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隆冬③② - 会不会敲门?

书名:没辙 作者:陆瞳 本章字数:3435 下载APP
晏江何看向桌子上的药:“把消炎药弄一粒吃了,吃完喝点热水,赶紧进屋睡觉。”

晏江何说完,把书扔到一边,站起身抻个懒腰:“这一天可累死我了。”

他耷拉着眼皮瞅张淙:“昨晚因为你个小兔崽子,我都没睡上觉,困死,赶紧早点睡。”

张淙和自己膝盖上趴的晏美瞳对上脸,他盯着晏美瞳的鼻子:“我睡沙发。”

“啊?”晏江何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看见张淙这般不知好歹的东西,他无语地说,“有病啊?我昨晚躺这沙发,根本睡不着,后背都要掉了。”

晏江何买沙发时完全图好看,也没想着能在上面睡觉。这沙发皮面儿,不算软乎,也不算宽敞。除了晏美瞳,谁睡上去都不敢乱翻身,不然保不齐就得头啃地。他昨晚僵了半晚上,难受得早上起来自己捶腰板子。

张淙抬头看了晏江何一眼,没说话。

晏江何突然眯缝了下眼睛,嘴角勾起笑。他这副模样一般说不出什么顺耳的玩意,就听他又戳巴张淙:“那屋床二米三,咱俩老老实实躺着,连根头发都碰不上,你一男的,装什么清纯高洁不可亵渎?”

晏江何弯下腰,从张淙腿上捞起晏美瞳,又说:“还是说,你就那么怕我?”

“对不起。”晏江何指尖勾着晏美瞳的尾巴转个圈儿,他盯张淙的眼睛,“是不是哥过分了?揭你底儿揭猛了,没照顾好你那别扭的小心灵?”

晏江何犯上毛病,便死不正经继续:“张淙,是不是挺不开心的?要不哥哄哄你?”

张淙:“......”

全天下的人要是都晏江何这样道歉哄人,那估计人类早就灭绝了。

张淙挺想把晏江何嘴角那笑给一拳头揍歪。他太阳穴一通猛蹦,跟开了机关枪一样,脑浆子几乎要被轰起浪来。

晏江何撸着猫,晏美瞳便又吸了毒,开始舒服地哼哼。晏江何拎起一只猫耳朵搓着,对着张淙再次发出灵魂质问:“张淙,需要哥哄你吗?”

“......”张淙深深呼出一口气,开口声音很硬,那腔调似乎是想把地板凿个洞,“不需要。”

“哦。”晏江何笑了,他走了两步,把晏美瞳放进窝里,一边拍着晏美瞳的脑袋,一边继续瞄张淙,嘴里吐着“温言软语”:“乖,听话。”

也不知道他是哄猫呢,还是在变相呲儿张淙呢。

晏江何表演满分,嘚瑟完了便功到垂成,晃进了卧室。他往床上一躺,嘴里低声哼笑道:“别扭玩意儿,我还摆弄不来你了。”

张淙在外面吃了药,又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刷了牙,这才走进卧室。

“关灯上床。”晏江何闭着眼睛说。他是真的很累,明天还要上班。

张淙顿了顿,抬手把灯关了,慢慢走到床边,躺了下来。

黑暗里很静,两个人的呼吸可以听得很清楚。

“明天,就让老头出院吧。”张淙突然说。

晏江何有些意外,没想到张淙会突然说这一句。他睁开眼睛,扭过头去,但漆黑一片,他只大概看出了张淙的脸部轮廓:“想通了?”

张淙没动,也没应声。

“这就对了。道理你早就明白。”晏江何说,“第一点呢,老头本身就不想治。不然,也用不到你出钱。”

晏江何:“第二点呢,他的情况已经那样了,治不治......其实对结果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晏江何:“他看你这么闹腾,心里不好受。其实他本来想着,你能知难而退。小孩儿嘛,都那样,讲道理讲不通,非要一下子扎猛了,呛水了,才长教训。他想让你懂,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硬碰硬。”

“或者。”晏江何干脆翻了个身,侧身对着张淙,“他是想要你求我。要你找我帮忙。”

张淙愣了愣,问道:“什么意思?”

“很简单。”晏江何说,“他觉得你是个想活,想好的人。就像你当初发了高烧,会去敲他的门一样。”

其实张淙就是这种人。他只有置之死地,才会本能地喊出声来。比如现在,晏江何能打包票,如果张淙不是病着没地儿去,他就算跟自己打一架也不会躺在这张床上。

他这样的操/行,他得怎么活?他以后怎么活?冯老走了以后,他怎么办呢?

真的该扳扳他。

张淙一动不动,晏江何估计他是僵了。

晏江何:“老头希望你也能来敲我的门。就在你没办法救他,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总会离开你。他是希望在他走之前,你能学会敲我的门,学会敲别人的门,这样他就放心了。”

“你能懂他的担心吗?”晏江何突然乐了,“谁能想到你那么混账,宁可把自己玩死,也不肯知难而退,或者跟我开口。你怎么就那么倔呢?”

他是真的没想到,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会拧巴成这样。估计老头要是知道了,能直接背过气儿去。晏江何本以为他教育张淙下的药够猛,可是张淙身上的痼疾更厉害。这倒霉混账,是真的玩了命的软硬不吃。

张淙闭上眼睛,好久才说出一句:“是你太招人烦了。”

晏江何乐出了声:“没良心的东西。”

晏江何叹出一口气:“那个诊所,被警察端了。我可警告你,你以后别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不然收拾不死你。”

张淙:“......”

“哎。”晏江何的脚伸出自己被子,踹了张淙一下,“上次在路边,你发烧那次,你说跟汤福星没关系,那你拿刀子干什么?”

张淙默了默,答话:“收了钱,恐吓同学。”

晏江何皱起眉,评价道:“缺德的玩意儿。”

他没再细问。只是说:“你再缺钱,来找我,说清楚用哪儿,借条写好,走银行利率十八倍利息。我借你。”

晏江何黑得猪狗不如,高利贷搁他跟前都排不上号。张淙就跟没听见一样,没搭理他。

晏江何也没再揪着不放,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已经能看清张淙的整个脸部轮廓。那高挺的鼻梁最打眼,又直又挺,好像坚固得什么都压不塌。

晏江何琢磨了一下,问了句没头没尾的:“张淙,你手残不残,会不会敲门?”

张淙那边还是没什么反应。没人再说话,空气又安静了好久。

直到晏江何闭上眼睛,都快睡着了。他突然听见床头被“咚咚咚”敲了三声——跟敲门似的。

晏江何心头一滞,然后,他唰得一下睁开眼睛,赶紧看张淙。他身边的张淙似乎是睡着了,两条胳膊都塞在被子里。

晏江何心里咂摸,他这床头,该是被哪个做贼心虚的小鬼儿敲的。

“闹鬼了啊。”晏江何轻声说。

“晏江何。”鬼闭着眼睛说话了,“你不能觉得我可怜。”

张淙这话说出口沙哑又轻悄,声音低沉且虚幻,好像呼气儿的功夫就能无影无踪了,可晏江何脸上的笑却被这句轻飘飘的给吹没了。

这小兔崽子,骨架又硬又贱,皮肉单薄的一层,可他那心思,真的太深。

晏江何慢慢地说:“那你倒是哭一个啊。谁家的小可怜不是眼泪八叉的,嘟着嘴轻声细语的,拽着衣角低着头说‘哥你帮帮我。’”

晏江何低声道:“你算个屁啊。”

他好像要睡着了,声音越来越低:“一张臭脸,扔垃圾桶里都嫌埋汰......”

这一夜再没有人说话,直到晏江何的呼吸变得平稳又悠长,张淙才轻悄悄翻过了身。

他在黑暗中瞪晏江何的侧脸,瞪到眼眶都疼了。张淙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晏江何比张淙起得早。张淙可能是因为药劲儿,出乎意料睡得挺沉的,他醒过来时晏江何已经不在屋里了。

身上没了那种软塌塌跟面条一样的无力感,张淙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慢慢恢复力量。

张淙下了床,一推门就看见晏美瞳撅着屁股蹲在门口。察觉到他出来,晏美瞳扯起脑袋,吊了一腔优雅,“喵”一声以示早安。

张淙:“......”

他大概看过一眼,晏江何应该是在厨房。

张淙去卫生间先把自己拾掇了,他出来时晏江何嘴里叼着一片面包,一手托一杯热牛奶,另只手拿了一条......保暖裤。

“你不能吃饭,水也别喝了。”晏江何叼着面包,说话不算很清楚。他抬手把保暖裤朝张淙脸上扔了过去。

张淙反应很快,他立刻歪了一下头,伸手接住了保暖裤。

“裤子穿上。”晏江何嚼面包,“你今天跟我去医院,体检。”

张淙盯着手里的保暖裤,本来心情有些复杂,听他这么一说倒愣了,他猛地抬头瞪晏江何,下意识说:“我没事儿了。”

晏江何干笑一声:“你以为你是X射线眼?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

晏江何的目光移到张淙胳膊上:“少废话。我说去,就去。”

“我......”张淙皱了下眉。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晏江何打断:“我今天得上班,请不来假。你爷爷出院那事儿,晚上吧。你先办出院手续,我跟院里人说一声,白天先待医院里,晚上我开车送。必须我送。”

于是张淙耳朵一抖,全然没法反驳,因为他不得不立刻转移话头:“他不是我爷爷。”

晏江何挑起一边眉梢看了张淙一会儿,笑笑道:“十七八的管八九十的本来就应该叫‘爷爷’,这是基本的礼貌,要不怎么说你连最基本的道德品质都没有呢。”

他朝张淙伸出小拇指,一脸唏嘘感叹:“这世道啊,一代不如一代了,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都传到了王八肚子里。”

“......”张淙垂下眼睛,目光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