次,昨晚,毫无征兆地以电影开头的方式完整地闪进她的梦。
梦里的她七八岁模样,身穿大红色公主蓬蓬裙,被一个年青男人抱在怀里,男人一手抱着她,一手握着她拽着风筝线的小手。他们在公园里放风筝。
风筝高高地飘在半空,她开心地大笑,看看风筝,又低下头看向年青男人的脸,“爸爸,我明天还要来公园,还要和你一起放风筝。”
阳光下,男人慈爱的笑脸出现在她眼前,“小雨,对不起哦。明天爸爸有任务,我们下次再一起来。”
那张脸不是顾建国!而是一张和她极为相似的脸。
可梦里的她显然是知道,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并没有害怕,也没有彷徨。梦里的她是个懂事的孩子,父亲没有答应,不仅没有不高兴,相反,还像小大人一样安慰男人,“爸爸,没关系的,你完成任务回来我们再来。”
男人亲了亲她的额头,“乖小雨,爸爸爱你。”
她也亲亲男人的额头,“爸爸,小雨也爱你。”
然后,梦里的她长大了。
她穿着大红色羽绒服坐在教室里,老师站在讲台上正讲刑事图像技术,同学们都在认真听讲,只有她心神不宁关注着手机微信。
梦境太真实,就像穿过时光隧道又重回那个时间又重新经历了一遍,梦里,连微信昵称都一清二楚,她等的那人微信昵称叫大雨,微信界面时间停留在昨晚,内容是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大雨一条也未回复。
小雨:你是不是又偷看你爸的资料了,这次什么案子?
小雨:下节是李老怪的课,你还不来?
小雨:你完了,李老怪让你来学校后找他……。
小雨:你到底什么时候来上课???(抓狂卡通图片)
小雨:来不来???(暴躁暴躁)
小雨:求你,就回一个字,证明我还活着……(可怜可怜)
正等得心烦气躁,手机嗡地一声,梦里的她赶紧去看,不是微信,是短信,一条陌生人发来的信息,“你爸在我手中,如果想让他活命,马上拿着他快递给你的U盘到西四环云朵公寓。”
梦里的她内心很清楚,虽然她总觉得她身边有人保护她,但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爸爸,而且她从来没有收到过她爸寄来的U盘,但对方说她爸爸在他们手中,无论真假,她都不能不管。所以,她开启手机定位,快速把信息截屏给大雨发过去,然后抓起手机冲出教室,驾驶摩托车风云电策般驶出学校。驶过一条又一条马路,最后,驶出市区,奔驰在一条土气弥漫的乡间土路上。
远远地,一座规模宏大的烂尾楼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烂尾楼越来越近,云朵公寓的招牌,出现在她视力范围里。她再加油门,摩托车的速度更快了。
突然,她听到身后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声音很小,但她心里清楚,这辆车距她很近。她快速望向后视镜。
后视镜里,一辆黑色越野车距她不过二十米,她能清晰地看到司机位置上那张阴狠的男人的脸。
她意识到不对劲,正要加大油门,一抬眼,看到前方十米开外处,一个佝偻的老太太缓缓走向小路中央,她快速急刹,黑色越野车直接撞过来。伴随着身子翻转着飞向半空而来的是难以描述的疼痛。
梦境里,重重摔在马路上的她身下鲜血哗哗流出,瞬息之间便染红了身下马路。就在她以为她已陷入昏迷不会再醒来的时候,她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用尽全力望向云朵公寓方向,“谷雨,快来,来救我爸爸……”。
说完这句话,她昏死过去。
这一幕过去之后,一幕幕一帧帧的影像、画面争先恐后闯进她的梦。直到凌晨六点,直到她突然惊醒。擦去一脑子汗的那一刻,她意识到,她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回来了,梦里的那些是她身边莫小雨时的记忆。
她亲生父亲莫永军确实是警察。
她车祸前,她已很久没有见过莫永军。
她和顾家的谷雨不仅是同学,还是好友。她车祸前一天,她联系不上谷雨的时候,谷雨应该已经被人控制,所以才会无缘无故不去学校上课。她车祸的时候,谷雨和他们的父亲就在云朵公寓,她获救的同时,谷雨重伤离世。
五年前的莫小雨和现在她作为谷雨的记忆合二为一,谷雨忍不住泪流满面,她的生活为什么这么戏剧,亲生父亲为了她连累养父的女儿谷雨送命,养父以德报怨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谷雨养。顾家妈妈说得没错,她的确不应该出现在顾家,看见她,顾家人会想起真正的谷雨。她再一次感觉,五年前死的那个人应该是她。
泪无声而汹涌,直到浴缸里的水完全冷却,她激灵灵打个喷嚏,才猛地醒过神。裹着浴巾出去,吹干头发,换好衣服,稳了稳神才去开门,她准备把会议室里的林衡换回来,下午出发去帝都,得让他休息几个小时。
谷雨没料到宿舍门前杵着个人,目光和林耀东对上的那一刻,谷雨心里万分尴尬,“林衡还在会议室,他昨晚没回来,我一个人在他宿舍里。”
这个时间点在林衡宿舍门口解释她没和林衡没住一起,语言很单薄,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谷雨窘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说真的。”
林耀东没好气,“我不找他。我找你。”
“呃……找我啊……有事?”谷雨更窘,他怎么知道她住在林衡宿舍了?难道说大年初一就被他发现了?
“给你包了饺子,下好了,再不下楼吃都坨了。找条围巾戴上,外面冷。”
“不冷。走吧。”
“遮遮你的脖子。”林耀东一脸“嫌弃”,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不是嫌弃,他是心痛,知道她和林衡在一起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她脖子上的小草莓是另一回事。
谷雨转身奔回宿舍,跑到卫生间,看向自己的脖子。昨晚回来时她穿的高领毛衣,刚才洗完澡她穿了件V领针织衫,羽绒服领口可以拉高,她又没有戴围巾的习惯,没想到会被林耀东看见。脖子上的印是在H国最后那晚留下的,才过一天,现在脖子上的小草莓印记还红通通的,在心里暗骂林衡几句,快速换了另一件高领毛衣。穿戴整齐后对镜检查一遍才敢出门,看到林耀东颇有点不好意思,“你昨晚在老赵家里住?”
“嗯。这几日都在,早上要给麻妞它们准备猫粮。”林耀东仿若不知她心里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像以前那样和谷雨边往楼梯方向走边聊,“H国那边的饭不好吃吧?!泡菜拌饭,泡菜锅,那不就是腌白菜吗。”
“嗯,确实。还是你做的包子和饺子最好吃。”被抓包的窘迫感让谷雨难得狗腿。
林耀东瞥她一眼,没吭声。
两人刚进赵立华的宿舍,麻妞便扭着笨拙的圆身子冲到谷雨腿前,扒拉着她的裤腿求抱抱。她弯腰抱起它,先检查它的伤口,看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便抱着它走到餐桌边,坐下来,“什么馅的?”
“还用问?”林耀东嫌弃地看着谷雨,这一次是真嫌弃,“把麻妞放下去,洗先手再吃。谷小雨,你这邋遢样子,林衡看到过吗?”
谷雨瞪林耀东一眼,“大东,你最近为什么老挑我毛病?”
“是吗?”林耀东轻晃一下谷子身前盘子,“还没坨,趁热吃。”
谷雨放下麻妞,洗了手,重新坐到餐桌前,夹起一个饺子吃到嘴里,味道一如既往的好,虾和香茹打成碎糜,鸡蛋和配菜切得极细,“是。你以前从来不会超过一天不联系我,也从来没有挑过我的毛病。你说过,我很优秀,没有缺点。”
这话林耀东确实说过,以前也确实每天都会联系她,不过今日不同于往日,谷小雨已和林衡确定关系,他必须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对她好,对他也好,“在工作上,你确实没有缺点。”
“你以前可没加前缀。”
“以前能和现在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以前在队里,我能管你饭。以后你常年生活在帝都,我还能管你饭?你会做饭吗?连几只猫都照顾不好,你会照顾人吗?”话一出口林耀东就后悔了,不该说,说这些干吗。她回来时,他给她做就行了。她不会照顾自己,只要他在她身边,他照顾她就好了。再说早上叫她下来,是有事要问她。
谷雨哪知道林耀东心里正波澜起伏,“林衡会做。再说,为什么一定是我照顾他,我们可以互相照顾。”
自从在一起,一直是林衡照顾她,不过这些她不好意思说。
谷雨冲口而出的话让林耀东更加快速地结束掉刚才的话题,“也对。谷小雨,问你一件事,五年前死的那个女孩是邬倩倩不是赵垚?”
谷雨沉吟不语,时至今日五年前的死者身份很难再继续瞒下去,可她还是想让赵立华亲自说出来。
“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谷雨如果不想让他知道,就不会在当着他的面和胡立夫说邬倩倩没死。可看她现在的表情,显示不想提及这个话题,“你有什么顾虑,可以告诉我。你知道的,只要你不想的事,我绝对不会做。”
“当年是老赵确认的死者身份,我想等他回来再说这个事。”她已借调到飓风,绿城这边需要有个信得过的人为她关注这个事,林耀东是最合适的人,“大东,邬倩倩是老赵的亲妹妹。当年无论他因为什么做这个选择,肯定是不得已必须这么选择。这五年,他心里很苦。”
“死的那个人真不是邬倩倩?!”
“应该是赵垚。她也是赵立华的亲妹妹,和邬倩倩是同卵孪生。”
“老赵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和林衡推测的那些只是推测,真正的理由只有赵立华知道,谷雨不愿再隐瞒林耀东,但也不愿说无根据的话,“等老赵回来,我们就知道了。”
林耀东点点头,便开始吃饺子。吃两个又抬起头,认真地盯着谷雨,“谷雨,林衡和赵垚什么关系?”
谷雨手一顿,沉默数秒后抬头,“大东,昨晚你下楼之后又回会议室了?”
“我回去找林衡,想找他说点事。”不过是他想叫林衡的时候,突然听林衡和胡立夫谈起莫小雨,他渴望知道一切关于谷雨的事,所以便站在原地听了很久。
“听到了什么?”
“赵垚是林衡的前女友,赵垚去世之前,他们感情很深。现在,即使赵垚已经去世,他也没有放下她。是吗?”
“大东,不是这样。林衡和赵垚不是恋爱关系。”赵垚已经去世,谷雨不愿说是赵垚单恋林衡,但也不愿林耀东误会林衡,她身边朋友不多,她不想她仅有的几个朋友对她爱的人有误解,“这件事很复杂,这几件案子了结之后我再和你详聊。”
“五年前那个手术,对你现在有什么影响?”林衡和胡立夫说得隐晦,但林耀东听明白了,脑移植手术是需要供体配型的,和谷雨配型成功的供体并不是资料显示的莫永军,而是赵垚。据胡立夫猜测,谷雨脑袋里有赵垚的脑细胞,才会爱上林衡。林耀东不懂医学,昨晚听到以后回来在网上查一宿,知道了为什么说脑移植是禁忌手术,了解了胡立夫所说的痛苦和负担,那个女人的思想扰乱了谷雨的生活,让她恨不得五年前就死去?谷雨因为有那个女人的脑细胞,才喜欢上林衡?
“没什么影响。大东,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那都是别人的想法。你都要相信我,我和林衡在一起是因为我们双方十分确定自己的心意,没有外人的因素。我才25岁,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我还没有报答养父母,我还想和你们一起战斗,我不会轻生。”谷雨还有一句话没说,她才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没多久,不会就这么撇下他,是责任,也真心不舍。
林耀东认真研判谷雨的表情,想分析她是想让他安心,还是她真的就这么想。研判许久,他还是没有结论。谷雨心理素质强大,处事冷静,她不想让他知道的,绝不可能让他瞧出端侃,“谷小雨,你能发个誓吗?”
“大东,你还让不让吃饭?”谷雨拿捏着腔调,以前百试百爽,希望今天也好用,“林衡一夜没睡,我吃完去换他。下午要去飓风,时间很紧张。”
“谷小雨,你不仅以前想过,你现在还在想。”林耀东握筷子的手紧了紧,“你从来没把我当朋友。吃完,你就走吧。”
“大东,我只是从不发誓,我真的不会轻生。我现在有林衡,还有你们,我怎么可能想去死。”谷雨没有想到林耀东会这么执着,她有些感动,同时也有些无措,这样的林耀东是她没见过的。
林耀东埋头吃饺子,不理她。
“东哥……。”
“……。”林耀东咽下口中饺子,她喜欢的口味都会变成了他爱的,三鲜馅是她的最爱,可今天,吃在嘴里好像不香了。
“东哥……。”
沉默的林耀东越吃越快。
谷雨无奈叹气,“如果我以后轻生,就让我失去你们。”
这话滑头,林耀东抬眼,阴测测地看向谷雨,“人死了本来就会失去一切,谷小雨,你可以敷衍的再认真一点吗?!”
“我没有敷衍。”谷雨觉得冤枉,“大东,你今天怎么了?”
谷雨委屈的小眼神让林耀东心软,但一想到她竟然有过厌世的念头,他还是狠了狠心,“用林衡发。”
“大东,我从不发誓,我说过不会轻生,就不会轻生。我不会用林衡发,你信就信,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谷雨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气哼哼地起身,去厨房把盘子洗干净,然后给几只猫放好猫粮,快速离开赵立华的宿舍。
林耀东目送谷雨离开,拿出手机拨打一个电话,“昨晚你进会议室之前,胡立夫问谷雨,如果五年前有选择,她是不是会选择五年前死去,谷雨回避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她五年前经历过什么,你是她男朋友,应该是知道的,你们去帝都生活之后,希望你能时刻关注她的安全……。”
绿城市GAJ,刑侦大队,会议室。
林衡认真地听完林耀东的电话,“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出事,下次回来我们喝一杯。”
挂断电话,林衡看一眼窗外渐明的天色,然后对胡立夫说:“据约定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如果你还不愿意见胡一凡,我放你走。不过离开这里后你应该很快会和胡立伟见面,毕竟他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见你,为了和你生活在一起。”
胡立夫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痛楚,“林警官,我只是普通市民,我不同意身陷危险很正常。”
“我尊重你的意见。如果你坚持,也可以不用等三个小时后,现在就可以离开。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我想再告诉你一件事。一年前,富凡实业海外分公司成立,国内业务大幅缩水。四个月前,海外分公司从总公司成功剥离,成为独立企业,新企业地址在M国,名字叫FW集团。两个月前,因内富凡实业重新易名宗源集团后整体出让。一个月前,胡家与宗源公司彻底无关。”
“FW集团?”
“应该是夫和伟第一个拼音大写的组合。”
胡立夫听得眉心紧蹙,却依然强撑着坚持,“那是我父亲一手创建的公司,他俩也是我父亲的孩子,公司我从未管过,都是他俩一直在管,他俩有权处置。”
“FW集团涉嫌洗黑钱,W国警方已经介入,他们兄妹一旦入境M国就会被捕。国内,他们兄妹牵扯命案、绑架、非法拘禁,现在全国通缉,一旦露面,等待他们的就是高墙,他们兄妹在国内已不可能有正常生活。”胡立夫是聪明人,本不需要说的那么直白,但林衡想最后再刺激刺激他的神经,“胡立伟现在就在绿城,他只要看到你,会第一时间带你离境,你们暂时没有经济来源,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有工作的机会,你们会过很长一段东躲西藏的日子。当然,你们兄弟间感情深厚,即使生存环境恶劣到极致,相信他也甘之如饴。毕竟,从我们的角度看,他存活于世间唯一的意义仅是你而已。”
胡立夫似是再也听不下去,压低声音嘶吼一声,“别说了。”
林衡知道,火候够了,便施施然起了身,“聊了一夜,我们都累了,我下午还要出差,现在要回宿舍休息几个小时。你随时可以走,我们的人不会再拦你,也不会再跟着你去酒店。”
“这间会议室,你们上午用吗?”胡立夫眸光复杂看向林衡,“三个小时后我会和你联系。”
“我们还有其他会议室,如果你需要,可以一直待在这里。”林衡知道他的话奏效了,胡立夫想走,不想配合警方,即使深恨,他还是想继续保护胡立伟和胡一凡,可胡立夫并不想被胡立伟带走,警局对胡立夫来说是安全的,“如果你决定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胡立夫不再强撑,浑身上下透着疲惫和悲怆,“谢谢。”
林衡转身走出会议室,大踏步走向电梯,等电梯的空当拿出手机,先拨给李俊宸,告诉李俊宸对胡立夫的安排,然后找出谷雨的号码,正要拨出,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手机,望着电梯上方跳跃的数字。人站着,心已经飞回了宿舍,希望谷雨还没有醒来,他想抱着她好好睡一觉。
这阵子辗转几地出差,一路奔波,本就疲累。但单身29年,除了谷雨,他从未在其他女人身上花费过时间,本不知道怎么样和女人相处,飞往H国的路上,看着谷雨心事重重的睡颜,他突然间顿悟了,和心爱的女人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陪着她,抚平她的心事,让她快乐,让她对他们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所以,他总是以人在外地要确保她安全为由,和她睡一个房间,只要她不拒绝,每个睡在一起的夜晚他都会要她,他会让她攀顶三四次才释放自己,然后他抱着她,给她清洗,洗过之后他会抱着她一起睡。他知道,每晚都要她她会很累,但他更清楚,只有这样累到极致她才会睡好。后来她去了SE裴氏医院,知道他给裴勇瀚做了和她一模一样的手术,他以为她会难受,会质问他,但没有想到她反应平淡,但他依然不敢大意,便把她圈在他的视线范围里。林耀东说的那些,他不是没有担心过,不过他觉得他的小谷子现在不会轻易做那样的选择,她的小谷子内心柔软,又极有责任,既然和他确定了心意便不会轻易离他而去。
“叮”地一声打断他的思绪,电梯门开,他抬腿正欲往电梯里进,便见谷雨站在电梯里笑着看着他。
林衡暗自叹气,小丫头居然起这么早。
“抗一夜,还是不愿意见胡一凡?”见他面色深沉,谷雨误以为林衡并没有做通胡立夫的工夫,不由微微皱眉,“这胡立夫还挺犟。”
“起这么早干什么?”林衡悻悻地问,想抱着她睡的计划要泡汤了,心里极其不爽。
“呃……不早了啊,已经快七点了。”谷雨微愣,他是因为她起床早不高兴的?她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确定了,嗯,就是这个原因。她有点无语,这男人是林衡,飓风的王牌,全国警务工作者争相膜拜的偶像?
林衡走进电梯,伸手揽在谷雨肩头,“很困,我们回去睡。”
“轰”地一下,谷雨的脸直接通红,电梯里有监控,他居然说这样的话,“你别这样说。”
每次看到谷雨似羞似窘的神情,林衡心底就无比柔软,他的小丫头工作时是钢板一块,在他面前却又娇又柔,不由自主,他本就低沉的声音略显嘶哑,“哪样说?”
谷雨羞恼,瞪他一眼,“不要总把‘睡’挂在嘴上。”
林衡低头,凑到谷雨耳边,压低声音,“我睡我自己的媳妇,又不犯法。”
温热的气息拂在面颊,谷雨不由有些结巴,“我不是你媳……我们还没领证。”
这话林衡不爱听,如果没有H国机场顾建国电话那一档子事,林衡真想今天就和谷雨先领证,办婚礼之前再带着谷雨去找顾建国。办婚礼需要时间,他目前还没有给谷雨一个用心的婚礼的时间。但他又想时时刻刻把谷雨带在身边,谷雨脸皮薄,总找借口拒绝与他同住,唯一有效的解决办法就是马上领证,“谷雨,我们在绿城领证,还是在帝都领?”
谷雨自然知道林衡再次征询是因为顾建国那通电话,顾家爸爸给她新的身份,爱护她五年,她确实想得到他的同意,“现在时间太紧张,我们去帝都领。”
林衡仔细看一眼谷雨的神色,“三个小时,足够我们去趟民政局。”
“不行,你一夜没睡,现在不睡,就没有时间睡了。”
“心疼我?!”
谷雨脸红,“嗯,心疼你。”
“心疼我就陪我去睡。”
“我睡好了。”
“别多想,我只是想抱着你睡。”
谷雨恼了,“你才多想了。”
林衡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笑,“嗯,是我多想了。乖,胡立夫那边没有问题,他会答应见胡一凡。你现在已经借调飓风,回队里也没有具体工作。和我一起回宿舍,抱着你我才能睡得安稳。”
“我找李队一趟。”在这方面,谷雨对林衡信任度不高,从荣成到H国,除了到H国的第一天晚上,其他晚上他每次都说只是抱着她睡,可抱着抱着就变了味,他总是撩她,因为心里有他,撩着撩着她就会情动。林衡便趁机就把她吃干抹净,他精力旺盛,每次都会累到她直接昏睡过去。
“李俊宸和王峰今天出外勤,其他人也都在忙。”林衡窥破她心里的小九九,“乖。我好困,陪我,让我好好睡一觉。”
“哦。”
林衡眼底透出愉悦,“下午回飓风,晚上请你爸吃个饭,明天一大早我们去领证,记得把证件带齐。”
“哦。”电梯到达二楼,谷雨扒开肩膀上他的手,“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先放手。”
见谷雨耳朵红通通的,林衡忍住笑,“好。我先放手,回宿舍我再搂。”
“林衡。”谷雨气恼,“你再这样,我不跟你回宿舍了。”
见谷雨炸毛,林衡迅速放手,夸张地往一边走开两步,离她远远的。
电梯停在一楼,电梯门开,如谷雨所料,外面一堆人。
两人走出电梯,见两人一起出来,众人纷纷打招呼。
“林队,你回来了?”
“谷雨,你和林队又上大夜了吧?!”
……
谷雨一路招呼过去,直到出了市局大门,拐进胡同里,她才呼出一口气,然后认真地看向林衡,“林衡,我们领证后在单位真的不能保持点儿距离?”
“丫头,这个问题我们昨晚说过,以后不要再提。”
“我只是不想被围观。”
“大家很忙,没时间围观我们。”
“只是形式,并不影响我们的关系……。”
“这种形式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往事、身世、手术和工作占据谷雨所有时间,她虽聪慧,但并没有过多思考她和林衡以后的相处,也没有静下心来规划他们以后的生活,她确定对他的心意,便同意和他在一起,同意和他领证,所以她一时没听明白林衡的意思,“很重要?”
“宣示主权会省去很多麻烦。”
“我相信你。”谷雨脱口而出。
“我想更省心一些。”林衡也相信谷雨,但小丫头实在太招人,宣示主权能让他更省心,“所以这个事不要再提。”
“在你之前,我没恋爱过。”谷雨感觉出来了,这事说不通,心中有些不舒服,便闷闷地控诉他,“你倒打一耙。”
林衡心头一颤,她已好一阵子没再提起这个话题,他以为她不会再提及赵垚,今天倒是没明说,但倒打一耙这词意味很明显,“在你之前,我也没有。”
谷雨瞪林衡一眼,气呼呼转身,大步向后面的院子走去。林衡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院子,一前一后上楼,一前一后进门。待门一关上,林衡一把把谷雨拉进怀里,把她摁在胸口,“我说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一旦确定就是一辈子,中途我不会离场,也不会让你离场。这辈子,你只能和我相亲相爱,只能和我手牵手走向生命的终结。所以,这个过程,我想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宣示主权是最快捷有效的方式,丫头,我不想任何人觊觎你,也不想我们之间有猜忌。”
谷雨无奈轻叹,“我以后不会再提。”
林衡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洗澡了吗?”
谷雨迅速去推林衡,试图离开他的怀抱,“不是说只想抱着睡觉。”
林衡哪会让谷雨推开他,弯腰抱起她,大步进了卧室,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压上去,覆唇上去,用舌头撬开她的唇齿,吻得热烈而霸道。谷雨从微微抗拒到伸出双臂,一手环在他腰间,一手抚在他背上。
许久之后,林衡撑起双臂,俯看身下的女人,“我去洗洗。”
谷雨两颊绯红,“嗯。”
林衡起身走进洗浴间。待里面响起水声,谷雨脱掉外衣,换上睡衣,掀被躺到右侧,他淋浴一向是战斗澡,速度很快。今天似乎更快,五分钟左右,水声消失,吹风机的嗡嗡声响起。
谷雨把被子拉到下巴处,大睁双眼看着天花板。和林衡在一起后,除夕夜梦魇过一次,那次之后睡眠质量很好,没有再梦魇,甚至连梦都没做。昨晚,她独自一人休息,便做了整晚的梦。她突然意识到,睡眠质量之所以好,应该是他天天压榨她的结后果。所以他天天晚上撩她,只是不想她胡思乱想。
可是,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也不可能永远采取那种方式。昨晚的梦串连起她所有的记忆,以后应该不会再梦魇了,也不会再梦起往事了吧?
她亲生父亲是莫永军,莫永军绑架了谷雨,谷雨因莫永军而死,顾建国却收养了她。顾建国确实品行高尚,可这举动仍然不合常理,这次去帝都,要不要直接问顾建国原因?
林衡裹着浴巾出来,一眼就看到神思飘远的谷雨。他快步走到床边,掀被躺下,一把把她拉进怀里,“在想什么?”
谷雨回神,一低头,脑袋抵在他胸口,“没想什么。”
林衡深深看谷雨一眼,熄了灯,轻柔抚摸她的背,“睡吧。”
“嗯。”谷雨声音软糯。
林衡亲了亲谷雨的发顶,便不再有动作。
谷雨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听他呼吸开始绵长,这才意识到,他今晚还真是想单纯抱着她睡觉。脑中刚刚还思绪万千,一时半会还真不困,躺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翻身。可她身子刚一动弹,林衡便下意识抓起她的手握在掌心,他许是太困,握住之后便没了动静。
睡不着,又动弹不了。谷雨伸出手,搭到他肚腹之上,然后一路向下。
谷雨指腹下似是带着火,烧得林衡身子一僵,声音也哑了下来:“不是……不想要?”
谷雨不说话,把他坚挺的粗长握在手心的同时,身子向他移了移,紧紧地贴着他。
“想要?!”
谷雨依然不吭声。
林衡心中马上了然,迅速翻身起来,剥去她的睡衣,双手放在她腋下,把她举到他身上,小心地把她泉眼般的柔软抵在他炙热的上方,轻轻往放下,“乖,不舒服了要说。”
待谷雨坐稳,林衡双手下移,握在她腰的两侧,举起,放下,再举起,再放下,有节奏的来来回回。许是这个姿势太深入,两三分钟后谷雨便攀了顶,“我不行了。”
“出息。”林衡边取笑她,边掐着她的腰,把她放在床上,然后翻身上去,俯在她上方,蜻蜓点水轻啄了下她的唇,便急切地重新闯进她的身体,本就食髓知味,又是谷雨第一次主动,他自然比前几日卖力,谷雨不知自己攀顶了几次,只知道身上的男人比往常时间都长,她睡过去之前他还没有释放。
身下的小丫头呼吸开始绵长,林衡速度更快,最后低吼一声俯趴在谷雨身上,窝在她颈间,轻吻她的耳垂,“丫头,睡个好觉。”
许是他太重,压得谷雨喘不上气。睡梦中的她推搡他几下,他翻身下去,把她拉进怀里,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中午11点40分,谷雨手机鸣响。林衡探身抓起手机,没看号码便接通,刚醒的声音略显嘶哑,“哪位?”
“赵立华。让谷雨接电话。”电话那端,赵立华声线清冷。
林衡看了看时间,距上个电话刚好12个小时,约定时间刚到,看来胡一凡很急切。他捏捏谷雨的脸,“丫头,醒醒。”
谷雨迷迷糊糊醒转,睁开眼,对上林衡的脸,“你醒了?”
“嗯。先接电话,立华找你。”林衡把手机递给她后掀被下床,快速穿好衣服,拿起自己的手机离开卧室。
谷雨把电话贴在耳边,“老赵。”
电话那端,赵立华沉默许久,“小雨,你在睡觉?”
谷雨窘了,赵立华应该是听见了她和林衡的对话,“哦。昨晚大夜。”
“你在哪休息的?”
“呃……会议室。”谷雨下意识撒了个谎,她和林衡还没有领证,睡在一起不是太好。以前大夜的时候同事们经常一起在会议室打盹,这说辞说得过去。
电话那端,赵立华声线柔和了一些,“怎么不去宿舍。”
“呃……。”谷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胡一凡现在要和胡立夫视频?”
“嗯。12个小时了。”
“你让她等一会儿,我马上去前面。”
“前面?!”电话那端,赵立华重复这两字之后,声音不由轻颤,“你现在在宿舍?!”
市局宿舍楼在办公楼后面,住宿舍的同事习惯性说办公楼是‘前面’。她没有申请宿舍,不回家时总会蹭住在赵立华宿舍里赵垚的房间。她刚才是熟睡状态,林衡在她身边,赵立华自然知道她不可能和林衡住在赵垚的房间。谎言刚说出口便被戳破,谷雨尴尬万分,“我在林衡的宿舍。”
“你们……?”赵立华问得艰难。
“等你回来我再给你说。老赵,胡立夫就在局里,我马上过去,10分钟之后我打过去。”谷雨挂断电话,飞快穿好衣服,冲出卧室,见林衡刚好收起电话,“胡一凡要和胡立夫视频。”
“胡立夫同意和她视频。”林衡弯腰给她拉好羽绒服拉链,“我们走。”
“同意去换人吗?”
“同意。”
两人飞快出门,下楼,向办公楼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