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他们跟着赵琴芝的车到了千江市第二人民医院，很顺利地找到了病房里的薛檀君。
苏琳抬脚就往里走。阿特拉了她一下，她回过头说了今天的头一句话：“赶时间。”
……赶着弄完这边去查视频的事儿是吗？阿特不由得气势一沮，松开了手。
三个人齐齐走到薛檀君的病床前。
但正要开口的苏琳顿住了。赵琴芝在哭。这个收拾得精致干净的中年女人，转过来的脸上两道泪痕清晰明显，眼睛也红红的。怎么了？
赵琴芝迅速地抹掉了泪。“你们有什么事？”
阿特往前一步：“请问是薛檀君薛老师吧？”
病床上的薛檀君点点头：“我是。”
这是个清瘦的中年人，戴着一副玳瑁色的眼镜，发际线很高，露出一个光亮的大额头，衬得两颊更显凹陷。放在被子外的两只胳膊，细瘦而青筋暴起，手指纤长。
确实像个文弱书生的样子。
阿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直接地问：“我们有些事想找您了解一下，您看现在，方便吗？”
“不是太方便。”薛檀君还没有说话，赵琴芝先拦了一下，“您也看到了，这里是医院，治病、休息要紧。有什么事等我们回家再问，可以吗？”
“嗯……也是，也是。冒昧了。”阿特说着，三个人就告辞出来。不过他们也没离开医院，一个负责盯着病房，另两个去找了医生。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这一片是肿瘤中心的病房。阿特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而医生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多形型横纹肌肉瘤，进程快，预后差。薛檀君不是来做常规体检的，而是来监测身上的肿瘤情况——本来应该尽快手术去除，但他的肿瘤太靠近大动脉，比较危险，因此医生还在谨慎观察，并不断根据他的身体情况调整手术方案。
但这也是要抢时间的。如果不尽快手术，它会飞快地向身体其他部位转移，迅速耗尽人体生命力。
——阿特突然想起乔琳琳家中那个奇怪的第四人脚印。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怎么根据脚印推算出来的体重那么轻，但现在越发能肯定那就是薛檀君留下的了。监控已经证明他到过小区，而他的病势则解释了脚印的奇怪之处。
要尽快。
如果一个人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会不会因此对曾经给他造成过巨大伤害的人实施报复行为？乔琳琳，到底在哪儿？她是否还活着？
他们终于等到了赵琴芝离开病房。苏琳立刻跟上，想办法制造一个偶遇，既拖延一点时间，也争取从赵琴芝处了解一些情况，以同薛檀君的说法对照。
阿特和余烬则再次走进了薛檀君的病房。
一看到他俩，薛檀君就笑了。
“两位其实是警察吧？”
他的声音中带着点虚，语气很软和，但阿特一点也没放下警惕。
“对。看来您对我们的来意很清楚。”
薛檀君叹了口气。“是该来的。倒是比我想的晚了一点。”
咳。阿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但没接话，只是示意他说下去。
“我其实不认识那孩子。但是，那天看到他要对琳琳动粗，我没忍住……”薛檀君说得轻言细语，但听到这话的阿特眼睛眯了一点，“你们要找的话，刀被我扔在半月河里了，就从我们小区对面上游一点的地方扔的，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余烬在后面啪啪打字。凶器有着落了，这是必须马上确认的，得赶紧让刘天明和郭子敬抽一个人出来，请派出所同事帮忙，去相应的地方看看。
阿特则一瞬不瞬地盯着薛檀君的表情：“乔琳琳呢，她在哪儿？”
听到这个，薛檀君沉默了好一会儿。阿特倒是极有耐心地等着，甚至有闲暇把刘天明刚发来的信息仔细看了一遍。
“她在……”就在阿特开始分心估算苏琳能把赵琴芝留多长时间的时候，薛檀君终于开口了，“她在我的培训教室，我的办公室。”
　　阿特对照着手机里的信息，点点头。
“为什么？”
“嗯？呵。她说，要去举报小业威胁万传林的事，要让他进局子。我不能让她闹出来呀，只好先把她关起来了。”
阿特再次点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
“薛老师啊……”他笑了笑，“为什么你认为我会相信这番话呢？拘禁一个人，可比搞点要挟什么的，严重多了。
“事实上你也拦不住我们知道小薛做的那些事，无论乔琳琳举报与否。你的这番话，动机基本不成立。
“还有，你说是你杀了江民羽……哦，就是那个死在乔琳琳家的男孩，那么请问，你具体的作案流程是怎么样的？也不用太详细，你就先告诉我一个时间吧，你在几点几分到了乔琳琳家，那时候江民羽到了吗？”
　　薛檀君面色不改：“时间我记不准确了，就记得很早，天还黑着。我到的时候江……（阿特补充，‘民羽’）江民羽已经到了。”
“他在干什么？”
“他在……纠缠琳琳。”
“所以你就冲过去杀了他？”
薛檀君的脸上闪过一丝嫌恶，但很快敛住了：“对。”
“你具体怎么做的？”
薛檀君看了阿特一眼：“我，我喊他停下，他不听，还越来越凶。我就想，不能任他这样下去。桌子……茶几上有一把刀，我把刀拿起来；我说，‘你再不放手我要动刀子了’，他不理我，以为我不敢。我也是……有些上头，冲动了，冲上去捅在他肚子上，接连好几下，但他没死，叫着要抓我们，我慌乱中就一刀，一刀割了他的脖子。”
这时余烬在旁边拿起了薛檀君的手机。薛檀君略显紧张地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就收回了视线。
阿特暗叹。这薛檀君说的，基本没有哪条能和现场痕迹对得上，他怎么就觉得，他怎么说，警方就怎么信呢？
但他没有挑明。只是继续问：“然后呢？”
薛檀君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然后，我们都吓住了。琳琳要跑，我就，我就抓住她不让跑。我不想让她报警……”他突然瞄了阿特一眼，“她骂我，说我是屠夫，是魔鬼，说小业买通万传林传她的闲话，说我们一家子都虚伪，要让我们一家子都被关起来。护子心切嘛，我做错了事，也不能让她伤害小业啊，我就，把她带走，抓走。反正我的培训教室也不开课了，就把她关在那儿，关在那儿。”
呵，还会给之前的说法找补了。阿特半垂着头，一时没有说话。
这时候他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拿起来一看，居然是陆队打来的。
走出来的时候迎面碰到了赵琴芝。
她有点气冲冲的，走得很快，而且显然认出了阿特和余烬，一副当即就要找他俩理论的样子。但阿特赶时间，两人迈着大步就从她身边擦过，对她那声“站住！”一点反应都没有。
阿特只是边走边跟余烬交代：“……你把这些东西都整理一下，关键点清楚就行，其他不用太详细，发过去他们交给陆队后，陆队知道安排的。”
余烬点点头。两人从楼梯飞速下楼，苏琳已经等在一楼大厅了。阿特拍拍余烬的肩膀，跟苏琳两人直奔停车场，余烬则留下来，协调剩余的事情。
陆忠明在电话里说了一件事：有人在城东励华路原化工厂的位置发现了疑似尸体的东西。110和天眼工作室同时接到了报案，但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网络上突然出现一篇帖子，帖子上不但有高度疑似现场的照片，还有一句话：阿特，你行吗？
与半夜那条视频帖如出一辙。
而且也相当明确了，幕后之人就是在挑衅阿特，挑衅警方。
毕竟在千江市，“阿特”很多时候代表的不仅仅是他陈特这个具体的人，而是所有头顶警徽，守护在社会秩序第一线的人民警察。
这已经严重触犯了警察的底线。
　　陆忠明实话实说，这案子不是非阿特他们不可，毕竟他们也挺忙的。是报案人强烈要求由阿特他们来处理，并声称此案和江民羽被杀案一定存在关联。这话引起了阿特的好奇。陆忠明告诉他，报案人叫陈学钢。
那个老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