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书名:折狱 作者:荒野大烤肉 本章字数:3854 下载APP
回到大理寺,钟灵毓就将心中的疑虑说给沈檀舟听。
  十八郎若是同当铺主人有联络,那进京为何不用这条密道,而是鬼鬼祟祟地从农庄的后山潜入京城。来到京城,却是直奔芳菲楼,还能够在雅间独坐?
  沈檀舟一边听着,一边有些疑虑:“那间农庄我调查过,是胡氏当铺掌柜一个远房亲戚名下的,这事做的诡秘,寻常人不会查不到。”
  钟灵毓指尖微动。
  若是寻常人都查不到,他这样的纨绔,又怎么能够知道得这样详细?
  两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却又识趣地移开。
  钟灵毓没有多问,不是因为不怀疑,而是知道有些人不想说的事情,任凭怎么样逼问,都是谎言。她要找到证据,亲手写出答案。
  是矣,她没有打断沈檀舟的话,只是凝神听着。
  沈檀舟继续说:“那农庄我先前已经命人去看过,里面只有一个小厮打点,没有什么侍卫,不像是守卫森严的样子。至少,十六郎尚可以随意出入。”
  钟灵毓点头:“不过眼下看来,十八郎等人和当铺应当不是合作关系。”
  “此话怎讲?”
  “若当铺和十八郎互帮互助的话,十六郎不会冒险从后山进入京城,而是会直接从当铺离开。我跟踪他的时候,周围分明没有旁人,但十六郎却仍旧是鬼鬼祟祟,显然是害怕被人发觉。唯一可以解释得通的是,有人在暗中监视十八郎,这些人无法行动自由,所以才会神色慌张。”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十八郎为何会自愿进京,又离开呢?”沈檀舟皱眉。
  为何会自愿进京,又心甘情愿地守在农庄?
  不对。
  如果是自愿进京,那十六郎就不会悄悄离开农庄。
  没错。
  十六郎是悄悄离开农庄,生怕被发现,所以才一路鬼鬼祟祟。
  他离开农庄为得又是什么呢?
  若不是自愿进入京城,想必一定是受了某种要挟,他进京定然是为了求援。可芳菲楼中,又有什么能救十八郎于水深火热之中呢?
  她将目光落在沈檀舟身上:“你是如何得知,十六郎是在芳菲楼的?”
  沈檀舟眨了眨眼,倒也没瞒着。
  “我让阿青去户部调了徐家十八郎的户籍,机缘巧合发现了徐家十六郎曾成过婚,那女子正是京城中人,眼下正在芳菲楼当歌女。我疑心十六郎可能会与她会面,这边教人盯着芳菲楼,没想到他当真出现在楼中。”
  钟灵毓不知道是不是机缘巧合,总归眼下是摸到了一点头绪。
  她抿唇:“那位歌女现下在何处?”
  沈檀舟顿了顿,微微招手,示意钟灵毓凑过去听。
  钟灵毓自然没多想,侧耳听了半晌,忽而被那阵沉香冲昏了头脑,只觉着沈檀舟的鼻息在这夏日,炙热如火,烫得她脖颈耳尖都灼红一片。
  她猛地回过神,颇有些做贼心虚地退了两步,目光却移开到庭前那株老树上。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她才冷静下来,双眸又恢复了往日的凛冽。
  “那就按你说的办。”
  沈檀舟听她语气不对,甫一抬头,却看她脸上红意未消,当即一把握住她的手。
  “怎么了?莫不是来回奔波中暑了?瞧你脸色怎么那么红?走,我带你碧云酒庄吃冰去。”
  “闭嘴,忙你的。”
  她抽回手,也不管所谓的礼数,撩袍就走。要不是钟大人素来威严再上,单看背影,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乃至走到中庭的树下,她才吐出来一口浊气。
  虽说钟灵毓是混迹在这些大学士当中,但朝堂上众人,虽然有些看不惯她不守妇道,成日抛头露面。但到底敬她是为女子,寻常总是顾忌着君子颜面,不会与她过于亲近。
  反倒是这沈檀舟,没皮没脸惯了,总爱在她跟前这样流氓。
  可她本该是厌恶才是,为何却是心跳如雷?
  往前走了几步,钟灵毓回头看了一眼。
  灼灼夏日,青葱碧色,镇国公世子着一身玉蝉纱衣,仍旧是亘古不变的绛红。世人都说白雪红衣,最是风雅。可如今翠枝绛袍,竟也是意趣横生。
  他垂袖而立,脸上却没有往日的纨绔放荡,反倒是因为低眉,而多了几分沉静与从容,恍恍然判若两人。
  钟灵毓收回视线,下定决心要同他保持距离,且不能再这样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她还要等着当上刑部尚书,解了这劳什子的婚约,放他与良人相伴。
  况且这沈檀舟来历不明,世人都说他成日躲懒,可这人不但暗中找到十八郎的线索,反倒还将刑部那些错综复杂的案牍一一批阅。
  他背后到底是什么?
  能够让他这样快的找到线索,也能够让他对京城的大小密道,了如指掌?
  她可不觉着沈檀舟发现密道纯属是巧合了。
  眼见天色将晚,钟灵毓算计着时辰,准备夜探一回镇国公府。
  如果沈檀舟来历不明,那上次杀害陆千凝企图栽赃到沈檀舟的幕后黑手,又是什么来路?
  她凝神望着大理寺外的人来人往,只觉着这朝廷也如京城地下那些错综复杂的密道一样,盘根错节,找不到根源,也无法一网打尽。
  夜色深沉,朱雀大街已经亮起了灯火,钟灵毓驻足凝望了一会,才收回目光。
  她想,既如此,那就找到一条,填平一条。
  ......
  月上三更天,钟灵毓用完晚膳便知法犯法,悄悄摸到了镇国公府的外墙上。
  先前她来过镇国公府,留心记住了侍卫交班的刻钟,避开了那些耳目,她几个纵身,直奔沈檀舟的书房。
  镇国公府的书房气派华丽,越过那山水锦屏,就看见有人衣衫随意,正执笔描丹青。凑近一看,才发觉那画上女子,有一双清寒凛冽的眼眸。
  傅天青收回目光:“殿下,钟大人来了。”
  沈檀舟一愣:“那还不快请?我这就来更衣。”
  “大人她是翻墙进来的。”
  “.......”
  沈檀舟顿了顿,倒是笑了:“她倒真是酷爱此道。”
  傅天青垂首:“那殿下,眼下是不是要拦住她?只是钟大人才思敏锐,若是东山营的暗卫一出手,恐怕就瞒不住了。”
  “你说,若是我将她当贼人抓住,将她送至大理寺,她这婚约是不是想退也退不成了?”
  他话中意趣十足,傅天青却听起了一身冷汗。
  “殿下自重,只怕到时候陛下会一脚踢死你。老国公也不会轻饶,更别说大理寺的徐泽,只怕能伙同都察院,将你参到天荒地老。如今钟大人在朝威望十足,只怕你是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檀舟眉眼一弯,轻叹了口气,颇为惋惜道:“那倒真是无趣,你且退下吧,我去会会她。”
  “殿下,你莫要乱来啊!”
  “知道了,闭嘴。”
  见他没有真想将大理寺卿押去大理寺的打算,傅天青才松了口气。他转身离开书房,刚走到院子中间,就瞧见阁中有一黑衣人,带着那黑色帷幔,一个纵身就越到瓦上。
  他瞳孔震惊,想要高呼一声殿下,却适时止住了音调。
  完了,这两人不会要打起来吧!
  此事再过去,只怕为时已晚。念及此,他忙吹了一声鹰哨,示意周围驻守的暗哨先溜回来,免得两人打起来伤及无辜。
  听见那一道暗哨,钟灵毓就惊觉起来,正想抽身离开,转头却对上了一袭黑衣,配一顶黑色帷帽,长纱及地,遮住了身形,看身量倒像是个髙瘦的男子。
  按理来说这样帷帽不易动武,可此人却身轻如燕,万分轻盈。
  单看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立在她身后,就不容小觑。
  她暗暗心惊,不知道镇国公府这么遭人惦记,这样的高手竟也能在镇国公府来去自如。只是不知道,此人和当初偷盗羽衣的贼人,是不是一伙。若是擒拿归案,想必能问出些缘由。
  反正,她今日也穿了一袭夜行衣,就算东窗事发,也不会找到大理寺卿头上。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她已经握紧了刀鞘,飞身而去,抽刀对敌。
  沈檀舟素来之听说钟灵毓武艺高强,上次在华驿县一见,心中已经有了定数。只是今日钟灵毓这招式凶煞异常,倒是不像在华驿县时,多了几分慈悲。
  看得出来,钟灵毓是十分渴望他的项上人头。
  沈檀舟有心想要和她比试,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两人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看得藏在暗处的傅天青一阵揪心,生怕这两人双双掉下面巾,到时候该怎么交代!
  毕竟沈檀舟招式虽然凌厉,但到底藏了些情谊,那钟大人可是刀刀奔着他们殿下的脑袋去的。
  眼见钟灵毓一招直刺,沈檀舟使了个巧劲,化开杀意之后却击中了钟灵毓的右肩。
  钟灵毓手上力气一松,险些没拿住刀,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沈檀舟就想去接,却生生止住步伐。
  不对。
  这不是钟灵毓的实力。
  她右肩受了伤。
  难道是先前跟踪十六郎,被他所伤?
  他长眉紧拧,身上气势陡然凌厉起来,像是要直逼钟灵毓要害而去,可临到跟前,那阵杀气陡然散了去。
  钟灵毓松了一口气,正欲离开此地,却被人拦腰抱起。
  她瞪大了双眼,到底忍不住露了一声:“放肆!”
  身后这人却是趁她病,不由分说地点了她的穴位,那软剑轻挑,却没有掀开她的面巾,只是隔开了她的衣襟,露出了半臂香肩。
  是一块触目惊心的淤血,显然是今日刚受的伤。
  可先前她从密道出来的时候,仍旧行动自如,便是连脸色都没变过。再看这伤势,分明已经伤了经脉,可她却是连问诊都没有,便急急来他府上查探消息。
  隔着帷幔,沈檀舟只看见她露出来一双倔强的眼,有杀意有屈辱,还有一丝罕见的泪光。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登徒子之事,钟灵毓再要强,到了眼下也是一位女子,便是成婚的夫婿,也没有扯人家衣服的作为。
  他就想道歉,却见钟灵毓已经强行冲开穴位,用最后的气力给他一掌。
  “今日之辱,必教你拿命来偿。”
  话音刚落,沈檀舟还没回过来神,只见她几个纵身,消失在都城的夜色中。
  那一掌,正中要害。
  傅天青看得真真切切,刚走上前,就见沈檀舟吐出来一口血。
  他咬牙:“殿下,你何必自讨苦吃。”
  沈檀舟却是未言,只盯着钟灵毓消失的地方,兀自勾起来一抹痴笑,竟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傅天青:“........”算了,就当他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