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恩寺中时常会有人来参禅悟道，在寺中的厢房里小住上几日，若是我们的猜测没错，那监视的人，应该就在这里面。”
齐思季和严寻端在寺中貌似慢走，实则是在那些寺外来客所住的厢房附近徘徊。
“这怎么看谁是内鬼，”严寻端看着那些闭门不开的厢房，皱着眉，“不行，这么找太慢了，我们得把他引出来。”
“你是说让我假装毒发？”
心中所想被身旁人一下子点通，严寻端眼睛都亮了：“不错，而且动静要大，这样那个人才会听得到，他才回想办法通风报信。”
齐思季抿着嘴唇想了想：“可这样做势必会惊动住持，我们再想想，再想想。”
两个少年凑在一起想怎么引蛇出洞，可是思前想后，都只有刚才那一个办法。
“住持得知道。”严寻端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再说了，有一条毒蛇在院子里，我们又找不到蛇在哪儿，所能想到的，肯定是把这件事告诉家里其他人让他们小心点，对不对？”
正是这个道理。
齐思季抿了抿嘴，终于下定决心：“好。”
“这就对了，”严寻端拉着他，“我们走。”
“寻端。”
刚迈开步子，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严寻端头皮一炸，扭头看去：“爹？”
严廷松不知何时出现在那些厢房前，冲两个人走过来，向齐思季行了武官礼：“末将严廷松，叩见六殿下。”
严廷松自从边关回京之后，鲜少以武将自称，现如今他在齐思季面前自曝身份，严寻端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一下子又钻了出来。
他情不自禁地挡在了齐思季面前。
“严大人，”齐思季往旁让了一步，上前去把严廷松扶了起来，“您何必多礼，我的身份，你我都知道的。”
严廷松站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僧衣少年，这是他现在所有的希望。
“爹。”严寻端上前，“您怎么在这儿？您、您这是干什么。”
“寻端，”严廷松声音很平静，“你先让开，为父有话要对六殿下说。”
“爹，”严寻端不肯让，眼神中带了些凄惶，“您别……”
严廷松的眼神像是石头，又像是一条奔腾的河。
父子俩谁都不肯让步。
“严大人，”齐思季见状，在一旁开口了，“我不知道您此番来意，但我的身份已是如此，恐怕我此生都不能回去，您若有求于我，那还是……”
“殿下，”严廷松打断他，说，“倘若末将要说，太子殿下薨逝，另有隐情呢。”
齐思季登时愣住了。
“什么？！”宁贵妃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他长得像先太子？！”
“母妃您先坐下，”宁王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扶着宁贵妃坐下，说，“我也很纳闷儿，怎么偏偏就是他，还长得那么像。”
宁贵妃拉住宁王的手，抬着头甚是焦躁：“有多像？”
宁王沉默了。
宁贵妃的手一松，母子两个沉默片刻，宁王懊恼道：“早知当初，我就该听母妃的话，现在可倒好……母妃，我还在寺里打听了，先太子对他照拂颇深，与他交往甚密！这……”
“那就不能让他活着了……”宁贵妃幽幽开口，“那就让他，去地底下见先太子。”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保养精致的面孔现如今微微扭曲着。
“母妃，儿子想过了，他是非死不可，但是死前，也能给儿子做件事。儿子给他送了不少东西，想必在旁人眼里，也能落个贤良的名声。”
“你糊涂！”宁贵妃气急，“你这个糊涂东西！”
宁王有些不解：“母妃，这……”
“他是你父皇厌恶的‘不祥之子’，你现在上赶着给他送什么！”宁贵妃恨铁不成钢，“你、你可真是！你气死我了！”
宁王还想说什么，被宁贵妃打断了：“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母妃来办，你做好你父皇交给你的事。”
“儿子知道。”
“眼下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宁贵妃在宫中慢慢踱着，“绝不能让一颗弃子给毁了。”
“朝堂之上的大臣儿子正在尽心，那个严廷松再过些时日就会去浙东，到时候严家不足为惧，”宁王喘了口气，“母妃，儿子有把握让他回不来。”
“那就好。”宁贵妃攥着自己的手帕，猛地转过身来，嘱咐道，“这样，你听母妃的，过来。”
佛恩寺僻静院落中的一间厢房里，齐思季坐在凳子上，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冲击着头脑。
愤怒。
他们、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兄长他可是太子，是储君啊！他们怎么敢？！
“严大人，”齐思季的声音都哑了，“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末将不敢欺瞒殿下，”严廷松道，“太子殿下仁爱，虽说身体并不算强健，但也不到暴病而亡的地步。眼下宁王最为得势，从中谋取之利最多，实在是让人不敢不多想。”
他话音一转：“想必现在，殿下您的安全，也在被他威胁吧？”
严寻端双拳紧握。
他心里明白，先太子是齐思季心里最大的隐痛，若是能掐着这件事，齐思季就是父亲手里的刀。
可是……
严寻端看着静坐不语的齐思季，心里又是纠结又是不舍。
他是一把刀吗？
他能去做刀吗？
他从小在这佛恩寺中长大，瓷菩萨一样的人，能进虎狼窝跟那些豺狼做对手吗？
“殿下心有不决，也是必然。”严廷松在此时主动退了一步，“末将可以等殿下的答复，还望殿下，早做决断。”
齐思季心中一半火煎一半冰磨，他看了严廷松一眼，点了点头。
“寻端，”严廷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回家，为父有话对你说。”
两个少年骤然经历了生死考验，眼下又莫名到了一个路口，两人都不想离开对方，却也都需要时间。
回府路上，严廷松和严寻端都没有说话，父子俩沉默一路，回了府上，严寻端犹豫再三，还是跟着严廷松去了书房。
“我还以为你会到自己院子里去呢。”
“父亲，”严寻端喉结滚动，“您为什么要把他拉进来，他根本就……”
“寻端。”严廷松看着他，笑了一下，那个笑容稍纵即逝，“为父的，护不了你们姐弟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