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王柔经历了刚才的过招后,不仅没有一点惊慌后怕的样子,还兴高采烈地恨不得当场跳起来转个圈圈。赵寒的语气中也不禁感染了一丝笑意:“女郎真是智勇双全。”
不过下一刻这点笑意就不复存在了,他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十分认真地出言相劝:“只是张宁是盘踞一方的悍匪,女郎还是莫要轻易和他对上。若是遇到了,只管逃得远一点,以免真的被他掳走。”
而且从刚才张宁的反应来看,还是挺希望把王柔掳去山寨里的。这个贼匪,真是胆大妄为。赵寒在心中默默冷哼道,他定会领兵将张宁和其手下贼匪一同剿灭。
“刚才有你在啊,我才胆大了一点。若是平日里遇上了,那肯定是跑得比兔子还快。”王柔笑哈哈地回应。
有人在身边的时候总是能带给她更多的勇气,特别这个人还是文武双全非常靠谱的赵寒,就算此刻城池又被贼寇围了一圈,她也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恐惧。
而且她注意到张宁这次被她打乱了计划后,还是没有要当场杀了她的打算,她的胆子一瞬间就更加肥了起来。
赵寒愣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动了一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过王柔也不是一定要等到他的接话,然后再继续往下说。她是在聊天,又不是在玩回合制游戏。
尤其是她的内心已经措好辞了,现在正迫不及待地要把它们一一论述出来。
“张宁此次潜入城中,定然又是在计划攻城了。难怪我会在店铺的屋顶看到不详的红光,果然又是上天指示给我的征兆。”王柔双手在空中击掌,作恍然大悟状,“而我没有直接看到城池被破的画面,就说明他的计划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真是有理有据让人信服,王柔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
记起来王柔拉他过来时的说辞,赵寒的第一反应是王柔认出了张宁。但他随即想到张宁今日的装扮和通缉画像上的样子着实差别过大,王柔也没有机会亲眼见到张宁。
是她发现了张宁本身很可疑吗?赵寒沉思着问了一句:“女郎让他现场扎灯笼了?”张宁挥舞刀枪的时候十分擅长,但若是让他扎灯笼,想必他的反应会让人看出些端倪来。
“没有!我就是装作买灯笼的,订了两盏大灯。为了看看店铺里会不会也闪现红光,才随意和他聊了几句而已。”王柔努力把一切往天命上推。
到底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赵寒没有再在这里追问下去,而是打算先回府衙安排好公务,等抽出空了再来深究此事。
“不如女郎今日先回府休息?”赵寒停顿了一下后出言提议。而且王柔今天东奔西跑了这么久,还是早些回家休息,证词完全可以明天再录。
王柔自然不愿回家,正憋着一口气要把各种论据摆在赵寒的面前,让他无言以对心服口服。
于是王柔坚称她现在精力充沛,可以一直在府衙里等待,哪怕等到三更天也没有关系,又不是第一次熬夜了。
考虑到她半夜三更出现在自家墙上的事情,赵寒只好点头同意:“如此就还要劳烦女郎了。”
“不劳烦,不劳烦。”王柔双手端放在身前,笑容端庄淑宁极了。她才不要等到明天再说。不知道谁曾经说过,迟则生变,她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那种下次再说却往往没了下次的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不把要说的话都说清楚,她今天就不回家了。
临走之前赵寒将店铺的两处大门都关上了,又告诫街上的百姓不要进入重要现场。而王柔趁着他说话的空隙,又把自己腰间的香囊给拆了,抽出系香囊的新红线把门锁用蝴蝶结给捆了起来。
在赵寒说完话望过来的时候,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这样就算查封了。”
眼见两人一左一右地离开了这里,百姓的嘀咕声变得越来越大。
“这位女郎是公家的?”
“怎么可能?天下间哪有女郎当官的?”
“那她怎么捆红绳捆得那么顺手?城主也没有说什么。”
“说不定。”先前提醒王柔的妇女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
“哦,哦。”身旁的另一个妇女成功意会了她要说的话,也展露出了一个相似的笑容。
考虑到此时不方便把证词记录在册,证词只能到了府衙再录,赵寒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反倒是王柔双手背在身后,转了转眼珠,旁敲侧击地给自己立着人设:“我曾在卜算之时见到了燃起大火的场景,看来只要是确切看到的画面,说明最终都是会成真的,无法仅凭人力去改变天意。”
红光的事一时扯不清楚,她就先从简单明确的事迹入手,再层层递进。
“天气灼热至此,发生火灾也在所难免。”赵寒依然在用无神论来思考问题。
“就算我考虑周全精通天文地理好了,但这些知识也只是尽量推测出可能会发生的意外。”王柔转换思路以退为进,“可我每次都说中了。一个人能有这般好的运气,本身就不是一件寻常事吧?”
确实如此。若是推测人时屡屡推中,可以称得上是深谙人心谋略过人。可王柔所料大多都是天象意外,和人相关的也是一些难以被正常推测到的事情,已经可以被赞一句料事如神了。
料事,如神。赵寒的目光微动,心绪开始有些不稳。但他又想到另一个值得人产生疑虑的情况,刚刚略微动摇的念头又被压了下去。
而没有发现这一点的王柔在心中默默感慨,赵寒真是太难说服了,希望冯征能更相信天意一些。
脚步沉重地踏进了府衙,王柔顿时瘫坐在了她常坐的位子上。她特别想知道自己今天的步数,一定是个能让她傲然立于朋友圈群雄之中的数字。
望着走的路不比她少却看起来依然神采奕奕的赵寒,王柔默默坐直了一些。
“那还望女郎等待片刻。”赵寒只是站在大堂的入口处,连走进去的闲余都没有。
王柔连忙接话:“城主先忙,不必顾及我。”
目送赵寒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王柔略一弯腰又瘫坐了回去。双臂交叉放在椅子的扶手处,她的下巴抵在手臂上,默默打量着时不时快步走过的府衙中人。
一个愁眉苦脸的黄舒抱着几卷竹简走了过去,王柔的目光不由停顿了一下。他这是在感叹不能准点下班了吗?
也不知道郭初和他的亲事谈得怎么样了,等这件事过去后她就去郭府拜访一下。
又是几个陌生面孔的男子来来回回地奔波忙碌着,直到周衙役和另外几个同僚一起回到府衙,王柔才停下了滴溜溜乱转的眼珠。
周衙役一开始看到她的时候面色有些意外,随即化为了了然。他目光哀叹地看了王柔一眼,便扭头向府衙里面走去。
所以刚才的眼神是在打招呼吗?王柔眨了眨眼睛,重新支起了身体,从椅子上起身。她慢步走到了大堂入口处,抬头看了看光芒已然没有那么刺目的太阳。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挺想看看赵寒是怎么处理政务的。小说中关于他的篇幅,详细描写出来的都是他带兵打仗的场景,让他治理一方的事迹显得淡化了不少。
仔细想想赵寒真的很十项全能,做城主做得挺好,做统帅做得更好,偶尔当当侠客也是出手不凡。
这样一个人,难怪会在投奔李容不久后就得到重用,让天下大势的发展生生地转了个方向。
她收回了视线,准备活络活络筋骨后,就继续坐回去瘫着,没成想大步前来的郭攸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对哦,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想想也知道府衙里一定忙翻天了,他过来帮帮忙也很正常。自行在心中替郭攸说明完毕,王柔只是对他礼貌地笑了笑,一点也不打算用聊天来占用他去帮忙的时间。
而郭攸也没有询问就思考出来了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原来王女郎就是那个差点被张宁当街强抢的民女。”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话说那些百姓也太八卦了,用词还这么奇奇怪怪的,让她这个当事人都好似在听说书。
王柔保持住礼貌的笑容,语气无奈地开口:“那贼人估计是想借着把我抓走的事,将城主羞辱一番。”明明赵寒就在那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宁得逞,没能保护好她这个重要证人,不得不说确实是侮辱性挺强的一幕了。
而且还能对她威逼恐吓,让她在山寨里端茶倒水地打白工,好好出一下之前的那口恶气,正可谓是一举两得。至于更为严重的压迫,既然张宁决心投奔某个诸侯,不走黑路走白道了,应该不会那么对待她这个王氏女吧?
“张宁行事向来肆意妄为无视律法。”郭攸的语气中带了些对张宁的不满和轻视,而后又转为了关切,“你没被他掳走,真是太好了。”
这么一说确实是太好了,她也不敢肯定自己要是进了山寨,会有着怎样的待遇,果然还是应该有多远就躲多远。
王柔浅笑了一下,接着后退了一步,又看了一眼道路尽头的转角处:“有郭郎君的帮忙,想必事情很快就能处理好了。”起码赵寒应该能抽出空来听她的证词了。
只是她没想到不仅赵寒抽出了空余,就连本该在帮忙干活的郭攸也一起过来大堂了,估计是想听一下真实的案发起因,而不是那些指向性奇奇怪怪的流言。
望了一眼大大方方坐在对面椅子上的郭攸,又看向坐在正中间继续担任记录一职的赵寒,王柔眨了眨眼睛,也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既然府衙里这么忙碌,城主都不得不身兼数职了,不知道她提出帮忙会不会被接受。
从偶然路过灯笼店发现屋顶红光到进门试图探查红光又到从容离去,将事情仔细明了地讲述了一遍,王柔说完都觉得自己还挺灵活应变的。
“所以女郎是从哪里察觉到张宁身份有异?”始终没有听到重点,郭攸忍不住主动问了出来。
从红光!她这里没有第二个答案。王柔面露疑惑地说道:“是天意指引着我,告诉我店铺有问题的,我哪里能发现什么呢?”她看起来像是能一眼识破伪装的人吗?既不是名侦探,还连痕迹学都没有了解过。
“女郎过谦了。”郭攸叹了口气,然后语气笃定地开口,“虽然不明白女郎为何如此坚持,但你定然没有所谓的神通在身。”
异议!王柔相握在身前的双手紧了紧,身姿越发笔直端正起来。她嘴角弯起浅笑了一下,委婉地提出了质疑:“郎君这话从何说起?难道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信口胡言却运气不错地都说中了吗?”
“女郎去过那家糖画摊吧?”郭攸用不急不缓的语气正中红心。
“糖画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王柔面露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借着这瞬息之间的拖延,她必须立刻选择出回答的大方向,到底她应不应该去过糖画摊。
郭攸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他应该是知道了她去见过少女的事。当时街上那么多人,说不得就能找到一两个目击证人。
现在否认只会将自己逼进无可辩驳的绝境。意识到这点,王柔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轻松地继续说道:“我确实是一家糖画摊上买过糖画,不知道是不是郭郎君说的那家。”
“那家摊主的女儿,就是周衙役的心上人。你能算出周衙役的红鸾星熄灭,是因为你从那位女郎那里得知了她订亲之事。”郭攸面上言笑晏晏的,言辞中却一点都不留情,直接说出了王柔提前做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