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停棹接连迟到两天，裴峰惊掉了大牙，围着他左三圈右三圈地观察了个遍，最后问：“你有夜生活了？”
　　周停棹拿资料的手一顿，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还是这么不解风情，看来是没有了，”裴峰撇嘴，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所以你到底干吗去了？”
　　周停棹，一个从来都极其守时的男人，居然会迟到！还是两次！反正裴峰跟他共事这么些年，从没见过。
　　但这个闷葫芦，他要是不想说，还真别想从他嘴里挖出什么话来。
　　“行了，不问你了，”裴峰“啧”了声，“AOFEI的人再过半小时就来了，两点半3号会议室，别忘了啊。”
　　周停棹：“知道了。”
　　裴峰不知道联想到什么：“嘿嘿，不知道Sarah来不来，我都好多天没看见她了。”
　　周停棹冷不丁抬头：“你还没换目标？”
　　“也不是，目标分为短期目标中期目标长期目标，谁说只能有一个？”
　　周停棹嗤笑道：“那她属于哪一类？”
　　裴峰换了边二郎腿接着跷，想了想说：“中期？难说，她好像不太好追。”
　　周停棹听完没说话，只站起来走到裴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手上端着今天的第二杯咖啡。
　　裴峰刷着手机上工作群的消息，头也没抬随口问：“忙完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不轻不重地碰了下鞋边，脚被迫落回地面，换成个规矩的坐姿。
　　裴峰：“？”
　　周停棹收回腿，语气认真：“裴总，中期目标换个人吧。”
　　“啊？”裴峰愣了，一下子没懂他意思。
　　周停棹喝了口冰咖，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他有时会怀疑，美式就靠那点苦味把人钓着。
　　他垂眸：“如果不是认真，就别接近她。”
　　裴峰发完愣，抖着肩膀开始笑：“你是她爸还是我爸啊，管起这个了还。”
　　他私生活确实不怎么纯，周停棹作为好友也只是偶尔话赶话了，会提一嘴让他做个人，从来没有真正干预过，更不要提像这样为哪个女孩儿跟他聊。
　　周停棹看了看他：“你要是乐意，叫我爸也行。”
　　“滚滚滚。”
　　气氛稍有缓和，两人沉默了会儿，裴峰忽然问：“你认真的啊？”
　　“嗯。”
　　“你也对她有意思？”
　　周停棹顿了顿，摇头。
　　“那你……”
　　“从我爱她开始，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周停棹说。
　　桑如一大早就来了公司，再跟傅屿核对一遍PPT和提报内容，结束后傅屿给她拿了盒感冒药，她的声音已经有一点瓮，不过还好，影响不是特别大。
　　不知道怎么回事，梦里生病了，现实居然也在感冒，简直好的不灵坏的灵。
　　她确认最后一项行程安排：“今天跟F.C.是下午两点半，明天跟合华资本约的是下午两点，那家离得远，我们要提前出发。”
　　傅屿点点头，问：“你有别的人要带着一起去吗？”
　　这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桑如想了想：“那再带上Yuki吧，我让她帮忙找过一些竞品公司融资阶段的情况，要有事儿或许也能帮上忙。”
　　“行。”
　　“那个……”
　　傅屿见桑如欲言又止，问：“怎么了？”
　　“F.C.跟咱们对接的负责人叫什么啊？”
　　“裴峰。”
　　桑如“哦”了声，一下子也不知道是该如释重负，还是觉得可惜。
　　合作伙伴处于楼上楼下的关系时，做什么事就会格外方便。
　　虽然电梯上去也就几分钟，出于礼貌和诚意，他们还是提前近二十分钟出发。
　　前台让他们稍等一会儿，果然裴峰很快就来把他们接了进去。桑如注意到，他中途看了她好几次，但挺出乎意料的是，裴峰居然没说他跟她认识。
　　3号会议室暂时没人在用，他们就直接提前进了里头。
　　傅屿是老板，Yuki记会议纪要，桑如作为主讲，还需要提前调试设备，以免出错。
　　时间临近，开始陆续有人进来。
　　桑如坐在傅屿下首，最靠前的第二张座位，她保持着微微笑的端庄表情，对每一个新进来的人都从容地颔首示意。
　　离开始还有三分钟，对面最前面还空着两个座位。
　　裴峰解释道：“不久前突然有紧急的事儿找上来，我们章董在处理，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动静。
　　“不好意思，没来晚吧！”
　　章先鸣在声音后头走进来，于是会议室所有人都跟着起立，在他抬手示意后才坐下。
　　他显然是个成功的中年男士形象，不过肚子不算大，头发不算秃，精神头看起来很不错。
　　桑如跟在傅屿后头跟他握手问好。等每人都坐回位置，对面依然空着一个。
　　桑如抿抿唇，心下暗暗祈祷：不是他就行。
　　傅屿问：“章董，要现在开始吗？”
　　“不好意思等一下啊，”章先鸣拍拍裴峰，“小裴帮我去看一下，小周帮我拿个水杯怎么还没到啊。”
　　“来了。”
　　桑如一个激灵，循声望去，心灰意冷。
　　怎么没人告诉她周停棹也会来啊！！！
　　周停棹礼貌同他们问过好，视线最后飘然落在桑如身上。
　　二人面对面坐着，没有人会怀疑这注视有什么不合时宜。
　　“可以开始了。”
　　桑如装镇定是再会不过的，她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所有，上台开始进行提报。
　　AOFEI正处于B轮融资阶段，靠一己之力很难完成，显然到了向投行寻求帮助的时期。桑如全面介绍了公司的情况，又罗列出自身优势和发展前景，结合F.C.的特点阐明合作优势等等，考虑得算是很周到了。
　　桑如顺利讲完，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在表达时，她需要与众人有眼神接触，尤其是对方的大领导，因而在看向章董和裴峰的时候，总能带上周停棹的脸。
　　她难免心紧一下。
　　说到后面就好了很多，只是周停棹一直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有什么想法。
　　提问环节。
　　章董先开口：“周总先说说看呢？”
　　桑如站在台上，顿觉自己好像成了一个箭靶，每一个提问都是指着她而来的箭，周停棹就是那第一支。
　　“好，”周停棹望向台上，缓缓开口，“在这份PPT里，我没有看到你们对融资后款项的去向规划，请问可以介绍一下吗？”
　　“是有的，”桑如翻到某一页上，大概说了几点，“我司对这笔款项的预计是，用以购入更多媒介资源，搭建自身媒体平台，以内容资源引进和打造为重点……”
　　在场有些人听完点了点头，桑如涨了一些自信，朝他回看过去。
　　“那么会是怎样的比例分配呢？”
　　桑如愣了一下，傅屿快速接过话头，答道：“目前我们的重心还在，如何整合我们双方优势筹集资金这一块儿，款项去向只做了初步的规划，暂时还没有到那么细致的程度，我们会继续优化。”
　　周停棹笑了笑，往后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些懒怠，说出的话却有重量。
　　“不瞒傅总说，在与F.C.合作下能完成融资的公司不少，却有很多家企业由于对资金使用不善，极短的时间内就几乎全部烧光，”周停棹说话声音不是很大，但每一个人都在屏息仔细听，“真正拿到钱后，才发现自身缺失的企业太多了，我只是提个建议，希望贵司能将这个维度纳入考量范畴，也好增强我们合作的信心。”
　　傅屿认同地点头：“周总说得是。”
　　章董这时哈哈笑起来，手朝周停棹指了指：“小周啊，一下子就这么问，让后面的人怎么说？”
　　傅屿和Yuki都朝桑如担忧地看了看，她面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桑如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周停棹说得很对，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想着，要一下子把那么后面的事规划得特别清楚。
　　他说得很对，是她准备不充分。
　　裴峰悄悄拍了下周停棹，小声说：“狠了啊。”
　　周停棹没搭理他，轻轻旋了下手中的笔，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接下来又陆续讨论了几个问题，桑如基本对答上了，没说太全的，傅屿也会帮忙补充。
　　桑如：“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人回应，桑如如释重负：“没有的话……”
　　这时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周停棹举了手。
　　桑如：“……”
　　说实话，她有点PTSD。
　　但她还是保持礼貌和微笑：“您说。”
　　她就像是只受惊的兔子，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别人看不出来。
　　桑如做好了心理准备，等他还会再说些什么，却见周停棹嘴角隐隐浮出笑意。
　　“Sarah的提报很好，回答问题也很好，我刚才说的是大多数企业的通病，而AOFEI能考虑到这一步已经领先很多企业，”周停棹说到这里，转而只看着她，“Sarah，如果我的话冒犯了你，非常抱歉，可以不原谅我，但是你很棒。”
　　周停棹看着她的眼睛，发现一些红红的迹象，那是她要哭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