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书名:足尖上的丘比特 作者:颜灼灼 本章字数:26475 下载APP
“好!”萧瑟有些受宠若惊地答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童忻很久没见到你们了,一定还有话说,我先到外面等着。”
    萧瑟刚从外面把房门关上,房间里就七嘴八舌的炸开了锅,舅舅姨妈们对于我找了这个男朋友都是持百分百赞同的态度,而且恨不得我立即就嫁了。
    “这可是个金龟婿啊,忻忻,你太有眼光了。”大姨高兴得就跟自己亲闺女钓到了金龟婿似的,“你爸妈这么多年栽培你太辛苦,付出太多,现在好了,终于可以享福了。”
    “妈,你怎么说话呢,好像小姨是要卖女儿,待价而沽似的。”表姐道出了我的心里话,“忻忻看上的肯定不是人家的钱。”
    “我们不是嫌贫爱富的人。”爸爸也说,“我觉得比较难能可贵的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大多娇气,不能吃苦,但他留学的时候能靠着自己半工半读,拿到博士学位,还找到那么好的工作,说明他有真才实学,而且肯吃苦耐劳。”
    爸爸的评价很中肯,妈妈在一旁点头说:“人家那样的条件,确实没什么可挑剔。可是我挺担心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我们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忻忻要是嫁过去,会不会被他家里人瞧不起,受欺负。”
    “怎么能这样看低自己。”我还未出声,爸爸先反驳了,“我们忻忻可是获得国际金奖,为国争光的,我还觉得那小子高攀了。”
    我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站在那里傻笑。总而言之,爸妈这关是顺利通过了,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我钓到金龟婿的事情,很快就会在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之间传开来,成为重磅新闻,万一将来没结成婚,岂不是要引发各种议论,让爸妈丢尽了脸面?想想都头疼,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气。
    临走前,萧瑟主动提出要负责安排我爸妈他们在海城游玩的行程以及各种事宜,我丝毫不怀疑他巴结讨好长辈的能力,从他对待叶参议的态度便可以看出来。于是放心把一切交给他,我也可以专心参加接下去的排练演出。
    一上车,萧瑟就迫不及待地问我:“怎么样,你爸妈对我还满意吗?”
    “不满意。我爸说,太帅的男人靠不住,我妈觉得你们家太有钱,我嫁过去会受欺负,他们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我故意拣不好的说。
    他夸张地哀叹:“长得太帅不是我的错,家里有钱就更不关我的事了。我总不能自毁容貌,再要求我爸散尽家财吧。”
    我暗自好笑,他把手伸到我的腰间,呵我的痒。
    “别闹了,专心开车。”我躲闪着喊。
    “这是给你的一点惩罚。”他慢悠悠地拿开手,“这样拙劣的谎言骗不过我的。”
    “为什么说是谎言?”我明知故问。
    “你说的那两点,完全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这说明你爸妈对我是极满意的,已经找不出其他的毛病了。”他的自信心极度膨胀。
    “臭美!自大狂!”我笑骂。
    第二天早上经过报刊亭时,我一口气买了好几份报纸,无一例外,都对昨晚的演出给予高度评价。其中一份权威的文化报纸这样写道:“……满场飘动的洁白天鹅短裙,让很多观众犹如置身梦境。昨晚在《天鹅湖》中扮演白天鹅奥杰塔和黑天鹅奥吉莉亚的童忻,以及扮演齐格费里德王子的卓羿宸,都是海城芭蕾舞团的首席芭蕾明星,也是国际金奖的获得者,这对被称为海芭“金童玉女”的黄金组合,完美地演绎了剧中人物,他们娴熟的技巧、精湛的表演、美妙的舞姿、优雅的气质,赢得了观众的阵阵掌声和欢呼声。观众纷纷赞叹,看《天鹅湖》真是一次绝美的享受……”
    我看着报纸,悄悄的微笑,带着偷偷的愉悦,顺手翻了翻报纸的其他页面,一则新闻的标题落入了我的眼中:行为艺术家为女权主义发声,是艺术还是色情?
    一看标题我就猜到和赵均宁有关,果不其然,就是他的杰作,但让我异常惊讶的是,蓝婧予也参与其中。行为艺术的主要内容是,赵均宁做了一个类似人体坐姿的铁笼,蓝婧予按上班时间全裸进入了铁笼,并在工人的推行下绕行海城艺术区,之后铁笼被搬上厢式货车驶入市区,这一行为艺术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蓝婧予也随之名声大噪。
    当被问及表演的主旨时,赵均宁否定了记者提出的“表演秀”一词:“这是一次行为艺术表演,而不是一个‘秀’,我要表达的是我对女权主义的理解。”他称自己是女权主义的支持者,女性的生存状态是自己长久关注的一个问题。“关住裸体女人的只是一个铁门,不是封闭的囚笼,铁门的开关是她自己控制的。我用这样一种方式表明,虽然现代城市里女性群体的生存空间非常压抑,但并不是没有出路的,很多女性其实是在自我禁锢。”
    对于饱受争议的“裸体”方式,蓝婧予则表示这必不可少,是为了表达女性“身体解放”这一观念。“裸体表演是必须的,把身体从衣服中解脱出来,就意味着女性解放了身体和性,不再对男人有依赖感。女性的地位、生活方式甚至命运的走向许多时候都是通过身体来表现的。裸体是圣洁的,充满生命力的,而冷冰冰的铁笼子其实就是一个缩小的城市,硬邦邦的,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男权主义以及所谓的主流社会。铁笼子里的裸体,就是一个‘柔软’对抗‘坚硬’的过程,就像现在女权主义所处的地位。我和赵均宁希望更多的人能用艺术的眼光来欣赏和思考,只要能激发他们关于女权主义和女性生存状态的思考,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蓝婧予说得一套一套的,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所思所感,抑或是赵均宁灌输给她的。那两个人怎么就凑到一起,还合作表演行为艺术,实在太离奇了,我不免又为蓝婧予叹息,她到底还是不死心,依旧渴求名利。在经历了高尔夫球事件后,大概觉得男人靠不住,转而借助行为艺术来博出名,进行炒作。报道中附有某大学教授、著名艺术评论家的观点,他认为这样的行为艺术没有触犯法律和逾越道德,应该以一种宽容的心态去看待。我倒是赞同这样的观点,蓝婧予虽然还是依靠自己的身体来获取名利,但至少没有再去勾引有妇之夫,出卖肉体,也算是一种改进吧。
    我提早到了排练厅,看到卓羿宸站在窗前发呆。他从来都是一进排练厅就开始热身的,这种发呆的举动实在很反常。我走过去询问:“你怎么啦?”
    他闷声不响,我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你最近……有和蓝婧予联系过吗?”
    我怔愣了一下,他怎么突然问起蓝婧予来了。“没有联系过,但是刚刚在报纸上看到……”
    “是什么裸体行为艺术表演吧。”他烦躁地打断我。
    “你都知道了?”我望着他,揣测着他对蓝婧予是否还有些旧情难忘。
    “我刚才看到报纸了,我真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自甘堕落。就不能干点正事,老实本分地过日子吗?”他咬紧牙关,脸上的肌肉扭曲着。
    我有些吃惊了。“你还是很在乎她的,是吗?”
    “我怎么可能在乎那种不知廉耻的女人,我是被气坏了。”他神色阴郁而激动,“她昨晚11点多给我打了电话,就是故意来羞辱我的,让我听到她和赵均宁在床上的声音。”
    我愕然地问:“她之前都没有给你打过电话吧,为什么昨晚会那样?”
    “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低声嘶哑地吼着,“都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了,一接电话,传出来的就是那种声音,她还喊着赵均宁的名字,简直不堪入耳!”
    “除了喊赵均宁的名字,她还说什么了吗?”我觉得这事不太对劲,蓝婧予说过,卓羿宸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她应该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才对,怎么会故意打电话,让所爱的人听到那种不堪的声音。更何况他们已经多年未联系了,如此突然的举动,恐怕是事出有因。
    “她对赵均宁说,你是不是想弄死我,赵均宁很得意地回应,对,让你快活死……”他说不下去了,铁青着脸色。
    我被一种不安的情绪抓住了。“该不会……赵均宁真的想弄死她,她是打电话向你求救的?”
    “不可能吧,她根本没有和我说话,电话很快就挂断了。”他愣了一下才说,“对了,她好像喊了一声救命。”
    “赵均宁就在她身边,如果是偷偷求救,怎么能跟你说话。”我觉得他是气糊涂了,丧失了起码的思考能力,“我给她打个电话,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快速拨号,听到的是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的不安情绪加重了,但是排练马上开始了,我们无法再顾及蓝婧予的事情。直到晚上演出结束后,蓝婧予的手机依然关机,我把赵均宁给手机号码给卓羿宸,让他试探着给赵均宁打电话,假称有急事找蓝婧予,但她的手机关机,看到报纸上报道他们合作表演行为艺术,想问问赵均宁是否有蓝婧予的其他联系方式。
    赵均宁推脱得一干二净,说昨天下午活动结束后就和蓝婧予分别,之后没有再联系过。他的说法更加令人生疑,如果他们昨天下午就分别,那么昨晚11点多的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
    但是仅凭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而且蓝婧予手机关机,究竟是遭遇了危险,还是另有原因,也无从查证。
    “有可能是我们多虑了,她就是故意打电话来耍我。我们还像傻子一样,为她干着急。”由于蓝婧予之前的所作所为,卓羿宸对她抱有很深的成见,但发了牢骚之后,到底还是关心她的,“蓝婧予有个很要好的朋友,等我回住处找到电话号码,给她打电话问问,知不知道蓝婧予的情况。”
    卓羿宸愿意出面当然最好,寻找蓝婧予的事就由他负责了。
  
    萧瑟在安排并陪同游玩的过程中必定是极尽周到热情的,谈吐举止也深得人心,爸妈和亲戚们对他的满意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回老家的前一晚,所有人都问我同一个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因为萧瑟告诉他们,他已经做好娶我的准备,但是我对他的考察还没有结束,什么时候结婚,得我说了算。这家伙,分明是在变相给我施压。我只好推托说,舞团的演出计划已经排到明年底,我的任务特别重,至少今明两年是不可能考虑结婚问题的。
    房间里剩下我和爸妈时,妈妈又问我:“以前你问过我们,认不认识一个叫萧鹏程的人,萧鹏程就是萧瑟的父亲吧?”
    “是的。”我说,“萧鹏程以前的名字是罗建军,你们认识罗建军吗?”
    “罗建军?”妈妈仔细想了想,抬头望着爸爸。爸爸也望着她。“该不会……就是那个罗建军?”
    “哪个罗建军?”我追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是我和你爸刚结婚不久的时候,当时你奶奶病得很重,我们在医院里照顾她。有天晚上,我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看到一个黑色的皮袋,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满满的金条,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金条,都傻眼了。”妈妈回忆说,“我们家里很穷,为了给奶奶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四处借钱,如果将那些金条据为己有,拿去卖掉,可以换回很多钱,那可能是我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但是我和你爸还有奶奶都觉得,不义之财不可得,不能昧着良心拿人家的东西。
    我想着丢了金条的人一定会回来找,就坐在那椅子上等,从傍晚等到晚上,终于等来了那个叫做罗建军的人,他急得满头大汗,我一看就知道是那袋金条的主人。我把金条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他千恩万谢的,一定要给几根金条作为酬谢,我坚持拒绝了。人穷志不短,这是我们做人的原则。后来他留下了姓名和电话号码,说如果今后有什么需要,一定找他,他会尽力帮忙。”
    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故事,人穷志不短,从小爸妈就是这样对我言传身教。但是这个故事让我不安,让我有些心惊肉跳。叶参议说过,叶莺投湖的那晚,他丢失了一袋金条,莫非罗建军遗落在医院里的那袋金条,就是叶参议的?是他偷走了叶参议的金条?
    “妈妈,你还记得那是哪一年的事情吗?”我追问。
    妈妈说,是1983年的1月,三天之后奶奶就去世了,奶奶的忌日是1月30日,所以记得很清楚。
    我推算了一下,萧瑟是1982年12月18日出生的,萧瑟出生一个多月之后叶莺就去世了。叶莺投湖,叶参议家中的金条失窃,罗建军将金条遗落在医院,这三件事情发生的时间是相符的,罗建军极有可能就是偷走叶参议金条的人。“可是萧瑟的爸爸说,他在我小的时候见过我,你们在医院捡到那袋金条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他后来到过我们家。”妈妈解开了我心头的疑问,“那已经是好几年之后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听到我们家的,说是做生意赚了大钱,多亏了当时替他捡到的那袋金条,他觉得还是应该好好感谢我们。”据说那次罗建军带了大包小包上门,又要送礼又要送钱,但爸妈依然坚决婉拒了。后来年幼的我看到罗建军拎了一袋苹果,嘴馋地吵着要吃苹果,他们才收下一个苹果。
    我禁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我小时候还因为嘴馋,吃了人家一个苹果。如此说来,萧鹏程和当年爸妈碰上的罗建军,必是同一人无疑了。这样想着,很多事情也就说得通了。萧鹏程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一直记挂着我爸妈的那份恩情,但他们不愿接受任何回报,我长大后,他就默默关注着我,还很乐意成全我和萧瑟。他只对萧瑟说和我的父母有渊源,却不愿明说是何渊源,大概是忌讳说出那袋金条的来历。我终于彻底释怀了,萧鹏程对我的特殊感情,是源自于报恩的心理,并非对我有所企图。
    爸妈听我细说之后,也满是惊讶和感慨,直说缘分这东西太奇妙了,
    “说起来,我们真是亏大了。”爸爸开玩笑说,“当初如果不是你妈抱着那袋金条等了好几个小时,金条早让别人拿去了,我们帮了他那么大的忙,只拿了他一个苹果,现在反倒要把辛苦养大的女儿给他家当媳妇,真是划不来。”
    妈妈也笑着说:“贪吃的女孩跟人走,你小时候吃了人家一个苹果,长大后就被他的儿子拐跑了。”
    “我哪有被拐跑。”我扭捏地分辩,“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跟他结婚呢,一切都还有变数。”
    “这种事情可不能胡闹。”妈妈急了,“你都跟他那么亲热了,大家也都看到了,要是再反悔,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我在心里暗暗叫苦,亲吻就已经被看得这么严重了,我要是交代已经和萧瑟上了床,还流产过,估计明天就被绑着去领结婚证了。
    “再考察考察也好,结婚是人生大事,不能操之过急。”还是爸爸比较开明,“如果实在觉得不合适,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我连连点头,对着妈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妈妈无奈地对我摇了摇头。
    我将萧鹏程和我们家的渊源原原本本告诉了萧瑟,他在惊讶过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我知道他也在为金条的事情伤脑筋。
    他站起身,在室内兜着圈子,一面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然后,他重新坐下,怔怔地看着我,我也默默地面对着他。我们无言地对视着,好一会儿,谁也不说话,室内沉寂得可以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我妈的忌日,是1月23日,我爸在你老家的医院遗落金条的日子,距离1月30日有三天,也就是1月27日。”萧瑟终于开了口,“姥爷丢失的那袋金条,十有八九就是被我爸偷走的,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可能是做生意非常需要钱。”根据妈妈的讲述,那袋金条对于罗建军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对他后来生意成功也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萧瑟低下头,又沉默了,我悄悄地审视着他。
    好半晌,他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弄清楚当年的事情真相。”
    “如果老爷丢失金条真的和你爸有关,我相信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抓住他的手,安慰地紧握了一下。
    他翻手抓住我,用力一带,我坐到了他的腿上。“忻忻——”他叹息着喊我。
    “别这样喊,好肉麻。”我娇嗔。
    他用手指抚弄着我的耳垂。“你爸妈和舅舅姨妈他们不都是这样喊你的,怎么我喊就肉麻了?”
    “他们是我的家人。”我忸怩着,“我听你喊不习惯。”
    他转过我的脸,凝重的神情已消失无踪,扬起眉毛,他笑了。“慢慢就会习惯的,我以后也会成为你的家人。”
    “话别说得太早,我的家人认可你,不代表我就一定要接受你。”我正色说,“等演出结束,我就搬回自己的公寓去住。我只是答应这段时间跟你住在一起,并不是长久的住下去。更何况我们之间的根本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我们的距离已经拉到最近了,你还是给不了我足够的安全感。”
    他脸上的笑容隐没了,望着我,废然长叹。“你想住哪儿,这是你的自由,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替你做决定。不过你所说的问题,我正在努力解决,沐眠已经联系好专家,等国庆假期过后就带林恩墨去做司法精神病学鉴定,如果病情严重,就把她送去精神病院,我再也不会心软了。如果精神状态正常,也会对她的骚扰行为提出严重警告,吓唬吓唬她。”
    “打算怎么吓唬她?”我瞅着他。
    “沐眠自会有办法的,她也想替她的哥哥出口气。我前几天才听沐眠说,林恩墨一直把她的哥哥当作备胎。”萧瑟摇头苦笑,“我不在的时候,她心安理得的享受沐眠哥哥的宠爱。我一回来,她就对人家不理不睬,偏偏沐眠的哥哥被她迷得七荤八素,为了她,快四十岁了还不肯结婚,总幻想着哪天能抱得林美人归。但是这次知道我回来长住后,她要彻底跟人家划清界限,痴情的沐哥哥深受打击病倒了,她却连去看望一下都不肯。沐眠的哥哥也算是个成功人士,居然被个丫头片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家林妹妹很有本事,你不也拿她没办法,还为了她责骂伤害我。”我一想起在萧家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就满腹牢骚,火气旺盛。
    他伸手把我挽进了怀里。“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更不该在气头上伤害你。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吧。”
    “你对我和赵均宁的怀疑还没有消除吧?”我继续翻旧账。
    “早就消除了,我说过绝对不会再怀疑你了。”他起誓般地说,“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无条件信任你。”
    “哼,说得好听。”我表示不相信。
    他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手。“我说的是真心话。另外,在赵均宁工作室发生的事情,我怀疑是林恩墨跟他合伙搞的鬼。”
    我讶然视他。“你是怎么怀疑的?”
    “还记得在叶梓涵家的时候,林恩墨说你和赵均宁不清不楚的吗?当时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在场的只有你我和赵均宁三个人,她是怎么知道的?”原来他已经对林恩墨产生了怀疑,“后来她打电话骚扰的时候,我试探过她,她当然不肯承认,但是明显底气不足,我的判断应该错不了。你说过,房门从外面被锁上打不开,但是我推门的时候,门并没有上锁,才会认为你是说谎欺骗我。我当时气糊涂,脑子也生锈了。现在想想,如果两个人里应外合,完全可以做到,先把门锁了,在我到达房间之前,再将锁打开,让我推门进去,看到那一幕。”
    “可是,怎么能把时间计算得那么准确呢?”我提出疑问。
    “那栋房子应该装有监控,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林恩墨的监视之下。”他猜测,“他们事先并不知道我会去,所以最初的计划应该只是针对你,先制造恐怖气氛,让你因为害怕进入房间,之后林恩墨偷偷关上房门,上了锁,目的是让赵均宁得逞,并且偷拍下照片或者录像寄给我,进一步破坏我们的关系。但是我的突然出现扰乱了原先的计划,林恩墨干脆就把门锁打开,让我亲眼看到那一幕,同样可以起到破坏性的作用。”
    “太可怕了。”我感到一阵寒意,瑟缩了一下。那对疯狂的男女,不知道还会如何兴风作浪?
    他紧拥住我。“害怕了?”
    我低“嗯”了一声,小性子又上来了。“干脆我们分手吧,只要我们不在一起,那两个人就没戏唱了,然后你再申请调回法国总部,娶个性感的法国女郎,远远避开林妹妹,皆大欢喜。”
    他深深地看着我。“那你怎么办?”
    “我无所谓啊,我又不怕没人要,也不是非嫁你不可……”我话未说完,就被他火热的嘴唇堵住了,他霸道地吻着我,不安分的手开始沿着我身上的曲线探索,轻而易举地将我征服,我的思想和意识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人也跟随着他腾云驾雾,直上九霄。
    颠峰之上,我们的身体颤抖着贴合在一起,仿佛所有的光芒都向我涌来,经受着天地精华的洗礼。
    “以后别再说那种话。”他喘着气,汗水滴落在我的身上,“把一切都交给我,该解决的,我自然会想办法解决。”
    我基本还处在无知觉的状态,身体软绵绵的,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手机音乐铃声就在此时惊扰了我们,萧瑟很不情愿的翻身下床,替我去把手机拿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他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是卓羿宸的来电,他极少这么晚给我打电话,肯定是有什么急事。我赶紧起身,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接听了电话。
    “童忻,蓝婧予失踪了。”卓羿宸语气急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慢慢说,别着急。”我也心跳加速,但还是强装镇定。
    “连续很多天手机都关机,蓝婧予的好朋友在外地出差,今天刚回来,她有蓝婧予住处的备用钥匙。”卓羿宸说,蓝婧予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去,信箱里面塞满了报纸和信件。冰箱因为前两天停过电,没人清理,里面的食物都腐烂发臭。邻居说好几天没见过她了,还有影视公司的人也在着急找她,确定她出演女二号的一部电视剧马上就要开机,她却不知去向。
    “看来只能报警了。”我也着急了,“告诉警察,赵均宁是最大的嫌疑人。”
    萧瑟原本满脸幽怨地看着我和卓羿宸通话,听我提到报警和赵均宁后,眼神立即迸射出锐气。“把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说。”
    我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卓羿宸,萧瑟有话要和他说。
    萧瑟接过我的手机,和卓羿宸说了几句,大概就是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说他有个当刑警的朋友,会请朋友帮忙查找蓝婧予的下落。
    “你怎么变得这么热心了?”我知道萧瑟对卓羿宸仍是有些介怀的,毕竟他是我的爱慕者,也是除了萧瑟之外,和我接触最亲密的男人。
    “蓝婧予的失踪,赵均宁应该脱不了干系。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要让他认罪伏法,这是个清除祸害的大好机会。”萧瑟对当年那场风波耿耿于怀,那也难怪,我又何尝不是至今难以释怀。如果没有赵均宁的无耻行径,当时我和萧瑟的关系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他不会情绪失控对我施暴,那个无辜的孩子也不会仓促来临,又不幸胎死腹中。
    于是我们都沉默了,都若有所思而心不在焉了。
    萧瑟忽然振作了一下说:“睡吧,不要影响到你的排练演出。明天我会跟沐眠联系,把具体情况告诉她。”
    我们熄灯睡下,但睡不安枕。我频频因叹息般的风声而惊醒,身旁的萧瑟也辗转反侧。寂静安宁的深夜,我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之感。
    
    《天鹅湖》的公演终于圆满落幕,每一场演出都伴随着观众的掌声和不息的喝彩,而比起雷动的掌声,前排观众的激动泪水更令我感动。一次又一次,舞剧的音乐已如烟般四散飘去,掌声也已消逝,但许多观众仍在座位前伫立着,回味的神情似乎等待着音乐的再次响起。散场后我卸完妆走出剧院,看到剧院门口还有依依不舍的观众,他们一边慢步离去,一边小声议论着舞剧中我的表演给他们的各种感受,紧随其后的我,不时听到他们的赞美之词。对一个演员来说,如果表演能够打动观众的心灵,那么,这一定是上天给你的最好礼物,我感恩这样美好的礼物!
    国庆假期大部分时间都在忙公演,结束后,我终于有了两天的休息时间。我决定这两天好好和萧瑟在一起度过,等假期结束再搬回舞团的公寓。我们商量好要出去散散心,到周边一个旅游城市游玩,但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彻底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余萌死了!犹如晴天霹雳,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余萌出院后回到罗文灏留给她的新房,李甦淼一直陪伴照顾着他,我以为余萌会慢慢接受李甦淼,苦尽甘来,万万没有料到,等待她的,会是最为残忍的结局。我在萧瑟怀里哭得天昏地暗,纵然余萌有千般过错,也不该命厄华年,她还那么年轻,只有27岁,如花的生命就此凋零。噩耗来得如此突然,怎能忍受,怎堪忍受!
    余萌是在白鹭酒店的801房间内丧生,死因是左胸被水果刀刺入,因心脏损伤引发失血过多而死亡,秦风是犯罪嫌疑人,他已因涉嫌故意杀人被羁押在看守所。据酒店的男工作人员小赵所说,余萌死亡的当天晚上9点20分左右,秦风先到酒店,用假名开了三个小时的钟点房。大概10分钟后,余萌也到达酒店。小赵也是被害者的第一发现人,由于晚上退房时间到了,客人还没有退房,小赵打了几次电话到房间,都没有人接,就拿了备用房卡前往房间确认情况。结果推门进去后,见到茶几上的红酒瓶和水果盘都掉落在地上,酒瓶破了,地毯被红酒染红,盘中的水果四散滚落,余萌跪在地上,身体斜靠着沙发,左手摊在沙发上,右手垂落,身前的地上掉落着一把带血的水果刀。
    当时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根据酒店走廊的监控显示,秦风在开房当晚10点40分离开了房间,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其他人进过房间。而尸体解剖报告显示,从胃里食物的消化状况及尸斑可以推断,余萌的死亡时间在夜里9点到11点之间,从监控录像中也可以看到,余萌在9点35分进入酒店801房间,小赵在12点40分进入房间。也就是说,在余萌被害的这段时间,酒店房间内只有余萌和秦风两个人。房间的落地窗是封闭的,没有可以打开的窗户,排除了有人从窗户进来的可能性。
    秦风和余萌是白鹭酒店的常客,他们经常到这里来开房,选定的都是靠湖一侧的湖景房。以钟点房居多,偶尔也会过夜。案件曝光后,他们的私情自然也大白于天下。由于秦风是文艺界的名人,媒体对此案件大肆宣扬,关于他和死者关系的各种猜测和桃色传言也纷至沓来,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余萌的葬礼上,尹静姝、叶梓涵、卓羿宸、朱尊一、李甦淼、宋玉柠都来了,大家默默站在她的灵柩之前。这是我们这些好朋友最凄惨的一次聚会,没有一丁点儿笑声和喧闹,大家都哭得眼睛红红的,仍然抑制不住唏嘘和呜咽。我实在无法接受余萌已经死去的事实,一个陪伴了我整整17年,活生生的,能说能笑,会哭会闹的人,怎么一刹那间就从这世上消失了?当我注视着照片中的遗容时,这种感觉就更重了。照片里的余萌还是那么美丽灵秀,笑得纯纯的,十分可人。她怎会死去?她怎能死去?
    李甦淼呆呆地站在那儿,像一座塑像,他苍白憔悴得找不出丝毫往日的风采。叶梓涵的脸色同样苍白,一对失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余萌的死,受打击最大的当属李甦淼和叶梓涵了。李甦淼痛失所爱,死亡意味着终结,他再也得不到半点希望。而这一案件让秦风和余萌的关系彻底曝光,好朋友的背叛,未婚夫的入狱,这一切对叶梓涵来说都太过残酷,我不知道这些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卓羿宸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蓝婧予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沐眠已经对赵均宁进行了调查,但是毫无所获,他一口咬定和蓝婧予在行为艺术表演结束的当天下午分别,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面。蓝婧予的邻居也证实她当天傍晚回过住处,至于什么时候又出门,去了哪里,就无人知晓了。沐眠也去了赵均宁作为工作室的那栋平房,赵均宁主动让她查看了里面的每一处地方,并没有蓝婧予的踪影。
    此外,那栋房子的大门口、走道和我曾经被锁的那个房间内都安装有监控摄像头,的确如萧瑟所猜测的那样。赵均宁称安装监控摄像头是因为房间的里间藏有贵重物品,担心失窃。但是硬盘只能保存一天的监控画面,因此也无法通过监控录像寻找蓝婧予的踪迹。
    蓝婧予周围的人都认为她不会无缘无故失踪,她刚刚和一家影视公司签约,要出演一部电视剧的女二号,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可能会销声匿迹,连拍戏都放弃了。
    卓羿宸一直很内疚,他觉得蓝婧予打电话求救时,自己一点警觉性都没有,反而认为她是故意羞辱,如果当时立即报警,也许能够及时将她救出来。过后再寻找,很可能已经于事无补了。我也很为蓝婧予担忧,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命运究竟将她推向了何方?
    余萌的妈妈没有在灵前答礼,她已经哀痛得无法出来面对我们了,在灵前答礼的是其他的亲属,直到吊祭即将结束的时候,余萌的妈妈才由罗文灏搀扶着走出来。她没有泪,没有表情,像个丧失了思想能力和一切意志的人,苍老、疲倦,而麻木。罗文灏一直以亲属的身份在现场帮忙,他神情悲痛,眼眶发红,纵然对余萌失望怨怼,情意犹在,更何况在死亡面前,再多的恩怨也烟消云散了。
    
    “童忻!”叶梓涵低低地喊了我一声。
    我徒劳的嚅动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愧对梓涵,余萌和秦风的事,从头到尾我都是知情者,却一直瞒着她。
    “你其实都知道的,对吗?”她用平平板板的声音问。
    “对不起……”眼泪充塞在我的眼眶里。
    “我不怪你,换作是我,也说不出口。”她喃喃自语道,“白天鹅和黑天鹅,其实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暗藏着这两只天鹅,并且循环往复的在善与恶之间挣扎盘旋。善与恶,常常就在一念之间。”
    人生如戏,我们都是戏中人。可是,我们是一群多么笨拙的演员,把结局演得太糟,太惨了!
    余萌的遗体当天被火化,她的妈妈把骨灰带回了老家。罗文灏留给余萌的那套房子,由他代为出售,将那笔钱给余萌的妈妈养老。罗文灏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只可惜余萌没能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之于罗文灏是如此,之于李甦淼也是如此,造化弄人,一旦错过,便是永恒。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好似在梦中,在醒不了的噩梦之中,梦中全是支离破碎的影像,余萌、秦风、叶梓涵、罗文灏、李甦淼……他们的脸庞交替出现,撕扯着我的记忆。我没有搬回自己的公寓,依旧和萧瑟住在一起,我对他的依赖感忽然前所未有的强烈。
    好几次夜半惊醒,我哭得好伤心,我为死去的余萌而哭,为我们那些好朋友失去的欢乐而哭,为再也回不来的无忧岁月而哭。
    萧瑟揽住了我,不停地低唤着:“忻忻,忻忻……”
    我哭着,紧抱着他,把我的眼泪揉在他的身上。“为什么人生有这么多的不幸?为什么不能让所有人都好好的活着?”
    他擦拭着我的眼泪。“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活着的人应该变得更加坚强,才能告慰逝者。擦干眼泪吧,未来的岁月还很长,还能制造很多快乐,像你们以前那样充满欢笑的日子一定还会到来的。”
    “可是,就算有那一天,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我啜泣着。
    是的,绝不可能再有那样的日子了。那些美好的、欢笑的、做梦的时光,都随着余萌的过世,一去不复返了。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岁月的年轮转到了2013年,我也度过了28岁的生日。
    叶梓涵做出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举动,她委托袁嘉澎担任秦风的辩护律师。
    “你不恨秦风吗?”我问她。
    她的眼光落在一个遥远的、虚无的地方。“恨!但是他应该活着忏悔,而不是蒙受冤狱而死。”
    “为什么说是冤狱?”所有的指控都指向秦风是杀人犯,她为何认定秦风无罪?
    “像秦风那样的人不可能杀人,他对名利的渴求,对前途的在乎胜过一切。”她淡淡地说,“他正准备创办一个现代芭蕾舞团,自己出任团长兼艺术总监,已经万事俱备,在这种节骨眼上杀人对他有什么好处,为了一个女人,让自己的大好前程付诸流水?他没有笨到那种程度。”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因一时冲动失手杀人的也大有人在,问题的关键是,那天晚上,在白鹭酒店的801房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尹静姝也支持袁嘉澎帮助秦风,虽然她对偷吃的男人深恶痛绝,也为余萌的死伤心痛哭,可她到底还是对曾经暗恋过的秦风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愫,同样不希望他成为杀人凶手。
    关押在看守所的犯罪嫌疑人是不允许家属探望的,只有律师可以会见,因此我们只能通过袁嘉澎了解所有情况。
    袁嘉澎要求秦风答应他一个条件,他才肯接受委托,那就是绝对不说谎,秦风发誓他没有杀害余萌。据秦风所说,那天晚上是余萌主动约他开房,余萌进入酒店房间时,秦风在洗澡,洗完澡换上浴袍出来,让余萌也去洗澡。他并不知道余萌刚做过宫外孕手术,理所当然的以为洗完澡就要发生关系,他虽已身患隐疾,还是试图恢复能力。但是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当时余萌的情绪非常激动,痛骂秦风害得自己多次打胎,导致婚姻破裂,她歇斯底里的发泄一通后,拿着茶几上的水果刀刺向秦风,秦风躲避开,他不愿继续与余萌纠缠下去,就脱下浴袍,穿好衣服离开了酒店房间,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完全不知道。
    但是,秦风有杀害余萌的足够动机,因为余萌是导致他性无能的罪魁祸首。此前袁嘉澎曾提到过的那个怀疑情人煲汤害他不举的男人,就是秦风。警方经过调查,从袁嘉澎的医生朋友那里得知此事。情人最后一次给秦风送汤的时候,秦风偷偷把汤倒掉,留了一点汤料送到医院化验,证实了里面含有引发性无能的中药材成分,那种中药材只有岛外的罗家村有种植,当地人管它叫“番石榴根”,也都知道这种中药材的功效。秦风也承认是余萌所为,当时连续一个多月,他们每次约会,余萌都会给他带自己亲手煲的汤,用保温桶装着。
    余萌煲的汤特别好喝,秦风总是一连喝了好几碗汤,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向来柔顺乖巧、胆小怕事的余萌,会生出如此歹毒的念头。
    如果秦风是一时冲动杀人,我能够理解他的心理。每个人都会有一瞬间的愤怒和怨恨,就像叶梓涵所说的,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暗藏着白天鹅和黑天鹅,并且循环往复的在善与恶之间挣扎盘旋。但是,作恶者是不可饶恕的,不管他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和动机。
    袁嘉澎是在一家西餐厅的包间内告诉我们这些情况,他和尹静姝,还有我和萧瑟相约吃晚餐。袁嘉澎连日来为这个案子奔走,劳心劳力,一边吃着三文鱼,还一边研究案发现场资料和照片。
    袁嘉澎是法庭上的常胜将军,基本没有他打不赢的官司,刑事案件也办理过不少,但是秦风的这个案子,显然是非常棘手的。距离5月10日案件开庭审理只剩两个多星期,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一点把握都没有。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秦风就是凶手。秦风留在酒店房间的白色浴袍上沾有血迹,血型和DNA都与余萌身上采集的吻合,除此之外,浴袍上并未检出他物。而那把沾有鲜血的水果刀早就被确认为凶器,上面也只有余萌和秦风两人的指纹。
    “既然是罗家村当地独有的中药材,余萌是怎么知道,又是怎么弄到的?”萧瑟提出疑问。
    “罗文灏不是罗家村的人嘛,余萌肯定会跟着他回去的。”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萧瑟摇了摇头。“可是,那种中药材的功效,整个罗家村的人都知道,如果余萌自己去购买,肯定会引起村里人的怀疑,万一传到罗文灏的耳朵里,她该怎么解释?”
    “难道是罗文灏买来给她的?”尹静姝想到这种可能性,但立即又自己否决了,“那也说不通啊,罗文灏之前完全不知道余萌和秦风的事,不可能帮着余萌去害秦风。”
    “你在怀疑什么?”袁嘉澎疑惑地望着萧瑟。
    “我只是觉得有些蹊跷,看来有必要到罗家村走一趟,我正好也要去叶家村看望姥爷,两个村离得很近,到时一并解决了。”萧瑟主动替袁嘉澎分忧,“你把那些照片给我看看,没准我能发现什么你忽略的地方。”
    袁嘉澎把那一摞材料递给萧瑟。
    余萌死亡现场的照片血腥恐怖,我和尹静姝都不敢看,萧瑟和袁嘉澎却是面不改色,丝毫不影响食欲。
    萧瑟看了老半天,放下材料,很专注的思考着什么。
    这时侍应生送来两份法式羊排,我不想打断萧瑟的思路,便拿起西餐刀,打算帮他将羊排切成块。
    萧瑟的目光忽然落在我手中的西餐刀上,他一声不响地从我手中取走了刀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我身旁的袁嘉澎直刺过去。
    我和尹静姝都吓得惊叫起来,袁嘉澎也条件反射般的仰身向后,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搞什么!”他大叫,“你小子抽风了吗?”
    萧瑟收起刀子,一脸的深沉。“这才是正常反应。”
    “什么?”袁嘉澎摸不着头脑。
    “正常人遇刺的时候,会挣扎躲避,余萌却是被一刀刺中心脏而死,她没有任何躲闪吗?”萧瑟自语似地问。
    袁嘉澎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还有个奇怪的地方。”萧瑟又问,“发现尸体的时候,房间的窗帘确定是拉开的?”
    “确定。”袁嘉澎说,“这点我也留意到了,一对到酒店房间偷情的男女,进入房间后,应该要把窗帘拉严实才对。尤其秦风是公众人物,防偷拍意识肯定很强。可是小赵清楚记得,他发现尸体时,窗帘是拉开的,因为窗户斜对着的LED屏幕非常闪亮醒目。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没有拉上窗帘。就算只是在房间里面吵架,这种丑事也不愿被人发现吧。”
    萧瑟又仔细看了尸体解剖报告书,思忖片刻,拿起餐盘里的半个柠檬,对准袁嘉澎用力一捏,柠檬汁喷射而出,飞溅到了袁嘉澎的白色衬衫上。
    “我靠,你今晚吃错了什么药!”袁嘉澎气得跳脚,“我这件衬衫可是高档货,很贵的,要是柠檬汁洗不掉,你要赔我一件!”
    “我这是在帮你。你别动,我先拍下来。”萧瑟不紧不慢地说着,拿手机给袁嘉澎的衬衫拍了张照,“你自己对比一下,有什么不同。”
    萧瑟让袁嘉澎对比的,是秦风留在酒店房间的那件白色浴袍上的血迹,和袁嘉澎衬衫上的柠檬汁痕迹。
    “形状不同。”袁嘉澎立即瞧出了端倪,“解剖报告上,关于血迹的附着形式,写的是血迹是滴在上面的,就是血迹呈现斑纹状。余萌被尖锐的水果刀一下子刺入心脏而死,如果秦风是凶手,他把刀拔出来,溅在浴袍上的血迹,应该是呈飞散开来的飞沫状。我明天就去找负责解剖尸体的法医,再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萧瑟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你还有脑子。”
    “这不废话嘛,我怎么可能没有脑子。”袁嘉澎作不服气状,“童忻,你家萧瑟弄脏了我的高档衬衫,你要负责给我洗干净。”
    “做梦!”萧瑟丢给他两个字,“我的衣服都舍不得让童忻洗,轮得到你?滚一边去。”
    “就是。”尹静姝也帮腔,“你自己又不缺胳膊少手,不会自己洗啊。”
    袁嘉澎使劲瞪着一双小眼。“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尹静姝晃着脑袋。“我喜欢,我乐意。”
    “我怎么感觉已经众叛亲离了。”袁嘉澎作出一股子滑稽相。
    我们都笑了起来,
    我和萧瑟都应该庆幸,有袁嘉澎和尹静姝这两个好朋友,他们都是积极向上的,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欢乐和力量。
    “我们这周五一假期组织一次海边度假聚会好不好?”袁嘉澎还沉浸在“众叛亲离”的“悲痛”中,尹静姝的思维已经跳跃到了欢乐的海边周末,“现在的气温可以下海游泳了,自从余萌死后,我们那群朋友很久都没有心情大聚会了,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生活总要继续的,大家应该一起出去散散心,感受一下大海的宽广,心胸也会变得开阔。”
    “我觉得挺好,可以带家属吧?”萧瑟搂住我的肩膀,“你也应该出去放松一下心情了。”
    我的确已经压抑太久,余萌走了大半年了。这大半年来国内国外的演出非常频繁,我忙得不可开交,昨天才刚从国外回来。但是闲下来的时候,我时常会一个人发呆,脑子里空空洞洞,混混沌沌。“那就去吧。”除了放松心情,我也想好好享受一下和萧瑟在一起的时光,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忙得没空陪他了,想要补偿一下。
    “当然可以带家属。”尹静姝见我们赞成,热情也随之高涨,“我马上联系其他人,然后安排行程。”
    尹静姝关于海边度假聚会的倡议得到所有人的响应,也许大家都和我一样压抑太久了,迫切需要一次释放。最终决定去附近的一个海岛上露营,住两夜,玩三天。白天可以游泳、野炊。晚上可以办篝火晚会,或者赏月,听潮声。
    度假之前,我和萧瑟先去了一趟罗家村,此前萧瑟到叶家村看望姥爷时,也前往罗家村打听过30年前萧鹏程带着几个女演员去游玩的事情,但是和叶家村一样,老一辈大多去世了,找不到当年的知情者,一无所获。而这次去罗家村,主要是替袁嘉澎跑腿,从叶家村到罗家村有一条近道,从情人湖旁边的小山坡翻过去,十多分钟就到了。过去由于两村交恶,这条近道基本无人通行,现在关系好转,走的人越来越多,尤其年轻人都图方便省时。
    萧鹏程的亲人很早都去世了,他改名换姓后就再也没有回过罗家村,和村里的亲属也没有任何联系。村里无人知道萧瑟的身份,他自称是到村里采风的建筑师。他也确实对村里的建筑很感兴趣,罗家村比叶家村小许多,人口也少,村里却有12栋很漂亮的红砖别墅,可以说是整个海城最漂亮的红砖大厝,而且100多年了,一点都没有被破坏,亮丽如新。鸦片战争后,海城开放为通商口岸,坐落在出海口的罗家村青壮年们不安于农耕讨海的低收入,纷纷加入下南洋谋发展的海丝路,致富后携资回乡,购地置业,光宗耀祖,留下一批美轮美奂、富有异国风情的红砖大厝。
    “小伙子,又来看我们村的房子了。”有个大婶热情和萧瑟打招呼,村庄就那么点大,他来过几次,村里人都认得他了。
    “你们村的红砖大厝太漂亮了,每次看都有新的收获。”萧瑟拐着弯打听,“还有个事顺便问问,听说你们村盛产番石榴根,不知道去哪里买。”
    大婶奇怪地看了萧瑟一眼,又瞅瞅我。“你们买那个干什么,那东西现在都由外面的制药厂统一收购,村里基本买不到了。”
    “我最近牙痛得厉害,听说番石榴根捣烂了敷,治牙痛的效果非常好。”萧瑟把番石榴根的所有功效都摸清楚了,并且事先编好了说辞。他边说还边捂着腮帮子,做出逼真的效果。番石榴根除了治牙痛外,对脘腹疼痛、脱肛、糖尿病、疮疡等也都有不错的功效。   
    “哦,治牙痛啊,效果是很好。”大婶相信了,“这种药材产量不多,村里有种植的,前段时间都被制药厂收购了,要买多的就买不到,个别几根的话,村头的药铺应该还有一些,我带你们去,得有熟人介绍才能卖给你们。”
    “制药厂一般都是什么时间来收购?”萧瑟询问。
    大婶说,固定在每年的四五月份,剩下的一点点,集中在药铺里面卖,卖完就只能等来年了。
    大婶很热情地把我们带到药铺,药铺很小,只有一个老太太照看。番石榴根所剩无几,萧瑟全买了,然后开始和老太太套近乎,夸她身体硬朗,精神好,又很显年轻,把老太太乐得笑呵呵的。
    “这番石榴根卖得很好吧。”萧瑟开始试探着打听,“我有个朋友说,他去年也在这家药铺买过番石榴根。”
    “你的朋友是本地人吧,来药铺买番石榴根的基本都是我们村里的,外面的人来买必须有村里的熟人介绍,知根知底。毕竟这东西还有不好的作用,怕随便拿去害人。”老太太说。
    “他不是本地人,那应该是村里的熟人介绍的。”萧瑟问,“自己买过药材或者介绍人来买的村里的人,你肯定都知道名字吧?”
    老太太说知道,本来药材数量就很少,每年来买的人就那么几个。
    “那个朋友的联系方式我给丢了,如果你记得介绍他买药材的人,我正好可以去问问。”萧瑟恳切请求,“能不能帮我回忆一下,去年来药店买番石榴根的,有没有什么外面的人,由熟人介绍过来?”
    老太太仔细回想了一下。“去年番石榴根产量特别少,药材公司收购完只剩下一点点,全卖给村里的张大嫂了,她邻村的侄儿有用,好像也是说牙痛。”
    “邻村是张家村吗?”萧瑟问。
    老太太说是。
    他又问:“张大嫂的侄儿叫什么名字?”
    “叫张腾。”老太太回答。
    我和萧瑟迅速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张腾早就不在我们舞团当保安了,在叶梓涵和秦风订婚的第二年,他就离开了。梓涵大概知道张腾的一些情况,他娶了家里为他安排的相亲对象,生了两个儿子,孩子留在村里给老人带,他和妻子在外面打工,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张腾其实从来都没有纠缠过叶梓涵,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只是默默爱慕着她,而结婚后,他和叶梓涵的生活再无任何交集。
    “制药厂收购的中药材是用于加工制药的,不会拿到市面上去卖,余萌要获得番石榴根,唯一的途径就是罗家村的这家药铺。”我们离开药铺后,萧瑟已经心中有数,“余萌用于给秦风煲汤的那些番石榴根,就是张腾帮她买的。”
    “可是余萌和张腾完全不认识。”我颇为费解。
    “所以这当中的关联就耐人寻味了。”萧瑟低叹了口气,“等度假的时候,你去问问叶梓涵吧,她应该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忽然觉得心里空空荡荡、酸酸楚楚的。
    
    由于第二天要出发去露营,我们当天就赶回岛内,临走前去看望叶参议,陪他吃了顿简单的地瓜粥晚餐。
    “那个女人有没有再缠着你?”吃饭时叶参议又问起林恩墨的事,他对林恩墨非常反感,每次萧瑟来,都要严厉告诫他一番。
    “没有了,姥爷,你尽管放心,我对童忻绝对是一心一意,林恩墨不可能有插足的机会。”萧瑟郑重保证。
    林恩墨确实很久没有骚扰了,沐眠带她去做了鉴定,鉴定结果是精神状态正常,也就是说她现在并非抑郁症患者。沐眠于是对她进行了语重心长的劝导,并警告其骚扰行为触犯了法律,如果继续执迷不悟,会被判刑坐牢。也不知是真害怕了还是另有什么打算,总之那之后林恩墨就停止了对萧瑟的骚扰,他不再需要晚上关机,回家也不会遭到纠缠了。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一想起那个女人,内心仍会有强烈的不安之感。
    “那就好。”叶参议绷紧的嘴角松弛了一些。
    “老爷,废除不通婚祖训的事情成了吗?”我绕开了这个让人忧心的话题。
     叶参议虚眯着眼睛,慢慢地摇了摇头。“还在做村民的思想工作。听说镇政府要拨款建和谐亭、和谐碑,化解两村的世仇。村委会还决定对两村通婚的男女,每对奖励5000元。由他们折腾去吧,能不能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两个相爱的年轻人呢?”我惦记着那个爱情故事的结局。
    “还交往着,但如果要结婚,得等祖训废除了,谁知道要等多久。”他转头望着窗外的夕阳,默默出了会儿神,他身形佝偻,稀疏杂乱的白头发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显得那样衰弱、苍老。再回过头时,他的眼睛里闪耀着泪光。
    “老爷。”我动容地喊,难抑心中的酸楚和感伤。
    他震动了一下,抬眼看我,眼光是深沉、严肃、疲倦而又哀伤的。“我已经不中用了。”他轻声说,“哪天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要是在我死之前,能看到你们结婚就好了。”
    萧瑟调过眼光来凝视我,他的眼里和叶参议一样,满含着期待。
    我垂下头去,用手拨弄着碗筷,内心有如浪潮撞击,澎湃着千百种情绪。我努力平定了心绪,抬起头来。叶参议盯着我的眼睛,他眼里的泪光已没有了,又是那个坚强而倔强的老人。他拍了拍我的手,赞叹而惋惜似的说:“我知道,婚姻的事,强求不来。你是个好姑娘,这小子有没有福分娶到你,要看他的造化了。”
    我游移不定的心稍稍有些安稳,偷眼瞧看萧瑟。
    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姥爷,我一定会努力,争取早日让孙媳妇给您敬茶。”
    叶参议微嘻了一下,“嗯,越早越好。”
    
    晚上回到岛内,从袁嘉澎那里得知了一个让我们震骇不已的事实。他已经和负责解剖尸体的法医沟通过,法医告诉他,很难断言秦风留下的白色浴袍上的血迹,是否为拔刀时沾上的。根据案发当晚余萌的血压,也无法认定拔刀后溅出的血迹就是飞沫状,因为被害人是胸腺癌患者。他没有写在报告书里面,是因为觉得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
    原以为血迹的形状可以成为秦风并非凶手的有力证据,谁知被全盘推翻,袁嘉澎为此十分沮丧,但为了不扫尹静姝的兴,还是决定和我们一起去度假。
    
    海岛露营度假如期而至,这是余萌去世后,我们第一次大规模的聚会,全体出动,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除了我和尹静姝带家属外,卓羿宸、朱尊一、李甦淼和叶梓涵都还是单身。宋玉柠也加入了我们这个圈子,尹静姝毫不在意她和袁嘉澎曾经有过的那段情,而且她已经结交了新的男朋友,只是对方在外地出差,不能陪同前往,这次正好和叶梓涵作个伴。
    我们带了四顶帐篷,两对情侣各住一顶,其余三个男人住一顶,两个女人住一顶。露营所需的各种食物和用品也一应俱全。萧瑟还应大家的要求带了一把木吉他,准备晚上开海边篝火演唱会。
    这是个还没有被旅游开发破坏的岛屿,有圣洁细砾的沙滩,未经污染的海洋和透明的海水。岛上有绿茵茵的草地,茂密的相思林,还有一口淡水井,可供饮用,冲洗。岛上每一处风景都自然天成,可以卸下平日沉重的盔甲,抛却城市的喧嚣和纷扰,享受纯粹的自然和清新。
    这里的天格外高远明朗,海分外洁净蔚蓝。我们把帐篷架好之后,就纷纷换上游泳衣,我和叶梓涵的泳衣款式较为保守,尹静姝和宋玉柠都穿着性感的比基尼,宋玉柠的身材完美火辣,尹静姝难以企及,但是丰满的胸部更胜一筹,简直就是波涛汹涌,呼之欲出。
    “静姝穿成那样,袁嘉澎居然没有意见。”换作萧瑟,绝对不允许我在其他男人面前如此暴露。
    萧瑟淡淡一笑。“三观不同,他觉得有个波霸女朋友,是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应该多拿出来炫耀。我就容不得别人来觊觎我的女人。”
    我轻哼。“你太霸道。”
    他轻佻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你这种闷骚的性子,我要是不霸道,能让你乖乖就范?”
    “去你的,你才骚,骚包透顶!”我在他的手臂上掐了一把,转身跑开了。
    他追上来,拉过我的手。我们手牵着手向大海跑去,浸在清凉的海水里,所有的烦恼和劳累顿时消失,剩下的只有宁静、舒适,以及人与自然合二为一的惬意。
    一个大浪涌上来,一直扑到我们的下巴上,我大叫,萧瑟把我拉倒下来,我们跟着海浪淌出去,开始游了起来,像两条鱼,在水里穿梭不停。他潜在水中,捉住我,将我拉进他的怀里,在深深的水里吻住了我。我喘不过气来了,我们一起冲出水面,长长的透了一口气,拂掉满脸的水,注视着,相对大笑。
    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我们转过头,只见一片红色的布料被海浪冲走,越漂越远,那是尹静姝的比基尼上衣,她此刻正赤裸着上身浸泡在海水里,袁嘉澎抱着她。我向他们游去,听到尹静姝大骂袁嘉澎:“谁让你乱摸的,本来带子就太紧,手一伸进来给弄崩了……”
    她的骂声太过响亮,附近的其他人又听到尖叫声纷纷游过来一探究竟,结果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笑弯了腰。
    袁嘉澎一脸的尴尬和不自在。“你们陪着她,我上去拿件衣服过来。”
    他说完立即向岸上游去,之后男士们自觉回避,我和叶梓涵、宋玉柠陪在尹静姝身边,憋着笑听她发牢骚。
    袁嘉澎很快拿来了一件尹静姝的T恤衫,给她套上,然后吻了吻她,又低声下气的赔不是,尹静姝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这场风波也就过去了,她穿着T恤衫,照样游得欢畅。
    夜幕降临了,海边的第一天是醉人的,也是疲惫不堪的,一行人舟车劳顿,又因为游泳过多而四肢酸软无力,大家图省事,决定把烧烤留在明晚,今晚就吃各自带来的干粮充饥,然后把毯子铺在沙滩上,浴着星光月光,冥想的冥想,谈天的谈天。
    岛上有渔民,晚上渔船出海了,点点渔火像无数的萤火虫,遍布在黑暗的海面上,把海面点缀得如同梦境。渔火明灭闪烁,和天上的星光相映。我们眩惑了,迷醉了。我的头倚在萧瑟肩上,用全心灵去领会那份美和神奇。渔火慢慢飘远,终于被茫茫的大海所吞噬。当最后一点渔火消失之后,我禁不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萧瑟也不知所以地叹息了一声。
    叶梓涵忽然站起身来,独自一人向海滩远处走去。
    “这是个好机会,快跟上。”萧瑟提醒我。
    我于是站起身来,快步赶上了叶梓涵。
    “有事吗?”她顿住脚步问我。
    我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没……没什么,就是想和你一起走走。”
    她轻声笑了笑。“要是没事,你肯定不会丢下萧瑟来陪我。怎么欲言又止的,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我终是下定了决心。“找个地方坐坐吧。”
    我们默默走出一段距离,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
    “在这样美好的夜晚,我觉得生命是崭新的,感情是觉醒的。”叶梓涵先发出了感慨。
    “你迎来崭新的生命和感情了吗?”我好奇地问。
    “是的。”她坦白回答,“其实在秦风出事之前,我就已经遇到了真正值得我爱的人,之所以没有提出分手,是想笑着看他哭。”
    我愣了愣,注视着她。“你早就知道秦风和余萌的关系了?余萌在给秦风煲的汤里放入的番石榴根,是你让张腾帮忙买的?”
    “你们真是厉害,连这个都查到了。”她用牙齿轻咬嘴唇,“我也不怕被查到,我只是给余萌提供帮助而已,她的死,和我无关。”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震愕万分,“余萌得了胸腺癌,这个你知道吗?”
    “知道。”她平静地回答,“我还是从头跟你说起吧。你们太小看我了,我又不是傻子,秦风的所作所为,我怎么可能一无所知,我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我莫名其妙被推下楼后,秦风那样费尽心思地讨好我,甚至愿意为了我放弃他的独身主义,我就知道,一定是和他的桃色纠纷有关系。我表面上装糊涂,暗中让张腾帮忙盯住秦风,我想知道凶手是谁。如果是你遭遇了那样的不幸,一定也不甘心当傻子被人蒙骗。张腾利用他保安的有力身份跟踪秦风,很快发现了他和余萌见不得光的关系。
    但我并不打算追究什么,因为我很爱秦风,不想让他为难。当时我已经爱了秦风很久,到叶家村采风的时候,是我鼓起勇气主动向他表白,他告诉我,他也一直偷偷爱着我,我们很自然的发生了关系,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之前虽然追求者很多,但是没有一个能像他那样让我心动,他的魅力,他的才华,他的男人气概,都让我深深迷恋。我渴望成为他的妻子,如果能用我的辉煌前途换来和他走进婚姻殿堂,也是值得的。”
    她哽塞地说:“我就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可怜女人,我以为秦风会因为我的牺牲和付出感到内疚,一心一意爱我,不再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我们刚订婚的那阵子,他也确实对我非常好,很温柔,很体贴,很细心,我想,我还有什么可求的呢?于是对他更加的死心塌地。但我完全错了,一个本性花心滥情的男人,永远不可能对你一心一意。可是,我仍然对他抱有幻想,他的情人很多,但都是走马灯似的换,唯一让他动了真情,不舍得放手的,只有余萌一个。我极力撮合罗文灏和余萌,其实是出于私心的,明知道余萌配不上罗文灏,还是希望他们能够结婚,我唯一愧对的,就是罗文灏,我以为余萌结婚后,就不会再和秦风有任何瓜葛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原来从始至终,叶梓涵都是一名出色的演员,被蒙在鼓里的,只有罗文灏,他是最无辜最可怜的牺牲品。
    “我在婚礼上看到余萌和秦风的表现后,几乎绝望了。我还是高估了那对男女,他们的无耻程度远远超乎我的想象,我想过分手,却不甘心,我为他付出了青春、感情,到头来却一无所有。后来我认识了Peter,他原来是英国一所大学的哲学教授,长期从事艺术哲学方面的研究。因为仰慕中国的古老文化,去年来到海城师范学院教英文,他是一名典型的英国绅士,风姿优雅、彬彬有礼、富有教养,尤其在尊重女性上,和秦风简直有天壤之别。他非常热爱艺术,我们相互欣赏,明明才刚认识,却好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可以无话不谈。我连感情上的困扰都对他说了,经过他的开导,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对秦风提出了分手,告诉她我已经等不起耗不起,他痛哭流涕的挽留我,我心软了,犹豫不决,后来我又提了几次分手,他软硬兼施,就是不肯放过我。我们开始无止境的争吵,他一边打骂我,一边强暴我。每次把我折磨得遍体鳞伤后,他都会跪在我面前道歉忏悔,哭着求我原谅他,说他爱我,离不开我。
    这种日子持续了大半年,我已经心力交瘁,因为长期吃避孕药,月经不调,身体抵抗力也越来越差,经常生病。我对他的爱终于被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厌恶和痛恨。我迫切想要摆脱秦风,在我最痛苦的那段时间,Peter成为我的精神支柱,我渐渐对他产生了感情,他也不掩饰对我的爱慕之情,但是君子有情, 止乎于礼。然后,余萌来找我,她被诊断出胸腺癌晚期,觉得是遭到了报应,所以决定对我坦白一切。”
    我脑中一片混乱,胸中一片痛楚。“你们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结为同盟,共同对付秦风?”
    “想对付秦风的是余萌,她恨透了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不愿再成为他的玩物。我只不过是给她提供建议和帮助。“说来也奇怪,当余萌把她的所作所为全部向我交代后,我对她竟然没有恨,只有同情。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吧,爱上了同一个渣男,又都被他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余萌放弃了治疗,她坚持要给罗文灏生个孩子,要求我替她保密,她愿意牺牲自己,作为对罗文灏的补偿。她连命都不要了,我还怎么恨她。我告诉她,罗家村有一种番石榴根,可以让男人性无能,如果秦风性无能,就不会再强迫她上床。如果她狠得下这个心,我可以帮她弄到番石榴根,她立即下了狠心,没有任何犹豫。”她凄然而笑,“当然,这也是我所希望的。两个曾经为秦风身神魂颠倒的女人,最后却都巴不得他性无能,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你让张腾帮忙买了番石榴根,然后余萌整天给秦风煲汤。”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是的,也是因为那样,我才会委托袁嘉澎给秦风担任辩护律师。秦风受的惩罚已经够了,对于一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我不清楚那晚在酒店房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是凭直觉相信,秦风不会杀害余萌。就算要杀人,也不应该做得那么明显,让警察一下子就怀疑到他的身上。”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当然,不管最后的审判结果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我已经答应了Peter的求婚,他这段时间有事回英国,正好准备一些结婚所需要的材料,等他回来,就向大使馆申请,然后登记结婚。”
    “你和Peter在一起,幸福吗?”我满怀感触地问。
    “很幸福。Peter对我说,为了这份珍贵的爱情,他将永远扎根中国,和我共度一生。”她声调上扬,透出真正的欣慰和喜悦,“经历过那样大起大落的感情后,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我现在需要的是一种安定的生活,有一个疼爱我,尊重和理解我的男人,能给我安全感和不受约束的生活,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重新回到萧瑟身边坐下,我们依偎着,望着那像黑色缎子般反射着光亮的海水,和那无边无际闪烁着的星空。
    我慢慢把刚才和叶梓涵谈话的内容告诉了他,他静默着,我躺下来,用手枕着头,仰望天空。
    海不断汹涌着,喧闹着,歌唱着,是最好的催眠曲,我竟然就这样睡着了,睡在天幕的底下,大海的旁边。
    我是被尹静姝给吵醒的,醒来时,我已经在帐篷里,是萧瑟将我抱进帐篷。尹静姝在外头喊我,我睡眼惺松地探出头,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你们有没有带套子?”尹静姝问。
    “什么套子?”我稀里糊涂的没反应过来。
    “唉呀,就是做爱用的那个啦。”她不知羞地说,“袁胖子半夜发春,自己又忘了带套,让我来问你们要。”
    萧瑟在身后懒洋洋地发话:“跟她说我们也没带,我不像袁胖子,可以随时随地发情。”
    我只好转达。
    “说得好,我去教训教训他。”尹静姝居然认同萧瑟的话,扭身走了。
    我拉好帐篷,狐疑地回头望着萧瑟。“你真的没带?”
    “当然是假的,”他拉过我,手指在我娇嫩的颈部肌肤上轻轻划着,“我故意不给他们的。”
    “为什么?”我不解,“你不至于这么抠门吧,一个套子能值多少钱。”
    “抠门?”他挑着眉梢,瞪视着我,嬉皮笑脸的,“亏你也想得出来。我这是为了他们好,老袁快被他爸妈逼疯了,天天追着他要孙子,尹静姝也一把年纪了,高龄产妇生孩子很危险,我怎么能不为他们着想。”
    “你以为不给套子,他们就能生出孩子了。”我斜睨着他,“估计袁嘉澎就是被尹静姝教训一顿后,偃旗息鼓,老实睡觉了。”
    “不可能,大半夜挑起的火,哪那么容易灭。”他笑得邪门,“我们打个赌怎么样,谁输了,就必须满足对方提出的任何要求。”
    “赌就赌。”我毫不示弱。
    于是我们做了一件非常无耻的事情,悄无声息的接近袁嘉澎和尹静姝住的那顶帐篷,猫着腰,像做贼一样偷听里头的动静。还真被萧瑟说中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传来,引发我一阵不规则的心跳,我蹑手蹑脚地跑开了。
    萧瑟追上来,将我拦腰抱起。
    “你干什么!”我轻喝。
    “你输了,必须满足我的任何要求。”他抱着我离开露营区,沿着绵延的沙滩走去。海岸边岩石耸立,他褪去我们的全部衣物,丢到岩石上,带着我像人鱼一样窜入水中,在海水里游弋。这是一次无与伦比的美妙体验,我抛去了最初的羞涩和拘泥,将天性充分解放出来。深夜的大海,海浪涛涛,无边无际,星光静静的照着海浪,照着沙滩,海面那样辽阔,一直通向天边。
      我被强烈的太阳光照醒,迎着阳光,我睁不开眼睛,支起身子来,满头发、满衣襟里都是沙。好不容易张开了眼睛,萧瑟正坐在我面前,对着我微笑。“早安,睡美人。”
    “几点了?”我想起我们昨夜太过疯狂,穿好衣服后就双双倒在沙滩上,我在萧瑟的怀里睡着了。
    “不到七点。”他说,太阳五点钟就出来了,本来想叫醒我看日出和渔船归航,但是见我睡得太香,没忍心打扰。
    “你没有睡觉吗?”我问。
    他掠了掠我的头发,闪电般吻了我一下。“可能是兴奋过度,很早就醒了,看着你睡,就像欣赏一幅绝美的画,舍不得再闭上眼睛。”
    我轻哼了一声。“还好意思说袁嘉澎,你自己不也是随时随地发情。”
    他的眼睛对我闪了闪。“我从来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我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扑掉满衣服的沙子。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沙,连眉睫和嘴巴里都是,扑了半天也弄不清爽,只好决定去泡泡海水。
    萧瑟让我去换游泳衣,他就在这儿等我。
    我回到露营区,几顶帐篷都静悄悄的,大家应该都还在睡梦之中。换好泳衣后钻出帐篷,却见宋玉柠站在不远处的海边,她穿着性感的波希米亚风格连衣裙,飘逸的大裙摆随风飞卷。
    我走到宋玉柠身边,她回过头来,满脸都是泪痕。
    “怎么啦?”我吃惊地问。
    “我想余萌姐姐了。”她声音哽咽,“她去世的前一天,我们还一起到海边看日出。”
    我后来听李甦淼说,余萌在世的最后那几日,是他和宋玉柠轮流陪伴。那正是《天鹅湖》公演最忙碌的时候,我根本抽不出时间去陪她,宋玉柠是B角,任务比我轻松许多。思及此,我也悲从中来,眼眶湿热,念头转动间,却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宫外孕手术后至少要休养两周,怎么能大清早跑到海边,会受寒的。”
    “她坚持要去,说刚进舞蹈学校的时候,曾经和你一起去海边看日出,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海边日出,你太忙没有时间,希望我能陪她去,我只好顺着她了。”宋玉柠悲叹,“不光是到海边,她还要跳《天鹅湖》的片段,让我给她指导。”
    “她为什么要跳《天鹅湖》的片段?”我惊讶万分,余萌都多少年没有练功跳舞了,突然想要重新捡回来,跳一个片段,难度太大,更何况是在身体还没有恢复的时候。
    “她说扮演《天鹅湖》里的白天鹅奥杰塔是她从小的梦想,因为我们舞团的《天鹅湖》公演,她也动心了,想要在台下圆自己的梦想。余萌姐姐其实一直都有偷偷练功,她还是深爱着芭蕾,只是再也没有登台的机会,也不好意思对我们说。”宋玉柠说,余萌选定的是《天鹅湖》第二幕中白天鹅和王子的双人舞。第二幕可以说是“戏中戏”,它具有自己的逻辑性开端和结尾,结构相对完整,表现出了白天鹅奥杰塔和齐格费里德王子相爱的过程。
    “她一个人跳,还是有搭档?”我又问。
    “李甦淼演王子,陪她一起跳。”宋玉柠抹了抹眼泪,“他们都离开舞台很多年了,已经没法和专业舞者相比,但我被他们融入舞蹈的真情感动哭了,每次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们都过早离开舞台,太可惜了。如果坚持跳下去,现在一定都会成为非常出色的芭蕾明星。”
    我不知道宋玉柠对于余萌和李甦淼的故事了解多少,也没有和她谈及。
    结束了和宋玉柠的谈话,我正准备去找萧瑟,他已经等不及过来了。“怎么换个泳衣换了这么久?”
    “我有话跟你说。”我拉着他到了一个无人的僻静所在,将刚才宋玉柠所说的一一告诉他,“余萌是想在临死前实现最后的心愿吧,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拖着刚做完手术的病体练功跳舞,到海边看日出。”
    萧瑟沉吟了,片刻才揽住我的腰说:“等回去后,我们到白鹭酒店的801房间去看看,有些谜题,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现在放松心情,好好享受假期,不要再去想了。”
    “嗯。”我模糊地应了一声。
    晚上大家向岛上的渔民买了许多海鲜,围着篝火,吃了一顿丰盛的海鲜烧烤大餐。之后海边篝火演唱会正式开场,萧瑟拨弄着吉他,一口气唱了好几支歌,歌声缠绵而轻柔地随着海风飘送,海浪拍击的声音成为他的伴奏。
    一群听众仍意犹未尽,纷纷点歌。
    后来叶梓涵主动提出,她要唱一首歌,让萧瑟为她伴奏。叶梓涵从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唱过歌,立即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她唱的是《伤痕》:
    夜已深 还有什么人
    让你这样醒着数伤痕
    为何临睡前会想要留一盏灯 
    ……
    若爱得深会不能平衡
    为情困 磨折了灵魂
    该爱就爱 该恨的就恨
    要为自己保留几分
    ……
    
    爱有多销魂 就有多伤人
    你若勇敢爱了 就要勇敢分
    ……
    
    她的歌喉并不美,却唱出了那么深的感人的力量,引发我胸中强烈的感情,有股热浪直冲向我的眼眶里。
    其他人也都被深深感动了,叶梓涵唱完没有人鼓掌,怕掌声破坏了这样的氛围。大家静了好一会儿,四周只有风声、潮声和吉他的余音,不知谁先发出了轻微的啜泣,继而有人呜咽出声。伤感的气氛如潮水般在黑夜弥漫,众人沉浸在哀伤中难以自拔。
  海风逐渐加强,我开始感到凉意,往萧瑟身上靠了靠。心底朦朦胧胧地涌上一股难言的惆怅,又充满了怆恻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