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经济专属区。
五层游轮，最底层。
　　　赵立华脸色看似沉静，其实激动到心即将跳出胸膛，“胡一凡，如果想尽早见到胡立夫，我们不如直接回国。”
　　　胡一凡仿若未闻，输入最后一个数字，摁向通话键，一声又一声过去，直到忙音传来，对方也未接听，
　　　“没人接？”赵立华目光紧裹着胡一凡的电话，峰回路转，他没有想到胡一凡会想到这种方法，让他有机会联系他的小姑娘，“估计手机不在身边，你再打。”
　　　胡一凡正要回拨，对方先她一步回拨过来，接通，传来一个极好听的男低音，“你好。”
　　　胡一凡满眼狐疑看向赵立华，谷雨是男人？她暗中调查过，绿城市局姓谷的只有一个女警官，“我找谷雨？！”
　　　“她这会儿不方便接电话，我是林衡，公事可以直接和我说，私事的话稍等两分钟。”
　　　胡一凡心里大惊，居然是林衡，三天时间破获了东站那案子，一天时间抓获了所有和那案子有关的人，市府发布会上唯一一个GAJ的人，她仔细查过他的履历，查过之后她告诉自己，只要安全离境，以后她将永远不再回国，他经手的案子，无论什么时候，她只要踏进他的执法范围，他就会让她身陷囹圄，所以她一旦再度踏上国土，等待她的肯定是高墙。赵立华说这是谷雨的电话，赵立华陷害她的可能性不大，应该是林衡正好和谷雨在一起，替谷雨接了电话，可即使是这样，她心里也难掩怒气，十分努力维持住声调的平稳，客气地说：“我2分钟之后再打？！”
　　　挂掉电话，胡一凡淬了毒的目光投向赵立华，“接电话的人不是谷雨。”
　　　“可能她在忙，谁替她接的？！”胡一凡站在笼子外，赵立华半卧躺在笼子里最里侧，两人有些距离，赵立华隐约听出是个男声，并不能听出是谁。
　　　“你猜。”
　　　“林耀……我猜？！你不相信我，接电话的人是谁？”
　　　“林衡。”胡一凡眼底的阴狠稍稍消散。
　　　“林衡！”赵立满脸震惊，“他接了谷雨的电话？！”
　　　胡一凡仔细观察赵立华的反应，自被他们绑着一起走，一直很冷静很理智很有智慧的男人满脸的不可置信，满眼的惊慌，她看得出来，那是害怕失去的惊慌，他懂那种感觉，他很在乎谷雨，她放心了，也笑了，“你喜欢谷雨。”
　　　赵立华迅速敛去所有情绪，“只是没有想到他们认识。”
　　　林衡确实是他们带着赵立华离开绿城之后进驻的绿城市GAJ，赵立华不知道正常，不过这些胡一凡并不想赵立华知道，男女之间的情感错综复杂，处理不好会生出变数，也会带来契机，“2分钟后你直接打给谷雨，赵立华，不要耍小聪明，只要她把我大哥安全送过来，你和你妹妹就可以安全离开。”
　　　“这船上除了我和倩倩，还有其他人吗？”目的地是M国，却在海上漂了那么多天，而且不是快速航行状态，赵立华分析许久，隐约觉得和网上的拍卖有关，拍卖对象有倩倩，即使能借机和谷雨联系上，倩倩能被安全救出去吗？他心里没底儿，“像我们一样，被控制的人。”
　　　“一个人换两个人，很划算。做人，不要得寸进尺。”胡一凡静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待2分钟到，边把电话递向铁笼子边威胁他，“其实，一个人换一个人会更合理。赵立华，你是警务人员，邬倩倩是普通市民，对你们警察来说，普通市民的生命安全分量比警务人员重。”
　　　铁笼子不大，不过也不小。药效过去越久，赵立华体力恢复的越多，他知道，胡一凡自然也知道。接电话，就必须从最里侧挪到最外侧，就意味着把自己重新放在胡一凡针管可及的范围，但是能和谷雨通话是机会，赵立华毫不犹豫移过去，接过电话，“还有其他人。”
　　　胡一凡不语。
　　　赵立华暗自心惊，胡家这几兄妹的所作所为太出乎他的意料，另外，林衡和谷雨在一起的事也搅得他心神不宁，林衡不是去M国了吗？为什么会和他的小姑娘在一起，林衡发现了谷雨的脑部手术？可即使发现，林衡也不应该知道那件事，脑中万马奔腾，情绪却丝毫不外露，情绪拿捏的稳稳的，“你说得对，我分量不重。我不走，立夫被送过来的时候，除倩倩外，你再放一个人出去。”
　　　“打电话。”胡一凡不耐烦。邬倩倩那番话让她内心焦躁，她急于确定一直隐身在淮南精神病医院的人到底是谁，最快的渠道便是通过警方和大哥对话，她会用心判断，绝不会再因患得患失再次否定自己的判断，“如果你需要，可以给你一分钟，你可以和她叙叙旧。”
　　　“需要。谢谢。”
　　　“切记，只是叙旧。”
　　　“我就坐在这，保证不动。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你要求有点多。”
　　　“你和男朋友说话，希望旁边有人听？！”
　　　胡一凡拿出一条软筋绳，熟练地把赵立华右臂绑到铁栏杆上，“叙旧时间只有一分钟。”
　　　赵立华回拨谷雨的电话，小姑娘似乎正拿着手机，秒接，“我是谷雨，你哪位？”
　　　“小雨。”赵立华心潮澎湃，但却极力压制心底汹涌的思念，面色淡然，语调平稳，“是我，赵立华。”
　　　“老赵。你有没有受伤？你在哪？是不是在船上。”电话那端，谷雨激动到变声，清亮的噪音里满是欣喜，“你不是和他们在一起吗？怎么能打来电话？”
　　　“小雨。”赵立华忘了周遭环境，忘了胡一凡就站在他身侧的铁笼子栏杆外，“你近期可还好？”
　　　“我……立华，我是林衡，你现在在哪？你和你妹妹是否安全？”电话那端，谷雨只说了一个字便传来林衡的声音。
　　　“乖，你小点声，我身边还有人，咱俩的私密话，咱俩自己听见就好。”虽说已从胡一凡嘴里听到林衡和谷雨在一起，听到林衡的声音，赵立华还是吃了一惊。
　　　这声“乖”让林衡一愣，“你在海上？”
　　　“你说的对，我是在那。”
　　　赵立华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话，却说他说的对，说他在那。他回答的是谷雨刚才的问题，赵立华不仅是说话不方便，他只能和谷雨通话？第一次打来电话的人是胡一凡？她明明知道他就在谷雨身边，仍旧让赵立华打给谷雨，胡立伟已经离开他们，胡一凡急需通过谷雨来确认淮南胡木的身份？
　　　“你和你妹是否安全？你说，我听。”
　　　“嗯，我还好，她应该也还好。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赵立华和邬倩倩不在一个地方，林衡心里边琢磨边权衡，“我负责这个案子。谷雨……是我助手。”
　　　“助手？”赵立华琢磨林衡的话，谷雨在队里是佼佼者，配合林衡办案绰绰有余，助手？局里什么时候有这种岗位设置？而且林衡说到谷雨的名字时，语调和上一句有明显不同。
　　　“立华，告诉我，他们想通过你告诉谷雨什么，想提什么要求？”其实，从谷雨惊喜叫出老赵时，林衡心里便有了计较，“是胡立伟已经离开了吗？”
　　　“是。你现在负责什么工作？”赵立华想知道胡家兄妹为什么漂在海面上。
　　　“公海猎杀案。目前，有六对同卵双胞胎在他们手中。立华，刚才那女人是胡一凡？”
　　　“嗯。”
　　　“暗网发布过你和你妹的信息。立华，这次案子有些棘手，你现在的位置应该在我国和H国之间的经济专属区，我们单方面很难执法。”
　　　林衡这么说，必然是想让他做什么，“你说，我听。”
　　　“有没有可能说服胡一凡，从里面打开缺口，人质安全，就好办的多。我这边同时做通胡立夫的工作。”胡一凡身有命案，这项提议放在正常人身上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可胡家兄妹之间纠葛纷杂，不能以正常思维逻辑分析，林衡希望能打开新的缺口，“她和胡立伟对胡立夫并非兄妹之情，他们都爱胡立夫。在胡立夫面前，胡一凡和胡立伟存在竞争关系。另外，东站红裙少女剔骨案和发布暗网活体拍卖人被炸死表面上看是胡一凡策划，其实和胡立伟脱不了关系。胡一凡如果以前没有发觉，现在应该会有所察觉，这对我们来说是机会。”
　　　“知道了。”赵立华看似八风不动，心中早已是万马奔腾，策划东站少女案的人居然是胡一凡，那案子几乎是还原型致敬五年前的案子，五年前的案子和胡一凡有关，胡立夫知道多少？还有，暗网发布过倩倩的拍卖信息，如果拍卖发布人与胡一凡有关系，即使把胡立夫送来，胡一凡会让倩倩安全离开？
　　　胡一凡看时间满1分钟之后走到铁笼子边，抬腿轻踹一脚笼子的铁栏杆，“说正事。”
　　　赵立华声音轻柔，“乖，接下来听我说。”
　　　电话那端，林衡沉默一会儿后压低声音，“让谷雨接听？！”
　　　“接下来你听仔细了。我要在12个小时以内和胡立夫视频通话。切记，是胡立夫本人，不是胡立伟扮演的胡立夫。”赵立华边说边用目光征询胡一凡的意见，见她认可便继续说：“视频通话以后，我再和你联系，告诉你接下来做什么。”
　　　“我在SE。12个小时之后可以安排。”回绿城，说服胡立夫都需要时间，对一个隐在邻省五年不和家人联系，任由家里兄妹发疯寻找也不出现的人，林衡觉得12个小时都是最保守的时间。
　　　胡一凡距离赵立华太近，林衡声音虽然压得很低，胡一凡还是听出了异常，一脚踢向赵立华，“你只能和谷雨通话。”
　　　赵立华身体早已虚脱，胡一凡虽说个子小，但也算练家子，这一踢下脚极重。赵立华生生受下这一脚，疼到脸色发白，“乖，大点声，让我身边的人听到你的声音。”
　　　电话那侧，沉默数秒之后谷雨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在海州出了点意外，现在正住院，我现在马上办理出院手术赶回绿城，不过12小时应该赶不到。”
　　　“你出了意外，什么意外？受了外伤，还是其他什么伤？”明知道谷雨和林衡在SE，她说在海州出了意外很有可能是为了拖延时间，赵立华还是忍不住追问，万一是真的受了伤，万一伤得真的很重呢？
　　　“追你们时坠了海，重症肺炎，炎症一直反复，高烧不退。”谷雨话里有真有假，她想，胡一凡当时就在船上，应该知道她坠海，这么说应该可以混淆胡一凡的视线，能争取一些时间。
　　　“回绿城之后继续治疗，不要大意。”坠海应该是真事，赵立华难掩心疼。他的小姑娘为了救他们，追踪时寒冬腊月里坠了海，幸亏人没事。赵立华有多心疼谷雨，就有多恨胡一凡，不自觉间目光就有些阴狠，“如果我们的安全是用你的安全换的，我不要。谷雨，听清楚了，我不要。”
　　　赵立华不知道电话那一侧，已经不是谷雨，接听的人又换成了林衡，“立华，同卵双生的她们之间，你能辨别的出来吗？你能认清身边的那个是谁吗？”
　　　赵立华如遭雷击，林衡说的不是胡家两兄弟，林衡说的是倩倩和垚垚，他前几日才发现的疑点，林衡是怎么发现的？
　　　“立华，安全回来，我要知道真相。”显然，林衡并不是想从电话里寻求答案，“你们是否能安全回来，胡一凡很关键。”
　　　“好，我知道。”林衡查到了什么，知道了多少，知道那件事了吗？赵立华心绪起伏不平，“肺炎很严重吗？”
　　　小丫头确实太招人，前有俞炜华和林耀东，现有赵立华，是小丫头开窍太晚，没有察觉到他们汹涌的爱意？还是他没有出现前，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向谷雨表白。直觉中，是后者。他们没有来得及表白，毕竟俞炜华明确流露出对谷雨的喜欢之后，谷雨采取的方式是远离。他和谷雨彼此已经明确心意，不愿再生出枝节，她既然视赵立华为兄长，那就不让她知道赵立华的心意，因此他很直白说：“不严重。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告诉她，保护好自己。回去后，我有话给她说。”赵立华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现在就想告诉他的小姑娘，他爱她，已经爱了很多年。
　　　林衡默两秒，“好。”
　　　赵立华挂断电话，看向胡一凡，“谷雨在海州坠了海，现在还在海州住院，12个小时有些紧张，她会尽量往回赶。胡一凡，交换人质时换个人，谷雨不行。”
　　　“这个不是由你决定。”胡一凡拿过手机，抓起一旁的袋装食品扔进铁笼子里，“你的行为决定邬倩倩的安危，不要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赵立华自被绑架未进过硬食，看袋装食品是面点，胃能承受，碳水也能快速恢复体能，他便抓起袋子，撕开，大口大口开始吃。边吃边思索，公海猎杀不是绿城一个内陆市局能拿下的案子，林衡回飓风了？因为他们兄妹也是猎杀对象，所以谷雨才作为绿城市局刑侦人员补充进飓风，飓风和绿城市局联合办案，他们才在一起？
　　　从五年前做了那个决定开始，他便一直关注着她，两年前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市局刑侦大队时他欣喜万分，能够不用悄悄去她学校看她了，她是刑警，他是法医，工作时间几乎是朝夕相处。他小心翼翼走近她，小心翼翼守护她，慢慢地，他和慢热的她熟悉起来，他看着她从小菜鸟变成优秀的刑警，他变成她身边重要的人之一，她有心事时会找他聊，工作上遇到难题了还会找他聊，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未接听过她的电话，因为谷雨从未给过他替她接听电话的机会。她的手机里仿佛揣着巨大的秘密，很少离身。
　　　刚才那通电话，是特殊情况，可赵立华感觉很明显，林衡和谷雨之间的关系不是联合办案那么简单，林衡的字里行间里看似什么都没说，但主权意味明显。谷雨仅有的几句话，是顺着他的意思在说。感觉很明显，谷雨这态度不仅仅是因为案子。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他的小姑娘和林衡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敢往深里想，又忍不往深里想。
　　　难道，五年守护，小姑娘心中终究住进了其他男人？而这个男人是他的朋友，他的哥们！
　　　
　　　SE裴氏医院，裴勇瀚病房外，走廊尽头。
　　　林衡挂断电话，把手机递向谷雨，“我们马上回国。”
　　　谷雨不接电话，双眼直直盯着林衡，声调听似平平，话却全是控诉，“老赵是找我的，你却没让我接听。你挂断之前，我只和他说了一句话。”
　　　来H国路上还介意到不想提起赵立华的名字，赵立华一通电话拨过来，小丫头便破了防。耿耿于怀，却轻易破防，足以证明赵立华在谷雨心中的分量。想明白这些，林衡想起赵立华那声“乖”，赵立华以前就是这么称呼她的，兄妹之间这种称呼合适？他可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赵垚，“你不介意他把你当成她了？！”
　　　“这是两回事。”
　　　“看来是真不介意了。”
　　　“我哪有介意过？”谷雨言不由衷，她之前确实很介意，但当听到赵立华声音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这种介意在赵立华的安危面前不值一提。
　　　“不介意便好。”林衡觉得自己低估了赵立华和谷雨的关系，也低估了谷雨对赵立华的珍视。他相信谷雨，谷雨说视赵立华为兄，必是把赵立华当作了兄长。谷雨朋友不多，从对待林耀东就能看得出，她十分珍视友情，这种珍视，本就关注着她的赵立华会无动于衷？林衡不禁又想起那通电话，时间有限，依赵立华的性情，他应该隐晦地说出更多线索，可赵立华在这么宝贵的时间里问他“你们怎么在一起”，这说明什么，说明在赵立华心里，这个答案十分重要，林衡心里掀起万丈惊涛，脸上却波澜不起，“胡一凡让他联系你，想和我们谈条件，我们把胡立夫送过来，她放了立华和邬倩倩。以一换二。”
　　　林衡自动把“你”换成“我们”，即使没有雷.史密，他也不可能让谷雨独自交换人质，何况雷.史密会出现在那艘船上。
　　　在赵立华这个案子上，林衡确实比她更理性，也确实比她考虑的更全面，谷雨心里的不满散了些，“还说了什么？”
　　　“问我们现在负责什么案子。”
　　　“还有呢？”
　　　“他那边说话不方便。都是我在说，他回答。他说完胡一凡的要求，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胡立伟已经离开了？”
　　　“嗯。”
　　　“我们现在回去，可以吗？”
　　　“不等了？”他们俩在裴勇瀚病房里已经等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里裴勇瀚一直沉睡，并没有醒来。
　　　谷雨毫不犹豫，“不等了。”
　　　林衡悄然松口气，天知道这三个小时他是怎么捱过来的，心里既害怕裴勇瀚一直这么沉睡下去，又担心裴勇瀚第二次醒来之后症状不是他希望的。所以他不想谷雨在这里，不想她目睹裴勇瀚醒来，个体差异不同，即使是一模一样的手术，术后也极有可能不一样，他根本无法预知裴勇瀚醒来会是什么局面，他不想谷雨的心绪再起波动，“我和勇浩打个招呼。”
　　　“一起去。”
　　　两人快步返回病房，林衡叫出裴勇浩，“有些紧急情况需要我和谷雨马上回国，他第一次醒来那些反应都是正常的，再醒来，如果他有供体部分记忆也是正常的，你和伯母要接纳全新的他，要引导他接受那些记忆。告诉他，那些记忆就像他自己很多年前的一些经历，只是记忆而已，不会主宰他，也不会支配他。他永远都是他自己。”
　　　裴勇浩敏锐地察觉出林衡的刻意，隐约感觉林衡不仅仅是说给他听的。他意味不明看谷雨一眼，“如果他接受不了呢。毕竟供体身份特殊，万一那些记忆恰好是那小子不能接受的呢。”
　　　“如果裴勇瀚接受不了，这个手术带给他痛苦，你的任务是替他疏导，毕竟决定为他做这个手术的人是你，而非裴勇瀚的主观意识行为，他不该承受这份苦。”林衡眼刀子射向裴勇浩，这小子是故意的，“他痛苦的时候，相信你母亲更痛苦。如果这是你希望的，你可以不管他的死活。”
　　　裴勇浩咬牙切齿，林衡比他狠，知道怎么捏得他更疼，“我认同你的说法。这种手术患者有供体部分记忆很正常，即使没有做过这种手术的人，也会有不开心的记忆，何况脑中存活着别人的脑神经细胞。他醒来以后，如果供体记忆让他不开心了，我一定给他疏导，引导他接纳那些记忆。你们有事就赶紧回去，有新数据和视频我会第一时间发给你。”
　　　“术后他很多时间都会在睡眠中度过，但每次醒来都很关键。你一定要放下所有的事，日夜不离守在病房。”仅有数据和视频还不够，林衡需要专业的医生时刻掌握裴勇瀚的状态。
　　　裴勇浩听出林衡的言外之意，也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林衡接这个手术并不是因为他的请求，他只是想知道脑移植手术的术后反应，“你放心。”
　　　林衡拍拍裴勇浩的肩，然后拉着谷雨的手握在掌心，“我们走。”
　　　
　　　林衡和谷雨两人回酒店简单收拾一下，直接赶往机场。
　　　候机时，林衡接到孙扬电话，附近有几个小孩子吵吵闹闹，他握一握掌心里谷雨的手，向她示意，他离开一下。
　　　谷雨看着林衡走到候机室一侧的落地玻璃前接听电话，看他一会儿，便拿出手机和林耀东发微信，先把机票拍照发给他，让他知道落地时间，然后交待他，晚上他们会和胡立夫见面，让他做好准备。
　　　林耀东这次回复很快，硕大的一个卡通字母：OK。
　　　谷雨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直接发语音：“这次忙什么？”
　　　林耀东回得也挺快，也是语音：“李颖颖案的并案，兴隆铺村那户姓周的，家里又死人了。”
　　　附近有旅客，谷雨转发文字：他杀？！
　　　林耀东也转发文字，只是好一阵子才回复：周战锋被抓之后，周保民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房子一半给女儿袁小圆，一半给儿子周战锋。一家三口都认可，就等周战锋出狱，一家人父慈母孝好好过日子。可谁也没有想到，周保民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袁艳红和袁小圆母女轮流在医院伺候周保民，前天晚上袁艳红在医院，袁小圆一个人在家，昨天早上袁小园迟迟不去医院接班，袁艳红回家一看，袁小园死在床上，人已经硬了。
　　　谷雨：有线索了吗？
　　　林耀东：现场痕迹很多，周保民的二弟有重大嫌疑，现在李队正审他。
　　　谷雨和林耀东正聊得欢快，顾建国的电话拨入。自那天惹李月茹生气，把谷钰叫回家照顾李月茹之后，她既没有和谷钰联系，也没有和顾建国联系。她亲生父亲害死了顾家的女儿，她却顶着顾家女儿的身份活在顾家，以前不知道还好，知道之后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顾家人，虽说在她心里顾建国依然是她最尊敬的父亲，谷钰依然是她心底最亲的妹妹，她就是没有办法坦然和他们联系。
　　　脑子恍恍惚惚，心绪起起伏伏。踌躇不定中，顾建国那边挂断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顾粑粑”三个字，她觉得有根针扎进了心里。呼吸吐纳间都是疼的，可是她有什么资格疼，有什么资格痛苦，最疼最痛苦的人是顾家一家三口，是她最爱最渴望亲近的顾家爸妈。手指移向回拨键，摁下去的那刹那，顾建国再次拨入。
　　　谷雨不待铃声响起便快速接通，“爸。”
　　　“小雨，你还在H国？！”
　　　“在机场，马上回去。”
　　　“来帝都，还是回绿城？”
　　　看来顾家爸爸已经知道她借调飓风的事，“回绿城。”
　　　“小雨，你和林衡恋爱了？！”电话那端，顾建国问得小心翼翼。第一次关心女儿的终身大事，却是通过这种方式。
　　　“嗯。我们回去就会领证，以后会在帝都生活。”不看到她，家里没有她的痕迹，离开家，离开绿城，顾家妈妈应该好受一些，痛苦应该也会少一些。
　　　“领证？！你和他才认识几天，闪婚，咱家没有这样的先例，我也不会同意你和他闪婚。”电话那端，顾建国明显动了气，声音渐高。
　　　“我和他认识五年了，我了解他，他也了解我。”谷雨想叫爸，可每次即将出唇的那一房，“爸”字都会卡在噪子眼里，她叫不出来，“我们会幸福的。”
　　　“小雨，告诉爸，你妈是不是又凶你了？！”
　　　“没有。”谷雨眼窝有些酸，“队里这阵子忙，我才叫小钰回来照顾妈。”
　　　“你大年三十那天没回家。”
　　　“我住院了，怕……她们担心，就没回家。”
　　　“你受伤了？”
　　　“不是，落水了，轻症肺炎。”谷雨轻描淡写。
　　　电话那端，顾建国突然沉默，很久之后才又开口，“谷雨，告诉爸，在海州坠海的女刑警是不是你？”
　　　“没有那么夸张……。”
　　　“深海，两船相撞，坠海。谷雨，爸告诉过你什么，在爸妈心里，你的安全比任何案子都重要，你答应过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证自身安全，你现在怎么做的。我现在去找孙扬，你就在绿城市局待着，我不同意你借调飓风，也不同意你和林衡结婚。”
　　　“爸，我25了，我喜欢林衡，我想嫁给他。我的职业是刑警，受伤很正常，我想去飓风，想和林衡共同生活。”“爸”字冲口而出，谷雨眼底聚集的雾气涌出眼眶，“爸，我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谷雨快速擦去眼角的泪，在心里说：“可以离开你们了，你们不必每天看着仇人的女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走不出痛苦的深渊。我只有离开顾家，离开绿城市GAJ，离开绿城，时间才会治愈你们一家三口。”
　　　“小雨，爸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做这种决定？”
　　　“爸，这个案子结束之后我们再聊，好吗？”
　　　“你妈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如果她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她是你妈，你要理解她包容她，好吗，小雨？”
　　　“妈什么也没有说。”
　　　“小雨，一定要和爸这么生分？你和小钰一样，都是爸最爱的女儿，女儿伤心难过，爸心里怎么会好受。”
　　　“爸，我去医学院查胡立夫时，一位护士认出了我，她告诉我，我叫莫小雨，五年在做过脑细胞移植手术。”顾家爸爸肯定是觉察到什么才会执拗地追问她，顾家爸爸以前从未这样过，谷雨不想顾建国心里纠结这事，索性让他知道一些，反而会消除他的疑心，“爸，谢谢你和妈，让我重新有了家。”
　　　“小雨……。”
　　　“爸，无论我去哪里，你和妈永远都是我最亲的人，咱家也永远是我娘家。”
　　　“你和林衡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绿城？”
　　　“臭丫头，就这么着急嫁人。”
　　　“他很优秀。”
　　　“优秀不是两个人过日子的必须。”
　　　“爸，他对我真的很好。”
　　　“比赵立华还好？”
　　　“我把老赵当大哥。”
　　　“你把他当大哥，他就一定把你当妹妹。傻丫头，你还小，还有很多选择，林衡可能是他们之中最优秀的那个，但未必是最适合你的那一个。”
　　　谷雨心底有暖流淌过，顾家爸爸是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爸……。”
　　　谷雨话未说完，手机便到了林衡手里，谷雨下意识就去夺手机，他有身高优势，速度又比她快，自然轻易止住她的动作，把她的手重新握在他掌心，“顾局，本来打算回帝都后再告诉你我和小雨的事，听你和小雨正好聊起我们，我就先在电话里给你说一下，我和小雨这两天先把证领了，等手头案子结了，我们再办婚礼。”
　　　电话那端，顾建国很不满意林衡对他的称呼，“林衡，你是优秀的警察，但不适合我家小雨。我希望小雨远离危险，过她那个年龄阶段女孩子应该过的幸福日子。嫁给你，她永远也过不了这种日子。”
　　　林衡不愿意在电话里讨论这事，“会的。相信我。”
　　　“我这几天回绿城一趟，我回去之前，你和小雨不能领证。”谷雨和谷钰户口是单独的，户口本她们单独保管。如果想领证，随时可以去民证局，他根本阻止不了。
　　　林衡查过顾家的户籍，自然知道顾建国担心什么，“顾叔，见面再细说。”
　　　林衡挂断电话，把手机递还给谷雨，“有没有动摇？”
　　　“你说呢？”谷雨在林衡眼前挥挥手机，“以后我和别人通话时，你不许再夺我手机。”
　　　“我坐在你身边，亲耳听你和你爸讨论我是不是适合你。小丫头，什么事你都可以和家里人讨论，唯独这方面不行。这辈子，我确定是你，你也确定了是我，所以我们之间必须适合。”
　　　“不说这次，上次呢。在医院里，老赵打给我，你也夺了我的电话。”
　　　“关系到立华兄妹的安全，不能大意。”林衡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一点毛病也无。
　　　“……。”谷雨语塞，她有些怀念刚见面时的林衡了，清冷沉默，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这么巧舌如簧了。
　　　提醒登机的广播响起，林衡拉着谷雨登机。
　　　两人坐到位置上，林衡给她扣好安全带，“落地之后我们连夜见胡立夫，今天晚上估计没有时间休息。路上三个半小时，休息一会儿。”
　　　“你也睡会，昨晚你睡得太晚。”为了等他先睡，她枯坐到很晚。上床后又被他拉着做了许久的床上运动，他太持久，她攀顶数次，他还没有释放，最后她昏睡过去时他仍在埋头苦干。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他运动完给她清理了身体。今天早上醒来，她发现，他给她擦了身体换了内衣，他们两人的内衣裤他也已经洗了。
　　　“嗯？”小丫头居然知道他没怎么睡？林衡微愣，“昨晚没睡好？”
　　　 “早上洗澡时发现你给我清理过了。”谷雨羞窘，侧身转向机窗，闭上眼睛，装睡。
　　　林衡低声浅笑，丫头脸皮太薄，经不起他的撩拨不说，她自己说一两句私密话就羞成这样。他喜欢这样的她，但他更想听她这种软软糯糯的话，明明只是说一件他做过的事，他却听出了情话的意味，让他忍不住心神荡漾。
　　　飞机升空，开始平稳飞行。林衡帮谷雨调好靠背，给她盖上空调毯，“睡吧。到了叫你。”
　　　谷雨飞快地睁开眼，看林衡一眼，又飞快地闭上，“你也睡。落地时我们自然会醒。”
　　　小丫头心疼他，林衡心底一暖，伸出手臂穿过她颈下，把她揽到肩头，轻亲吻一下她的额头，“嗯。我也睡。”
　　　“别闹。”谷雨还不习惯人前和他亲热，推开他，重新躺回靠背上，“靠得太久，会把你的肩膀压酸。”
　　　林衡又低声笑了，“嗯。我们各睡各的。”
　　　谷雨白他一眼，闭上双眼。
　　　林衡的目光凝在她脸上，默盯许久，“丫头，你在队里和同事们都怎么称呼？”
　　　谷雨正昏昏欲睡，“老赵、大东、大华、李队……。”
　　　林衡不动声色，“他们怎么称呼你？”
　　　“关系近的叫谷小雨，关系一般的叫谷雨。”谷雨睁开眼睛，“问这个干什么？”
　　　林衡抬手，扒拉一把谷雨柔软的发顶，“立华……和你爸呢？”
　　　谷雨身体极度疲累，他这么一抚，她便猫一样眯了眯眼，“局里人不知道我和我爸的关系，人前他叫我小谷或谷雨。至于老赵，正式场合叫我谷雨，私下叫我小雨。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衡探身过去，亲吻一下她的额，“没什么。这五年多和你聊案子聊工作，以后想和你多聊生活，多聊你和我。”
　　　“很累。”
　　　“乖。睡吧。”
　　　“嗯。”谷雨闭上双眼，她很累，一会儿工夫便都沉沉睡去。
　　　林衡替她盖好毯子，躺向靠背，赵立华以前并没有在谷雨面前叫过她“乖”，为什么会在胡一凡面前在这种时候这么称呼她？是为了让胡一凡误以为接电话的人是谷雨，还是情不自禁？
　　　想了一会儿，他暗叹一声，无论是哪种情况，谷雨已经是他的人，也已经明确对他的心意，他在电话也向赵立华隐晦地宣布了对谷雨的主权，他不能再多想。赵立华如果能安全回来，他会带着谷雨和赵立华一起给五年前死去的那个女孩子上柱香，告诉那个女孩子，以后赵立华就是他和谷雨的兄长，他们会代她照顾陪伴她的兄长。赵立华睿智理智，会明白他的意思。而谷雨，他自认自己了解她，她交友谨慎，和任何人都保持着自认为安全的距离，这样的她一旦确定心意，便不会轻易动摇。
　　　不过，为防节外生枝，他觉得还是早点领证比较好。小丫头机敏聪慧，很多方面都反应很快，唯独感情方面反应迟钝，根本不知道优秀的她，吸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
　　　林衡脑中信马由僵，直到不知不觉间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