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婃,怎么跑别人身上赖着了。”
又有一批人走进来,其中一个女生走到司梁这边,逗她身旁的姜显婃。
姜显婃拉住她的手不放:“秉语姐姐,坐。”
司梁怔怔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她在穿越前也曾见过熟悉面孔——在婚礼上,她穿着伴娘服,揽着扮演伴郎的爱人,冲自己笑得热烈。
“小婃啊,都坐不下了,你该不会把人压到了吧。”来者意外地看向司梁,在司梁失焦的眼神前晃了晃。
“小……”司梁下意识地开口,很快反应过来,摆了摆手:“没压到我。”
说完,眼前的人点点头,利落地转身走向同行的友人。
司梁失魂落魄地收回视线,回头就对上了万赴的目光。
“想什么呢?”
万赴向递了一杯茶水,口气随意地问道。
司梁张了张嘴。她想以梦的由头将缘由说出来,又担心会在说起如今的秉语时出什么差漏,从而被万赴看穿。从她对自己的态度看,这里的她们似乎只是点头之交……
她接过茶杯,犹豫了一会,最终摇了摇头:“没什么。”
“等下,这小家伙。”万赴把中间的小婃宝拎下来,指了指她坐在不远处的母亲,把这小家伙麻溜地送走了。
“我记得你和宋秉语不太熟。”她重新捧起茶杯,注视着司梁,状若无心地随口讲道:
“虽然同为执政官之女,但这一届执政官也才上任第三年,我们和她交际很淡。她姨母身为民主执政官,人际的主要圈子在议院,和其他执政官除了工作,几乎没有往来。不过她应该姜帝私下里关系不错,姜显婃和她看起来很熟。”
顺着她的话,司梁的疑虑被抹去,很快又沉浸于现实与过去的巨大对比之中。情绪波澜起伏的她忽视了万赴循循善诱的神情,只听她随意道:“刚刚如果是你不记得她,也很正常。”
“我记得她。”司梁长吐一口气,闭眼道:“我才想起来,我最近梦见过她。”
——程小语,或许是司量量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从高中到大学再到结婚,见证了彼此最慌乱无助的青春。
四周浮动着交叠的谈笑声,夹杂着不少熟悉的音色。闭上眼后,有一瞬间不真实得仿佛在远去。
她睁开眼,重新看向那个陌生的故人。
远处的宋秉语与友人发出哄闹声,脸上是她所熟悉的笑容,只是扫过来的目光疏离而陌生,没有一刻为她停留。
“梦里发生了什么?”万赴敛眸,随手用盖碗拔着茶水,似乎并未刻意去听。
司梁不自觉地盯着波动的茶水表面,水色摇晃着模糊的光影,又逐渐平稳下来。
她看了看漫不经心饮茶的万赴,在那包容而熟悉的眼神中找到了真实感。五味陈杂的复杂内心也在刹那间归于平和。
这样也很好,虽然她们成为了陌路人,但她找回了万赴。
她从情绪中抽离出来,也逐渐恢复了心底的平和。万赴无心的话也打消了她的顾虑,她索性把过去好友的经历,当做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如果说司量量拿的是富家小姐的角色,用青春上演了一出与霸道少爷间的爱恨纠葛;那么程小语则拿到了有着复杂出身的小白花草根剧本,男主角是霸少的好友之一——花花公子。
她的母亲本也是富家小女儿,却为爱与家人断绝了来往,执意下嫁穷小子。
时过境迁,好景不长,再娇艳的爱意也会枯萎,最终她们的爱情在日复一日柴米油盐的争执中消磨殆尽。程小语的母亲积忧成疾,在女儿还小时就病逝了。
程小语被一事无成的父亲扔给奶奶爷爷,小小年纪就忙于养活自己兼顾努力学习。她拿着特招的奖学金进了私立学校,一边使了劲学,一边勤奋打工。犹如一株坚韧的纯洁小白花,倔强地生长在纸醉金迷的都市中。
“……后来,她在学校里遇见了一个以多情出名的富家少男,因为一次意外,两人有了纠葛,此后纠缠不休——最终就在一起了。”
司梁叹口气,快速地结束了这个故事。
她完全不想讲她们是如何纠缠,甚至不敢想象万赴听完的反应……那些闺蜜间甜蜜的分享,如今看来荒谬得难以启齿。
万赴挑了挑眉,好奇道:“不是说关于她的故事吗,怎么主要篇幅都在讲她那不争气的母亲?”
“呃……都说了是梦,梦里她告诉我的。”司梁圆道。
“好生奇怪的梦,为何她的母亲要断绝家里关系,放着家产不要,独自在外和一个穷男人结亲。她姥姥也不管亲孙女吗?要知道当她怀着女儿时,她女儿的肚子里也已经有了孙女的胚珠。都说姥姥最疼爱孙女,如此亲密的血肉关系,怎么故事里就没人提起?”万赴的关注点莫名其妙地偏移到了故事中隐身的姥姥身上。
她想了想,很是不解地吐槽道:“哪家的男儿会以多情出名?家族颜面何存啊。”
司梁并没有套用过去梦到另一个世界的说法,每次提起那个梦她总是很心虚。因此她只说这是最近做的一个怪梦,套用的也是这个世界的常理。
“都说了是梦,怎么能用逻辑解释?”司梁糊弄道:“兴许只是恰好选择了她的形象上演了这个故事罢了。”
万赴摇了摇头,不再对此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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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陆续有越来越多的母辈走入贵宾休息室,不少年轻人们主动提出换到休息室的另一区域,纷纷起身。
“母亲。”
司梁听贺迎婕和林瀚月对刚刚走进来的两人喊道,随后便看见朝逾山应溯漠与那二人谈笑起来,似乎很是熟稔。
在热闹的氛围里,她模糊听见了她们名字发音。
司梁有意地经过那边,本想听听朝逾山说了什么,却无意间见贺迎婕俯身和姬皇身旁的女人说话,亲昵地喊了一句“姨母”。
姨母与姑母不同。姑母、姑姑这些称呼,只要是同龄人的母辈或是母亲的友人,都可以随意喊;但姨母只能是同族的母辈。
到了新的位置,司梁一坐下来,便仔细地查看邀请名单。
在姬皇姬长州那一列,她如期看到了一个贺姓的名字——贺天傲。她又根据此前听到的模糊读音,在名单列出的邀请家族上找到了贺家和林家分别对应的名字——贺天娇、林明婙。
“这是女字旁。”小婃宝也跟着青年们跑到了这边,贴过来跟着看,用手指着名单说道:“这个字读'娇',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嗯?”刚刚走过来的贺迎婕听见了,也凑近看了一眼,随后对小婃宝炫耀道:
“这是我妈,她以前还不是这个娇呢。但因为她天赋异鼎,年轻时就把我们贺家的集团发扬光大了,家族里特意给她改的女字旁。我作为她唯一的女儿,更是天生就传承了这个荣耀。”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的妈妈也是因为很厉害,才加了女符。”
贺迎婕戳了戳她肉乎乎的脸颊笑道:“希望你能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就像我一样。”
听见她夹带私货,暗暗炫耀,司梁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收获了贺迎婕的怒目而视。
她指着司梁对小婃宝说:“你看,她们没有女符,必定在羡忌我们。”
司梁无语凝噎,万赴瞥了一眼插话道:“令尊的恩荫可只够传给你的,希望你也有本事传给女儿吧。”
“我的女儿,自然也会得到。”贺迎婕傲然昂首,坐到了林瀚月那边。
一圈年轻人围坐一起,又没有长辈在一旁拘着,气氛比之前顿时松软热烈了不少。众人聊着感兴趣的话题,随意地吃吃喝喝,很是惬意。
“吃仔细点,很难剥的。”嬴后渠颇为烦恼地盯着小婃宝囫囵塞进嘴里的坚果。
——那是他辛辛苦苦为司梁剥的,刚刚递过去就被这圆滚滚的小孩拿走了。
司梁和万赴坐在双人座上,小婃宝依旧挤在中间。她的阿兄站在她们沙发椅的后面,时不时伸手给她擦嘴。而她只需要一脸幸福地往嘴里塞四周主动孝敬来的零食,过得极其舒坦。
司梁跟着吃了不少坚果,吃得口干舌燥,桌上的茶水已经被众人拿空了,便随手示意等在自己身旁的侍男,很快就见他端着小案亭亭走来。
她随意瞥了一眼,忽然觉得那张面孔有几分熟悉,不自觉把眼神重新溜到了那个人身上——宋秉语竟然也在看那个侍男。
司梁心底百感交集。
在这里出生优渥的宋秉语绝对无法想到,那个世界的她也担任过侍应生的角色。从那开始,就是她对万赴难以启齿的故事——
那是一次司量量也在场的富家子间下午茶聚会,聚拢了以尹修祁为首的一群公子哥。勤工俭学的程小语为她们托来咖啡,却意外失手将咖啡液洒在了花花公子的名贵西装上。
自此便以赔偿为名,她成为了花花公子的可怜小女仆,又在一系列爱恨纠葛的经历里打动了浪子,单纯倔强而努力的小白花成为他阅尽千帆后的唯一。
司量量也在这一次意外中结识了程小语,看着她与花花公子角逐,她与她在一次次相互分享鼓励中逐渐产生了友谊。
她曾真心为她们的美好结局感动,但此时的司梁,也是发自内心的几欲作呕——好比吃下了一根腐坏发臭的烂黄瓜。
过去那段维系于男人情缘的女性友谊,如今看来是如此的脆弱而魔幻。倒宁愿像现在一样,毫无交集,却各自活得恣意。
她本就坚韧顽强,在这个世界想必不再会被家庭拖累,而是可以纵情去做自己的事业……
思绪万千的司梁减轻了对现实的关注,回过神时猛听到一阵惊呼,便感觉身上突然一凉
——那个侍男脚下一个趔趄,将茶水倾在了自己身上。
她惊讶地看着贴在身上的单件薄衫,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相同事件的主角。
来不及做出反应,她便听见嬴后渠怒气冲天的责问:“怎么选上侍者的,会不会走路啊。”
那个犯了错的侍男一脸惊惶不安地道歉解释:“对不起,刚才走到这里的时候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众人低头看去,司梁和嬴后渠中间的狭小走道一片平整。
“难道是我伸腿把你绊倒的?”嬴后渠忿忿道。
司梁不语,以审视着跪坐于地的少男,他面色通红,桃花形状的泪眼里尽是无辜——与那花花公子,面目确有几分相似。
她忍不住看向宋秉语,而宋秉语也恰好对上她的视线,欲言又止地开了个头:“那个,小梁少……”
司梁静静地等待她说下去。
曾经的场景里,做侍应生的程小语意外失手,参与聚会的司梁出声劝解。
在这个世界,她身边的许多人际关系都会阴差阳错地维系原样。那么,是否宋秉语也会因此与这个男人产生交集?
司梁厌恶地瞥了一眼犯错的少男,哪怕在这个世界的他不复尊贵多金,并未放荡滥情,她也难以接纳。
她一边好奇宋秉语的选择,一边又想要阻止她与他的一切交集。
“小梁少,听闻你平日为人大方,不爱计较,但我可告诉你——”宋秉语摇头道:“这家伙应该不是初犯了。”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司梁懵住:“啊?”
“上次泼我的就是他,我说呢,怎么见着如此眼熟。”宋秉语冷笑道:“我看,要么是他腿脚有问题,要么是吸引女人的惯用伎俩。”
“不是,我没有——”
在司梁点头同意下,嬴后渠喊来夏典的人事管理,直接把叫冤的人请了出去。
后续的剧情陡转之下,并没有预期发生。司梁心情复杂,既庆幸没有狗血地发生交集,同时又为背离预期的偏差感到不安。
“哪个中学选上来的,查一下。”嬴后渠吩咐人事,抱怨道:“男子多狡诈心计,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你们该加强筛选。”
司梁皱眉:“中学?”
她记忆中,她们似乎都是同级学生。两个世界她身边的人几乎与原来的年岁相同,她不由得产生了质疑,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怎么了?”嬴后渠问她。
司梁看向人事道:“把他的资料也给我一份。”
尽管她与这人在过去世界的交际并不深,但程小语给她分享了许多信息。根据名字相似、同辈亲属关系相同的原则,她应该可以判断是否是同一人。
话一出口,周围的目光顿时聚焦到她的身上,一个赛一个的耐人寻味。
嬴后渠难以置信:“你、他……”
司梁:“?不是,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