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后宫纷争

书名:清宫遗恨 作者:晨梦初醒 本章字数:10440 下载APP
正月之后,皇帝领着太子和大阿哥等人离京巡视京畿地区。因为新年刚过,宫中才进行过一场场的欢宴,因此大家也趁着皇帝不在的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但我却闲不下来,正月之后新的一年就开始了,各项事务也要重新开始处理,所以我这几日是忙得不可开交。
   “娘娘,今年的俸禄都已经发下去了,您看看,这是支出的账目。”
   内务府的官员将账本放到我跟前我随手翻了一下后抬起头看着他道:“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会慢慢看的,这几日辛苦了。”
   他听我这么说一脸惶恐地低下头道:“奴才惶恐,娘娘。”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在我跟前不用这么拘束。孝懿皇后还在世时你就在内务府当差了,你的能力我还不知道吗?”我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问道,“对了,那个还是老样子吧,你都替我办妥了吗?”
   “是。”他点了点头道,“一切都照娘娘以前的吩咐,奴才不敢有半点疏忽,娘娘若是不放心待会儿可以亲自看看账目,奴才都写上了。”
   我听他这么说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看着他慢慢地退出去后,我才翻开账本一页页地看了下去,果然在老地方看到了他的补注,我这才放下心来。放松下身体,靠在炕上,我一页页地翻着账本,这几年来我也从最初的手忙脚乱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拿起一旁的茶杯刚想喝口水润润嗓子,却发现茶杯中已经是空空如也。撑起身体刚想开口叫人进来,却见到依玛走了进来。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看账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若是没什么大事,侍候的人都不会进来。
   依玛点了点头道:“娘娘,王贵人娘娘来了,说想见娘娘。”
   月瑶?她来做什么?
   月瑶虽然是我的侄女,但她住西六宫我们嫌少来往,怎么今日她会来找我?才想着,她就走了进来,我仔细地打量着她发现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她小时候就看得出将来会是个美人,没想到长大了之后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白皙水嫩的肌肤,水汪汪的大眼睛,娇艳欲滴的红唇,还有摇曳生姿的身段,不堪一握的纤腰,真是画中走出的绝代佳人。宜妃和琳贵人虽然也很漂亮,但和她一比总觉着少了几分年轻。呵呵,我们都老了啊,哪里比得上她们这些正在盛开的牡丹。只是她的面色不太好,透着些苍白。
   “妹妹给姐姐请安。”
   她倒是很客气,一来就给我行礼,我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她倒也耐得住性子,坐下后也不急着说,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像是希望我先开口。我装作没看见地喝着茶,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又有什么好急的?果然没过一会儿她就等不及了,扭扭捏捏地像是有些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开口道:“姐姐,妹妹前来只是想问一声,为什么我的年俸少了二十两?”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我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觉着她也真是小孩子气,难不成还以为我故意克扣她的吗?
   我勾起嘴角,笑着对她说:“妹妹不要误会了,姐姐只不过替皇上看着这后宫账务罢了,我们的年俸都是内务府照定数发的,姐姐是不能经受也经不了手的。”
   “那为何……”
   “妹妹年末时为了打点奴才这银子是不是用得多了些?你账上透支了所以这才从你的年俸里扣的。”
   她听了我的解释倒说不出话来了,黯下了脸,低着头,搁在膝上的手微微收拢,过了会儿,她抬起头时却带了几分埋怨。
   “那……那份补贴的银子为什么也没有?”
   补贴的银子?她怎么会说到这个上头?我挺直了身体,看着她冷着声音问道:“谁告诉你有补贴银子这件事的?”
   她像是被我的严肃吓倒了,愣了一下之后,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是贵妃姐姐和宜妃姐姐告诉我的……”
   哼,又是她们俩!
   贵妃这些年被我们几个架空手中的职权早就有些不满了,隔三差五地总爱挑些小毛病。宜妃也是,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没闹够吗!她不嫌烦我都嫌累。
   月瑶也真是的,我看着她那副小媳妇的样子就觉着无奈,她怎么别人说什么她都信啊,我那个舅舅这么精明能干送她进宫前怎么也不开导开导她。
   “那份补贴我不是克扣你,而是现在你没办法拿,那是给有了身孕的宫人的。哼,贵妃娘娘告诉你有补贴时有没有和你说这个附加条件?你进宫时间也不算短了,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你自己怎么就不多想想,她们会那么好心告诉你吗?”
   她似乎被我这番轰炸吓着了,抖了下身体,咬了咬唇,小声又有些委屈地道:“姑姑,我……”
    
    
   我微微蹙起眉,在她还没说完时就立刻打断了她:“王贵人,我娘家的亲属中并无姓王之人。更何况你要知道万岁爷早就有过旨意,一家的姑侄不得同时入宫,你若是还想留在宫里,那就要记住这里没有什么‘姑姑’。”
   她听我这么一说眼眶迅速红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微微煽动,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看她这样我无奈地长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着像是自己在欺负她一样。
   “好了好了,别哭了,月瑶,我也是为你好,如果当初额娘不曾改姓的话,怕是你根本没法入宫,你明白吗?我们名为姐妹实是姑侄,这种乱了常纲之事皇上都有心瞒着你又为何要自己把它翻出来呢?还有你新近入宫需要银子打点侍候的奴才我明白,可是这年俸都是按照品级给的都有定数,你自己也要斟酌着花。平日里若手脚过于大方那群奴才习惯了之后也是越发地登鼻子上脸,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道:“姑……德姐姐,妹妹知道了。”
   我揉了揉了额角只觉着头开始疼了起来,闭上眼睛,搁在案几上的手支撑着头我对她说道:“你先回去吧,这事容我再想想。”
   “嗯。”
   她道了一声之后却紧跟着传来一阵重物落地声。我张开眼却发现她无力地摊坐在椅子上,用手支撑着额头,脸色也越发的苍白。
   “月瑶,你怎么了?”
   我倾身上前拉开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心是出乎我意料外的烫,难道她发烧了?我用手背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发觉挺正常的。
   “我没事,只是近来人总是昏昏沉沉的没什么力气。”
   看着她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我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她毕竟和“祁筝”有血缘关系,我也不能做得太绝。说起来月瑶一直挺健康的,不记得她有什么病啊。可她近来面色真的是有些惨白,手心也有些烫,她也说了人总有些昏昏沉沉的,难道……突然一个想法窜入了我的脑海里,这个念头将之前的种种都串联在了一起。
   “我问你,宜妃最近是不是和你走得很近?我看过你那儿的支出了,你能撑到现在才来和我开口简直是不可思议,是不是她有出手帮你?”
   我按着她的肩一字一顿地问。月瑶在我的注视下有些害怕,神情紧张地点了点头。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原本还有些混沌的思路却在这一刻豁然开朗。我心下一阵冰冷,却忍不住勾起嘴角。
   “月瑶。”我拉着她的手道,“在这宫里我们是唯一血脉相连的人。你是我的侄女啊,你要信我知道吗?只有我不会害你知道吗?”
   月瑶又惊又喜。“姑姑,我……”
   “好了,你先回去吧,你的亏空我会帮你想办法。”
   “谢谢姑姑。”月瑶连连点头,高高兴兴地回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终是冷笑一声。这事儿没那么快完,宜妃,你真是够狠。
    
   虽然贵妃钮钴禄氏的权力早就被我们架空,但面子我们几个也要做做样子,因此每到月底我们总会上她那里去和她聊聊这一个月的情况,毕竟现在宫中位份最高的就是她了。
    “我不行了,我是彻底放弃了。”
   宜妃感慨了一声,把绣到一半的绣品往膝上一扔,随即整个人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宜妹妹,你还在绣啊,你倒是挺有耐心的。”
   坐在首座的贵妃,不紧不慢地拿起了一旁的茶杯,低下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那阵冷潮热讽也跟着自她的唇间传了出来。
   “哎呀,贵妃姐姐这真是太过夸奖妹妹了,妹妹只是想着皇太后喜欢所以才想练练,也算是代皇上尽一份孝心,可谁知道这小小的针和线竟然这么难对付,妹妹我这下可真是放弃了。”
   宜妃抬起手用帕子遮着嘴角的笑容,斜睨了贵妃一眼,以她的性子是断然不甘心在口舌上落下风的。
   “是啊,说来妹妹也真是汗颜,皇太后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迷上了刺绣,我们几个却没办法哄她开心,从孝道上说我们已是有亏了。”
   我为难地看了贵妃和宜妃一眼,地下了头,也是万分为难地叹息着。
   “哼!”
   贵妃冷哼了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往案几上一放,“嗵”的一声过后,杯中的水跟着洒了些出来。
   “皇太后还不是受了那几个从南边过来的‘好’妹妹的影响,这事我再清楚不过了,那个王贵人送了副自己绣的苏绣给皇太后,皇太后看着喜欢的不得了,直夸她心灵手巧,竟然让我们也跟着那些个汉人学什么刺绣,我想到就有气。笑话,我们满人是马上得天下,女子学那些个小家子气的东西做什么?”
   “不过她那双小脚真是让我们羡慕,那小巧的样子看着真让人心疼。”
   宜妃若有所思地说着,末了还用眼角看了我一眼。我立刻地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天足”忍不住叹了口气。
   “哼,她就会用那副娇娇弱弱的狐媚样子迷惑皇上,那样的脚有什么好,路都走不了几步,我看着就觉着畸形!”
   贵妃气冲冲地说着我却差点破功笑出来。“畸形”,亏她想的出来,不过她也没说错啊,是挺畸形的。我赶紧端起旁边的茶杯假装喝了一口,用来掩饰嘴角边的笑容。
   “好了好了,贵妃妹妹说话也遮着点吧,上次皇太后不是已经说过你了吗。”
   一旁的惠妃是再也听不下去了,皱了皱眉开口劝了几句。
   “遮?我为什么要遮?”贵妃听到这话火气更胜,“我说的哪句话不对了,你倒是说说啊。”
   “你……”
   惠妃被她冲了一句,愣了愣,那话也就跟着塞在了喉咙里。她是大阿哥的生母虽然位份在贵妃之下,但这几年大阿哥逐渐受到皇上的赏识她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哪里受过这份气。她白了脸皱了皱眉却再也没有说什么。但谁都看得出来她心里不痛快。
   “好了好了,我说两位姐姐,我们自个儿就不要在这里窝里斗了好不好?惠姐姐,其实贵妃姐姐说的也是事实啊,万岁爷对她的恩宠谁看不见啊。”
   宜妃赶紧倚过身去劝了惠妃几句,贵妃看她支持她的话更是嚷嚷开了。
   “宜妹妹说的没错,我今日这张老脸也算是扯破了不要了,但有件事我非得弄明白不可。”
   我们听她说的那么坚决,都朝她看去,她吸了口气道:“皇上这几个月来,除了她之外到底翻过其他人的牌子几次?我自个儿提出这丢脸的问题我先说,哼,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今儿个算是豁出去了,我就是没有!惠姐姐,你呢?”
   惠妃听她这么说倒是笑了,她举着帕子掩着嘴角道:“我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能和你们比,皇上就算上我这里来也只不过和我闲话家常而已,我早就没有了。”
   贵妃听她这么说又转过头冲着宜妃问道:“那宜妹妹呢?今儿你可要老实交待,不可以给我忽悠过去。”
   宜妃听了却只一笑道:“我哪里敢啊。”她侧着头考虑了一会儿,微微红了脸又有些得意地道:“也就4、5次的样子吧。”
   贵妃看她那样忍不住轻哼了声,问我道:“那德妹妹那儿呢?”
   “我?”我颤了下肩,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犹豫了半天我才回道,“琳贵人自打出了月子就再也没有了。”
   “贵妃姐姐不是问她,是问你啊,德妹妹,姐姐们的老脸都不要了,你还藏些什么啊。”
   宜妃撑起身体,手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手柄,一脸迫切地看着我道。
   “我……”我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摒了出来,“就……就一回,还是为了四阿哥的婚事。”
   说完,我只觉着眼眶渐渐热了起来,那眼泪也顺势落了下来。宜妃明显松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看着我道:“哎呀,妹妹别哭了,姐姐们也不都这样吗,好了好了,别伤心了。”
   我却装作没听见,用帕子擦着眼泪继续委委屈屈地诉着哭:“姐姐们也都知道,我那儿还有个体弱的小女儿,前些日子她老是缠着我问‘额娘,皇阿玛在哪里,怎么不来看看怡怡?’妹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我只觉着那时心都快碎了。”
   在座的众人听我说这话都不禁红了眼,惠妃擦了擦眼角的泪,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安慰了下我。贵妃却皱起了眉道:“那么说,除了这些之外一直都是那个汉人在伺候皇上咯?”
   “这……”惠妃想了想,僵硬地笑着道,“荣姐姐不是不在吗,指不定她那儿多呢?还有后宫之中不是还有别人了吗,又不光只我们几个。”
   “哼,荣妃和我住一个宫,她那儿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还不知道吗?其他人,连当年艳冠六宫的琳贵人和……”她顿了顿,眼角微微瞄了宜妃一眼继续说道:“这都不行了,你还指望其他人,惠姐姐,你就是太心善了!”
   宜妃脸色突地沉了下来,轻轻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开口。我们也是一时无语,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过了半天还是惠妃先开了口,她淡淡地叹了口气道:“我们做嫔妃的唯一的生存价值就是伺候好皇上,皇上找谁,皇上喜欢谁我们又怎么能干涉呢?我看还是想开点吧,我们几个都是有了生养的,儿子替我们争气这也就足够了,比起那些膝下空虚的我们毕竟要好很多了。”
   我朝惠妃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话,可宜妃却睨了我们一眼道:“惠姐姐,德妹妹,话不能这么说,若是新人太受恩宠难免会骄纵,再说了,她又不是不会生,若是再生个阿哥难保她不会欺负到我们头上。我就听说那王贵人前几天不就为了几十两银子上你那儿去闹了吗?”
   看着她不痛不痒地这么说着我心中不禁冷笑了一声,她倒好,明明是她跑到月瑶那里说了那些故意误导她的话,反过来现在到为我报起屈来了。不过她千算万算大概没算到我和月瑶之间的血缘关系,也没料到月瑶会把那些事一五一十地全告诉我吧。
   “什么?宜妃说的可都是真的?”贵妃挺直了身体,问着我,却又突然看了一眼宜妃后喃喃自语道,“看来宜妃妹妹上次和我说的一点都没说错,不过稍稍向她透了点口风她那副恃宠而骄的样子就都露出来了。”
   惠妃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而宜妃的嘴角边则隐隐挂着一丝微笑。
    
    
   =============================================
    
   今日是初五,本不是一起去皇太后宫请安的日子,可贵妃偏偏差人来请我。我估摸着她怕是忍不住了,稍微打点了自己一下,跟着传话的太监去了宁寿宫。
   入了屋,朝皇太后请了安,我起身见这阵仗真是不一般连平日显少出来的端嫔都在。我入了坐,宜妃在贵妃耳旁低语了几句,贵妃起身朝皇太后道:“皇太后,臣妾等今日来此是有件事要请皇额娘做主。”
   皇太后慢慢地看了我们一眼也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怎么了?什么事那么劳师动众的?”
   “皇太后,臣妾本不想说,但是为了大清江山,臣妾不得不说。皇上,实在是太放纵汉女了。”
   “放肆!”皇太后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这些都是谁叫你说的?谁给你这个权力在这里说皇上的不是?”
   贵妃倒也不怕,直挺着腰跪下昂着头看着皇太后。“这些话句句都是臣妾的肺腑之言,没有人教臣妾,更没有人怂恿臣妾。大清今日的江山得来不易,臣妾不希望几代过后我大清宗室之内流得都是汉人的血。”
   “住口!”皇太后真的是动怒了,她猛地站起身指着贵妃道,“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哪里有一点六宫之首的宽容大度,我看到的只是一张争风吃醋的脸!满汉一家是太宗皇帝起就一直奉行的,到了世祖皇帝这儿,更是迎了当时吏部侍郎石申之女入宫,册为恪妃执掌永寿宫。皇上大婚之后也是册立了抚西额驸李永芳的孙女为安嫔。”皇太后说到这顿了顿,朝我看了一眼后又道:“世祖皇帝在世之时常说我生性木纳,但我并非不知道不清楚,我历代大清皇帝为了满汉融和所作的努力。太祖皇帝为此,特命佟家执掌汉军旗,为的就是和汉族更快的融和。你凭心而论,今日这番话,多少是出自嫉妒,多少又是出自你口中铮铮有声的江山社稷?”
   贵妃被戳中了要害,她脸色刷白,但她素来倔强,竟是挺直了身一语不发。
   “哎呀,皇太后,您也别怪姐姐了,她也是看不下去了,这才站出来替我们姐妹说话的。”宜妃扶起贵妃朝着皇太后微微蹙眉道:“那个王贵人也真是恃宠而骄的厉害,这不,前而她还上德妹妹那里闹去呢,硬是说德妹妹克扣了她的补贴。”
   好个宜妃,到底还是把我扯了出来。我起身微微一福道:“是,皇太后,王贵人确实来过。”
   “皇额娘,您看,我没说错吧,媳妇儿的话或许不中听,但是句句属实。”
   贵妃见我帮着她,占了理的她不服气地朝皇太后顶了一句。
   皇太后拧紧了眉看着我道:“德妃啊,我和皇上素来相信你,所以才把这后宫的帐交给你,我相信你是不会故意做出这事来的,难道真的是王贵人故意寻你的麻烦吗?”
   “这再精明的人都有糊涂的一天。”宜妃故意看着我道,“何况德妹妹素来贵人事忙,也许真忘了给人家也说不定哪。”她走上几步凑在皇太后耳边低语了一番,皇太后抬头看着她道:“你确定?”
   “嗯。”宜妃慎重的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八九不离十了。”
   皇太后匆匆往外走,突地驻步朝我们道:“你们都在这儿候着,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离开。”我暗自冷笑一声,看来宜妃真是豁出去了。
   “德妹妹。”惠妃担忧地靠了过来,拉着我的手小声道,“我看宜妃像是有意针对你,贵妃不过是被她挑唆罢了。”
   “惠姐姐,没事的。”我笑着回视宜妃挑衅的目光道,“我今日就会让她知道过世的孝懿皇后教我的手段。”
   贵妃很紧张,不住地和宜妃小声嘀咕着,宜妃一个劲地宽慰着她,那得意的笑容仿若已经志在必得了。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皇太后回来了,命人置了帘子在内间和外室之间,这次叫人传了内务府的堂官葛伍进来。
   “方才我已经私下里问过了葛伍,也把自康熙十八年以来后宫宫份的账本叫人亲自点算过了。”皇太后一脸肃穆地坐在上位,跪在外间的葛伍磕了个头道:“是,回皇太后和各位主子,奴才所管所有账册均在此。”
   “怎样,皇太后,臣妾没有说错吧。”宜妃有些激动,皇太后没有理她,只是对着我道:“德妃,这事我想听你亲自解释。”
   我微微一笑,起身跪下道:“皇太后明鉴,后宫宫份账目,历来都有两种记录。正文记载正常支出,而批注则是臣妾所写。”
   我说到这,其他人都是有些不敢置信,一时间均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我抬起头,看着皇太后,不,应该说看着皇太后身旁的宜妃道:“小注所记均是各人亏空和填补银子的数目。这是孝懿皇后生前所设的小额备份银。主要用在皇太后和新近有了身孕的姐妹处。臣妾不才,孝懿皇后生前将这重任交给我,也要我许下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说出的许诺。佟姐姐的意思是,先用这里面的银两就急,待有了宽余再暗中补上,姐姐的设想是不让别人知道,目的也是为了保存亏空之人的颜面。”
   我仔细地观察着宜妃的神色,我每说一句她的脸就失去一份血色。待我说完她早已是面如白纸一般。
   一直跪在外面的葛伍此刻磕头道:“娘娘说的句句属实,孝懿皇后还在世的时候奴才就知道这事儿了,后来孝懿皇后把这账目交给德主子,奴才就一直跟着德主子,这些年来备份银的运作一直都和皇后在世时一样,德主子未曾挪用大内一分一毫。”
   “好,好,好孩子。”
   皇太后亲自扶起我,对着其他人,特别是宜妃道:“你们可都听见了,德妃的手是干干净净的,以后我不想再听见有什么无中生有的事来。”
   宜妃“嗵”地跪下,低着头愤恨地道了句。“臣妾知道了。”
   “还有,方才我已经命太医给王贵人诊过脉了,她已经有了身子,那份补贴的银子就拨给她吧。”
   我盈盈一笑道:“是,臣妾知道了,待会儿臣妾会亲自给月瑶妹妹送去的。”
   “嗯,好好。”皇太后笑着轻拍我的手,突然又肃起脸对着瘫坐在一旁的贵妃道,“王贵人有了身孕最是要休养,你没事不用去看她了,我瞧你面色不好,好好在自个儿宫里歇着吧。皇上马上就要回宫了,我不希望有谁病倒了。”
   贵妃惨白着一张脸,俯下身哽咽一声:“是。”
   皇太后有些累了,让我们各自回去。惠妃拉着我要与我同行,我自是再乐意不过了。
   “惠姐姐。”宜妃快走几步跟上我们,别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道,“惠姐姐,你好自珍重,莫要太过善良,以致丢了身份。”
   她倒还真是越挫越勇。我觉着有好笑,刚才被我教训了一顿还嫌没吃到苦头,这一转眼说的这是什么话。
   “宜妃……”
   惠妃拉了拉她的袖口示意她少说两句。宜妃朝我挑了挑眉道:“姐姐日后就知道了。”
    
    
   “禵儿,来,跟着额娘写,这是‘禵’,是你的名字哦。”胤禵明年就要跟着兄长们一起念书了,我也是趁着如今有空,教他认几个字,就当是培养他的兴趣吧。儿子胖胖的小手抓着笔杆有模有样的画着,虽说出来的成果只是一团团的墨迹,不过那认真的样子倒也有趣。
   我放开胤禵,让他一个人在那儿玩。自那之后宜妃倒是再也没有借事生事,不过以她的性子,我不觉得她会就此罢手。唉,我长叹一声,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这后宫待久了,人都变了。
   只有你,始终都没变。
   我心中一软,拿出一直带在身旁的锦帕,细细地抚过上头的每一个字。
   但只悔,一念负卿情,恨终身……
   回想那温润的眼神,一股酸涩泛上心头。你还好吗?归化的生活很辛苦吧。
   “娘娘,四阿哥来了。”
   禛儿!我心中一喜,忙叫人带他进来,随手搁下帕子去外间见他。
   “儿子给额娘请安。”
   我笑着叫他起来,细细地问着他府上的近况。正聊着,胤禵突然摇摇晃晃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额娘,额娘,你看,这是禵儿写的,额娘你看。”
   他兴高采烈地挥着满是墨汁的小手,右手上似乎抓了块布。我一把抱起儿子,亲着他的小脸道:“哦,胤禵,你写了什么,让额娘看看。”
   我掰开他的小拳头,眉头猛地锁紧。这,他用来涂鸦的不正是我方才搁在内屋的帕子吗。“禵儿,你,你怎么可以乱拿额娘的东西。”我又气又急,重重地把儿子放在炕上赶紧把帕子浸在水盆里左右搓弄着。
   胤禵被我吓着了,突然大哭了起来。“额娘,额娘……”
   他不住地叫着我,可我此刻只关心帕子能不能洗干净,根本没空理他。
   “额娘,这些事让奴才们做就是了,十四弟也不是故意的,您别生他的气了。”禛儿走到炕边,想要安慰胤禵,谁料胤禵推开他的手直嚷嚷着:“不要你,不要你,我要额娘我要额娘。”
   “小主子不哭啊,娘娘不是不要你,娘娘最疼小主子了。”
   胤禵的乳母赶紧抱起了胤禵不住地安慰着,胤禵扑到她怀里哭道:“嬷嬷,嬷嬷。”
   我六神无主,胤禵又一个劲地哭着,屋子里是乱成了一团。禛儿看着我那么担心帕子,细细观察了帕子正反面的字迹道“沉吟了会儿道:“额娘,要不用白醋试试吧,醋能化墨,白醋又不会染色。只是北面的词是用墨写的,所以用醋擦拭帕面时要注意避开了。”
   “好,只要能化了墨就行。”我吩咐依玛去拿了白醋来,小心的避开背面的词,一点点地擦拭着。没想到还真的有效,帕面上的墨迹果然褪去许多。“禛儿,多亏你了。”
   儿子脸上一红看了眼还在哭的胤禵道:“额娘,东西复原了,你也别怪十四弟了。他还小不知道轻重。”
   我这才想起胤禵,回过神去看他他早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禵儿,禵儿。”我抱歉地想抱儿子,他倔强地赖在乳母身旁不愿意理我。“胤禵,刚才是额娘不好,是额娘太凶了。可是你知道,你知道那帕子对额娘有多重要吗。是额娘仅剩的啊。”我说到这里,也是忍不住掉下眼泪。胤禵见我也哭了,终是反身扑到我怀里。“额娘,不要哭,儿子不敢了,额娘不要哭啊。”
   屋里伺候的奴才们,见我们母子这么抱着一起哭,都是忍不住憋着笑。我擦干眼泪,正要和乳母道谢,值守的太监匆匆进来回报说内务府的人突然来了。
   马思喀竟亲自带人来,我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出什么事了?”
   他为难地看着我道:“德主子请谅解,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他一转头对着跟在后头的宫内监道:“把巴图之妻给我拿下。”
   “娘娘,娘娘!奴才,奴才作错什么了吗?”
   乳母惊恐地看着逼近的太监,吓得不知所措。“到底出了什么事,嬷嬷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抓她?”
   “这是皇上的意思,也不知道是谁捅出来的,十四阿哥的乳母是包衣阿哈。”包衣阿哈是包衣下的奴才,身份甚是低贱,可是我不明白当时选择乳母的时候皇上,皇太后都有过目名单啊,为什么过了五年才来提这个事?
   “娘娘,就不要再想了,奴才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铁了心要追究,奴才怕是也要受罚。”马思喀苦着一张脸,下令带走乳母。胤禵死死地抱着乳母不肯放。“嬷嬷,嬷嬷,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
   “小主子,您救救奴才啊,娘娘,您救救奴才啊。”
   这下真是乱作一团。哭得闹得什么乱七八糟都有。康熙身边的小太监茫然地看着这一团乱,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咳嗽一声道:“皇上马上就到。”
   这下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只有胤禵还在抽噎。没一会儿,康熙的御驾就到了。
   “把人都带下去。”
   他似是平常地说了一句,却隐隐散发着巨大的压力,乳母不敢再说一句,只是哭红了眼睛看着我和胤禵。“嬷嬷,嬷嬷,我不让你走。嬷嬷。”胤禵突然挣脱我的怀抱扑上去抱住乳母。我赶紧抱着儿子劝道:“胤禵乖,听话,放开嬷嬷。”
   康熙皱着眉头看着这混乱的一幕,突然伸手去拉开胤禵的小手。“还不放手,成何体统!”
   “我讨厌皇阿玛,讨厌皇阿玛!我要嬷嬷,我要嬷嬷。”
   胤禵推开康熙的手反身扑到我怀里。我心疼地抱着儿子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把我捧在手里搂在怀里宠爱的人,事到如今他怎么能如此对我。我抖着声音道:“皇上可还记得,臣妾也是包衣贱籍!”
   “额娘!”禛儿惊慌地看着我,立时跪在我跟前。
   他的手指略略颤动了一下,人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握紧手,猛地转过身去有些狼狈地离开。我闭上眼,顺着脸颊而下的是混合着屈辱和痛苦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