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泉男产

书名:大唐荣耀之半岛雄鹰 作者:曹灶 本章字数:5257 下载APP
“我要你再说一遍!”泉男产怒不可遏,右手掐住信使的脖子,将他抬离地面。
“震霞将军——泉男皂丢下整个大军——出走——”信使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紫。
“她一个人?”
“一个人,跟随一个女孩——好像是个唐人——”
“就这样走了?”他扔下信使。
信使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震霞将军看到来人后遣开了我们,把女孩领到了帐中。晚上我们还见过她,第二天她和女孩就不见了,什么也没交代,帐内也没少东西。走之前她把泉净土免职了。十万兵马只有泉男正将军一人指挥,但罗翔、奥冲、钟涛等大将根本不买他的账。军中一盘散沙,都在等待大对卢的命令。”
泉男产无法相信,小妹竟然蠢到丢下整支大军独自跑开?!根据史青的情报,明日,就在明日,“黑石王子”的大军就会攻城。
信使缓过劲来:“震霞将军走之前似乎在讨论乙天卓。”
“乙天卓?”泉男产错愕地睁大眼睛。按照父亲大人的命令,信诚刚从地牢拉出乙天卓,准备把他押解到灌奴部。这厮虽然没死,但俨然失去了大部分神志。“小妹和乙天卓有什么关系?”泉男产的头脑发蒙,“不会吧,她不会是看上这小子了吧?”
“信诚,”他命令一旁惴惴不安的和尚,“你按照盖苏文大人的指令,想办法立即派士兵送乙天卓到灌奴部。现在去办!”
“泉将军,”信诚摸了摸滚圆的头,“平壤城被死死封住了。”
“马上去办!”泉男产不耐烦地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信诚为难地看着他,一步三挪地离开了会庆殿。
“平壤硬如磐石……”盖苏文的话语在泉男产耳边回响。
“如果震霞将军不能赶来救援,大对卢又被乙支家的小鬼困在涟川,平壤城的防守危在旦夕啊。”外事太大兄克平脸上的微笑消失了,紧绷着脸说道。
“太监,你净放些虚屁。”泉男产臭骂。国王高宝藏端坐在高殿的龙椅上,听到泉男产的叫喊后挪动了下身体。两百多名大臣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会庆殿内弥漫着不安和恐惧。泉男产厌恶每个人的嘴脸。他知道,这些可恶的大臣有的在策划投降,要的随时准备在他背后捅一刀。
内政太大兄乌斗却平静得很,瘦小的身形在大殿中映出一个狭长的影子。“泉将军,黑石王子打着荣留王和高家的旗帜,来势汹汹。眼下更重要的,是要提防平壤城内的内奸。”
泉男产发出一阵冷笑,大殿中的所有讨论戛然而止。泉男产心想,乌斗说得冠冕堂皇,背地里说不定早与黑石王子接上了头,更不用说这满朝的墙头草了。一旦城破,他们就会取他的项上人头。
他记得父亲大人说过,危难时刻,总会有叛徒出现在身边。
“平壤的城墙高而坚,五百年来从未失守,我不想做第一个。”他憎恶地扫视这些虚伪、无耻的大臣,还有坐在龙椅上的胖木偶,这句话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许诺。他不想被黑石王子俘虏,也不想平壤被攻下。父亲大人最好向双神祈祷,否则一旦失败,愤怒的大臣和百姓会把泉家人撕得粉碎。
“平壤不会陷落的。我们和您站在一起,泉将军,誓死不离。”乌斗信誓旦旦地说,“我把国王护卫都纳入守城队伍之中了。”
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包括背叛荣留王的克平。对于双面人乌斗,傻瓜才会信任他。“乌斗大人的话是我们所有大臣的信念,但有些暴民不识相。”太监克平微微一笑,露出满嘴烂牙。
如果有机会,泉男产很乐意把它们全部敲下来。“怎么了?”
太监克平递给泉男产一张纸,上面记录了上百个人名。
“这是城内的探子获得的消息。这一百多人显然没有我们做大臣的意志坚定。他们更喜欢黑石王子那张死人脸,已准备好在城内接应黑石王子了。”
泉男产的担忧变成了现实。相比城外要取他性命的五万肃杀兵马,城内的暗流更让他担忧。如果在战争打响前,这帮人打开城门迎接黑石王子,战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逮捕他们,统统处死。”父亲大人的话再次在泉男产耳边响起,硬如磐石。
乌斗在一旁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把他们杀死,将军不怕会有更多城里人造乱生事?”
泉男产心中起疑,怒视精明的小个子乌斗,确保其抗议的眼神在退缩。“太大兄的仁义我倒是头一遭见到。”他环视左右,提高嗓音,几乎以命令的口气告诉大臣,“若这时候心慈手软,叛徒就会像雨后的蘑菇般冒出来。”
“泉将军英明。如果城墙破了的话,他们还是第一批洗劫平壤的人。”克平谄媚地附和,甜甜的嗓音恶心到了泉男产。
太大兄乌斗抛出另一个话题:“有泉将军守护,我们非常安心。不过,泉男产将军又要守城,又要维护城内治安,分身乏术,陛下是否任命一人来协助他?”
虚弱的国王演戏般地应答:“爱卿所言极是。那我就任命勇敢无畏的高舍鸡为守城副将军,以协助泉将军,同仇敌忾,击退叛军。”
高舍鸡?国王的堂弟?木偶国王的位子还没坐热乎,却想安插自己的人马。泉男产轻蔑地看了眼国王,“国王,我不需要任何帮手,更不需要没上过战场的矮脚鸡。”
“泉将军,高舍鸡可是我御赐的国王护卫!”年轻的国王抓紧昏黄的檀香木扶手,来掩饰内心的紧张。
“呸。” 泉男产吐出一口唾沫。自从他大阿兄和松桓离开后,国王护卫就变成了一帮由懦夫和屠夫组成的屎尿。“国王护卫?披一张鲜亮的皮,配一把好看的剑,还能在安鹤宫骑马,真他娘的威风!剑上还系着娘儿们用的绸带。去他娘的宝剑,去他娘的绸带!高舍鸡的剑只配插你的屁眼!”他恶狠狠地训斥国王,“如果你想保留自己的人头,就收回你的狗屁命令。听明白了吗?”
龙椅上的木偶国王惊得张大了嘴巴,然后很识相地退却了,一屁股瘫进龙椅里:“一切全凭泉将军处置。”
泉男产不愿坐以待毙:“大祚荣,你带领小股部队出击,骚扰他们的营地和车队。我要你频繁地发动夜袭,射出火箭袭击他们的营地,让他们彻夜难安,带着疲惫攻城。”靺鞨人领命而去。
散朝后,泉男产穿过群臣,快步走出会庆殿。下台阶时,小个子乌斗从后面追了上来:“泉将军、泉将军,有个秘密要分享给您。”
“有屁快放。”不知道为什么,泉男产对这个小个子从来没有好感。
“黑石王子逃脱时走得急,留下个妓院的婊子,人还在平壤城。据我打探,这个婊子已经怀孕。”乌斗脸上浮现邪恶的笑,“泉将军,我们可以在她身上做些文章。”
“在一个怀孕的妓女身上?”他怒视乌斗,“这就是你的想法?乌斗,这是男人间的战斗,不是婊子们的打骂。”
“泉将军,我们不怀疑您的勇敢。如果我们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何乐而不为?”
“只有铁和血才能让人臣服。”父亲的话在泉男产耳边响起。
“拿一个妓女要挟他撤兵,只会激起黑石王子更强烈的仇恨和进攻热情。”泉男产转身就走。
“泉将军——”小个子不放弃。
泉男产失去耐心:“再敢提,我阉了你!”说罢,他大步离开。
平壤的守备队里有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们很多是松桓的“遗产”,忠心是个大问题。他彻底打散了守备队,将其均匀分散到镇军大营里。镇军大营里的两千兵马虽擅长野战,却少有守城经验。此外,守备队里有的人甚至没打过一次仗。这些春天般的嫩草,如果看到人的内脏流到外面,会不会丢下环首刀转身逃跑?父亲曾告诫过他,若是一人丢下武器,一千人会干同样的事情。
泉男产出了安鹤宫,骑马奔向南门。“信诚,”经过集市的辕门时,他叮嘱和尚,“太监的情报中,私通黑石王子的一百多名墙头草,斩首后把人头挂到这里,一直挂到战斗结束。谁敢取下,就再挂上谁的头。”
信诚有些犹豫:“泉将军,严格上说,他们不算叛徒,有些人只是想两边押宝。过于严苛的命令会让城中百姓放弃守城。”
“胡扯,让他们放弃反戈才是当务之急。不让这帮人见点血,他们会把我们当猴耍。”泉男产最痛恨别人嘲笑他。
他需要尽快了解平壤的形势。他穿城而过,一路所见让他更为焦躁。平壤城是大丽的都城,也是大丽最大的城池,汇聚了几十万人口。平常日子,街道上一向熙熙攘攘、人马喧腾,此刻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
在南门集市,五六只野狗正在撕咬一个年老的乞丐。老人几乎全身赤裸,他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呻吟,却无人在意。就连路过的守城卫士也视而不见。泉男产让信诚赶走了野狗,但也只能留下老人自生自灭。“我没有什么可惭愧的,”他告诉自己,“我的命都快不保,哪有高尚的仁义来保你们的性命。更何况你们喜欢乙宏安和荣留王,希望我这个绿眼狼赶紧死去。”
南门的集市里仍然有往日的喧闹,但里面满是衣着破烂、神态紧张的百姓,卖的货品也由菜蔬、农具变成了家产。只要有人肯出价,他们就卖,不惜用珍贵的字画和大锭的白银来换取一小袋糙米。有个小贩甚至在沿街叫卖串在肉叉上的烤老鼠。“新鲜的肉!”他高声喊着,在空中挥舞着被剥皮的老鼠,“新鲜的老鼠肉!”
“没有粮食从咸兴城运来?”泉男产不安地问信诚。
“少得可怜,”信诚的光头黯淡了许多,胡子也懒得修剪,“盖苏文大人严令,咸兴城的粮食优先供应你大阿兄的人马,其次才是平壤城。”
泉男产咬了咬牙。“我不会让守城的兄弟们挨饿的。”但他有什么办法呢?运入城中的粮食只有那么多,却有多得多的人需要养活。他突然想到了父亲的狗腿子们——朝中大臣。这些见风使舵的虚伪鸟人肯定有大把的存粮。
“信诚,把兄弟们分成小队,让他们分别去朝中大臣的府邸里收缴粮食,务必让其上交所有的粮食。他们不都宣誓效忠宝藏王和大对卢吗?那检验他们忠心的时刻到了。如果有敢于反抗者,杀无赦。还有,就在这里摆下招兵文案,征召三千人做城墙守卫,征召一千名工匠修缮可能要倒塌的塔楼、角楼,以及制作弓弩、抛石机,再招一千名石匠负责加厚城墙。黑石王子耗不起,而我们能。”
“泉将军,我们难以喂饱兄弟,还能征召更多的人手?”信诚的脑子里都是浆糊。
“向他们许诺,只要拿上武器加入守城队伍,他们就能吃上饭,粮食由忠诚的大臣们出。”泉男产夹了下马脖子,在普通江江口的鱼市前停下。
鱼市上站满了穿着破烂、一脸恐慌的百姓。他们拥挤在货摊前,为了一点点的田螺、小得可怜的鲻鱼和蔬菜大声讨价还价。这也难怪,随着战争的临近,泊来的食物越来越少。
泉男产的卫士推开赶早市的人群,清出一条道,引来一阵咒骂。泉男产强忍住怒火,快速走到码头上,上了船,往下游驶去。
平壤城仿造中原城池的风格而建造,是个四四方方的城池,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对于四个城门,泉男产投入了重兵防守,加上护城河、箭楼的防护,还有猛火油和高大城墙的保护,这不是他最担心的。他最为忧虑的是前方不是城门的“门”——位于西南角落的怪鱼闸。
怪鱼闸的上方是一段跨江的城墙。相传这处闸口曾出现过吞食洗澡孩童的怪鱼,所以被称为怪鱼闸。如今这里是外埠运粮船队进入平壤的必经之地。如果黑石王子从这里水攻,只要他们穿过怪鱼闸,就相当于攻进了城内,也就意味着平壤的陷落。
他们顺流而下。没多久,泉男产看到东西向的城墙在普通江江面横亘而过。船夫使劲划桨,巨大的拱形水门映入泉男产的眼帘,他对城墙上的守军喊了一声。没一会儿,绞链的卷动声响起,巨大的铁闸门缓缓升起。当他逐渐接近水门,发现闸门位于水中的铁栏杆几乎全部绣成了红色,上面的褐色烂泥不住地坠落。
泉男产抬头看着铁栏杆,不禁纳闷其锈蚀程度到底有多严重。若是黑石王子能鼓捣出一个江上的撞锤,这道闸门估计抵挡不了三下冲击。
这些日子以来,他脑中所想净是这类事情。
他们穿过拱门和城墙,从阳光下走进阴影中,接着又回到日光下。城墙外停泊着大小船只,均稳固地系在石中铁环上。再往前,普通江和大同江汇成一条河流,西侧是一大片冲击平原。
“他们会从这里下水,试图越过怪鱼闸。”泉男产判断道。信诚和尚在一旁无用地附和。
他们又折回,仔细查看了铁闸下的栅栏。
“铁栅栏是关键。现在十几个人合力就能掰开它,更何况黑石王子的五万大军?”泉男产命令信诚:“责令铁匠连日打造三排三丈宽、碗口粗的铁栅栏,确保只有小鱼能游得过去。”
“泉将军,”信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脸上变成菜色,他激动地控诉,“就半天的时间,双神也做不到!”
“那你最好比双神还伟大!还不赶紧去做?!”
信诚头上全是汗,转身就跑。泉男产在河边上岸,上马骑行到平壤南门。南门集市前矗立着十台投石机,对准了城墙外。他爬上投石机,仔细查看了树干、引绳和铁箍。看到它们完好无损后,他才放心下来。
泉男产站在集市前宽达数丈的宽阔道路上观望。很快,这里就将变成平壤保卫战的主战场,也会变成人间地狱。不,是别人的地狱、他的乐园,他喜欢看到鲜血。
他登上城墙,看到一桶捅的猛火油、弩矢已经摆放好,心中稍安。
转眼间,夕阳已然西下,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安鹤宫。他站在会庆殿高高的台阶上,往南门看去。
夕阳射下血红光线,北方的天空浓烟密布,十几道乌黑的烟柱从城内盘旋着升起——这是征粮小队的杰作。对于那些不遵从命令交出粮食的大臣,留着他们的性命和府邸没有任何用处。
最后他来到安鹤宫,大丽最神圣的所在。空气中弥漫着灰烬的味道,以及血与火的味道。
泉男产看了眼逐渐黯淡的天空,陷入沉思。父亲、二阿兄被乙支家的小鬼困住,小妹不知所踪,他要独自面对恨死了泉家人的平壤人。
“若把刀交到平民手中,他们会把我砍成肉酱的”,泉男产苦涩地想。他灌下一大杯米酒,酒里全是酵母,浓得足以咀嚼。
他心里更加仇恨父亲了。如果这世上真他娘的有神,那所有的平壤人最好都祈祷神灵保佑平壤。否则,城破时,他会一把火烧光这座城池,让所有人为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