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驹虽然遗传了王盼春的懒,但也遗传了她的干净。
住进曲良的房子之后,他开启了漫长的打扫卫生之路。
他跟王盼春一样,做卫生非常慢,却又一丝不苟。
恰巧前两天曲良有活回不来,在他熬了一个通宵和两个白天终于回家之后,看到家里的变化,震惊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沈嘉驹看他眼睛都是红血丝,身上的灰尘土屑也很明显,看来他的工作挺不容易。
为了缓解曲良的疲惫,沈嘉驹热情上前迎接,拿出摆放整齐的拖鞋,就差亲自为他换上了,“曲先生,欢迎回家。”
距离靠近之后,他发现曲良的眼睛更红了。
他的声音嘶哑,“沈嘉驹,你……都是你做的?”
“当然喽。”沈嘉驹又为他倒上一杯温开水,“先喝口水。”
曲良的手颤抖着抬起,还未碰到水杯。
沈嘉驹哎呀一声,起身,“你先去洗手。”
曲良脚步跌跌撞撞地走进洗手间。
沈嘉驹想的是,他白住在曲良这里,反正无事,帮忙打扫卫生该是合情合理的。
可他不知道,这件事对曲良的震动有多大。
他躲在洗手间里,深深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此番好多次,才将心底的澎湃压下去一些。
从小到大,进门换鞋,洗手,喝晾好的温开水,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事,在他的生活中,几乎没有发生过。
他从有记忆开始,生活中就只有母亲一个人。
周娴是在农村长大的,生活习性本就简单野蛮,她又是一个人拉扯曲良,更是没有时间注重细节。
曲良很长时间以来,都以为家就该是他和周娴那样的。
结果,在看到电视剧里一家三口幸福之家之后,他才知道不是。
可是他又说不出来自己的家哪里不对,他的妈妈周娴,是个将所有情绪外露的一个人,哪怕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爱他毋庸置疑,可她的爱,带着山野间的粗犷,汹涌奔腾着向他袭来,他被迫接收着一切,以为这就是一切。
“曲良,好了吗?”沈嘉驹喊他,“你吃饭了吗?我还没吃饭呢,咱一起出去吃呗?”
晚上九点钟,已经很晚了,曲良在外边随便对付了点,忙到晕头转向,竟然忘了沈嘉驹吃没吃饭。
曲良最后一次深呼吸,推门出来,沈嘉驹正笑着望他,“我请你!”
“走吧。”
刚出门,沈嘉驹打开手机手电筒,蹦跳着跳到天台上,“你看,你快看,怎么样?”
天台上原本杂乱的东西不见了,边缘摆了几盆绿箩和仙人掌,伞下摆了两张靠椅,还贴心地放了靠背。
沈嘉驹拿着手机来回晃,光线忽而闪过眼睛,忽而闪过心间。
曲良似乎是被光线得的不舒服了,上前抓住沈嘉驹的手腕,光线瞬间停止,手机向下,照着地板,反射出悠悠的微光。
“沈嘉驹……”曲良的声音近在耳边。
沈嘉驹刚才被光刺到眼睛,现在眼前还有白光在闪,看不清曲良的脸。
曲良的声音落地之后,他还听到了沉重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那么近。
是自己的吗?
沈嘉驹伸出另一只没有被钳制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刚放上去瞬间,这只手也被曲良握住了。
沈嘉驹惊得睁大眼,可他还是看不清曲良的脸。
“你……”
沈嘉驹突然屏住呼吸,唇上好似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划过,特别短暂,短暂到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只留下一个黑影,近在眼前。
“走吧。”直到曲良开口说话,沈嘉驹终于看清他的脸,一切才恢复正常。
“额,好,走,走……”
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得太多,沈嘉驹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
还控制不住回想天台上那个柔软的触碰,究竟是不是错觉。
“哎呀,烦。”沈嘉驹起身,烦躁地揉着头发,这张床上好像也有湿润的青草的味道,可这明明是室内啊,怎么还有这样的味道呢。
沈嘉驹有理由怀疑自己不仅触觉出了问题,连嗅觉也出了问题。
“沈嘉驹?你睡了吗?”曲良在门外礼貌问道。
沈嘉驹一下子蒙头倒在床上,又一下子起身去开门,装作哈欠连天的样子,“啊?怎么了?”
“我看你好像没睡。”曲良捅破他,“这房子隔音不好。”
“呃,呵呵……”沈嘉驹倚靠在门板上,撇嘴,“你就特意看我为什么没睡的?”
“不是……刚好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嘉驹让开门,“那你进来说。”
屋里不大,仅有的椅子被他拿出到天台上了,竟是没有可以入座的地方。
曲良顿住,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从没有去过别人家做客,从没有去过别人的屋子,这间原本是他的屋子,现在也已经不是他的,他看着比原来干净很多的床铺,怔怔地不敢去坐。
“坐啊。”沈嘉驹去拉他,似是看出他的犹豫,“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舒服怎么来,这是你家,我是闯入者,你不用在意我。”
“嗯,我刚好想说,你想不想跟我去工作。”曲良依旧没有坐下,而是直接站在那里说,“我会支付你工资,签劳动合同也可以,你干多久就签多久。”
“你现在是领导吗?你说要我就可以拍板子要我?”
“不是领导,只不过这一行比较特殊,不管是个什么职位都有助理,助理还有助理,短期工也多,没人在意助理的助理是谁,能用就行。”
“成啊,我愿意。”沈嘉驹紧接着问,“这样我们是不是全天24小时都在一起了?你不会烦我吗?”
“不会。”
“你是不是不知道啊?咱俩可没和平共处超过一天。”沈嘉驹拉下脸,“超过一天就要吵架的。”
“不会了。”曲良说完这三个字,不去看沈嘉驹,转身就要走。
沈嘉驹拉住他,“你说清楚,就说,你曲良,再也不会无故吼我沈嘉驹,不会跟沈嘉驹吵架。”
曲良站定,坚定回头,“我,曲良,不会吼沈嘉驹,不会跟沈嘉驹吵架。”
“哼,最好说到做到,不要跟上次一样。”沈嘉驹还是不满,小声嘟囔着。
曲良一直看着他,视线在他脸上流转,看到沈嘉驹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了,他才又转身,走出了房间。
“啊啊啊啊。”沈嘉驹在他走后沉闷低喊,喊完才想起他说这里隔音不好,又赶紧住口,瘫倒在床上。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曲良怎么了,他就是觉得,好像哪里就要变了,就要朝着他控制不住的方向去了。
这种明知前路凶险,没有结果的感觉比以往都要清晰,现在只有他告诫自己停止,或许还不算晚。
然而,时空已然交换,命运已经流转,身处之中的人,都是其中的棋子。
第二天,曲良带沈嘉驹去到拍摄现场,根本来不及多说什么就投入到工作中。
沈嘉驹彻底的知道,曲良说的助理,真的就是个助理,为艺人忙前忙后,和各个部门各个人物打交道,他从没有见过曲良说过那么多话,有过那么多种面部表情。
所以说,他的改变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现实的社会教会了他改变。
“咦?这是什么字?来来来,曲良,你认识吗?”
“嘉驹,你帮柔姐看看。”
“哦。”
曲良嘴里的柔姐叫翟柔,是曲良照顾的艺人之一,她正在拍一部清宫剧《不知梦》,饰演女四号,戏份不轻。
沈嘉驹有理由怀疑《不知梦》就是他和李逊围观看的那部剧。
“頔,叫做di,第二声。”沈嘉驹帮她解答。
“哦……”翟柔拖长了声音,带着娇嗔,“古装剧就这点不好,太多生僻字了。”
沈嘉驹站得近了,看着她身上旗装精致的刺绣,头饰精致的缠花,一时想起之前风靡一时的《宫》,不由问了一句,“柔姐,这部剧有穿越吗?”
“哪里还能穿越了?”翟柔翻个白眼,“还搞穿越,观众都烦啦,再说,成功不是那么容易复制的。”
“柔姐,他还小,说话直,别跟他计较。”曲良整理好了她的物品,扯了电线过来插上电风扇,擦着汗说。
“我才不计较。”翟柔又翻白眼,“我跟别的女艺人不一样,我不会为难你们,再说,他长得这么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呢,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可爱的人啊……”
曲良笑笑,“老乡。”说着冲沈嘉驹招手,让他过来,郑重地道,“柔姐,下午我去接辉哥,有什么事你叫他办就行,他不懂的地方,麻烦你多担待了。”
“呵,没事,你放心去吧,我这不是还有小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