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二度变节

书名:汉武妖娆 作者:汉滴 本章字数:8556 下载APP
元朔六年春二月,匈奴扰边,皇上令大将军卫青将六将军,兵十余万骑出定襄。
  出征在即,赵信身作骠骑将军,却不理军务,不整人马。
  “丹心请愿随军征战,望大哥准允。”我换回男儿装,稍作乔装,与飞红巾一道转入军中。匈奴欺我良多,昔作男儿时,我便有杀伐志向,若能随军出征,既为践行少时誓言,也可免除赵信后顾之忧。
  赵信度量,方应允,“将你一人留在长安,我也不放心。你便随我出战,一切听从大哥安排。”
   “丹心得令!”我拱手听令,慎重其事。
   我随军出征的消息传至卫青耳朵,卫青果然寻来。
  “你让一介妇人留于军中,你可知罪?”他向赵信问罪。
  “要治你便治我的罪吧,丹心与你已无关系。也只有你一直将她视作妇人,殊不知你早已忘了,是她当年带着你入长安,带着你加官进爵,是她毫不犹豫地把干将剑送给你……你承情如此之多,却如此视她。”赵信毫不示弱,为我撑腰。
  大哥说的话,说到我心坎里了。我确实希望我爱之人如此视我,卫青总是放不下我,唯有大哥,从来顺着我的心意。
  “去领二十军棍。”卫青竟对赵信用军法。
  “你连我一起打吧。”我站出来维护赵信。
  “算了。”卫青见我维护,似也知不妥,便收回了命令,随即负气而出。
  三日后,大军出征。卫青挂帅点将,青袍银甲,狮麾兽带,英姿飒爽。我列于赵信身侧,昂首挺脊,隔着数丈远,犹觉大将军威风凛凛,孔武不凡,心魂直勾勾被那双金灿的眼睛慑住。
  “真吾大将军也!”声音和缓有力,我被卫青吸引,竟未顾及刘彻亲临点将台。
  “众将士已取回我河套地,此番北击匈奴,以待再取我河西走廊……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这是年轻帝王胸中定下的大汉疆域,这张版图之下,是他庇佑的华夏子民,生生世世繁衍不息,文明赓续千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军列山呼,气势恢宏,多年不见,刘彻雄风愈发,星目愈朗,我拜服天颜天威之下。
  大军逶迤北上,出定襄后直进数百里。卫青知我在赵信军中,本意格外照承,被赵信婉拒,行军作战,我不敢疏忽大意,有所闪失,时刻戒备。
  赵信熟识匈奴地形,屡征匈奴都为前锋开路,此次卫青却不循常规,指派中将军公孙敖、左将军公孙贺作先锋开道。
  赵信自是不服,多次请命皆被卫青拒绝,我也恼卫青,当面冲撞,“赵信身作骠骑将军,位仅次于大将军,将军不肯让其开道,莫不是怕其争得头功?”
  “放肆!冒失之言,蓄意挑衅,你这番话,可获一百军棍!”卫青眼眸如锋,毫不留情地逼退我。
  “赵信执意要为先锋,求赐军令状!”赵信单膝跪地,斩钉截铁道。
  “骠骑将军赵信听令。”卫青冷着脸扫我一眼,果决下令,“骠骑将军赵信统率五千精兵,会同右将军苏建三千轻骑,继续北进,深入虏庭;中将军公孙敖、左将军公孙贺分从左右两翼策应;大军主力由我统帅推进。战则从速,合力破敌。”
  赵信大部北上,匈奴避而不战,急速退兵,我乘势出击,追逐匈奴残兵,斩杀数人于马下,匈奴溃败,自相蹈藉而死,我欲再度追击,却听得鸣金收兵号令。
  卫青不但不追击,还下令大军后撤百余里,安扎边郡一带休整。
  “能得小胜,鼓舞军心,岂不很好?”我质疑卫青,为何不乘胜追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卫青双睛眯作一条细线,像极狡猾的狐狸,“将营地往前推进十里,并不见得能占据天使地利,反而会拖累粮草辎重,非良策也。”
  “丹心受教。”他说得极是在理,顾虑周到,他可真不愧为大将军,汉军的最高统帅。我仰视着他,二人不经意间对视,都有一瞬失神。
  “莫要让我挂忧,若再像今日这样,有所闪失,你该如何担当?”本是教唆我的话,听着却极是温柔,我望着他的眼神,如有春光,极是和煦。
  “定会护己周全。”我自觉愧疚。
   大军驻扎两月,军民安心实边。忽一日风云骤起,大将军卫青急令大军推进,十余万骑兵,狂飙猛起,长驱直入,从定襄北进数百里后,安营扎寨。
  我随赵信继续北上,渐出草原,远离大营,往大漠深处行进。
  兵至燕然山下,依旧觅寻不得匈奴大部,赵信调拨五百军士列阵蒲奴河口,护全水源,又令余下士兵屯聚山中。
  “若在山口下寨,可防匈奴大军突至,遇运粮小队,可借机生擒问讯,为我所用!”我对赵信提法,颇有微词。
  “此山侧开一边,四面皆不相连,且林广壑布,可防匈奴奔袭。兵法有言:凭高视下,势如破竹。彼军一入山道,众起杀之,必可杀他个措手不及,毕其功于一役!”
  “此计太过冒险,可否容丹心在山口下寨,若贼兵至,可与大哥呼应夹击,令其腹背受敌。”我思量再三,仍觉欠妥。
  “不可!”赵信不许,转令右将军苏建领三千精兵下寨安营。
  夕阳归于西山,漏夜深深,燕然山上夜风呼啸,树叶翻涌,星斗布于夜空,光芒黯淡,朔气逼人,我倚靠树下,隐约生怕,惊有变故。
  中原四月芳菲尽,北地阴寒过重,气息凛冽。
  “匈奴兵至!”听得一声大喊,我赶紧负剑站立,山下已然火光点点,直往山上扑来,我转身接应赵信,又见他身后火光连作一片,正从四面合围,向山尖聚拢。
    人马攒动,山下汉军惨呼声叠起,惊得山头人马不敢往下,反而往后撤退。
  “只能战,谁敢后撤一步,立死于我剑下!”赵信本如冠玉的面上,狠绝毕露。我听得他下令,也策开飞红巾,手持长剑往后一招,飞身大呼,“聚小众夷狄,便妄图颠覆我大汉骠骑军!敢教蛮夷闻风丧胆者,必你我汉家男儿!看我破阵!”
  我口口声声称山下贼兵不多,实则心里毫无知底,可军心不能乱,一乱便溃,一溃即败。
  赵信见我冲锋下道,也驱马率部奔袭,我与他先分从两面击敌:我往东突围,尽力争取与苏建军汇合,合力剿除突入山中匈奴兵;赵信往西,近前可饶到后方援护我,往后急攻可救援水源地。
  我在敌阵中东突西走,刀剑挥落处,火星四溅,人仰马翻,血光弥散。
  身侧护翼渐稀渐薄,骑兵手足支离,战马横尸,围聚我身侧的匈奴骑兵却是越来越多,我面上血迹斑斑,长戟已浸透鲜血,染至手心。
  黎明渐至,朝阳吐艳,拨开层云,直插人间。
  火光渐息,只余轻烟萎靡,足下方圆几里,皆化作焦土,大汉旌旗散落破败,倾倒地上,战士身蒙尘垢,血染战袍,卧于旌旗面上。
  我从飞红巾座上跌下,精疲力竭,几欲跪倒,勉强撑起身子,颤抖双手,提着枪头,却已无力杀戮。数百号匈奴兵将我围困至垓心,我身形稍稍晃荡,数百把长戈便齐刷刷尾随至身侧,刀锋晃动如护心宝镜,光芒散发,我身形立现,无处逃遁。
  “全部放下刀剑,我要同故人叙叙旧!”声音细如莺啼,在出晨显得格外空灵。兵刃齐齐回撤,我蓦然抬眼,便望见佳人束发端庄、面若桃花,正款步向我行来。
  “刘陵!”我惊呼,兵困匈奴,遇上的竟是淮南郡主刘陵。
  “刘丹心!”她望着我笑,唇角细扬,轻挑柳叶,“初征匈奴,败绩。纸上谈兵尚觉浅,真滑天下之大稽。”
  “刘陵,是你?”我心存戒备,知她与我立场敌对,可还是十分难以接受眼前之人便是淮南郡主刘陵——那个声音婉转如莺、灵动如波的娇俏姑娘?
  “你自然不信,不过我何妨告诉你——”刘陵见我讶异,也不掩饰自己与往昔不同,直言道,“若没算计错,雷被已去接应赵信,此时他应当降了!你已经输了,丹心,归顺吧!”
  “士可杀不可辱。”我闭目屏息,言辞坚决如铁,“我能以五千人马与几万匈奴主力对抗至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今日战败,又有何遗憾?倒是你,身作汉朝郡主,意图谋反篡位,勾连外贼,事败后为了保全尊位,居然为匈奴卖命,还不以为耻!”我讥诮刘陵,极是看不起她!
  “是!”刘陵并不否认,反信口胡诌,“我的野心从来不藏着掖着,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我今日至此,不还是拜你和他所赐。”
  “道不同,不相为谋!赵信哥哥皎皎如空中皓月,而你却如此污浊不堪,你配不上他。”我由是鄙弃刘陵。
  “当日,赵信已答应去求刘彻赐婚,岂料你无故失踪,赵信竟舍下我去寻你……”刘陵咬牙恨切,“之后你入未央宫,受皇上宠爱,赵信更无心婚事,我不得已才会去私会伊稚斜,助他一臂之力。”
  此事,第一次经刘陵提起,我竟觉庆幸大哥未娶她。
  “心术不正,道法违和,皇上当日如是言说伊稚斜,而今观之,你与他沆瀣一气,一丘之貉!”刘陵如此不可理喻,我算是见识到了。
  刘陵淡然轻笑,不再睬我,转而向来报的岗哨探听消息。闻讯后她舒展展眉,朝我一指,“汉骠骑将军赵信已被雷将军俘获,给我拿下她。她若抵死不从,伤及你们身上的每一刀,皆还到赵大将军身上!”
  “卑鄙!”我暗骂刘陵无耻,却也相信赵信没有逃脱。我咬紧唇舌,恨极自己无用。战败为虏,奇耻大辱,我该以何面目再对皇上、再对先皇、再对师父、再对卫青?实在该以身报国,可我放心不下赵信,怕再如当初那样——我身死时,他不在我身侧;我死后,赵信连我的尸身也不得见……
  我束手就擒,闭着眼睛倚靠飞红巾身侧,任由刘陵唆人将我反绑,押解回至匈奴大营。
  “丹心!”我耷拉脑袋,恰听得赵信一声唤,急着睁开眼,大哥白袍已染作血色,肩臂上尚存断箭。
  “给我大哥疗伤!”我不顾被人绑缚,对着面前的刘陵急着叫唤。
  “莽撞坏事,秉性不改。刘丹心,你我又是见面了!”声音阴邪诡异,未及我见清伊稚斜脸面,汗毛已禁不住立起。
  “不知这次,你还能不能逃脱我的手掌心!”我被押解至伊稚斜身侧,匈奴兵极是粗暴,将我扔坠于地,我额头磕倒在地上,又恰好伏于伊稚斜脚下,十分狼狈。
  “你若能以这种姿态迎我,我可是十分满足。你我之间,定会十分有趣。”笑容乖张,我听得头皮发麻,心中大恨,
  “赵信!”伊稚斜反转我的手,将我推置怀间,触及他那厚实胸膛,如铜铁臂,我浑身疙瘩,害怕不已。
  “放松点,美人儿!”他一手按住我腰间,一手往后扯我束发,我惊恐万状,呼吸起伏,可却一句话也说不上。
  “赵信不明白,蠡王这是要做什么!”赵信跪于地上,问得极大声,震动我耳鼓,“赵信已向蠡王乞降,只求蠡王能放过丹心!”
  “赵信本是我匈奴王爷,便是受了你的蛊惑,才会为人所用。痴情至此,你若真心喜欢这女子,我便赐你,你即刻要了她!”伊稚斜伸手触及我耳鬓,轻轻推磨,一阵麻怵感直抵心肺,我禁不住一阵恶心作呕。
  “若真有心,何须强要?”赵信决然摇头,深邃孤傲双眼流露乞色,我心疼不已,又听得他说,“赵信只求王爷能放过她,她不过一介女流,于王爷大业秋毫无犯,王爷何必为难一弱质女子?”
  “她十四岁时,便该死在祭天台上!”伊稚斜将我揪紧,目露狠色,“可她从我眼皮底下,活生生溜走了,我哪能不恨呐?六年后,她扮作药师,意图谋害本王,若非本王当日机敏,早已被她送归黄泉。紧接着,她居然又能左右汉皇帝,令其下诏刺死本王,若非当日有你相助,抵住卫青让本王过城门,本王岂非要客死他乡?”
  “而今,十多年过去了,你说,她该不该偿债了?”伊稚斜不住摇晃我,我浑身绵软无力,腰间似要被扭断。
  “蠡王若能念及当日赵信放你出长安,可否放过丹心!”赵信叩拜,我望着赵信身子低沉,身影孑然,又是心痛又是绝望——他怎可抵挡卫青私纵伊稚斜?莫说当日江山摇晃、长安几欲沦陷,就单算卫青为此担了罪名被打入天牢,几乎身死,就该是多么让人怨恨寒心!
  “大哥,我情愿你当日莫要放过他!若真要放了他,那便该先杀了卫青,踏着卫青的尸身,再随了你的蠡王过去!”我恨恨咬牙,眼角湿润,赵信影子渐渐迷糊。
  赵信缄默,身子摇晃,白衫漂浮不定。
  “当初赵信执意不走,还不是为你?”刘陵接过话茬,杏眼微眯望着我,又转头望向赵信,神色骄傲,“她若知晓你所作种种,你以为她还会再受你恩惠,对你不离不弃?赵信,你真觉得自己有情有义,风度翩翩,高人一等?你我不过一路人罢了!”
  “传雷被!”刘陵笑着要人通传雷被,我盯着赵信望,只见他不住摇头,深邃的眸光变得涣散,苍白唇上隐含血色。
  “雷被,你可说说,当日你得谁人吩咐,在长安宣明民巷,望见了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刘陵面上是与雷被说话,眼睛却始终盯着赵信,而赵信只痴痴望着我,不住摇头。
  “雷被自淮南归来,便追随赵将军。赵将军一日从卫将军处探得刘丹心长安居所,并暗中托人以卫青之名告知王夫人,王夫人因而便暗派卫青每日至宣明民巷丹心家中,暗害丹心阿娘。卫青似心有顾虑,接连几天都是晌午至暮夜回,从未下手;赵将军不知何故,便派我暗中接替,从暮夜开始至翌日子时,一直鬼鬼祟祟游离檐下,手持傀儡木偶,以银针刺胸,以糟糠喂食,比苗疆蛊毒还诡异。”
  “大哥,这是真的吗?”阿娘死时口鼻青紫,眼睛瞪大,死得极不瞑目,我不住摇头,含着热泪望着大哥,口中不住否认,“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绝不是真的!丹心想不出理由,大哥要如此陷害卫青,诅咒阿娘,毒害她老人家!”
  “是真的。”赵信垂下眼睑,低声应答,显是首肯。
  他一句话说出口,我脑袋炸裂,手足瘫软,我挣着哭吼,“不,你骗我!怎么可能,你是我的大哥,怎么可能?”
  “大哥对不住你!”赵信抬起眼眸望我,我摇头避开,眼睛如生芒刺,极力避开。
  “当日阿娘认定是卫青所为,卫青未予辩驳,丹心不信!”我就是不承认,“如今受人一面之词,即便大哥碍于情面承认,丹心亦是不信,不信……”
  “丹心若能联系大哥身世,自是不会意外。”赵信执意道破,不肯留我一丝幻想,真使我一步步陷入绝望,“大哥父亲是匈奴人,母亲却是汉人,你阿娘是和亲公主,生得近乎妖孽,单于不知其美貌因而未多有顾及,可朝臣中知晓者无不为之倾倒。我父亲垂涎你阿娘美色,屡屡试水勾引,你阿娘后与我父亲私通,致使我娘亲备受冷落,郁郁寡欢。后二人珠胎暗结,生下一男婴,母亲积郁成疾、一病不起。母亲随嫁丫鬟自作主张,用糟糠活活噎死这个男婴,而后跳河自杀。父亲却臆断是母亲善妒,设计害死襁褓婴孩,母亲为保全颜面,以死明志,只留下孤零零的我,自此形单影只;而你阿娘失子后颜色大失,亦被左骨都侯摒弃。”
  我怔怔望着赵信,孑然白衣已在我泪眼里支离破碎,我恍惚从迷云雾端直坠深渊,粉身碎骨。
  “我不信,我不信……”我一步步近前,跌跌撞撞往大哥身侧走去,兵士持戟饶至我面前,我视若无物,毫无避让。
  “大哥……大哥……”我眼神空茫,木然唤他。
  “大哥只为一己私欲,本以为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求仁得仁,岂知却害人枉送性命,害了丹心。”赵信不敢视我,羞愧垂眸,“今日兵败,大哥更是无颜对你!”
  “你真非有心?”刘陵细语绵软,却如毒针直入我心骨,“雷被,你便说说,你是如何到抵匈奴的?”
  “当日,我接王太后诏令,入宫接得一口棺椁,要我沉尸江中,我机密行事,不巧还是被皇上宠臣韩嫣撞见,韩嫣承诺不报知皇上,我亦不敢杀他惹祸,可也怕赵将军究责,便顺水推舟,将韩嫣引至壶口,将一切推到他身上。我本以为将军会按法办事,岂料将军竟在安陵外城门口,一剑将韩嫣斩了!”
  雷被如此说,无怪乎当日韩嫣会忽至山中,对我无礼。
  “他本该死!”赵信并无悔意,“就算不是他加害丹心,欺君罔上、知而不报,昭然若揭,触怒圣意,皇上还会回护他?你做贼心虚,才会畏罪潜逃,亡走匈奴去寻你先前主人!”
  “大哥!”我只认赵信的好,无意倾听这些。
  “还有一事,得需我来提。”刘陵站出来说话了,“你知道刘彻为什么忽然下旨赐婚卫青和平阳吗?”
  我困惑,这事怎会与卫青、平阳有关联?
  “因为卫青跑去和刘彻坦白,说你被他救下了,他要娶你,皇上龙颜大怒,斥责卫青狂妄,染指皇妃,直接驳回了卫青的请求。”刘陵说道,“皇上和赵信都听闻你活着,卫青却拒绝告知你身在何处,此事忤了皇上的意,卫青备受冷落。子夫恳求长公主平阳为卫青说话,平阳一番劝谏,皇上顺水人情,给他们赐了婚。”
  我从未知晓,卫青竟告知过刘彻“我还活着”,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竟也想给我名分。我的眼泪止不住落下,那个青色的高大身影在我心尖跳动着,我一刻也放不下他。
  “至于此事跟赵信有何关联?”刘陵讽刺,“赵信却跟变了个人似地,处处跟卫青作对,二人从好兄弟变成几近反目,要不是卫青能忍,怕是你们早已刀剑相向!赵信自此也夜夜买醉,一步步堕落,再也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也失去了刘彻的信任,一步步沦为未央宫的边缘。”
  “大哥……你明明有自己的高志,为何要放弃呢?”我为赵信感到惋惜。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好在,丹心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赵信终于抬头望我,他眸光染上血色,嘴角微颤,说话间字字刻骨,“这次,你也要活着,哪怕忍受再大折辱。”
  “丹心不明白……”我见得赵信深锁眉头,表情极是痛楚,揣度他话中深意,却怎么也猜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丹心好似不认识大哥一般,只感这二十六年是白白过活的,连我最亲最敬之人,我竟也识不得……”
  “大哥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活着,一定要活下去!”赵信神色痛苦,转而望向身后伊稚斜,极力恳求我,“向蠡王请罪,消了过错,自可活下来。”
  “若不是挂念大哥,以为大哥投降不过权宜之计,丹心怎会不相持至命丧!”我终是认不得大哥了,我终是无可接受他了,我一步步后撤,一步步步入绝望,“捐躯赴国难,视死当如归。尽忠报国,战死沙场,足以慰我平生,虽死何憾,何必再奢言苟活?”
  “谁人都可言死,唯独你要活着!”赵信面色如铁,不容分说,“今日遭此败绩,皆因大哥过错所致,大哥怎能害你死去?如今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大哥也要为你保全为你做主,你要好好活下去!”
  “大哥看不得丹心死去,却不知丹心沦落贼人手中,料定必死,已不作无谓挣扎。”我劝慰自己,对着赵信述道,“世事无常,人生如寄,生又几何?丹心自小便慕大哥高志,认定大哥是有情有义、有始有终之人,而今身困匈奴,命不保夕,丹心想大哥之所想,亦受大哥之所受,永心归汉,绝无背弃!”
  “说得倒是好!”伊稚斜笑意狷介,“你若不降,则只有死!”
  “我不惧死!”四目相对,我毫无惧色。
  “现在恐由不得你,你看看你大哥,他舍得眼睁睁看你死?”伊稚斜睥睨赵信,飞扬跋扈。
  “以此要挟,卑鄙小人!”我破口直骂。
  “何必急切?”伊稚斜眸光一扫,浑不在意,“你且听听你大哥怎么说!”
  “丹心,蠡王可保你性命,前提是大哥要回归匈奴!”赵信言语低沉,说得极是囫囵,“还有……你需得跟了他……作蠡王妾室……”
  我半晌才回过神来,身如受雷击,浑身麻怵,“大哥……你……怎可说出如此辱我之话……怎可如此辱我?”
  “是真的。丹心,你要嫁与他。”赵信面容凝重,如玉面容清朗,我望着他,却觉心如寒冰,脊背凉飕。
  我如身中靥咒,气息不匀,声音也颤抖得厉害,“你若不是我大哥……便不得再为我做主。我再也不会累及你……如此赴死,可以吗?”
  “这事不能更改。”赵信深凝眉头,言辞坚决,“丹心,你要活着!莫说往日情分,就算你怨恨大哥入骨,恨不得食其肉饮之血而后快,大哥也绝无怨言,等你前来索命!”
  “如此……我能好过……”泪水奔涌而出,我几乎暴跳起来,“为何要逼丹心恨一个人,咒怨一个人,这人还是我……最亲最倚靠最信赖之人!”
  “也只有如此,你才能活下去。”我不自觉已近在赵信面前,恰在此时,赵信出手极快,将我胸前穴道封住,我未出言激辩,便已动弹不得。
  “丹心,对不住!”我直直望着他,白衣上那层血色充盈我眼眶,染红我双眼,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溢满肩头。
  似有泪滴落于我睫羽之上……
  沉醉黑暗中,我嗅到地狱猛鬼的气息。
  身子被人托起,随即重重落下,我似骨碎身裂。我被带到车上,即将被送给伊稚斜。
  身临死亡,也不及此时绝望。
  暗夜中,风雨交加,烛火忽明忽暗,红锦被如染满血色,浓如泼墨,伊稚斜走进我的时候,我终是下了力气反抗,他抱着我,粗壮的手臂将我按压得死死地,一声裂锦,我的衣服被他撕扯大半。
  我浑身震颤,用仅剩的力气咬他肩膀,誓要撕块肉下来。
  他感受到肩膀疼痛,将我甩了出去,一把甩至帐外。我浑身疼痛不已,却还是凭着仅存的意念往外跑。
  只走了几步,便见面前横着一条冰河,我茫然四顾,如歧路亡羊,伊稚斜已至我面前。
  “滚,别碰我!”我低吼,哀怨凄厉,如雪夜中绝望的狼。
  “要走?”伊稚斜阴魂不散,他立于帐外,黑色劲装夹裹下,凤目剑眉直入鬓发,妖孽得令人发窒,我纵然恨极他,还是为他气场所慑。
  “仇雠未灭,奈何身死?”我面上不示弱,拼得一死,有何不可?
  “你只需跟我睡一觉,我便放你走!”伊稚斜挑眉望我,似看待宰的羔羊。
  赵信不知何时来的,他自伊稚斜身后向我走来,一步步近前,神色惶然,整个人虚得像是张要飘起来的蜡纸。
  “蠡王,到底……该给她个名分……”赵信转眸,对着伊稚斜痛苦呢喃。
  “呵呵……本王只想得到她的身子。至于其他,赵大将军,你可问问她,她可会稀罕那玩意?”伊稚斜污言秽语,无耻至极!
  闻言我怒不可遏,大声喝止他,“荒谬!赵信,你也休要再辱我!你我,黄泉碧落,永生永世不见!”
  我怒目视伊稚斜,攥紧拳头,随后一步步往后退,毫无畏惧地,往冰河里跳。
  “丹心!”所有人都没料想我竟会跃入冰河,我随冰河漂流之时,赵信声音也震彻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