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北京，顾云岚立即投入繁忙的年终工作。原创小说部部门年终总结及新年选题会也如期举行。
　　　久时文化传媒集团，长桌会议室。全体原创部的同事分坐在长桌两侧。方昊坐在长桌靠近投影屏的前端主持会议，分管内容中心的副总裁于莉出席会议，坐在长的桌远端。
　　　于莉进行了言简意赅的开场发言。
　　　“前几天，陈总来公司开了高层会议，去年的财报数据也出来了。我一向支持公开透明的管理模式，这些财务数据不算什么机密，现在跟大家分享一下。过去一年，我们内容中心实现了8亿5千万码洋，其中，原创部的贡献是3亿。这个成绩还不错，谢谢各位的努力。
　　　“内容中心新一年定下的目标是10个亿码洋。我知道原创小说越来越不好卖，很多小工作室都不指着卖书赚钱了，而是指着卖IP。但原创小说仍然是一个以内容为本的企业的重中之重。因此今年这10亿的任务，我希望原创部可以扛下4亿。
　　　“为此，我也为各位争取到一些权利。现在图书的电子版是运营中心在与各电子阅读平台对接，因此电子书销售收入是算在运营中心的财报里面。这导致运营中心与我们合作不太愉快，每出一本新书，他们都想尽快上架电子版本，而我们则希望电子版至少在半年后再上架，保证实体书的销售。从年后起，电子书这一块便拿回我们内容中心了。电子书销售额也算进我们的利润中。
　　　“去年没有做出百万级销量的爆款作品，这算一点遗憾吧。希望各位新的一年继续努力。
　　　“下面给大家看看，过去一年，每人手里的码洋排行。”
　　　居然公开每人手里的码洋排行！这就像高中每次月考完，在公告栏张贴年级排名榜单。
　　　顾云岚之前在艺文社，可没遇到过这种公开的形式。这是她来久时文化传媒集团的第一年，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久时文化传媒集团的惯例。但从其他人震惊的表情来看，久时文化传媒集团之前应该也从没这样做过。
　　　于莉笑了笑：“这件事跟你们方总商量过了，大家对自己及部门其他人的工作有个数，不是坏事。好了，看屏幕吧。”
　　　她摁了一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一张表单。原创部目前除去美编和编务外，共26名编辑，总监1人，高级策划编辑3人，策划编辑14人，助理编辑8人。助理编辑没有独立策划图书选题的资格，没有码洋，不计入这个统计名单。其他人则按所责编图书在过去一年销售累计的总码洋，由高到低排序。
　　　方昊作为部门总监，主要是把控部门整体的选题质量，一般不再亲自编辑作品。他没排在第一倒不令顾云岚意外。饶是如此，他仍靠着手中栽培的几名重点作者，及这几年积累的几本每年都能持续卖的长销书（注：这里不是错别字，长销书是指长期都有销量的书。与畅销书的概念有所重合但不完全一致。），以单扛3500万码洋的成绩，排在第二。
　　　令顾云岚意外的是，排在第一的是冯娜，个人完成码洋4000万。
　　　顾云岚小声问身旁的何纬：“娜姐这么厉害的吗？”
　　　“你别看她整天小心思多，阴阳怪气地见不得别人好。她进久时八九年了，手里有几本超级畅销书，每年都有销量。她现在哪怕一整年不做新选题，就靠之前那几本书，都能保证两三千万的基本盘。”
　　　“八九年？她在久时这么久了啊。”
　　　“要不然她心里怎么觉得不舒服呢，干了这么多年，业绩也好，就因为三年前生孩子去了，让方昊当了部门总监。昊哥能力是强，但这事换了是我，我也不服。所以她平时说什么难听的话，我都不往心里去。”
　　　原来如此吗？顾云岚看了看坐在斜对面的冯娜。她好像对排名完全不在意，正心不在焉地摆弄指甲。再看榜单上，何纬以3000万的成绩排在第三，第四第五是两名策划编辑，自己则以2500万的成绩排在第六。已经辞职的小桃没从名单上剔除，她竟然也有2300万的码洋，紧随自己排在第七。
　　　这是顾云岚第一次意识到竞争竟然如此激烈。本来她三月下旬才入职，去年在久时文化传媒集团的有效工作时间就九个月，入职第一年，手里的书也没有积累，能排在第六是很不错的成绩了。可她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当了世间无欢的责编，自己的码洋就会少个“0”，从而排在最后。
　　　现在，排在最后的人是宋微微。一般毕业生入职会从助理编辑做起，因宋微微名校硕士的背景，破例直接当了策划编辑。作为六月底才入职，只工作了半年的毕业生而言，100万码洋的成绩不算差，至少说明她半年的时间里做出了书，还上市销售了。她好像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这个排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榜单。
　　　等了几分钟，讨论声渐弱，于莉开口道：“你们应该都发现了一件事，离职的小桃也在这个榜单上。这是为了提醒大家，我们的对手并不弱。小桃的离职，带走了撑起1000多万码洋的作者小鱼儿，并直接归入春光工作室麾下。虽然春光工作室目前还不算我们的竞争对手，但希望大家记住，在竞争中，有人不择手段，我们如果要守住底线，就要付出更多才能获胜。但这些付出，是我们为了守住底线必须付出的。这很难，但是值得，希望大家理解并践行。”
　　　说完这段话，于莉从大家的眼神中看出，自己算是在久时文化传媒集团站住脚了。那些比自己来久时文化传媒集团时间更长的员工，总算是认可了自己这名空降的上司。
　　　她继续说：“再宣布一件事，码洋超过2000万的编辑，在榜单上有8名，其中有3名在职的策划编辑，这三人从年后起晋升为高级策划编辑。之后会有人事发相关通知。好了，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们，我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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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纲挈领的话都让于莉说了，方昊没再多言，他也不想抢于莉风头，直接宣布会议进入汇报新年重点选题流程。所有人依照座次发言，顾云岚坐在靠后的位置，越听前面的人说，越觉得心虚。
　　　几乎每个人手里，要么是有成熟作者，要么就是有具备爆款潜质的选题。顾云岚却因为之前一个月忙家里的事，完全没办法花大量时间去网上寻找作者和作品，导致自己整个新年计划苍白不堪。
　　　她的PPT做得也很简陋，这是她第一次在工作中进行没有底气的发言，轮到她时，她对着PPT上那几行字，不太好意思地说：“今年……我这边最重要的作者是段朝夕，她的新作售出了电影改编权，我会全力把她的新书做好，至少把她推为十万量级的作者。另外，我前段时间联系到公子清。大家应该听说过她，是一名比较成熟的古言作者，口碑也不错。她一直是自己写一本书出版一本书，没与任何机构签人身经纪约。我说服了她与我们久时文化传媒集团签下五年的全部作品全版权代理，今年就会有一部新作交给我们出版，还没来得及拟定合同。她的问题是读者群虽然稳固，但写的东西从来没有机构系统运作过，目前一直处于瓶颈，无法进一步提升。希望她来我们久时文化传媒集团后，至少可以……填补小鱼儿解约带走的那1000多万码洋空缺。”
　　　顾云岚停下来。她其实不敢保证公子清的书能卖这么多，最后这句话是临时加的，为了让自己的新年计划稍微好听些。其他人看着她，还在等她继续说。她低下头，“我会继续发掘新的选题。今年定下来要做的……就这两名作者了。”
　　　一直在旁听的于莉插话：“说完了？”
　　　顾云岚小声回答：“说完了。”
　　　于莉问：“你新一年的选题规划中没有世间无欢？能出版他的新作更好，新作拿不下来，至少把他之前的作品，只在网上连载没出过书的那些拿来做套装。没跟他谈过吗？要知道，整年下来他一个人至少可以贡献5000万码洋。”
　　　顾云岚低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总说的每一句都对，没有任何理由不做世间无欢的书。就因为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吗？
　　　看出顾云岚的为难，方昊虽不知道她跟世间无欢怎么了，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高兴，帮她解围道：“无欢那边我会再去谈，现在还没说定，所以顾云岚没有列进新年计划。”
　　　于莉不会驳方昊面子，见他解释了，便没继续追问，点头说：“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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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点编辑全都完成了发言，只剩下一些新人。到宋微微时，大家本来没报什么期待。却见她的PPT只有一页，这唯一的一页上，也仅有两个字。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宋微微唇边带笑，自信地说：“我今年要做余非老师的个人作品全集。他已经同意授权我们出版整套他所有作品的修订版，有十多部，是个大工程。”她淘气地耸耸肩，“所以新年计划就这一项，没别的了。”
　　　在座的编辑，不，只要是出版行业的从业者，没有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余非老师是主流及商业均认可的作家，以创作谍战小说为主，读者几乎跨度全年龄层，在图书市场长盛不衰，如今累计销量应该已经突破1000万册，常年占据着畅销榜单。很多经典谍战影视改编自他的原著。现在宋微微拿下的不是他的某一本书，而是全部作品的作品集。哪怕只是签一个常规的五年出版权，就能让宋微微在刚才那个编辑个人码洋排行榜上占据五年第一的位置，难以撼动。
　　　大家也知道，余非老师这样的作家，作品大都是由顶级国字号出版社出版。久时文化传媒集团作为一家民营图书公司，是很难拿到这种选题的。同事们交口称奇，都对宋微微投去惊叹的眼神。连于总也赞许地夸了一句“很不错”。
　　　方昊点头：“很好。”
　　　有人忍不住小声问：“微微，你是怎么联系上余非老师的？”
　　　宋微微没有掩饰的意思，大方地承认：“他跟我爸是朋友啊。”
　　　顾云岚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她不奢望有一个能帮自己的父亲，她也不能怪谁。可一想到那份连自己都不满意的新年计划，如果提前一个月有时间好好准备，就不会这么差了。再看宋微微得到方昊认可后抿嘴偷笑的样子，顾云岚委屈得想要哭出来。
　　　会议进入尾声，是方昊对大家的年度重点选题进行总结。顾云岚的脑子里嗡嗡响着，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埋头用笔在本子上画一些毫无意义的符号。是啊，她是很好。怎么办呢？我有什么办法呢？连向来自信的工作能力，在她面前也黯然失色。还有哪一点能比上她呢？光这么想着，顾云岚就陷入无法自拔的酸楚之中。方昊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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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结束后，便是部门年会了。
　　　年会由几名助理编辑安排。他们定了公司附近一家轰趴馆的烤全羊晚餐，晚餐之后可以在轰趴馆里自由活动，玩狼人杀或者K歌。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场馆，厨师正在准备晚餐，在房顶露台上烤羊肉。
　　　方昊不喜欢热闹，但作为部门负责人，不可能不参加团建。每次部门年会，他都会从头跟到尾，有时拗不过下属盛情邀请，也参与一些活动。
　　　只听见楼梯那边传来一声吆喝：“羊烤好喽！”
　　　厨师抬着烤全羊下楼，有两只，在餐桌旁架好，用刀一下下把肉片下来盛盘。
　　　三十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吃着，自告奋勇主持活动的助理编辑还准备了小游戏。都是些常规小游戏，比如让一人表演一人猜词，但特别好笑，一群人笑得前仰后翻。唯独顾云岚与这分氛围格格不入，别人都在笑，她却想哭。
　　　吃完烤羊，顾云岚既不想玩狼人杀也不想唱歌。但立即就走显得不太合群，她找了个角落，打算坐一会儿便走。
　　　旁边一个隔音的小房间被布置成了玩狼人杀的场所，要玩狼人杀的同事进去了。其他人则坐在大厅。大厅现在变成了K歌房。
　　　顾云岚看着他人的热闹。唱了几首热场子的歌后，同事们开始起哄。他们冲坐在另一个角落的方昊喊道：“昊哥，别自己坐那儿啊。快来唱歌。”
　　　方昊摆手：“你们唱吧，我处理一下工作。”
　　　“哎呀，这个时候就别工作了。”
　　　“昊哥，唱一个呗。”
　　　“那好吧。”方昊不愿扫大家兴，走到点歌台前。
　　　本以为到此为止，唱首歌罢了。突然有人喊：“昊哥，一个人唱多没意思，得有人跟你一起唱。”
　　　“啊？”方昊没反应过来。
　　　除了方昊，所有人立即会意，把宋微微推了出去：“昊哥，和微微来首对唱歌曲吧！我们部门的最强新人，部门之光啊！”
　　　宋微微固然大胆，但拿不准方昊的意思，还不敢公然逼他与自己合唱。她婉拒了几次，同事们却不放过。她的内心自然是窃喜的，借着同事起哄壮胆，半推半就走到方昊身旁。
　　　顾云岚看着女孩娇艳的容颜，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糟糕的家庭，糟糕的人生，奋力直追也追不上的对手。到底还是我不配吧？
　　　然而方昊没有看宋微微。他下意识地扭头瞥了一眼坐在远处角落的顾云岚。顾云岚的身影隐没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她形单影只。方昊心中一颤。他知道，作为上司，在这样的场合就是供下属消遣的。如果不下场配合大家玩，大家就会觉得你摆架子，何况这个提议算不上过分。若是往日，便也唱了。但今天，他不愿意。
　　　宋微微不好意思地朝他挥挥手：“嗨，昊哥，你想唱什么？”
　　　他生硬地说：“我……不会。”
　　　宋微微不是傻子，她从方昊的表情读出来，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她知道，再逼下去，方昊就要讨厌自己了。她装作没心没肺地笑了，朝其他同事说：“哎呀，昊哥不会唱。算了吧？”
　　　同事中发出遗憾的嘘声。
　　　或许吃完饭就该走的。不看见这样的情景，心就不会痛了。顾云岚抹掉眼泪，拎起包走上前，勉强挤出微笑跟同事们招呼道：“我有点事，先走了。你们好好玩。”说完，她拉开门快步逃离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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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昊没有犹豫，没有思考后果，没有想过影响。几乎是本能驱使他对同事们说：“你们先玩，我找她有点事。”说完，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他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
　　　顾云岚走得很快，但还没有走远。方昊奔向那个身影，叫道：“顾云岚，等一等！”
　　　那个身影并没有停下，反而走得更快了。他又叫了一声：“顾云岚！”
　　　这一次，顾云岚停下了，转身问道：“什么事？”
　　　方昊张了张口，却不知怎样回答。对啊，什么事呢？为什么要追出来？他没想过。他跑到顾云岚面前，发现顾云岚双眼红红的，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你……哭了？”
　　　顾云岚别过头：“不关你的事。”
　　　“因为新年选题计划做得不好吗？”
　　　顾云岚看方昊的眼神有些气恼，她应付着：“就算是吧。”
　　　方昊猜不透女孩的心思，他只看出顾云岚好似不愿承认是因为这件事哭。便说：“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在忙家里的事，没认真准备。计划只是计划而已，最后还是看结果的。”
　　　“哦。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先走了。你回去跟他们唱歌吧。”
　　　听到这句话，方昊愣了一下，才说：“你不喜欢唱歌吗？我也不喜欢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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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顾云岚也有点讨厌自己。为了可悲的自尊，总是口不择言，言不由衷。明明想离他更近的，为什么要推开他？明明他追出来，自己是高兴的，为什么要板着脸？
　　　顾云岚朝方昊笑了笑，可一做表情，就十分想哭。她赶紧说：“你回去吧，大家还在等你。”
　　　“那你回家路上小心点。”
　　　“嗯。”顾云岚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她有了一种感觉。他也……喜欢我吗？他会喜欢我吗？如果不是错觉就好了。神啊，这件事如果真的发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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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周末，方昊想把年会上承诺的那件事搞定。
　　　方昊给世间无欢打去电话：“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赶稿呗，还能在哪儿。”
　　　“还在北京？”
　　　“啊，下周才回去。”
　　　“今天什么时候有空？”
　　　“老规矩，你随时来都行。”
　　　“那我中午带饭过去。不耽误你写作的时间。”
　　　“好。”
　　　方昊家附近有家口碑不错的粤菜馆，他知道合世间无欢的口味。出发时，他先去打包了几样小吃和主菜，又买了两听生啤，驱车前往世间无欢家中。
　　　世间无欢打开门。他看上去很长时间没理发，唇边也胡子拉碴的。方昊问：“怎么，宅了一个月没出去？”
　　　世间无欢笑笑，并没答话。
　　　方昊倒不介意，把菜一样样摆在餐桌：“吃吧，边吃边说。”
　　　世间无欢尝了几道菜：“味道不错。”
　　　小酌了一会儿，方昊提起：“知道吗？顾云岚的新年选题计划没列你的作品。你们没聊过新的出版打算吗？”
　　　“她没把我列在计划内，你应该去问她为什么啊，来问我干什么？”
　　　“你在闹情绪？”
　　　“我闹情绪。”世间无欢自嘲地笑了，“我闹什么情绪。我是说，她愿意做我的书，我随时配合。她没列进去，就是她不愿意呗。”
　　　“你们怎么了？”
　　　“方昊啊。有时候我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明知故问？”
　　　方昊确实不知道世间无欢是什么意思。他琢磨了一会儿，猜不透，干脆直接说明来意：“无欢，《思华年》从来没出过实体书，拿给久时文化传媒集团吧。”
　　　“拿给久时文化传媒集团。你做，还是她做？除非你俩，别人都不行。”
　　　“还是这么任性？”方昊皱眉。
　　　世间无欢轻轻“哼”了一声：“我把书给你们出，没有其他任何要求，就只是挑一下责编，你们还想讨价还价？也太没有合作的诚意了吧。”
　　　方昊沉思了几秒钟。
　　　“我有自己的安排，还是给她做吧。我不管你们俩怎么了。如果是她在闹情绪，我会跟她谈谈。”
　　　两人没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到走时，世间无欢送方昊到门口，突然说：“她心事重，如果确定了，就别总让她多想。”
　　　方昊没听清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什么？”
　　　“算了。”世间无欢笑笑，“当我没说吧。我要赶稿，不送你下楼了。”
　　　方昊离开世间无欢的家，开车回自己的住处。
　　　街上已有了过年的气氛。对于北京来说，过年的气氛很简单，就是冷冷清清的。平日里拥堵的路段不堵了，平日里人多的地方人少了。
　　　一年又过完了吗？
　　　一个人生活太久，最终会对时间感到麻木。树叶枯了又绿了，天气凉了又热了，一年年轮回，一年年循环。为什么要赋予某个时间意义？无非也是无数普通日子中的一天。
　　　令方昊感到费解的是，这种冷清的街景早已看过多次，今年竟难得地又伤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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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最后一个工作周，有同事请年假先回老家了，办公室里的人越来越少。
　　　这日午休时，顾云岚趴在办公桌小憩，听见宋微微向同事打听：“咱昊哥家是哪儿的？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吗？”
　　　是和方昊有关的话题，顾云岚睡意全无，竖起耳朵。
　　　那名同事答：“别提了，你千万别去问他这个。”
　　　“怎么了？”
　　　“昊哥好像跟家里关系不好，过年一直是一个人在北京，从来不回去的。”
　　　“这样啊？”
　　　“要不你留北京陪他？”
　　　“那不可能，我妈早催我回去了。我过年要不回家，她能念叨死我。”
　　　短短几句，顾云岚的心思又转起来。他跟家里关系不好吗？想了解更多。想知道他家里是怎样的。想靠得更近，如果他也感觉冷，能靠在一起取暖就好了。可是，到底自己也不能过年不回去。
　　　今年回家，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想与父亲商量。如果幸福需要争取，顾云岚想再努力一下。为此，她已做了相应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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