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十二章 他们三个，我谁都不见！
凌晨，H国直飞绿城的某次航班落地。
飞机落地滑行的轰鸣声惊醒谷雨。她睁开双眼，见林衡仍闭着眼睛，便伸手摇摇他的胳膊，“林衡。”
“醒了？！”林衡睁开眼睛，侧身，望向她，“睡好了？”
“嗯。睡好了。”谷雨嘴角上抿，“你呢？醒了很久？！”
“比你早五分钟。王峰来接我们，回局里直接见胡立夫。”林衡凝目看着谷雨，“你准备好了吗？”
“给我做手术的人是他，是吗？”自知胡立伟顶替胡立夫在医学院，谷雨不止一次猜测过，她的手术时间在邬倩倩被杀后不久，给她做手术的人会是胡立夫?可如果不是胡立夫，胡立伟五年前就能做闻名国内绿城第一例的脑细胞移植手术？
“从手术记录的技术层面和手术习惯改变的时间推算上来看，是胡立夫给你做的手术。他见过供体遗容，也许这就是他离开绿城隐身淮南的原因。”
“所以你说他是知情者。”
“希望他今晚能开口。”赵立华追查五年，如果有明显线索或详实的证据支撑，不会五年没有进展。他所有推测都缺少证据支撑，如果能让胡立夫开口，他就能揭开五年前案子的真相。五年前去世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机舱门打开，乘客陆续向外走。林衡起身，取下行李，然后牵着谷雨随着人流往外走。
他步子大，谷雨疾行才能跟得上，“林衡，你放手。”
“怎么了？”林衡停步，却没放手，仍把她的手握在他掌心，这是这阵子他常做的事。只要和她同行，他都在握着她的手，“握疼你了？”
“没有。我们出去时，能不能表现得像同事。”谷雨略窘，她既不习惯人前和男人太过亲近，也不喜欢工作的时候掺杂太多私人感情。其实，她有仔细考虑过，即使她和他马上领证，她也希望是隐婚状态，在工作时间工作场合内，她希望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林衡用揶揄掩饰不悦，“我拿不出手。”
谷雨讪讪，“你太优秀，我不想在队里被他们围观。”
“真的？！”
“真的。”
“那就让他们围观好了，我们习惯就好。”林衡不但不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深夜的候机室，人并不多，王峰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们两个。快步迎过来，接下林衡手中的行李，“林队，耀东那边准备好了，回到局里我们就可以开始。谷小雨，你辛苦了哈，四天跑两地方。”
“不辛苦。回来路上补了一觉。”谷雨悄悄打量一眼王峰，他应该看到了她的手被林衡握着，却没像往常那样调侃她。
王峰边走边向林衡汇报工作，虽说李队已经回来，林衡离开之前布置的任务他还是需要汇报的，“那四对双胞胎周围没有可疑的人出现，我们分析，那晚有人突然暴出三对双胞胎被绑架是为了弄出个暴点，目的有两个，一是转移我们的视线，借以牵制我们的力量，二是想引起市民恐慌，给我们压力。就像年前东站那案子一样。”
林衡认可王峰的推测，“他们这次的目标是同卵双生的龙凤胎，那四对现在不会再有危险，你们的人可以撤回来了。”
“林队，你回飓风后就不会再来队里主持工作了?！”王峰瞄了瞄谷雨，“谷雨也会离开绿城，是吧？！”
“一个系统，以后打交道的机会会有很多。”林衡看谷雨一眼，自王峰出现，她就没怎么开过口，“我们马上会结婚，她会和我一起生活，大多时间都会在帝都。”
“结婚?！”王峰瞪大的眼睛往下瞄，虽说他们走来他就看到他们交握的双手，心里明白他们两人正在恋爱，但结婚这个消息还是让他大为震惊，“你们准备闪婚?！”
谷雨也在愣神中，她准备见过胡立夫之后就和他商量，领证之后先不告诉大家，工作上她和他保持着同事的距离，根本没想到林衡就这么突然说出来，他明明从不向外人提及个人私事，她一脸哀怨看向林衡，今天为什么会这样?
见她这样，林衡丝毫不掩饰眼底里的笑意，“不是闪婚。我和谷雨五年前就认识了。”
“五年前……谷小雨，奥斯卡欠你一个小金人。”林衡是王峰的偶像，参加工作多久就在队里嚷嚷了多久，说只要他有机会见到林衡，一定要向林衡请教，部里那几件当年轰动的积案林衡是怎么想到那些突破口的，怎么会从那些角度找线索。谷雨明明知道，却瞒得这么严实，他对谷雨有意见，意见还很大。
“呃……。”谷雨有嘴说不清，“我以前不知道他是林衡。”
“你们讨论案子吗?”王峰走进电梯，等谷雨和林衡进去之后摁向地下二层。
“讨论。”
“他是不是经常指导你?”
“是。”
“讨论指导了你五年，你不知道他是林衡？！”王峰想说，奥斯卡欠谷雨两个小金人。话到嘴边，觑一眼林衡的表情，咽下已到嘴边的吐糟。谷雨现在是偶像的准老婆，偶像马上回飓风，有谷雨在偶像身边，他想联系偶像时会更便利，“谷小雨，我佩服你。”
三人走出电梯，王峰带着两人来到一辆新车前。
谷雨心里尴尬又窘迫，便想转移话题，“王峰，你买新车了?”
“耀东买的。这小子这阵子不知哪根筋不对，省吃俭用攒了几年买房的首付钱，一下子全拿出来买了辆车。”王峰坐进驾驶位置，随手把行李放在副驾驶位置，“他是独生子，他家现在那套房子面积不小，即便结婚也够住。可他还是一直攒房子首付，我估摸着这小子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现在分手了，不用买房了，就买了这辆车。”
林衡先让谷雨坐进去，然后坐在她身边，把她的双手握在掌心，“手有些凉，很冷？！”
“不冷。”谷雨挣了挣，没挣开，便由他握着。
林衡这才看向前方，“新车就借你开，你和耀东关系挺好。”
“今天我本来要开队里那辆公车，耀东说那车八面透风，谷小雨肺炎肯定没有好彻底，跑一路能给她的病加重了，这才借给我开。”王峰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车子驶离停车场，“林队， 20年前庐州那件积案，你怎么想到利用新科技手段对原有物证再利用这种侦察方向？”
林衡回过头深深看谷雨一眼，然后才回答王峰，“我们无数次还原现场，无数次梳理线索和证据链，还是同意庐州这些年的判定，这种胆大心细极具耐心的性变态凶手，20年里没有作案，以后便几乎没有再作案的可能。对原有物证再利用，从DNA数据库排查其近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谷雨被他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她看不懂他那一眼什么意思。不过庐州连环杀人案20年前轰动国内，凶手大白天行凶，半年时间奸杀八名少女，杀掉那些少女之后还割去她们的生殖器。手段残忍，现场干净，庐州警方从案发到飓风破获案件，十数年间从未放弃。这在全国各地警务系统不是秘密，她入职第一年仔细研究过那个案子，王峰问的同样是她想问的。利用新科技重新检测老物证，最后通过DNA数据库查到凶手的叔父，顺藤摸瓜抓捕到真凶。破案后，全国各省警务人员对林衡佩服到五体投地，因为从讨论案情到抓获凶手，用时只有两周，这一案件让飓风风靡全国各省警务系统，所有警务工作人员都以走进飓风为梦想为目标，即使是短期借调，也趋之若鹜。
40分钟时间，王峰一边开车一边一直问，林衡一边玩谷雨的手指一边颇有耐心回答王峰。
车子驶进市局大门，王峰直接把两人放到大堂门口。谷雨注意力一直在两人聊的案子上，根本没有注意林耀东早已等在大堂门口，她刚一下车，林耀东便走到她身后，递给她一件棉警服，“年前新发的冬装，你编制还在局里，我就帮你领了一件。车里暖和，猛一下车会冷，赶紧穿上。”
谷雨接过棉警服，“谢谢东哥。东哥，胡立夫在哪?”
胡立夫并不是嫌疑人，谷雨会这么问很正常，林耀东看她把棉衣裹在羽绒服外，“会议室。出差时有没有发烧?”
“没有烧。带的有药。”出差这些天，每天一日三餐餐后林衡盯着她吃药，她确实没再发烧，甚至连感冒症状也没有了，“你不是要买房，为什么先买了车?”
“家里面积也不小，够住，再说家里住着也方便。”林耀东似是不想多说，见她真的没有任何症状便走到林衡下车那边，“林队，你们休息一下，还是现在和胡立夫见面?”
“现在过去。”林衡遥看一眼停车场方向，“车不错。”
林耀东眼底掠过一丝苦涩，极快，快到除了林衡之外，连看着他的谷雨都没有察觉他情绪有过一丝波动，“有辆车出行方便一些。”
林衡向走来的谷雨伸出手，“今晚估计会通宵，你先回宿舍休息几个小时，还是现在过去?”
谷雨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有料到林衡会在局里这么直接，她十分尴尬，快速回握一下林衡的手后快速放开，然后率先跑向电梯，“好冷，你们俩也快点。”
林衡苦笑，小丫头，脸皮恁薄。
林耀东走到林衡身边，轻声说：“谷小雨和普通女孩子不一样，她生活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她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林队，我有自知之明，如果你不说，她根本不会知道我的心思，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她只会把我当成关系特别近的人，我们的关系一直会在同事之上恋人以下。”
说完，林耀东快步追上谷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谷雨摁着电梯键，“林衡，你快点。”
林衡看一眼站在谷雨身后的林耀东，“我和王峰还有些事没有说完，你俩先上去，我稍后就来。”
谷雨松开手，电梯闭合。上行中，谷雨看向林耀东，“大东，胡立夫还是什么都不说?”
“一直保持沉默。驿城和淮南两地资料也发来了，胡立夫在那两地履历干净，没有违法行为，口碑也很不错。他常年生活在医院宿舍，除了沉默寡言不主动与人打交道之外，技术好，为人好，与人交往总会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
说话间，电梯停下。两人走出电梯，走向会议室方向。
“告诉他，胡立伟代他在绿城医学院上班的事了吗?”
“说了。”
“什么反应?”
会议室近在眼前，林耀东拉开门，“你自己问问就知道了。”
胡立夫就坐在门对面，身前的桌上放着一杯水。听到开门声，抬眼，看向谷雨。
中间隔着会议桌，谷雨站着胡立夫对面，“胡立夫，胡大夫。”
胡立夫凝目盯着谷雨的脸，看了许久，突然开了口，“你是莫小雨？！”
“对，我是莫小雨。”谷雨抿起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和我猜测得一样，五年前是你给我做的手术。她的脑神经提取也是你做的吧？！”
胡立夫看得出来谷雨在强颜欢笑，这反应很明显，她并不感激他让她重新活过来，“这五年，那个手术给你带来了负担？”
“明明知道是禁忌手术，为什么决定去做？”
“立华是我同学，也是倩倩失散多年的哥哥。他的请求，我拒绝不了，况且当时立华并没有说供体是谁，根本不知道即将做的手术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胡立夫微笑，很苦涩，“正是年青气盛的年纪，想在医学领域一鸣惊人。患者愿意做，又有配型成功的供体，手术成功名扬业内，手术失败也不会有任何人埋怨我，毕竟这种手术公开资料中没有成功的先例。为何不做！”
林耀东目瞪口呆，胡立夫看见谷雨直接开口已经让他十分意外，胡立夫和谷雨的对话更让他震惊。他前几日刚帮谷雨调阅那份手术记录，知道莫小雨这个名字，也知道莫小雨做了脑细胞移植手术。手术供体名叫莫永军，档案记载莫永军是莫小雨的亲生父亲。谷雨是莫小雨！脑移植手术是赵立华请求胡立夫做的，所以赵立华五年前就认识还是莫小雨时候的谷雨，赵立华为什么表现得像是谷雨入职之后才认识她的？资料显示莫永军已经死亡，谷雨现在那经常出差的父亲是谁？谷雨经常头疼，是五年前手术的后遗症，如果是，她还有没有其他后遗症？
“她是怎么死的?”赵垚的死是林衡的心结，但凡有一丁点可能，她都想帮他解开那个结，“是胡一凡，还是胡立伟?”
“你有她的记忆吗?”
“没有。”
谷雨的回答让胡立夫陷入沉思，显然他意外于这个结果。
“她的死是你离开绿城的原因？”胡立夫说的全和手术有关，和手术无关的他一个字也没说。谷雨想和他好好交流，想让他说出赵垚死于谁手，“邬倩倩还活着。”
胡立夫没听见般，面色依然平静淡然，眼底依然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似是邬倩倩对他来说是个无关紧要的名字，“你有她的记忆，她的记忆影响了你的正常生活。所以你并不感激五年前的手术，如果你有选择，你宁可五年前就死去。”
胡立夫的话吓到了林耀东，自谷雨进刑侦队第一天，他便主动和她接近，竭尽全力去帮她，最后终于如愿和她整日里在一起，他了解她的喜好，知道她的习惯，他自认是队里最了解她的人。他没有想到，除了这两年的工作，他居然对她一无所知。胡立夫说，如果谷雨有选择，她会选择五年前就死去。他不懂医学，但他听懂了，胡立夫所说的记忆应该是供体的记忆，那个手术让她拥有她父亲的记忆，而她父亲的记忆让她痛苦到不想活下去？
胡立夫并不关心谷雨想生还是想死，他只是作为医者纯粹在等患者的反馈答案。
林耀东不一样，他关心谷雨，谷雨沉默的时间越长，他越担心越害怕，他很自责，他天天和谷雨在一起，居然不知道谷雨心里藏着那么多事，不知道她承受那么大痛苦，甚至想在五年前就死去，“谷雨。”
“大东，你出去给林衡打电话，让他尽快过来。”谷雨目光一直沉静地凝望着胡立夫，“打完电话就别再回来了。”
林耀东强忍着才能不哽咽，“谷小雨，我不说话了，我就站着听，绝不打扰你们说话。”
谷雨这才看向林耀东，见他眼窝湿润，抬手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我很庆幸五年前做了手术，能让我认识你们。大东，这案子是飓风在主导，你不是办案人员，在这里不合适。”
林耀东自然懂纪律，也猜出谷雨并不想让他知道她五年前那些往事，“这边结束把时间空出来，我给你包饺子，咱们边吃边聊。”
谷雨点点头，她离开绿城之前确实想和林耀东好好道别，也想和他一起去看看俞炜华。
林耀东手刚到门把手上，林衡已推门而入，他先看林耀东一眼，然后走到谷雨身侧，“谷雨，你去李队办公室一趟。”
“干什么？”林衡想支走她，就像她想支走林耀东一样？
“我们出差时我让李队整了一些资料，刚和他联系，他现在外面，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资料就在他桌上，你去拿来。”林衡拉起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握一下，“我刚才给你发了两份资料，也打印出来，一并带来。”
谷雨抽出手，拿出手机，快速查阅两份邮件，一目十行看完，抬头望向林衡，“什么时候查的？”
“还记得我任职那天你在解剖室看到的资料吗？那时候就开始查了。民京那边也有消息，孙扬那边应该已经接到官方文件。你顺便给孙扬打个电话，问问清楚。”林衡眼神温润，声音轻柔，“我先和他聊聊，你整理事好资料就上来。”
林衡给谷雨发的资料只是孙扬转发给他的其中两个，转给她让她打印没有实际意义，只是想多拖延一会儿时间。他并不想谷雨知道，孙扬同时发来的还有一份资料。FW集团和雷.史密往来的巨额资金与暗网虚拟币数额有一定比例关系，M国那边聘请国际知名经济专家几经分析，最后形成意见，一致认定FW集团利用软件开发业务为雷.史密洗钱。可M国警方行动时，雷.史密已获悉消息通过水路离境M国。孙扬推测公海猎杀时间很有可能就是最近，孙扬希望林衡及时解决手头的事务赶回帝都。
谷雨转身出了会议室，她一门心思在案子，没发觉林耀东紧跟着她进了电梯，她伸手摁向电梯按键时，他先她一步伸出手，摁到李队办公室所在那一层，然后转身，双眼直愣愣盯着谷雨，“谷小雨，姓胡的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以前是叫莫小雨，五年前确实做过脑细胞移植手术。”
“我不是问这些。他说，如果你有选择，你宁可五年前就死去。你真有这想法？”
“这个你也信。”
“那你告诉我，你从来没有想死过。”
谷雨微微一顿，她确实想过，知道谷雨因她而死，她在顾家却替代谷雨活着，每时每刻都在折磨顾家一家三口时，她恨不得当年死去的那个人是她。知道做过脑移植手术，确定那些记忆来自于赵垚，赵立华对她的关爱是因为他妹妹的脑细胞存活在她的脑袋里，怀疑林衡对她的关注也是缘于赵垚之后，她十分委屈，如果她在乎的人都是因为赵垚才视她为妹才爱她，她宁可不要，她会远离他们。赵垚那些记忆在她脑中越来越多清晰时，她惊惧恐慌，害怕突然有一天赵垚的思想主宰了她，她彻底沦为赵垚的替代品，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但这些，她不想让林耀东知道，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有你们，还有林衡，我活的好好的，干吗想死。”
林耀东没错过谷雨那短促的停顿，“那你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有多么痛苦，你都会好好活着，永远不会……离开。”
林耀东说不出来“轻生”两字。
谷雨不愿发誓，不是她还想着轻生，而是觉得誓言只是给别人安慰。没有感同身受，根本不会理解轻生者想死时的绝望和无助，“东哥，别闹，我还正忙着。”
“林衡知道吗？你的那些痛苦。”
“东哥，你……。”
“你发誓。你发誓我就不告诉他。”
“东哥，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才25岁，没有活够，怎么可能会去死。”电梯门开，谷雨冲出电梯，向李队办公室方向飞奔而去。
林耀东目送谷雨跑离视线范围，摁下闭合键，准备重回会议室。谷雨那短促的一顿让他心慌，谷雨五年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不愿让他知道，好，他不问，他可以不知道，但林衡必须知道，谷雨会跟着林衡前往帝都生活，林衡必须知道她有过轻生的念头，必须得知道她那些痛苦，必须看紧她，必须开解她，必须让她走出来。
会议室。
林衡和胡立夫隔桌而坐。
看清林衡脸的那一刻，胡立夫就一直目光沉沉打量着他。
谷雨很快就会回来，林衡不愿浪费一分一秒，“五年前被你们杀的那一个，是邬倩倩还是赵垚？”
胡立夫一直沉静如水的眼底有了情绪波动，一直交叠平放在腹部的修长双手慢慢蜷起，最后紧握成拳，“你是和倩倩视频过的那个警察。”
“和我视频的人是赵垚，赵立华的另一个妹妹，和邬倩倩同卵双生。胡立夫，五年前你们杀的那一个，是赵垚，还是邬倩倩？”
“你支走莫小雨，就是为了问这个？！”
“胡立夫，逃离绿城你就可以心安理得活下去了？！她们姐妹俩有什么错，无论五年前死的是谁，她有什么错，被放干血后放在雪地里供人观赏。剩下那一个，她又有什么错，被胡立伟囚禁在地下室整整五年。五年时间，1800多个日夜，在一间20平方左右的地下室里，不见日月，不知年月，活着，比死更难受。”
“莫小雨有她的记忆，所以才会爱上你？！”
“胡立夫，被弟弟和妹妹爱上的滋味，好吗？”
胡立夫瞬间失控，“你胡说什么。我们自小相依为命，他们习惯性依赖着我，我习惯性照顾他们，我们三兄妹只是比其他家庭的兄弟姐妹更亲。”
“胡立夫，我没想刺激你。我只想告诉你，胡立伟为了让你回到他身边，囚禁她们姐妹之中的其中一个整整五年。他等了五年，没有等到你，为了逼你现身，他们兄妹俩策划了一起案子。”林衡拿出手机，把东站红裙少女剔骨案照片调出来，让胡立夫看，“手法完全致敬五年前那案子。胡立夫，现在赵立华他们兄妹被胡立伟带到一个地方，准备进行活体解剖交易。如果她是邬倩倩，是你对不起她，你应该带她回来。如果她是赵垚，因为你们胡家兄弟间的龌龊事，她已被胡立伟折磨五年，你更应该弥补这个过错，把她安全带回来。”
“你叫林衡？”
“对，我是林衡。”
“林衡，因为莫小雨脑中存活着她的脑细胞，你才和莫小雨在一起？”
“不。我爱莫小雨。”
“那你为什么不放下赵垚？”
“那是两回事。”
“你和莫小雨在一起是为了弥补赵垚。如果赵垚还活着，你就会离开莫小雨，会重新和赵垚在一起。”
“胡立夫。你没爱过，所以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正是因为深爱谷雨，才想在赵垚这边划个句号。即使没有爱过，即使放不下是因为愧疚，他也不想和谷雨之外的任何女人一直有牵扯。一辈子太短，前29年已经过去，剩下的岁月里他想和深爱的女人心无旁骛在一起。没有误会，没有愧疚，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弥补。
“莫小雨脑中有她的记忆，为什么还要问我那个问题？”
“我看过她的手术记忆，你技术很好，没有任何瑕疵，谢谢你给了她重新活下来的机会。”
“你能看懂那些？”
“我三天前在H国做了一台和她一模一样的手术。”
胡立夫看林衡的眼神变了，“The Lancet man？！HSD全科优秀毕业？！你们不是重名重姓，你们是一个人。”
林衡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如果两姐妹感情好，彼此分享幸福和秘密，那些幸福或秘密也有可能会成为对方的记忆，现在她脑中供体的记忆都是片断，她无法分辩哪那些记忆是赵垚的哪些是邬倩倩的。胡立夫，五年前被杀那个是邬倩倩？”
胡立夫沉默地盯着林衡。
“我们只有6个小时，6个小时之后无论你说还是不说，我们都会采取下一步行动。你配合，我们会顺利一些，你不配合，我们会艰难一些。但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触犯法律的人终将被法律惩罚。”
“除了那些记忆，莫小雨还有什么术后反应？”
“那是我的事。我只想知道，五年前被杀的那个女孩是不是邬倩倩？”
胡立夫再次沉默。
“是邬倩倩。你最亲的人杀了你最爱的人，所以你离开绿城，离开胡一凡和胡立伟。”
“林衡。我没有违法行为，我不需要回答你们任何问题。如果你想，我们可以聊聊莫小雨的手术，你应该很想知道手术细节，不然也不会做一台一模一样的手术。”
“知情不报也是违法行为。”
“我没有向罪犯提供隐藏处所、财务，也没有帮助他们逃匿，更没有作假证明包庇他们，所以构不成窝藏包庇罪。从出生到现在，我没有触犯《刑法》所有法条中的任何一条。”
“胡立夫，五年前和我视频的人是赵垚，我想知道五年前被杀的是谁，是因为我和立华是兄弟，我视赵垚为亲生妹妹，她被杀，我要找出凶手，我要让她瞑目；如果她还活着，我要救回她，让她和立华团聚。我不认识邬倩倩，也从未和她有过任何接触，你不用视我为敌，我们以前不是以后也永远不会是竞争关系。”
“你能确定和你视频的人是赵垚？”
林衡微愣，“自然是她。不然，一个我不认识和女人，为什么要和我视频？”
“你确定？”胡立夫再度反问。
胡立夫眼神怪异，话里有话，林衡沉吟数秒，“我和赵垚接触不多，平常对她关注也不多。如果她们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同卵双生，容貌几乎一模一样，我应该分辩不出。”
“所以，即使和你视频的人是邬倩倩，你也以为是赵垚？！”
“是。即使五年前和我视频的人是邬倩倩，我也以为她是赵垚，而且她和我视频时，她说的都是她和赵立华的事。胡立夫，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一个月前才知道有邬倩倩这个人。”
胡立夫认真研判着林衡的神色变化，很久之后，眼底的仇视和戾气终于消散，面色沉静站起身，“好好待莫小雨，她的命是赵立华求来的。救人是你们警方的事，我帮不上忙，我不会再回淮南，当然也不会待在绿城，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找我，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胡一凡向警方提出要求，我们把你带到她那里，她放赵立华兄妹回来。”
胡立夫一脸冷漠，“他们三个，我谁都不见！”
胡一凡、胡立伟和赵家兄妹是四个人。胡立夫说的是他们三个，他谁都不见。胡立夫没有见赵垚的必要，他说的三个人里除了胡立伟和胡一凡，还有赵立华？他愧对赵立华，不见是无颜去见，如果是赵立华，不该用这种口气。那个人绝不是赵立华，为证实猜想，林衡问：“赵立华呢？”
“立华他……如果他能安全回来，请转告他，是我胡立夫对不起他。”
林衡意识到他的推测是对的，胡立夫所说三人之中没有赵立华，那么，他说的是邬倩倩。五年前被杀的是赵垚。邬倩倩为什么穿着赵垚的衣服？胡立夫为什么不愿再见邬倩倩，为什么对邬倩倩那么失望？难道赵垚的死不仅和胡立伟、胡一凡有关，还和邬倩倩有关？！
“你不关心朋友的死活，总该关心父母的死活吧。”谷雨推门而进，把一摞子资料扔到胡立夫身前桌子上，“胡立夫，赵垚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她被杀，你想维护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那你亲生父亲呢？他和你有血缘关系，你维护他，还是维护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凶手？”
胡立夫脸上微微变色，“我爸和那个女人死了？”
“死了，七年前，就在宗源集团传出他带着你继母卷款抛弃你们消息的时候。”谷雨坐到林衡身边，“实施杀人是胡一凡，处理尸体的人是胡立伟。知道你父亲和你继母被杀那么久，为什么到现在才查出来吗？”
胡立夫坐下，拿起资料快速翻看，一张又一张过去，拿资料的手轻颤起来，“不，不是他们，祸害遗千年，他那种人，为了自己的私欲抛妻弃子。他们走时把集团能动的钱全部卷走了，他和那个女人嫌我们兄妹三人累赘，抛弃了我们。”
“他们颈动脉被割，急剧大量失血死亡，和赵垚死因一样。他们死亡之后被肢解，凶手肢解手法非常娴熟，肢解切成是知状切面，切面很平整，骨骼肌腱处理得十分干净。”林衡目光沉静看着胡立夫，他十分同情眼前这个男人，原生家庭畸形的家庭关系毁了爱情、事业，和差点就组成的美满家庭，他本来可以和深爱的人相依相扶走一辈子，现在却深陷痛苦的泥槽里。为了救赎，胡立夫选择逃离已经丧失人性的弟弟和妹妹，可逃了五年还是要回来面对他们。可同情归同情，林衡心里很清楚，只有从胡立夫身上打开缺口，才能最快速度抓捕到胡立伟和胡一凡，“比起颈动脉那一刀，肢解他们的那个人更专业，他不仅对人体结构十分熟悉，肢解技术也十分精湛，这种人不是外科医生就是职业法医。”
“尸块先被蒸煮后被焚烧，DNA会产生热变，你们根本不能通过DNA检测出身份，也不能根本切口的专业怀疑立伟。”胡立夫无法接受，他宁愿一直恨着胡宗源，宁愿胡宗源永远不回来，也不愿以这种方式看到胡宗源出现，“比起我和立伟，他和我继母更喜欢一凡，他们视一凡为亲生，一凡没理由对他们对手。”
“七年前，你出国深造，胡立伟从协和医学院毕业，毕业后他第一时间办理出国手续，想继续和你一起生活。胡一凡因为幼年流离失所，被你们家收养之前几乎没有上过学，被你们家收养之后，无论你继母找多少家教都无法提升她的成绩，所以便早早辍学。在你和胡立伟求学期间，她只能待在胡家，不能像胡立伟那样，可以通过求学这条途径和你一起生活。”谷雨声音舒缓轻柔，话却残忍狠辣，一句句像一把把刀子，不停地捅向胡立夫的心窝子，“胡一凡幼年遭受亲生父亲欺凌，自小知道自己要什么，更知道怎么样才能要到自己手里。为了她自己，她可以解决所有挡着她路的人。她爱你，所以不能容忍胡立伟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你，怎么样才能阻止胡立伟出国找你，最有效的方式便是你父母消失，他不得不接手富凡集团。”
胡立夫不傻，他比谷雨更清楚胡立伟和胡一凡对他是什么感情，也早已觉察到胡立伟和胡一凡暗涌出来的互相仇视，“想阻止立伟有很多选择，一凡没有必要选择杀人。”
谷雨随手放在身前会议桌上的另一份资料扔到对面，那是胡一凡被收养前因为梦游导致另一个小女孩失足摔死的案件卷宗，“第一，证据确凿，行凶者确实是胡一凡本人。第二，看看那份资料，你就会明白，深入到骨髓的劣根性，换多少个生活环境，家庭生活多么温暖，都不能让她改变。”
胡立夫仍旧一目十行，快速翻阅，看过之后久久不语。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救邬倩倩。”谷雨静静看着胡立夫，他面色平静，眼底却情绪纷杂，“这五年，你不仅避而不见胡立伟和胡一凡，也不愿见邬倩倩。资料显示五年前你是因为胡立伟的态度和邬倩倩解除了婚约，我想，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你肯定深爱过她。避而不见，仅是因为解决了婚约，我想应该不是。可是，胡大夫，无论当年发生过什么事，她应该都是被逼无奈。毕竟你的弟弟和妹妹都不是寻常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很有可能合谋做些事，让她有口难言。”
胡立夫神情惊动，似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目光紧裹在谷雨脸上，“被逼无奈？！”
“胡一凡能以那种方式成功阻挡胡立伟出国去找你，胡立伟肯定也有阻挡她接近你的方式。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如果没有邬倩倩，对方是通往你的障碍。如果有邬倩倩，邬倩倩就是他们俩共同阻碍。”
林衡不得不说，谷雨认可他的推测之后，考虑得更细腻，她很擅长分析他们的心理，从中找到突破口。
胡立夫面色惨白，谷雨的话撕开他心里最不愿面对的一面，五年前他退一步，立伟和一凡进一步，他们把亲情这个绳索套在他脖子上，一点点往他们那边收绳子，倩倩的委屈他全看在了眼里，可有什么办法，和他组织家庭生活，不可能绕开立伟和一凡，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和倩倩谈心，劝慰她要求她，让她像对待他一样对待立伟和一凡，倩倩为了他，答应了，努力向立伟和一凡靠近，可结果并没有按着他希望的方向走，立伟和一凡不仅不接纳倩倩的示好，还一致对付倩倩。他明明知道很白事都是倩倩的不白之冤，为了安抚立伟和一凡，他选择埋怨倩倩。他的态度成了压向倩倩脊背上的最后那根稻草，倩倩崩溃了，想离开胡家离开他。他答应过母亲，会照顾弟弟一生一世，他不能抛弃弟弟。倩倩无家可回，也无亲人可以投靠，他也不能放她离开。一边是弟弟，一边是深爱。两难之中，发生了那件事，所有的挣扎和权衡在那一刻有了决断，他果断向她提出解除婚约。邬倩倩既不释，也不挽回，痛快答应。看到倩倩绝望而又悲痛的双眼，他在内心灵魂拷问自己，不问缘由，就直接选择分手，真的是因为那件事本身？不是，那事只是给了他一个下定决心的理由。他觉得，牺牲他自己的感情，便成全了所有人。时间会治愈倩倩，她以后会找到疼她爱她的男人，爱一个人不是占用是让她幸福。立伟和一凡也会平静下来，不会再那么尖锐，不会再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他身上，他和他们都能得以喘息。当年那件事，是倩倩被逼无奈？那个理由是倩倩为他创造的？
“胡立伟和胡一凡一旦找到你，把你重新捆绑到他们身边，邬倩倩又会成为障碍，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谷雨一层层加码，曾经深爱过，她不相信他会无动于衷，“这五年，你真的没有梦到过邬倩倩？”
胡立夫神情痛苦闭上双眼，十数分钟过去之后，面色恢复了平静。他睁开双眼，面色重新变得淡然，眼底一丝情绪也无，就像谷雨第一次推门而入那样。他先看一眼谷雨，然后看向林衡，“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他们三个，我一个都不见！”
林衡好像早有预料，从胡立夫身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谷雨，“很晚了，你回宿舍休息，明天早上过来换我。”
“我也累了，不耽误你们休息，我这就走。不要再让你们的人跟着我，我也不会再住你们的地方。”胡立夫未等两人做出反应，便起身朝会议室外面走。
“夜还长，胡大夫听了看了这么多警方资料，估计也不太容易睡得着。不是想告诉我手术细节，你我正好都有时间，不妨探讨一下。”林衡仍闲闲坐在椅子上，甚至视线还在谷雨脸上，似是笃定胡立夫走不了，“明天下午我们有别的安排，你现在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才能我精力换我。”
“我的那台手术？！”
“医学交流。”
“我想听。”谷雨小声要求。
“我们交流完我告诉你。明天下午我们要回帝都，到之后没有时间休息。听话，回去休息。”林衡也压低声音，“如果这边结束的早，我回去陪你一起休息。”
最后一句让谷雨成功逃走，侧听一瞬远去的脚步声。林衡看向站在会议室门口向外观望的胡立夫，“不是要走？”
“我能不能走出这幢楼？”
“你说呢。”
胡立夫转身回来，坐到原来的位置，“准备车轮战？”
“她第一次醒来是多长时间，醒来后有没有自主意识？”林衡拿出手机，上面有六个未接电话，全是裴勇浩的，当时谷雨在，他没有接听，谷雨羞跑之前，裴勇浩给他发了邮件。
邮件附件是裴勇瀚第二次醒来的资料和视频，裴勇瀚第二次醒来9分28秒，醒来之后不认识裴母和裴勇浩，裴勇瀚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甚至连车祸也忘得一干二净，没有本身的记忆，但却拥有供体的记忆。因为裴勇瀚醒来时间太短，裴勇浩无法判断这些记忆是片断，还是供体完整的记忆。对林衡来说，也是不好的消息。
“莫小雨的手术很顺利，所有数据都很好，生命体征也很正常。第一次醒来是她做完手术的第三天，苏醒时间只有58秒，时间太短，醒来后她只来得及看一圈病床两侧围着的众人，说了一句‘这是哪’就再次陷入沉睡，那次苏醒我们所有的人从她的反应中只判断出一件事，语言中枢正常。”胡立夫做脑移植手术那年仅25岁，手术顺利，术后各项数据良好，谷雨还未醒来便引起绿城医学脑外领域的震荡。最后手术获得成功，这台脑移植手术便闻名于绿城乃至全国医学领域，自然，这也成为胡立夫引以为傲的成绩，所以说起这个手术，他不自觉沉溺于回忆里，“第二次醒来是术后的第五天，当时病房里的人并没有她的亲属，她不认识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我第一次做这种手术，没往失忆方面想，可顾局观察力惊人，他察觉到莫小雨记忆异常，用几句话便套出了真实情况，莫小雨失去了原有的记忆。不知道莫永军是谁，也记不起以前的所有事。”
“她当时有供体的记忆？”
胡立夫摇头，“没有，她不记得车祸之前所有的事，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她的记忆是空白的。可是，在我决定让她出院那一周的周二，晚上她梦魇了，睡梦中的她反应很激烈，顾局试图叫醒她，可怎么叫都叫不醒她。后来值班护士打电话给我，我从家里赶到医院用了20多分钟，我进病房时莫小雨刚刚醒来，顾局说是她自己醒来的，我问她梦到了什么，莫小雨情绪不稳拒绝回答。顾局很冷静，暗示我不要再问。那天晚上等莫小雨再次入睡之后，我先问顾局情况，然后查看了病房监控，莫小雨梦魇的时候满脸惊惧，不停地喊‘不要过来’。第二天我把顾局叫到办公室，让他试探莫小雨，她是不是有别人的记忆。”
“顾建国知道供体是赵垚？”林衡意外，他走眼了？
“他不知道。立华拜托我，除了我和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供体是他妹妹。资料上的供体是莫永军，莫永军是莫小雨的父亲，和赵垚一样，也是意外身亡，所以我这么说，顾局没有任何怀疑。”
“问出来了吗？”谷雨的脾气，当时不说，事后再问，她说出来的可能性也不大。
“没有。莫小雨说忘了。我问过顾局，莫小雨是被歹徒从摩托车后撞击，应该没有目睹被撞的瞬间，她梦到的应该不是她的车祸现场。当然，梦境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的推测也仅仅是推测，没有科学依据。”
“你的推测是，她那时候就有供体的记忆，只是她不说？！”
“我有过这样的怀疑。为了真实掌握她的情况，我叫来了立华，和他说起这个事，立华同意我的提议。我支开顾局，带立华进了病房。莫小雨看见立华没有反应，和看陌生人一模一样，监测结果和她的反应相同，脑波没有一丝起伏。她不认识赵立华，对赵立华没有任何记忆。”林衡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谷雨时的情景，他救下她，把她的身子翻转，她在上他在下摔在雪地上。趴在他胸口，她双眸有过瞬间的迷茫，现在仔细想想，当时她两次说了“二”字，第一次他打断了她的呢喃，第二次是林耀东打断了她的问话，她的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是看到他时才迸发出来的？这五年她虽然时常头疼，赵垚的记忆一直在沉睡？术后供体记忆沉睡五年，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吗？
“她出院时，情况怎么样？”
“她各项指标一直都很好，顾局带她离开医院的时候，她情绪很好，看得出，她渴望离开医院，渴望回家。”胡立夫抬眼，视线投到林衡身上，“你什么时候做的那台手术？患者有没有醒？”
“前天。患者醒来四次。”林衡看一眼腕表，凌晨两点，小丫头应该睡了吧？12个小时，现在已经过半，这么聊下去，胡立夫会松口？
“指标怎么样？”
“指标正常。第二次醒来，发现他有供体的记忆。”
“也有自己的记忆，记忆混乱？”
“醒来时间不长，还没有确定。胡立夫，五年前，胡立伟和胡一凡想杀的人是邬倩倩，邬倩倩为了保命，误导他们两人，导致赵垚被误杀，对吗？”
胡立夫眼神一跳，再次沉默，看得出，即便知道胡立伟和胡一凡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仍拒绝配合警方。即使对邬倩倩失望，仍想保护着她。
“他们不仅仅杀了赵垚，杀了你父亲和你继母，还策划了另一起案子，现在除了立华兄妹，在他手里还有六对同卵双生的双胞胎。现在，这13人面临的是活体解剖，他们会眼睁睁见证自己的死亡。”胡立夫不在乎已经死去的人，也不在乎还活着的人吗？林衡语速极其缓慢，当年无意中听到父亲的叛变导致很多刑警暴露身亡后，他恨不得死去的人是他自己，后来，听从孙扬的安排外出求学，他选择了医学，当时他就想救人，尽他最大的努力，让更多人获得生的希望。胡立夫五年前因为赵垚被杀避见他们三人，今天会为救13个人答应去见胡一凡吗？胡立夫同意，他才做下一步安排，在确保所有人安全的情况下，抓获胡一凡和胡立伟归案。
胡立夫出神地盯着身前桌上的资料上，目光并不聚焦，显然他的注意力既不在资料上，也不在林衡所说的那些话上。
林衡也不再开口，沉静地坐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男人姿势不动，熬过半宿。
飞机落地滑行的轰鸣声惊醒谷雨。她睁开双眼，见林衡仍闭着眼睛，便伸手摇摇他的胳膊，“林衡。”
“醒了？！”林衡睁开眼睛，侧身，望向她，“睡好了？”
“嗯。睡好了。”谷雨嘴角上抿，“你呢？醒了很久？！”
“比你早五分钟。王峰来接我们，回局里直接见胡立夫。”林衡凝目看着谷雨，“你准备好了吗？”
“给我做手术的人是他，是吗？”自知胡立伟顶替胡立夫在医学院，谷雨不止一次猜测过，她的手术时间在邬倩倩被杀后不久，给她做手术的人会是胡立夫?可如果不是胡立夫，胡立伟五年前就能做闻名国内绿城第一例的脑细胞移植手术？
“从手术记录的技术层面和手术习惯改变的时间推算上来看，是胡立夫给你做的手术。他见过供体遗容，也许这就是他离开绿城隐身淮南的原因。”
“所以你说他是知情者。”
“希望他今晚能开口。”赵立华追查五年，如果有明显线索或详实的证据支撑，不会五年没有进展。他所有推测都缺少证据支撑，如果能让胡立夫开口，他就能揭开五年前案子的真相。五年前去世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机舱门打开，乘客陆续向外走。林衡起身，取下行李，然后牵着谷雨随着人流往外走。
他步子大，谷雨疾行才能跟得上，“林衡，你放手。”
“怎么了？”林衡停步，却没放手，仍把她的手握在他掌心，这是这阵子他常做的事。只要和她同行，他都在握着她的手，“握疼你了？”
“没有。我们出去时，能不能表现得像同事。”谷雨略窘，她既不习惯人前和男人太过亲近，也不喜欢工作的时候掺杂太多私人感情。其实，她有仔细考虑过，即使她和他马上领证，她也希望是隐婚状态，在工作时间工作场合内，她希望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林衡用揶揄掩饰不悦，“我拿不出手。”
谷雨讪讪，“你太优秀，我不想在队里被他们围观。”
“真的？！”
“真的。”
“那就让他们围观好了，我们习惯就好。”林衡不但不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深夜的候机室，人并不多，王峰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们两个。快步迎过来，接下林衡手中的行李，“林队，耀东那边准备好了，回到局里我们就可以开始。谷小雨，你辛苦了哈，四天跑两地方。”
“不辛苦。回来路上补了一觉。”谷雨悄悄打量一眼王峰，他应该看到了她的手被林衡握着，却没像往常那样调侃她。
王峰边走边向林衡汇报工作，虽说李队已经回来，林衡离开之前布置的任务他还是需要汇报的，“那四对双胞胎周围没有可疑的人出现，我们分析，那晚有人突然暴出三对双胞胎被绑架是为了弄出个暴点，目的有两个，一是转移我们的视线，借以牵制我们的力量，二是想引起市民恐慌，给我们压力。就像年前东站那案子一样。”
林衡认可王峰的推测，“他们这次的目标是同卵双生的龙凤胎，那四对现在不会再有危险，你们的人可以撤回来了。”
“林队，你回飓风后就不会再来队里主持工作了?！”王峰瞄了瞄谷雨，“谷雨也会离开绿城，是吧？！”
“一个系统，以后打交道的机会会有很多。”林衡看谷雨一眼，自王峰出现，她就没怎么开过口，“我们马上会结婚，她会和我一起生活，大多时间都会在帝都。”
“结婚?！”王峰瞪大的眼睛往下瞄，虽说他们走来他就看到他们交握的双手，心里明白他们两人正在恋爱，但结婚这个消息还是让他大为震惊，“你们准备闪婚?！”
谷雨也在愣神中，她准备见过胡立夫之后就和他商量，领证之后先不告诉大家，工作上她和他保持着同事的距离，根本没想到林衡就这么突然说出来，他明明从不向外人提及个人私事，她一脸哀怨看向林衡，今天为什么会这样?
见她这样，林衡丝毫不掩饰眼底里的笑意，“不是闪婚。我和谷雨五年前就认识了。”
“五年前……谷小雨，奥斯卡欠你一个小金人。”林衡是王峰的偶像，参加工作多久就在队里嚷嚷了多久，说只要他有机会见到林衡，一定要向林衡请教，部里那几件当年轰动的积案林衡是怎么想到那些突破口的，怎么会从那些角度找线索。谷雨明明知道，却瞒得这么严实，他对谷雨有意见，意见还很大。
“呃……。”谷雨有嘴说不清，“我以前不知道他是林衡。”
“你们讨论案子吗?”王峰走进电梯，等谷雨和林衡进去之后摁向地下二层。
“讨论。”
“他是不是经常指导你?”
“是。”
“讨论指导了你五年，你不知道他是林衡？！”王峰想说，奥斯卡欠谷雨两个小金人。话到嘴边，觑一眼林衡的表情，咽下已到嘴边的吐糟。谷雨现在是偶像的准老婆，偶像马上回飓风，有谷雨在偶像身边，他想联系偶像时会更便利，“谷小雨，我佩服你。”
三人走出电梯，王峰带着两人来到一辆新车前。
谷雨心里尴尬又窘迫，便想转移话题，“王峰，你买新车了?”
“耀东买的。这小子这阵子不知哪根筋不对，省吃俭用攒了几年买房的首付钱，一下子全拿出来买了辆车。”王峰坐进驾驶位置，随手把行李放在副驾驶位置，“他是独生子，他家现在那套房子面积不小，即便结婚也够住。可他还是一直攒房子首付，我估摸着这小子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现在分手了，不用买房了，就买了这辆车。”
林衡先让谷雨坐进去，然后坐在她身边，把她的双手握在掌心，“手有些凉，很冷？！”
“不冷。”谷雨挣了挣，没挣开，便由他握着。
林衡这才看向前方，“新车就借你开，你和耀东关系挺好。”
“今天我本来要开队里那辆公车，耀东说那车八面透风，谷小雨肺炎肯定没有好彻底，跑一路能给她的病加重了，这才借给我开。”王峰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车子驶离停车场，“林队， 20年前庐州那件积案，你怎么想到利用新科技手段对原有物证再利用这种侦察方向？”
林衡回过头深深看谷雨一眼，然后才回答王峰，“我们无数次还原现场，无数次梳理线索和证据链，还是同意庐州这些年的判定，这种胆大心细极具耐心的性变态凶手，20年里没有作案，以后便几乎没有再作案的可能。对原有物证再利用，从DNA数据库排查其近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谷雨被他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她看不懂他那一眼什么意思。不过庐州连环杀人案20年前轰动国内，凶手大白天行凶，半年时间奸杀八名少女，杀掉那些少女之后还割去她们的生殖器。手段残忍，现场干净，庐州警方从案发到飓风破获案件，十数年间从未放弃。这在全国各地警务系统不是秘密，她入职第一年仔细研究过那个案子，王峰问的同样是她想问的。利用新科技重新检测老物证，最后通过DNA数据库查到凶手的叔父，顺藤摸瓜抓捕到真凶。破案后，全国各省警务人员对林衡佩服到五体投地，因为从讨论案情到抓获凶手，用时只有两周，这一案件让飓风风靡全国各省警务系统，所有警务工作人员都以走进飓风为梦想为目标，即使是短期借调，也趋之若鹜。
40分钟时间，王峰一边开车一边一直问，林衡一边玩谷雨的手指一边颇有耐心回答王峰。
车子驶进市局大门，王峰直接把两人放到大堂门口。谷雨注意力一直在两人聊的案子上，根本没有注意林耀东早已等在大堂门口，她刚一下车，林耀东便走到她身后，递给她一件棉警服，“年前新发的冬装，你编制还在局里，我就帮你领了一件。车里暖和，猛一下车会冷，赶紧穿上。”
谷雨接过棉警服，“谢谢东哥。东哥，胡立夫在哪?”
胡立夫并不是嫌疑人，谷雨会这么问很正常，林耀东看她把棉衣裹在羽绒服外，“会议室。出差时有没有发烧?”
“没有烧。带的有药。”出差这些天，每天一日三餐餐后林衡盯着她吃药，她确实没再发烧，甚至连感冒症状也没有了，“你不是要买房，为什么先买了车?”
“家里面积也不小，够住，再说家里住着也方便。”林耀东似是不想多说，见她真的没有任何症状便走到林衡下车那边，“林队，你们休息一下，还是现在和胡立夫见面?”
“现在过去。”林衡遥看一眼停车场方向，“车不错。”
林耀东眼底掠过一丝苦涩，极快，快到除了林衡之外，连看着他的谷雨都没有察觉他情绪有过一丝波动，“有辆车出行方便一些。”
林衡向走来的谷雨伸出手，“今晚估计会通宵，你先回宿舍休息几个小时，还是现在过去?”
谷雨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有料到林衡会在局里这么直接，她十分尴尬，快速回握一下林衡的手后快速放开，然后率先跑向电梯，“好冷，你们俩也快点。”
林衡苦笑，小丫头，脸皮恁薄。
林耀东走到林衡身边，轻声说：“谷小雨和普通女孩子不一样，她生活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她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林队，我有自知之明，如果你不说，她根本不会知道我的心思，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她只会把我当成关系特别近的人，我们的关系一直会在同事之上恋人以下。”
说完，林耀东快步追上谷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谷雨摁着电梯键，“林衡，你快点。”
林衡看一眼站在谷雨身后的林耀东，“我和王峰还有些事没有说完，你俩先上去，我稍后就来。”
谷雨松开手，电梯闭合。上行中，谷雨看向林耀东，“大东，胡立夫还是什么都不说?”
“一直保持沉默。驿城和淮南两地资料也发来了，胡立夫在那两地履历干净，没有违法行为，口碑也很不错。他常年生活在医院宿舍，除了沉默寡言不主动与人打交道之外，技术好，为人好，与人交往总会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
说话间，电梯停下。两人走出电梯，走向会议室方向。
“告诉他，胡立伟代他在绿城医学院上班的事了吗?”
“说了。”
“什么反应?”
会议室近在眼前，林耀东拉开门，“你自己问问就知道了。”
胡立夫就坐在门对面，身前的桌上放着一杯水。听到开门声，抬眼，看向谷雨。
中间隔着会议桌，谷雨站着胡立夫对面，“胡立夫，胡大夫。”
胡立夫凝目盯着谷雨的脸，看了许久，突然开了口，“你是莫小雨？！”
“对，我是莫小雨。”谷雨抿起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和我猜测得一样，五年前是你给我做的手术。她的脑神经提取也是你做的吧？！”
胡立夫看得出来谷雨在强颜欢笑，这反应很明显，她并不感激他让她重新活过来，“这五年，那个手术给你带来了负担？”
“明明知道是禁忌手术，为什么决定去做？”
“立华是我同学，也是倩倩失散多年的哥哥。他的请求，我拒绝不了，况且当时立华并没有说供体是谁，根本不知道即将做的手术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胡立夫微笑，很苦涩，“正是年青气盛的年纪，想在医学领域一鸣惊人。患者愿意做，又有配型成功的供体，手术成功名扬业内，手术失败也不会有任何人埋怨我，毕竟这种手术公开资料中没有成功的先例。为何不做！”
林耀东目瞪口呆，胡立夫看见谷雨直接开口已经让他十分意外，胡立夫和谷雨的对话更让他震惊。他前几日刚帮谷雨调阅那份手术记录，知道莫小雨这个名字，也知道莫小雨做了脑细胞移植手术。手术供体名叫莫永军，档案记载莫永军是莫小雨的亲生父亲。谷雨是莫小雨！脑移植手术是赵立华请求胡立夫做的，所以赵立华五年前就认识还是莫小雨时候的谷雨，赵立华为什么表现得像是谷雨入职之后才认识她的？资料显示莫永军已经死亡，谷雨现在那经常出差的父亲是谁？谷雨经常头疼，是五年前手术的后遗症，如果是，她还有没有其他后遗症？
“她是怎么死的?”赵垚的死是林衡的心结，但凡有一丁点可能，她都想帮他解开那个结，“是胡一凡，还是胡立伟?”
“你有她的记忆吗?”
“没有。”
谷雨的回答让胡立夫陷入沉思，显然他意外于这个结果。
“她的死是你离开绿城的原因？”胡立夫说的全和手术有关，和手术无关的他一个字也没说。谷雨想和他好好交流，想让他说出赵垚死于谁手，“邬倩倩还活着。”
胡立夫没听见般，面色依然平静淡然，眼底依然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似是邬倩倩对他来说是个无关紧要的名字，“你有她的记忆，她的记忆影响了你的正常生活。所以你并不感激五年前的手术，如果你有选择，你宁可五年前就死去。”
胡立夫的话吓到了林耀东，自谷雨进刑侦队第一天，他便主动和她接近，竭尽全力去帮她，最后终于如愿和她整日里在一起，他了解她的喜好，知道她的习惯，他自认是队里最了解她的人。他没有想到，除了这两年的工作，他居然对她一无所知。胡立夫说，如果谷雨有选择，她会选择五年前就死去。他不懂医学，但他听懂了，胡立夫所说的记忆应该是供体的记忆，那个手术让她拥有她父亲的记忆，而她父亲的记忆让她痛苦到不想活下去？
胡立夫并不关心谷雨想生还是想死，他只是作为医者纯粹在等患者的反馈答案。
林耀东不一样，他关心谷雨，谷雨沉默的时间越长，他越担心越害怕，他很自责，他天天和谷雨在一起，居然不知道谷雨心里藏着那么多事，不知道她承受那么大痛苦，甚至想在五年前就死去，“谷雨。”
“大东，你出去给林衡打电话，让他尽快过来。”谷雨目光一直沉静地凝望着胡立夫，“打完电话就别再回来了。”
林耀东强忍着才能不哽咽，“谷小雨，我不说话了，我就站着听，绝不打扰你们说话。”
谷雨这才看向林耀东，见他眼窝湿润，抬手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我很庆幸五年前做了手术，能让我认识你们。大东，这案子是飓风在主导，你不是办案人员，在这里不合适。”
林耀东自然懂纪律，也猜出谷雨并不想让他知道她五年前那些往事，“这边结束把时间空出来，我给你包饺子，咱们边吃边聊。”
谷雨点点头，她离开绿城之前确实想和林耀东好好道别，也想和他一起去看看俞炜华。
林耀东手刚到门把手上，林衡已推门而入，他先看林耀东一眼，然后走到谷雨身侧，“谷雨，你去李队办公室一趟。”
“干什么？”林衡想支走她，就像她想支走林耀东一样？
“我们出差时我让李队整了一些资料，刚和他联系，他现在外面，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资料就在他桌上，你去拿来。”林衡拉起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握一下，“我刚才给你发了两份资料，也打印出来，一并带来。”
谷雨抽出手，拿出手机，快速查阅两份邮件，一目十行看完，抬头望向林衡，“什么时候查的？”
“还记得我任职那天你在解剖室看到的资料吗？那时候就开始查了。民京那边也有消息，孙扬那边应该已经接到官方文件。你顺便给孙扬打个电话，问问清楚。”林衡眼神温润，声音轻柔，“我先和他聊聊，你整理事好资料就上来。”
林衡给谷雨发的资料只是孙扬转发给他的其中两个，转给她让她打印没有实际意义，只是想多拖延一会儿时间。他并不想谷雨知道，孙扬同时发来的还有一份资料。FW集团和雷.史密往来的巨额资金与暗网虚拟币数额有一定比例关系，M国那边聘请国际知名经济专家几经分析，最后形成意见，一致认定FW集团利用软件开发业务为雷.史密洗钱。可M国警方行动时，雷.史密已获悉消息通过水路离境M国。孙扬推测公海猎杀时间很有可能就是最近，孙扬希望林衡及时解决手头的事务赶回帝都。
谷雨转身出了会议室，她一门心思在案子，没发觉林耀东紧跟着她进了电梯，她伸手摁向电梯按键时，他先她一步伸出手，摁到李队办公室所在那一层，然后转身，双眼直愣愣盯着谷雨，“谷小雨，姓胡的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以前是叫莫小雨，五年前确实做过脑细胞移植手术。”
“我不是问这些。他说，如果你有选择，你宁可五年前就死去。你真有这想法？”
“这个你也信。”
“那你告诉我，你从来没有想死过。”
谷雨微微一顿，她确实想过，知道谷雨因她而死，她在顾家却替代谷雨活着，每时每刻都在折磨顾家一家三口时，她恨不得当年死去的那个人是她。知道做过脑移植手术，确定那些记忆来自于赵垚，赵立华对她的关爱是因为他妹妹的脑细胞存活在她的脑袋里，怀疑林衡对她的关注也是缘于赵垚之后，她十分委屈，如果她在乎的人都是因为赵垚才视她为妹才爱她，她宁可不要，她会远离他们。赵垚那些记忆在她脑中越来越多清晰时，她惊惧恐慌，害怕突然有一天赵垚的思想主宰了她，她彻底沦为赵垚的替代品，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但这些，她不想让林耀东知道，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有你们，还有林衡，我活的好好的，干吗想死。”
林耀东没错过谷雨那短促的停顿，“那你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有多么痛苦，你都会好好活着，永远不会……离开。”
林耀东说不出来“轻生”两字。
谷雨不愿发誓，不是她还想着轻生，而是觉得誓言只是给别人安慰。没有感同身受，根本不会理解轻生者想死时的绝望和无助，“东哥，别闹，我还正忙着。”
“林衡知道吗？你的那些痛苦。”
“东哥，你……。”
“你发誓。你发誓我就不告诉他。”
“东哥，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才25岁，没有活够，怎么可能会去死。”电梯门开，谷雨冲出电梯，向李队办公室方向飞奔而去。
林耀东目送谷雨跑离视线范围，摁下闭合键，准备重回会议室。谷雨那短促的一顿让他心慌，谷雨五年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不愿让他知道，好，他不问，他可以不知道，但林衡必须知道，谷雨会跟着林衡前往帝都生活，林衡必须知道她有过轻生的念头，必须得知道她那些痛苦，必须看紧她，必须开解她，必须让她走出来。
会议室。
林衡和胡立夫隔桌而坐。
看清林衡脸的那一刻，胡立夫就一直目光沉沉打量着他。
谷雨很快就会回来，林衡不愿浪费一分一秒，“五年前被你们杀的那一个，是邬倩倩还是赵垚？”
胡立夫一直沉静如水的眼底有了情绪波动，一直交叠平放在腹部的修长双手慢慢蜷起，最后紧握成拳，“你是和倩倩视频过的那个警察。”
“和我视频的人是赵垚，赵立华的另一个妹妹，和邬倩倩同卵双生。胡立夫，五年前你们杀的那一个，是赵垚，还是邬倩倩？”
“你支走莫小雨，就是为了问这个？！”
“胡立夫，逃离绿城你就可以心安理得活下去了？！她们姐妹俩有什么错，无论五年前死的是谁，她有什么错，被放干血后放在雪地里供人观赏。剩下那一个，她又有什么错，被胡立伟囚禁在地下室整整五年。五年时间，1800多个日夜，在一间20平方左右的地下室里，不见日月，不知年月，活着，比死更难受。”
“莫小雨有她的记忆，所以才会爱上你？！”
“胡立夫，被弟弟和妹妹爱上的滋味，好吗？”
胡立夫瞬间失控，“你胡说什么。我们自小相依为命，他们习惯性依赖着我，我习惯性照顾他们，我们三兄妹只是比其他家庭的兄弟姐妹更亲。”
“胡立夫，我没想刺激你。我只想告诉你，胡立伟为了让你回到他身边，囚禁她们姐妹之中的其中一个整整五年。他等了五年，没有等到你，为了逼你现身，他们兄妹俩策划了一起案子。”林衡拿出手机，把东站红裙少女剔骨案照片调出来，让胡立夫看，“手法完全致敬五年前那案子。胡立夫，现在赵立华他们兄妹被胡立伟带到一个地方，准备进行活体解剖交易。如果她是邬倩倩，是你对不起她，你应该带她回来。如果她是赵垚，因为你们胡家兄弟间的龌龊事，她已被胡立伟折磨五年，你更应该弥补这个过错，把她安全带回来。”
“你叫林衡？”
“对，我是林衡。”
“林衡，因为莫小雨脑中存活着她的脑细胞，你才和莫小雨在一起？”
“不。我爱莫小雨。”
“那你为什么不放下赵垚？”
“那是两回事。”
“你和莫小雨在一起是为了弥补赵垚。如果赵垚还活着，你就会离开莫小雨，会重新和赵垚在一起。”
“胡立夫。你没爱过，所以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正是因为深爱谷雨，才想在赵垚这边划个句号。即使没有爱过，即使放不下是因为愧疚，他也不想和谷雨之外的任何女人一直有牵扯。一辈子太短，前29年已经过去，剩下的岁月里他想和深爱的女人心无旁骛在一起。没有误会，没有愧疚，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弥补。
“莫小雨脑中有她的记忆，为什么还要问我那个问题？”
“我看过她的手术记忆，你技术很好，没有任何瑕疵，谢谢你给了她重新活下来的机会。”
“你能看懂那些？”
“我三天前在H国做了一台和她一模一样的手术。”
胡立夫看林衡的眼神变了，“The Lancet man？！HSD全科优秀毕业？！你们不是重名重姓，你们是一个人。”
林衡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如果两姐妹感情好，彼此分享幸福和秘密，那些幸福或秘密也有可能会成为对方的记忆，现在她脑中供体的记忆都是片断，她无法分辩哪那些记忆是赵垚的哪些是邬倩倩的。胡立夫，五年前被杀那个是邬倩倩？”
胡立夫沉默地盯着林衡。
“我们只有6个小时，6个小时之后无论你说还是不说，我们都会采取下一步行动。你配合，我们会顺利一些，你不配合，我们会艰难一些。但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触犯法律的人终将被法律惩罚。”
“除了那些记忆，莫小雨还有什么术后反应？”
“那是我的事。我只想知道，五年前被杀的那个女孩是不是邬倩倩？”
胡立夫再次沉默。
“是邬倩倩。你最亲的人杀了你最爱的人，所以你离开绿城，离开胡一凡和胡立伟。”
“林衡。我没有违法行为，我不需要回答你们任何问题。如果你想，我们可以聊聊莫小雨的手术，你应该很想知道手术细节，不然也不会做一台一模一样的手术。”
“知情不报也是违法行为。”
“我没有向罪犯提供隐藏处所、财务，也没有帮助他们逃匿，更没有作假证明包庇他们，所以构不成窝藏包庇罪。从出生到现在，我没有触犯《刑法》所有法条中的任何一条。”
“胡立夫，五年前和我视频的人是赵垚，我想知道五年前被杀的是谁，是因为我和立华是兄弟，我视赵垚为亲生妹妹，她被杀，我要找出凶手，我要让她瞑目；如果她还活着，我要救回她，让她和立华团聚。我不认识邬倩倩，也从未和她有过任何接触，你不用视我为敌，我们以前不是以后也永远不会是竞争关系。”
“你能确定和你视频的人是赵垚？”
林衡微愣，“自然是她。不然，一个我不认识和女人，为什么要和我视频？”
“你确定？”胡立夫再度反问。
胡立夫眼神怪异，话里有话，林衡沉吟数秒，“我和赵垚接触不多，平常对她关注也不多。如果她们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同卵双生，容貌几乎一模一样，我应该分辩不出。”
“所以，即使和你视频的人是邬倩倩，你也以为是赵垚？！”
“是。即使五年前和我视频的人是邬倩倩，我也以为她是赵垚，而且她和我视频时，她说的都是她和赵立华的事。胡立夫，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一个月前才知道有邬倩倩这个人。”
胡立夫认真研判着林衡的神色变化，很久之后，眼底的仇视和戾气终于消散，面色沉静站起身，“好好待莫小雨，她的命是赵立华求来的。救人是你们警方的事，我帮不上忙，我不会再回淮南，当然也不会待在绿城，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找我，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胡一凡向警方提出要求，我们把你带到她那里，她放赵立华兄妹回来。”
胡立夫一脸冷漠，“他们三个，我谁都不见！”
胡一凡、胡立伟和赵家兄妹是四个人。胡立夫说的是他们三个，他谁都不见。胡立夫没有见赵垚的必要，他说的三个人里除了胡立伟和胡一凡，还有赵立华？他愧对赵立华，不见是无颜去见，如果是赵立华，不该用这种口气。那个人绝不是赵立华，为证实猜想，林衡问：“赵立华呢？”
“立华他……如果他能安全回来，请转告他，是我胡立夫对不起他。”
林衡意识到他的推测是对的，胡立夫所说三人之中没有赵立华，那么，他说的是邬倩倩。五年前被杀的是赵垚。邬倩倩为什么穿着赵垚的衣服？胡立夫为什么不愿再见邬倩倩，为什么对邬倩倩那么失望？难道赵垚的死不仅和胡立伟、胡一凡有关，还和邬倩倩有关？！
“你不关心朋友的死活，总该关心父母的死活吧。”谷雨推门而进，把一摞子资料扔到胡立夫身前桌子上，“胡立夫，赵垚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她被杀，你想维护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那你亲生父亲呢？他和你有血缘关系，你维护他，还是维护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凶手？”
胡立夫脸上微微变色，“我爸和那个女人死了？”
“死了，七年前，就在宗源集团传出他带着你继母卷款抛弃你们消息的时候。”谷雨坐到林衡身边，“实施杀人是胡一凡，处理尸体的人是胡立伟。知道你父亲和你继母被杀那么久，为什么到现在才查出来吗？”
胡立夫坐下，拿起资料快速翻看，一张又一张过去，拿资料的手轻颤起来，“不，不是他们，祸害遗千年，他那种人，为了自己的私欲抛妻弃子。他们走时把集团能动的钱全部卷走了，他和那个女人嫌我们兄妹三人累赘，抛弃了我们。”
“他们颈动脉被割，急剧大量失血死亡，和赵垚死因一样。他们死亡之后被肢解，凶手肢解手法非常娴熟，肢解切成是知状切面，切面很平整，骨骼肌腱处理得十分干净。”林衡目光沉静看着胡立夫，他十分同情眼前这个男人，原生家庭畸形的家庭关系毁了爱情、事业，和差点就组成的美满家庭，他本来可以和深爱的人相依相扶走一辈子，现在却深陷痛苦的泥槽里。为了救赎，胡立夫选择逃离已经丧失人性的弟弟和妹妹，可逃了五年还是要回来面对他们。可同情归同情，林衡心里很清楚，只有从胡立夫身上打开缺口，才能最快速度抓捕到胡立伟和胡一凡，“比起颈动脉那一刀，肢解他们的那个人更专业，他不仅对人体结构十分熟悉，肢解技术也十分精湛，这种人不是外科医生就是职业法医。”
“尸块先被蒸煮后被焚烧，DNA会产生热变，你们根本不能通过DNA检测出身份，也不能根本切口的专业怀疑立伟。”胡立夫无法接受，他宁愿一直恨着胡宗源，宁愿胡宗源永远不回来，也不愿以这种方式看到胡宗源出现，“比起我和立伟，他和我继母更喜欢一凡，他们视一凡为亲生，一凡没理由对他们对手。”
“七年前，你出国深造，胡立伟从协和医学院毕业，毕业后他第一时间办理出国手续，想继续和你一起生活。胡一凡因为幼年流离失所，被你们家收养之前几乎没有上过学，被你们家收养之后，无论你继母找多少家教都无法提升她的成绩，所以便早早辍学。在你和胡立伟求学期间，她只能待在胡家，不能像胡立伟那样，可以通过求学这条途径和你一起生活。”谷雨声音舒缓轻柔，话却残忍狠辣，一句句像一把把刀子，不停地捅向胡立夫的心窝子，“胡一凡幼年遭受亲生父亲欺凌，自小知道自己要什么，更知道怎么样才能要到自己手里。为了她自己，她可以解决所有挡着她路的人。她爱你，所以不能容忍胡立伟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你，怎么样才能阻止胡立伟出国找你，最有效的方式便是你父母消失，他不得不接手富凡集团。”
胡立夫不傻，他比谷雨更清楚胡立伟和胡一凡对他是什么感情，也早已觉察到胡立伟和胡一凡暗涌出来的互相仇视，“想阻止立伟有很多选择，一凡没有必要选择杀人。”
谷雨随手放在身前会议桌上的另一份资料扔到对面，那是胡一凡被收养前因为梦游导致另一个小女孩失足摔死的案件卷宗，“第一，证据确凿，行凶者确实是胡一凡本人。第二，看看那份资料，你就会明白，深入到骨髓的劣根性，换多少个生活环境，家庭生活多么温暖，都不能让她改变。”
胡立夫仍旧一目十行，快速翻阅，看过之后久久不语。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救邬倩倩。”谷雨静静看着胡立夫，他面色平静，眼底却情绪纷杂，“这五年，你不仅避而不见胡立伟和胡一凡，也不愿见邬倩倩。资料显示五年前你是因为胡立伟的态度和邬倩倩解除了婚约，我想，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你肯定深爱过她。避而不见，仅是因为解决了婚约，我想应该不是。可是，胡大夫，无论当年发生过什么事，她应该都是被逼无奈。毕竟你的弟弟和妹妹都不是寻常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很有可能合谋做些事，让她有口难言。”
胡立夫神情惊动，似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目光紧裹在谷雨脸上，“被逼无奈？！”
“胡一凡能以那种方式成功阻挡胡立伟出国去找你，胡立伟肯定也有阻挡她接近你的方式。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如果没有邬倩倩，对方是通往你的障碍。如果有邬倩倩，邬倩倩就是他们俩共同阻碍。”
林衡不得不说，谷雨认可他的推测之后，考虑得更细腻，她很擅长分析他们的心理，从中找到突破口。
胡立夫面色惨白，谷雨的话撕开他心里最不愿面对的一面，五年前他退一步，立伟和一凡进一步，他们把亲情这个绳索套在他脖子上，一点点往他们那边收绳子，倩倩的委屈他全看在了眼里，可有什么办法，和他组织家庭生活，不可能绕开立伟和一凡，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和倩倩谈心，劝慰她要求她，让她像对待他一样对待立伟和一凡，倩倩为了他，答应了，努力向立伟和一凡靠近，可结果并没有按着他希望的方向走，立伟和一凡不仅不接纳倩倩的示好，还一致对付倩倩。他明明知道很白事都是倩倩的不白之冤，为了安抚立伟和一凡，他选择埋怨倩倩。他的态度成了压向倩倩脊背上的最后那根稻草，倩倩崩溃了，想离开胡家离开他。他答应过母亲，会照顾弟弟一生一世，他不能抛弃弟弟。倩倩无家可回，也无亲人可以投靠，他也不能放她离开。一边是弟弟，一边是深爱。两难之中，发生了那件事，所有的挣扎和权衡在那一刻有了决断，他果断向她提出解除婚约。邬倩倩既不释，也不挽回，痛快答应。看到倩倩绝望而又悲痛的双眼，他在内心灵魂拷问自己，不问缘由，就直接选择分手，真的是因为那件事本身？不是，那事只是给了他一个下定决心的理由。他觉得，牺牲他自己的感情，便成全了所有人。时间会治愈倩倩，她以后会找到疼她爱她的男人，爱一个人不是占用是让她幸福。立伟和一凡也会平静下来，不会再那么尖锐，不会再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他身上，他和他们都能得以喘息。当年那件事，是倩倩被逼无奈？那个理由是倩倩为他创造的？
“胡立伟和胡一凡一旦找到你，把你重新捆绑到他们身边，邬倩倩又会成为障碍，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谷雨一层层加码，曾经深爱过，她不相信他会无动于衷，“这五年，你真的没有梦到过邬倩倩？”
胡立夫神情痛苦闭上双眼，十数分钟过去之后，面色恢复了平静。他睁开双眼，面色重新变得淡然，眼底一丝情绪也无，就像谷雨第一次推门而入那样。他先看一眼谷雨，然后看向林衡，“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他们三个，我一个都不见！”
林衡好像早有预料，从胡立夫身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谷雨，“很晚了，你回宿舍休息，明天早上过来换我。”
“我也累了，不耽误你们休息，我这就走。不要再让你们的人跟着我，我也不会再住你们的地方。”胡立夫未等两人做出反应，便起身朝会议室外面走。
“夜还长，胡大夫听了看了这么多警方资料，估计也不太容易睡得着。不是想告诉我手术细节，你我正好都有时间，不妨探讨一下。”林衡仍闲闲坐在椅子上，甚至视线还在谷雨脸上，似是笃定胡立夫走不了，“明天下午我们有别的安排，你现在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才能我精力换我。”
“我的那台手术？！”
“医学交流。”
“我想听。”谷雨小声要求。
“我们交流完我告诉你。明天下午我们要回帝都，到之后没有时间休息。听话，回去休息。”林衡也压低声音，“如果这边结束的早，我回去陪你一起休息。”
最后一句让谷雨成功逃走，侧听一瞬远去的脚步声。林衡看向站在会议室门口向外观望的胡立夫，“不是要走？”
“我能不能走出这幢楼？”
“你说呢。”
胡立夫转身回来，坐到原来的位置，“准备车轮战？”
“她第一次醒来是多长时间，醒来后有没有自主意识？”林衡拿出手机，上面有六个未接电话，全是裴勇浩的，当时谷雨在，他没有接听，谷雨羞跑之前，裴勇浩给他发了邮件。
邮件附件是裴勇瀚第二次醒来的资料和视频，裴勇瀚第二次醒来9分28秒，醒来之后不认识裴母和裴勇浩，裴勇瀚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甚至连车祸也忘得一干二净，没有本身的记忆，但却拥有供体的记忆。因为裴勇瀚醒来时间太短，裴勇浩无法判断这些记忆是片断，还是供体完整的记忆。对林衡来说，也是不好的消息。
“莫小雨的手术很顺利，所有数据都很好，生命体征也很正常。第一次醒来是她做完手术的第三天，苏醒时间只有58秒，时间太短，醒来后她只来得及看一圈病床两侧围着的众人，说了一句‘这是哪’就再次陷入沉睡，那次苏醒我们所有的人从她的反应中只判断出一件事，语言中枢正常。”胡立夫做脑移植手术那年仅25岁，手术顺利，术后各项数据良好，谷雨还未醒来便引起绿城医学脑外领域的震荡。最后手术获得成功，这台脑移植手术便闻名于绿城乃至全国医学领域，自然，这也成为胡立夫引以为傲的成绩，所以说起这个手术，他不自觉沉溺于回忆里，“第二次醒来是术后的第五天，当时病房里的人并没有她的亲属，她不认识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我第一次做这种手术，没往失忆方面想，可顾局观察力惊人，他察觉到莫小雨记忆异常，用几句话便套出了真实情况，莫小雨失去了原有的记忆。不知道莫永军是谁，也记不起以前的所有事。”
“她当时有供体的记忆？”
胡立夫摇头，“没有，她不记得车祸之前所有的事，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她的记忆是空白的。可是，在我决定让她出院那一周的周二，晚上她梦魇了，睡梦中的她反应很激烈，顾局试图叫醒她，可怎么叫都叫不醒她。后来值班护士打电话给我，我从家里赶到医院用了20多分钟，我进病房时莫小雨刚刚醒来，顾局说是她自己醒来的，我问她梦到了什么，莫小雨情绪不稳拒绝回答。顾局很冷静，暗示我不要再问。那天晚上等莫小雨再次入睡之后，我先问顾局情况，然后查看了病房监控，莫小雨梦魇的时候满脸惊惧，不停地喊‘不要过来’。第二天我把顾局叫到办公室，让他试探莫小雨，她是不是有别人的记忆。”
“顾建国知道供体是赵垚？”林衡意外，他走眼了？
“他不知道。立华拜托我，除了我和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供体是他妹妹。资料上的供体是莫永军，莫永军是莫小雨的父亲，和赵垚一样，也是意外身亡，所以我这么说，顾局没有任何怀疑。”
“问出来了吗？”谷雨的脾气，当时不说，事后再问，她说出来的可能性也不大。
“没有。莫小雨说忘了。我问过顾局，莫小雨是被歹徒从摩托车后撞击，应该没有目睹被撞的瞬间，她梦到的应该不是她的车祸现场。当然，梦境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的推测也仅仅是推测，没有科学依据。”
“你的推测是，她那时候就有供体的记忆，只是她不说？！”
“我有过这样的怀疑。为了真实掌握她的情况，我叫来了立华，和他说起这个事，立华同意我的提议。我支开顾局，带立华进了病房。莫小雨看见立华没有反应，和看陌生人一模一样，监测结果和她的反应相同，脑波没有一丝起伏。她不认识赵立华，对赵立华没有任何记忆。”林衡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谷雨时的情景，他救下她，把她的身子翻转，她在上他在下摔在雪地上。趴在他胸口，她双眸有过瞬间的迷茫，现在仔细想想，当时她两次说了“二”字，第一次他打断了她的呢喃，第二次是林耀东打断了她的问话，她的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是看到他时才迸发出来的？这五年她虽然时常头疼，赵垚的记忆一直在沉睡？术后供体记忆沉睡五年，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吗？
“她出院时，情况怎么样？”
“她各项指标一直都很好，顾局带她离开医院的时候，她情绪很好，看得出，她渴望离开医院，渴望回家。”胡立夫抬眼，视线投到林衡身上，“你什么时候做的那台手术？患者有没有醒？”
“前天。患者醒来四次。”林衡看一眼腕表，凌晨两点，小丫头应该睡了吧？12个小时，现在已经过半，这么聊下去，胡立夫会松口？
“指标怎么样？”
“指标正常。第二次醒来，发现他有供体的记忆。”
“也有自己的记忆，记忆混乱？”
“醒来时间不长，还没有确定。胡立夫，五年前，胡立伟和胡一凡想杀的人是邬倩倩，邬倩倩为了保命，误导他们两人，导致赵垚被误杀，对吗？”
胡立夫眼神一跳，再次沉默，看得出，即便知道胡立伟和胡一凡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仍拒绝配合警方。即使对邬倩倩失望，仍想保护着她。
“他们不仅仅杀了赵垚，杀了你父亲和你继母，还策划了另一起案子，现在除了立华兄妹，在他手里还有六对同卵双生的双胞胎。现在，这13人面临的是活体解剖，他们会眼睁睁见证自己的死亡。”胡立夫不在乎已经死去的人，也不在乎还活着的人吗？林衡语速极其缓慢，当年无意中听到父亲的叛变导致很多刑警暴露身亡后，他恨不得死去的人是他自己，后来，听从孙扬的安排外出求学，他选择了医学，当时他就想救人，尽他最大的努力，让更多人获得生的希望。胡立夫五年前因为赵垚被杀避见他们三人，今天会为救13个人答应去见胡一凡吗？胡立夫同意，他才做下一步安排，在确保所有人安全的情况下，抓获胡一凡和胡立伟归案。
胡立夫出神地盯着身前桌上的资料上，目光并不聚焦，显然他的注意力既不在资料上，也不在林衡所说的那些话上。
林衡也不再开口，沉静地坐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男人姿势不动，熬过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