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1章

书名:仲时落楠枝 作者:蕊木属 本章字数:3789 下载APP
晋齐落一想到时夏自己呆在枝所居,一点一点彻底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就心痛的不能自已。他怎么能想着把他的时夏丢在在个黑洞洞的房子里整整一个月,不闻不问,由着他自生自灭。
时夏关了门遮住了窗,将自己的世界封的不剩一丝出口。该是怎样熬着一个一个寒的彻骨的黑夜,才能让从前那么活泼灵秀的一个人,终于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生生将自己熬成了疯子…
晋齐落每日一想要靠近时夏时,时夏就吓得尖叫。他学着小叶子的样子去抱住他,说自己信他,可时夏只是挣扎的更加厉害,叫到最后喊破了嗓子,声音撕裂凄哑,咳出一丝血丝来,晋齐落才吓得不敢再接近他,退得远远地看他。
城中的郎中每日都来上许多,可时夏根本不让他们近身,只有小叶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伺候时夏。晋齐落远远守着,看着时夏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处,双手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口中喃喃着一直在说话,他认真听了很久,才发现时夏是在唱那日他娘唱给他的歌。
小叶子送了吃的走出来,正看到晋齐落,行了礼对晋齐落说道:
“将军,您从前约公子去上元节赏灯那次,公子像个女孩子家一样问我锦囊是月白色好看还是湖蓝色好看,可如今您再看看他,他连锦囊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晋齐落看着时夏,光着脚只穿一件薄薄里衣缩在墙角,试着晋齐落在看自己,吓得将头死死抵在墙上颤抖,小叶子刚为他梳好的发髻散下来垂在侧脸上,显得像是掉在泥里的锦绣帕子,再看不出从前的精致样子。
师鸣乔没有想到,是晋齐落主动派人来了南域,那使者此刻正跪在殿上,恭恭敬敬说时夏身子抱恙,请穆神医能前去一诊。
自泰成皇后生辰之后他便再没了时夏的消息,时夏的暗卫没来送过信,他派去泰成的探子也只能探到时夏从未出府,不知具体如何了。
正值新收南域时,他和陶桑忙的焦头烂额,陶桑安慰说许是时夏知晓南域事多,不在这时给他添麻烦。如今这王位刚刚坐稳,自己刚想要派人去找,晋齐落就自己送上了门来,还说时夏身体抱恙,他不由得隐隐担心。
陶桑此时已成南域丞相相伴于殿上,师鸣乔微微偏过头和他低言了几句,才沉声对着使者说道:
“想请穆神医不难,只是我们南域,需得派人护送才行。”
那使者躬身行了礼答应道:“这是自然,如此先行谢过南域王了。”
师鸣乔挥手让人带使者下去,与陶桑一同回书房议事时,正赶上听了消息的穆子房在书房等着,一来便上前急着询问:“太监报说时夏抱恙?”
陶桑揽了穆子房示意他不要急,又对师鸣乔说道:
“如今南域与西蛮联手,晋齐落不会轻易对南域有所动作,倒不怕他是设了圈套。只是以他的性子,如今我们都知他在泰成朝中集拢兵权欲拿泰成帝,如今又派人来南域请人,想必时夏真的出了事。”
师鸣乔听闻更觉揪心,他已经一个多月没了小狐狸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信却是说他有事,当下催穆子房去准备。他不便以南域王上的身份出巡,便装作是穆子房的助手,留下陶桑在南域驻守,自己前去泰成,一来他不放心时夏到底出了什么事,二来也是护着穆子房让陶桑放心。
纵然是快马加鞭,到泰成时也已过两日光景,侍卫听闻是穆神医到了,一路请进将军府正堂,却见晋齐落早就在正堂之内等候。师鸣乔见晋齐落虽是衣着得体,眉眼间却隐隐透着憔悴,似乎是很久没有休息好的样子了。
晋齐落见穆子房来了,起身相迎,却不想撞上身后师鸣乔的眼神一顿:“你怎么来了!?”
师鸣乔昂头向前一步对上他的眼睛,咬着牙对晋齐落说道:“我告诉过你,你若伤他分毫,老子今天来要你狗命。”
晋齐落被他激到,伸手一把抓住师鸣乔的衣领道:“笑话,我将军府的人,什么时候要你来讨公道?”
师鸣乔欲抬手出掌,只听穆子房喝道:“都住手!见人要紧。”两人听闻皆是狠狠放了手,晋齐落引穆子房去别院,师鸣乔抬步跟上,晋齐落劈掌拦住他:“我准你同去了?”
师鸣乔刚要开口骂他,穆子房施礼对晋齐落道:“来时陶先生嘱咐了,师鸣乔护我安全,不能离开寸步,还请将军见谅。”
晋齐落心下担忧时夏,终是不再计较,抬手引路,一行人向枝所居而去。
进院中时师鸣乔与穆子房就觉得不对劲,明明是青天白日,院中的屋子窗上却层层蒙着黑绢挡了光亮,房门紧闭也不见下人服侍,只有院中小叶子见他们来了起身施礼,求助一般的眼神望着师鸣乔。
师鸣乔满心疑问随着晋齐落推门而入,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光却见时夏愣愣地蜷缩在黑暗的床角处,人瘦了许多仿佛一阵风也禁不住。时夏听见门响身子狠狠抖了一下,将头死死埋进手臂中一副防备的姿态,不是师鸣乔记忆中该有的样子。
师鸣乔与穆子房惊讶地望向晋齐落,晋齐落声音带着颤,哑着嗓子低声说:“很久了,他不准人靠近,怕光,不说话不交流,若是有人强行靠近,便会惊声尖叫反抗…”
师鸣乔猛的又望向缩在角落的时夏,怎么会!?他上次见到小狐狸时还是在将军府正室,那时的时夏还在笑,还运筹帷幄地安排他们奇袭泰成,怎么短短月余,这人成了如今的模样!
穆子房听闻晋齐落的话,又远远看着时夏的样子,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疯了?”
师鸣乔惊愕地瞪了穆子房一眼,又转头去看时夏,这人还抱肩抖的厉害,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孩子,在夜晚见了魑魅魍魉的鬼影,整个人透着惊惧害怕,确实不是常人姿态。
他不由得看着时夏追问:“你说什么?你说小狐狸…疯了?”
他在果园中送他走时时夏还是机灵聪明的小样子,他还扔了果子报复自己,还关心自己莫要疏忽大意,他受了什么刺激?是泰成老儿干的,还是眼前这个王八蛋干的?师鸣乔想着微微迈步,向时夏靠过去。
晋齐落见他靠近时夏,身下一动想要去拦,穆子房却伸手抓住晋齐落的袖子道:“将军让他试试吧,如今这般光景,时夏怕你,总要靠近了他才能诊治。师鸣乔最合适,你拦不住的。”
晋齐落听闻狠狠瞪着师鸣乔,眼神分明透着危险,仿佛已经准备好下一秒就对师鸣乔出手。
师鸣乔眼中只剩了脆弱不堪的时夏,他从前粗手粗脚惯了,如今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地轻柔。轻轻地向前走,生怕声响大了会惊到眼前的人。
时夏听了声响惊恐地抬头,见有人靠近又吓的捂住耳朵想要尖叫,师鸣乔稳着声音对他说:
“小狐狸,是我,你看看我。”
晋齐落听师鸣乔叫时夏小狐狸,眉头不禁微微皱起,他们两个何时变得如此亲近?
时夏茫然地看着师鸣乔,师鸣乔不再靠近,而是在床边的位置站定,张了手臂看着时夏,轻声对他说:
“小狐狸,我不过去,你过来,我接着你。”
时夏没有再叫,他呆呆地看着师鸣乔,似乎不明白师鸣乔在说什么。师鸣乔不动,只是一遍一遍低声重复着自己曾对时夏说过的话:
“小狐狸,是非曲直何需人人辩白,泰成世人不信你,我信你。我信你父亲忠肝义胆顶天立地,信你风清明月襟怀坦白,你说月亮是方的我都信你。”
晋齐落没想到师鸣乔竟对时夏说这番话,他说他信他…有一日时夏对自己说过的,说月亮是方的,原来竟是这么个道理,有人说信他,他又傻傻来自己这里想讨一分信任啊…
时夏听到师鸣乔这番话似乎有了反应,他身子不再蜷缩的那样紧,有些怯怯地歪头看着师鸣乔,师鸣乔见状又继续对着他说:
“小狐狸,今后无论何时何地,我接着你。侯府世子时夏季路一言从不说谎,我带你走,去一个人人都信你的地方。”
时夏有些怕,却不再低着头,他愣愣地看着师鸣乔,就在众人都以为时夏不会再有动作时,师鸣乔却不肯放下张开的怀抱,薄唇轻启:“小狐狸,过来,师鸣乔信你,师鸣乔接着你。”
时夏像是突然听懂了师鸣乔的话,他竟是簌然间起身扑在师鸣乔的怀抱里,死死抱住师鸣乔的脖子不放手。师鸣乔紧紧抱住他,摸着他的头发勾唇轻笑:
“好孩子,不怕,没人再会欺负你了。”
晋齐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时夏不肯与人接触,甚至连光也不肯见,自己每每想要靠近时夏他都怕的尖叫,有几次强行将他按在怀里,时夏竟是叫哑了嗓子也不肯放弃挣扎。
他看着师鸣乔的动作才恍然大悟,自己对时夏虽说着护他周全,可从来都是强势的,强势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强势地夺走他的一切又把他留在身边,强势地驳回时夏的申冤,自己从未…从未给过时夏选择的余地…
如今师鸣乔给了时夏自己从未给他的,他给了他信任,给了他选择的权利,晋齐落突然变得很怕,他觉得自己,留不住时夏了。
师鸣乔摆手让穆子房靠近,时夏见到很多人靠近自己,怕的死死抱住师鸣乔,却不再叫了。从前他自己一个人,尖叫挣扎都是自保,可如今有了师鸣乔,他只要紧紧抱住师鸣乔,便觉得有了依靠,不再孤立无援。
路过晋齐落,晋齐落看着自己的时夏正紧紧抱着别人一副依赖之相,到底心中难过,他微微伸出手想要触一触时夏:“时夏,你…你看一看我,好不好?”
时夏看着晋齐落伸出的手,怕的在师鸣乔怀中躲避,师鸣乔从善如流将他抱紧,躲开晋齐落的眼睛说道:
“晋齐落,他才不过双十年纪,本来也只锦衣玉食的世家小公子。可是你看,你如今将他逼成这般模样,不觉得太狠了些吗?”
晋齐落有些哽咽,他从没有想过有一日时夏会变成这般模样,侯府被诛他挺过来了,父母首级高悬被世人唾骂他挺过来了,大殿受刑一剑穿身他也挺过来了,却不想只是因为自己的一句不信,成了压倒时夏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人终于再也挺不住了…
一旁的穆子房对晋齐落说道:“如今你也看到了,这里的环境对时夏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晋齐落颤着声音问:“你要做什么?”师鸣乔接过穆子房的话对他说道:“我要带小狐狸回家。”
晋齐落闻言一怔,回家?自己曾以为自己会给时夏一个家的,但这个家最后却成了时夏的噩梦。如今本以为找穆子房来能为时夏对症下药,却不想穆子房带来的良药,竟是让自己亲手,将时夏推得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