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几个时辰一样久，实际上不过是几息之间，沈如玉喉结上下攒动了几下，才道:“那好，就不去了。”
赫连珈蓝见大魔头松了口，自己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只是手中的铃铛仍旧是块烫手山芋。
于是，他拿出手中这串铃铛说:“既如此，这铃铛理应物归原主。”
他太了解小畜生的秉性了，他故意这么说是看小畜生打算怎么处理这铃铛了。
没想到沈如玉弯眸一笑，竟是十分的通情达理来了一句:“既然是那花魁亲手送给你的，师尊便亲自还回去吧。”
？
赫连珈蓝一度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这是试探吧，绝对是在试探自己。
沈如玉此刻骨髓深处阵阵刺痛，一丝黑气从指间溢出，眼看就要压不住了，于是一手贴住自家师尊劲瘦的腰身。
赫连珈蓝只感觉时间好似凝结了一瞬，随后眼前一花，再一睁眼便坠入了那双深邃紫绀的眸底，在他失神的片刻间，那张俊美如神的脸倒影在他的瞳仁里，甘冽的清香包围住了他。
那是一个苦涩又温柔的吻。
“师尊，在我没有主动现身前，别来找我。”
这是沈如玉最后对他说的话，他微动唇瓣想要说些什么，沈如玉却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唇瓣的余温和嘴里苦涩的药味，就好似没出现过这个人一般。
他呆滞的摸了摸唇角，有些自嘲地强扯起一抹笑意，楚弘瑾对他说过的话此刻又无比清晰的想起——
“有件事要拜托仙子，这件事除了您谁都做不了。”
“什么事？”他攥紧手中的茶杯问。
“不知仙子可还对当年围剿魔族的事情有所印象？”
话音刚落，窗外的风像是止住了，叮叮当当，一只风铃在风中摇曳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有什么尘封的记忆被揭开了一角。
宁初一，那个带着禁忌和罪恶的名字，随着他手持紫微剑一剑穿心后将一切真相都埋葬在了染血的青石阶下。
“师尊，宁师兄他没有错——”
寒冷刺骨的风声呼啸中，身形单薄的少年跪在了白皑皑的雪地里，一张精致如画的小脸上满是泪痕，黑漆漆的眼睛里翻涌着深深的固执和浓烈的仇恨。
台阶上，衣着雪华白袍的师尊眉眼锋厉，古井无波的眼眸只是冷冷看着他跪在雪地中一言不发。
“要罚就罚我吧，这件事跟宁师兄无关！”少年冻得浑身瑟瑟发抖，但即便是这样，他的后背依旧挺的笔直。
“无关？”
师尊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一步一步踏着石阶下来，每一步仿佛踩在了他心上般，扑通扑通。
雪白的袍裾停在了他的面前，一柄冰冷的剑尖将他的下颌挑起，耳边落下一道冷漠磁性的声音:“你觉得你替他顶下所有罪，本尊就可以将这件事一笔勾销了么？”
“是。”他说。
“那么他更该死了。”
师尊的一字一句像是砸进他的心扉一样，原本冻的麻木的心脏此刻又剧烈的抽搐起来。
不能，不能让师尊动宁师兄，宁师兄那么好一个人，肯定是师尊误会了……
他艰难地挪动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膝，卑微的伸出手拽住那袍裾的衣角，语无伦次地辩解道:“师尊你听弟子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赫连珈蓝站在他的面前，握剑柄的手指用力关节发白，那狭长的睫毛微垂，半侧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情绪，“子烬，他到底干了什么事情你真的清楚吗？”
沈如玉曾在之前无数次的幻想过他的师尊喊他的字，却唯独没想到会在这种处境下冷的不掺一丝感情的说出他的字。
“我自然……”
“是本尊故意这么做的。”赫连珈蓝修长有力的手按住他单薄的肩头，用传音一字一字无比清晰的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
少年瞬间像是被抽空了所以力气一般跌坐在雪地里，漆黑的眼眸像是一瞬间熄灭了所有的光芒，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灰暗。
漫天飘零的大雪像是要将他掩埋，他那时候在想，要是更冷一些就好了，就这么死在这里好了。
“柳兰，将宁初一押进刑司殿。”
那道威严的，不容置喙的沉稳声音直接定下了宁初一的罪行。
“为什么，师尊，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宁师兄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
赫连珈蓝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忆起自己二弟子那失望，愤恨，怨毒的复杂眼神，无人知晓他曾数不清的深夜独坐在那染了宁初一斑斑血迹的青石阶上一坐便是一夜。
他曾无数次的叩问内心，他真的做对了吗？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难受？
“自万剑宗的首席弟子宁初一死后，他这么多年隐藏情绪隐藏的很好，我一直以为他已经对宁初一的死释怀了……”
“可直到那天我看到他身上斑驳遍布的伤疤时，我才惊觉自己发现太晚了，他已经无法遏制的产生了心魔，那是他的执念。”
“这件事只有您能去做，他的心魔我已经阻止不了了，如果错过这次…后果不堪设想。”
楚弘瑾业火重瞳里映着手中的茶杯倒影，眉宇间透露着一丝顾虑。
那日，青石台阶上，一身织金缎绸云锦衣上一片血色逐渐渲染了大片衣衫，就连同胸口处绣的祥瑞兽也浸染了鲜红的一抹颜色。
宁初一半跪在地上，手指紧紧握住插在自己心扉的剑身，一滴一滴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滑落下来砸在青石台阶上。
他对视上紫微仙君那居高临下的漠视的眼神，用近乎嘲讽的语气对面前的人说:“紫微仙君，你救不了他，你什么都做不了……”
“总有一天，你会沦落到，跟我一样的下场。”
宁初一那怨毒致命的诅咒一字一字像滚烫的烙铁烙印在了他的灵魂里。
“不”他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我不会跟你一样的，宁初一。”
“师尊，不要！”“宁师兄！”“别杀他！”
周围嘈杂的声音都倏然间消失，“噗嗤”清晰的一声，剑身贯彻了他的心脏，落在脚边的桃花刹那间开的红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