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被送入必死局的弃子

书名:骄阳 作者:知闲闲 本章字数:2897 下载APP
诺大的议事厅,此时就剩下褚骄阳和云行两人。
  虽然两人私下时,也有隐晦的提及旧时之事,但这次还是头一遭在众人面前言明,两人是有过往的。
  所以褚骄阳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一会儿,在云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只是想看一下,太子将当年之事隐到何种程度,并非想借此机会为难阿骄。”
  最后,还是云行先开了口,轻声的同褚骄阳解释着自己刚才的意图。
  自从褚骄阳离了京,她和她兄长褚胜阳一夜间就成为了大魏的禁忌。
  无人再敢提及。
  至于云行与褚骄阳之间的旧事,也无人再敢加以指点。
  那个在京都肆意张扬过的女子,一夜间踪迹全无,就如同从未踏足过京都一般。
  就连她兄长褚胜阳战败而亡,幽宁二州被镇南王所占,及现在幽宁二州的情况,朝中坊间也再无任何讯息。
  看着褚骄阳褪去稚嫩后,日显成熟隐忍的眉眼,云行心中暗问,她到底背负了何事,竟让圣人与太子将她藏得这般隐秘。
  那日太子同他对弈闲聊时说道:“封州的铜矿也开了一年多了,崔老尚书在临州处理水患一事,眼下朝中懂山川之事的,也只剩苏老国公了。”
  苏国公府是他外家,舅父舅母早逝,外祖父年岁已高,大表兄对山川之事不通,二表弟虽然精通,但刚入工部,他那性子来这封州,别说压制住势头正猛的李家嫡子,李启瑟。
  能不与李侍郎发生冲突,和平共处,都委实很难。
  太子虽未言明,可云行明白,太子这是在敲打他:你终是要将二十余年苦习得的文与武,是要真真的货与帝王家。
  无奈下,只好主动自请入封州替太子巡矿。
  只是没想到巡矿一事,接的竟是太子手中三年前的棋局。
  这三年间,他虽然在和太子联手筹谋变革朝中百年旧疾,但对褚骄阳之事,他一直不提不问,为得就是等太子再次拿出这盘下了一半棋。
  如今棋局再现,是时候从褚骄阳和太子这里,讨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了。
  “下官明白云御史的用意。”
  如果不明白,她又怎么会告知李启瑟,不会阻碍他上书呢。
  “那我别的话,阿骄可明白?”
  云行起身,把褚骄阳杯子里的冷水倒入自己的杯中后,给她斟了杯茶水,“不爱喝热茶,就让常磊给你备点温热的白萝卜山楂水,消食养胃。”
  “好,下官会叮嘱常磊。”
  褚骄阳接过茶杯,低头喝了一口后,把杯子轻轻放下,“下官还有军务要处理,云御史若无事,下官先行告退。”
  “如今我已经来了封州,阿骄觉得自己能躲到哪里去?”
  把褚骄阳放下的杯子拿在手里把玩着,云行浅声道:“我在封州的时间并不多。”
  褚骄阳停住脚步,没有走,但也没有答话。
  云行那日说,他仲秋节过后,就要回京。如此算来时间确实是不太多,勉强不过月余。
  “塌矿的事了了后,我得去饮马镇与西金使者会面。在仲秋节后,要马上动身赶回京都。”
  顿了一下,云行声色略显低沉的说道:“阿若要议亲了。”
  “阿若还未成亲?”
  褚骄阳回身,难掩言语间的惊讶。
  当年那个甩掉侍女,独自到驿站偷看她,并不动声色的打探着北境春夏秋冬的云国公府嫡女,如今竟然还未婚嫁,这让褚骄阳心中说不出是惊还是喜。
  尚未成婚,大概还是自由的,没有婆家诸事的羁绊。
  只是不知道这长成大姑娘的云若,还想不想在北境的旷野上撒欢的骑马,感受北境寒冬大雪的冷冽了。
  “她常以你十九岁尚未出嫁为借口,拒绝议亲。”
  云行一扫眉间的阴郁,浅笑道,“爹娘若是逼得急了,她就到我那儿住一阵子,爹娘也只好由着她了。”
  “云若小姐是云国公府嫡女,御史怎能由着云小姐效仿我这荒唐之举。”
  大魏女子十四可嫁,年至十六还未嫁,就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的。
  云国公府只有嫡子长子云行,嫡女云若,嫡次子云桁三个子女。
  长子云行三年前,因为她被京都各世家看了笑话,如今长女云若又以她为榜样,已年至十九,还不肯出嫁。
  她这是凭一人之力,祸害了大半个云国公府的子嗣。
  当年云国公夫人对她很是冷淡,也是难免的。
  “女子不嫁人,就是荒唐之举?那幽州军中的孔仪文书,竟教阿骄这种混账之言?”
  褚骄阳被云行的话问得一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世间之人,不都是如此看的吗?
  女子需三从四德,到了年纪就要嫁人,为夫家延续子嗣,相夫教子,侍奉公婆。
  如她这般得女子,走到哪里都会被扣上离经叛道的帽子。
  当年那场婚事,虽源于她一时兴起,见色起意,但却也算得上是处心积虑为兄长褚胜阳而强求的。
  所以在她所有的思虑中,唯独没有想过,自己是否能够毫无介怀的,将银枪封藏,骏马归山。
  此生安心居于后宅,坦然面对寻常女子婚后将要面对的一切。
  时至今日,她即便有了答案,也不重要了。
  因为她已经没有资格去选择了。
  “当年兄长带你从军,没有隐瞒你女子之身,为你上书请功,力荐你为副团练使,领幽州军务,为得是让你按照世俗的眼光去嫁人?”
  云行的目光一直落在褚骄阳的脸上,片刻不分神的看着她眉目间的细微变化。
  因此,褚骄阳眉眼间那如针刺水面的细小波动,到底还是落入了云行的双眸中。
  “我虽不能让云若如你一般肆意的踏马山河,但作为兄长,我也不愿让她因世俗的无稽之谈,违了心思去嫁人。”
  褚骄阳微微侧脸,避开云行的目光,恭维道:
  “云若小姐有御史这样的兄长相护,着实羡煞不少京都闺秀。”
  声色无起伏,可褚骄阳的心,却是如冷水滴入沸腾的油锅一般,被云行提及褚胜阳得话,崩得面目全非。
  云行说得没有错,褚胜阳当年不顾一切后果,为她以女儿身挣了副团练使军职,都是出于对她这个胞妹的宠爱。
  以兄长的身份,希望她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肆意潇洒的活着,而不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
  可是最后,她还是没能抵得过权势在褚胜阳心中的重量,沦为他争权的棋子,还是一枚被送入必死局的弃子。
  在封州苟活的这三年,她并没有怨恨过褚胜阳对她的舍弃,但却也不能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以至于每每想起过往,她都恨不得能一刀将自己从头劈到脚,一半给那个许了她张扬而活的兄长,一半给那个背弃她,坑杀四万幽州将士的北金镇南王。
  云行面上带着无可奈何,又不忍苛责的宠溺,叹道:“阿骄又不听我的话。”
  “御史的话,下官句句都有听,并无遗漏。”
  褚骄阳冷声反驳着。
  云行轻而短的笑了声后,曲指轻点了下褚骄阳的额头,“那我说了这么多话,阿骄可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吗?”
  因为心中反复思索云行的话,褚骄阳未来得及躲闪开云行的手指。
  本是一个并不疼的轻击,却还是让她霎时间红透了面颊与双耳。
  压下想要抬手扶额的动作,褚骄阳定了心神,回道:“下官明白,下官马上就去矿上安排,尽早开采,绝不会耽误云御史回京。”
  云行的话说的这么浅显,她怎么会不懂。
  只是,她的肆意张扬,已经给了三年的褚骄阳。
  现在的褚骄阳,不再只是褚骄阳了。
  她身后还有四万亡魂。
  而云行的身后,也不再只是云家了。
  他还有了新妻。
  挺直脊背,褚骄阳往议事厅的大门走去,只是刚迈出两步,她就又轻轻放下步子,凤眼一横,舌尖抵住后槽牙,回身直接朝云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