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蹴罢秋千笑谈闲

书名:梧枝还亦亦 作者:周楚嬛 本章字数:4549 下载APP
“他们哪里会知道?”孟怜笙认真道。

    “得了吧,但凡传出去你有个什么腰酸脖子疼的事,外边那些戏迷都要赖我。”薛良夺过孟怜笙手上的梅花,边说边往回走。

    孟怜笙跟上他:“抱歉,的确有所耳闻。”

    薛良道:“瞎客套,我在乎那些吗?”

    “那个,我昨晚喝醉了……没说什么胡话吧?我完全不记得了。”孟怜笙小心翼翼地问。

    薛良勾起的嘴角又很快落下,想起昨晚孟怜笙说自己的经历,握梅的手紧了紧,在孟怜笙察觉之前又笑开了道:“胡话是没少说,就是……”

    “就是什么?”

    薛良换了只手握梅,撸_起袖子问孟怜笙:“卿卿是小狗吗?瞧你给我咬的。”

    孟怜笙借着路灯定睛一看,只见两排印地很深的牙印留在薛良小臂上,在灯光明暗交错地投射下顿觉有些触目惊心。

    孟怜笙惊心之余又有点不相信:“这…真是我咬的??”

    薛良放下袖子道:“千真万确。”

    孟怜笙道:“那对不起啊。”

    “没事,原谅你了,谁让我慷慨大方风流倜傥呢?”

    “只是…”

    “我竟不知…”薛良对上孟怜笙的眸子,“卿卿原来也可以那么奔放啊。”

    “啊?”孟怜笙有点慌,“我…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吗?”

    “那倒没有,也就是学了几声狗叫,多脱了几件衣裳,还……”

    孟怜笙紧张道:“还什么?”

    薛良嘴角勾起一抹让人不易擦觉的弧度,转而佯装严肃道:“还轻薄我。”

    孟怜笙眉心紧锁,“你…你怎么不拦着我点?”

    薛良偷笑着,一摊手道:“我没说没拦啊。”

    孟怜笙刚松了一口气,只听薛良又道:“我只是没拦住。”

    孟怜笙:!

    “我……唉,算了。”孟怜笙并不想了解自己是怎么轻薄的薛良,干脆破罐破摔,都是男人,说多了反倒矫情。

    **

    已经开箱好几天了,孟怜笙过目了的戏单子,今天没有他要唱的曲目,心想反正悦天楼里有人管着,索性就连门都没出。

    说实话,孟怜笙来承乾府住这么长时间了,但还是没有四处逛遍,原因之一就是承乾府逛起来太过累人,他粗略地算了一下,若是不歇脚地把承乾府各个处所逛遍,那可能也要花个半天时间。二则是他刚来此地时还在衰绖期间,没有那个兴致。

    不知怎的,他今天突然想逛逛,就挥退了一众想要跟着他的下人,独自在各个大小院落穿梭着。

    走到小翼楼时被告知这是薛良的二太太温冰然和他两个孩子的住处,孟怜笙也是这时才知薛良只有这两个孩子,他本以为薛良这么多妻妾,应该会像他父亲那样生很多孩子的。

    孟怜笙正要过门不入,谁知那复式楼外门突然打开,温冰然走出来,邀他进去坐坐。

    他恭敬不如从命,跟她聊了一会才知道,原来薛翰玥不是她亲生,而是薛良已故的正房夫人所出之子。

    孟怜笙临走时见薛良刚满五岁的女儿很喜欢他今天戴的坠子,就十分慷慨地把东西送她了。喜地小姑娘连抓了两把糖塞在他手里。

    孟怜笙对薛翰玥的事是有些惊讶的,但他还不能细问太多关于薛翰玥生母的事,薛良这个朋友,他很珍惜。

    今天见了温冰然,他就又想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薛良每次去二太太那里过夜,都会在半夜三更又抄小道从后门偷偷回东院,然后又起早偷偷溜回去。

    原来薛良并不在温冰然那里过夜。孟怜笙觉得之所以这样做,大概是为了堵住丫头下人的嘴,让他们不敢慢待温冰然。

    孟怜笙几次起夜碰到他,薛良也只是假装没看见。他不主动解释,他也不能上赶着问,但通过见温冰然这两次来看,孟怜笙已经觉得他心里的猜测离真相八九不离十了——薛良和温冰然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囡囡那孩子多半也不是他的。就是不知道薛良为什么会担着损坏名声的风险“强娶”她了。

    走回东院的时候阳光正好,孟怜笙荡着老秋千,时而将头靠在攥着长绳的手上,似乎在放空自己。

    突然感觉有双手推着他后背,让秋千一下子荡的老高,孟怜笙被吓了一跳,只觉汗毛倒竖。猛一回头,就看见了薛良那张无论何时都带着笑意的脸。

    “……”

    孟怜笙虽被惊了一惊,可脑子还慢半拍地没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薛良忍不住了,拉住纤绳问孟怜笙:“生气了?”

    孟怜笙摇头:“没。”

    薛良见孟怜笙脸上仍是很平静,“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薛良惊讶道:“你脾气当真这么好?这都不生气…”

    孟怜笙答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薛良道:“我捉弄你啊。”

    孟怜笙:“但我知道,你没恶意的。”

    “那肯定。”

    孟怜笙又道:“不是脾气好,我只是觉得没真正伤害我的事就不用计较太多,毕竟心胸宽广才能广结善缘。”

    这一番话给薛良说的一愣,他觉得孟怜笙这份通透劲连霍俊芸都比不得,虽然这并不能忽略他师父对他的影响,可霍俊芸在一些小事上终究还是性情急躁了些。

    过了一会薛良才道:“这世上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天下太平了。可惜这不可能。”

    孟怜笙心里暗暗同意。

    “再高点。”

    “哎。”薛良嘴上答应着,但其实秋千摆动的幅度都没变,他这会子又有点后怕摔着他了。

    “明天元宵节,去逛灯会啊?”薛良道。

    孟怜笙问:“你得了空难道不要陪陪你那些女人吗?”他是真的好奇,似乎薛良每次和他做什么时间都非常充裕。

    薛良一吭哧,眼里闪过几分不屑:“那些女人本来就不需要我陪,都是一群别人送来吃闲饭的,说不定还有几个是监视我的,你当我没事纳那么多干嘛?别人硬塞的!”

    更何况,他好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好像从他确认喜欢孟怜笙以后…就完全没有想过那档子事,或者说,他是只想过孟怜笙。

    孟怜笙不再多问,想了想道:“行吧,不过你得等我下了戏。”

    薛良道:“别说下了戏——你让我等一辈子我也等得起。”

    “……”

    孟怜笙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说地太能撩拨人心了,但孟怜笙又强迫自己认为薛良这又是在玩笑,并且警告自己一定别当真。

    他干巴巴道:“没那么久。”

    “听说三晋来了个绥安的神医,那边人都叫他苏先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薛良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孟怜笙脸上挂着笑意,莫测笑道:“认识,而且你也认识。你前几天还跟她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

    “你是说……苏映棠??”他不是没往这处想过,只是想那么一瞬间就直接否定了,没想到还真是。

    “正是。”

    薛良又问:“可不是说,是个先生吗?”

    孟怜笙想了想道:“可能是映棠医术高超,这么叫她的人多了,传到咱们这边就成真先生了。”

    苏映棠在绥安那几年边游学边给一些看不起病的百姓治病,算得上半个铃医,看得病人积少成多而且她又医术高超,久而久之名声也就传开了。

    薛良喜道:“那就好办了。”

    孟怜笙立刻担心道:“怎么了?是你生病了?还是谁?”

    薛良道:“习武之人,哪来那么多病,是贾涟舟他妈…咳,他的母亲病了,看了好几个大夫都不好,他说西医不行就试试中医吧,就想到了绥安的那位名医。”

    孟怜笙点头:“那好,我一会就帮你联系她。”

    “你别老担心别人了,倒是你自己,我怎么见阿香这几天总是往你屋子里端苦汤子?你怎么了?”薛良关切道。

    “也没什么大事,那药是治胃寒的,老毛病了,不打紧。”

    “嗯,有这么个名医在我也放心点,你不能马虎了,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薛良说完又补充道:“我答应你师父要照顾好你的。”

    “哎真没事,我自己本来也通医术的。”

    薛良推秋千的频率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因为手酸停了下来,孟怜笙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说:“你上来,我推你。”

    “小孩儿才坐…”

    “坐吧坐吧。”说着,就把薛良推到了秋千上坐,“别人想让我推还没这个机会呢。”

    两人换了个个,薛良坐在秋千上道:“我过些日子可能要去趟殷川山。”

    孟怜笙悬在半空的手突然一顿,但薛良的秋千过来了又不得不去推,“干什么去?”

    若薛良此刻回头,一定能看到他变得苍白的脸,可终究没有。

    “有批货需要我亲自送。唉!苦差事啊。”

    孟怜笙停下推秋千,恳切道:“薛良,你一定要小心。”

    殷川山的苦寒,他早在五年前就领会过了。

    “嗯,也真是坏菜,殷川山上那么冷,我还非得走这一趟。”薛良抱怨道。

    临别时薛良说:“这秋千太旧了,我明儿让人修修。”

    孟怜笙本想拒绝,心说我过些日子搬走也用不着了,可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来。

    **

    正月十五,上元节。

    悦天楼中,三尺戏台上正唱着一出祥庆好戏:《天官赐福》。

    孟怜笙所扮的织女不是十分重要的角色,他今天主要想带带几个够火候却没出头的师兄姐。可无奈刚一上场风头还是压过了主角。

    二楼包厢里,已经陪薛良看了半日戏的贾涟舟翘着二郎腿,正时不时用胳膊肘捅一旁的薛良点评一番。

    “哎,良哥,这没别人,你跟我说说,你对楼下的那个是不是真上心了?”贾涟舟突然发问。

    薛良瞥了一眼他道:“你说呢?”

    “我说的话,那就是真的了呗。”

    薛良却避而不答,反客为主贾涟舟:“你今天这么闲?不陪那个小女朋友?”

    贾涟舟嗐了一声:“早分手了。”

    薛良并不惊讶,象征性的安慰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说来也怪,贾涟舟交了这么些个女朋友,也不全是玩玩,但到最后都分了手,如果说哪个女人遇见他是老天爷不开眼,那他遇见哪个女人就是月老不开眼了。

    “你别打岔,刚才问的还没说呢。”

    薛良见转移注意没成功,在果盘上捡了一个瓜子叼在嘴里,含糊道:“我不知道。”

    “啊??”

    “我真不知道。”

    贾涟舟摇头:“我不信。七年前那事之后,我就没见你对谁这么好过。”

    见薛良默不作声,他又急道:“薛长渊,你那点子真心就这么放不住?遇着点什么人就上赶着往出送?别怪我没提醒你,六年前的事我可都替你记着呢,那姓白的女人……”

    “够了没有!”薛良就烦他这么说,手顿时一拨桌子,茶杯立刻滚落在地。

    贾涟舟自知说多了,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哎…好好好,我不说了。”

    “你要是非让我回答,那就当我喜欢他吧。”

    贾涟舟又有些不信:“可你……真喜欢男人了?”

    “什么叫我喜欢男人?我是喜欢他,重点是他,而不是男人女人。”薛良觉得贾涟舟可能听不懂,毕竟这也是他抽了一下午的烟才想明白的。

    “换句话说,就算他是女人,我也喜欢他。”

    “算了,我心里有数。刚才那种话,别叫他听见。”这是薛良今天和他说的最后一句。

    只是……

    别叫谁听见?孟怜笙?听见什么?他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