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松年亲自去膳房备了赵衍惯用的早膳,又想起他那句有甜有咸,让人将各式糕点甜汤皆盛了一份,外加南边刚来的鲜果,当季的瓜菜,满满当当一桌,四个小厮一起抬上了青云阁。
暴雨过后,天空一碧如洗,目之所及分外清晰。芭蕉树后一把破梯子也是一览无余,松年当是遭了贼,走过去仔细辨认,才认出来是当年赵衍读书时常用的那把。
这梯子年久失修,被踏坏了两阶,蠹了的木头泡在泥水里,一旁的芭蕉叶也被连根踏断,看来昨夜爬梯的人摔得不轻。
他又抬头往上看去,那梯子的尽头正对着二楼的厢房,鬼使神差地壮大了胆,叫了声:“王爷!”
过了片刻,赵衍果真推起窗,只着绸白中衣,往下望去,瞥见松年带着几个小厮站在那把坏梯子前,脸色一沉,怒道:“还不快抬走!”
松年忙应了声是,命小厮们放下食盒来抬,又体贴地问道:“王爷,要不要寻个结实的来?”
赵衍将手上一块湿手巾准准丢到松年的脸上:“滚!”
可是腹中确是有些饿了,又道:“将早膳和热水送上来再滚!”
那条湿冷的手巾子擦过什么,松年不得而知,心头涌起万千委屈,到了喉头又不得不化作一个斩钉截铁的:“是!”
可他也不愿再上楼碍王爷的眼,将齐嬷嬷和新桃叫起来,让她们带着人上楼布膳。
齐嬷嬷见膳布好了,便命小厮们都下去,走到厢房门口轻声道:“王爷,早膳布在了中堂,热水也得了,要不要送进来。”
只听里面似又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响动,往后退了几步等着,半晌才听见他道:“热水放在门口,让松年送几身衣裳来,都下楼去吧。”
黎明破晓,赵衍才放妙仪睡下。
虽然昨晚亲密无间,天一亮,她还是觉出一室的尴尬。赵衍起身后,妙仪不动声色地放下了纱帐,在不大的厢房中隔出一片没有他的所在。
赵衍亦颇有自觉,没再去搅扰,径自翻看着案几上誊写了一半的书,一笔小字秀里藏锋,引着他读了小半本枯燥的佛经,原来她也不是一无所长。他的戏谑之语,被人当了真,这么多书,便是一天抄上一本也是要抄个三年五载……不过,如此也好。
等了盏茶功夫,赵衍撩开帐子一看,见她也还没有醒,只好自己盥洗,用了早膳,又换上了朝服。临要下楼前,折了回来,把两个圆圆的粉球放在她半握着的掌心,不知她是睡了还是醒着,只道:“我走了,这是南边来的果子,你且吃吃,比你的桂圆香茶如何?”
他话音刚落,果然见她脸上泛起淡淡的红,如春睡海棠,爱怜地捏了捏她尖尖的下巴,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袍角带风,掀开纱帐上一条小缝。
妙仪睁开眼,看着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羞红转瞬褪去。
那一身天潢贵胄,穿在他身上,刺眼得很。
此后的日子,赵衍突然忙了起来,但是偶得了什么佳馔珍玩,定不忘差人送来。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台原先放在他书房的衣橱,两三件家常衣服,四五本常看的书,外加茶具寝具,俨然是要常来常往了。齐嬷嬷也像是探得了上意,对妙仪看管松懈许多,也不日日逼她抄书绣花,除了总是偷偷翻看她换下的小衣亵裤,再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六月初六这一日是天贶节,府中的夫人们按例是要回娘家的。赵衍要进宫,他也不拘着其他思念爹娘的人,因此晋王府所有的闲暇女子,除了夫人的贴身侍婢,都得了一天的假。
他出了门,刚要上马,见松年追出来:“王爷,你今早说的阖府上下,算不算青云阁的那位?”
赵衍一转头:“她要去哪?”
松年点头:“刚刚齐嬷嬷来问的,说她是想要去街上逛逛。”
赵衍踏着马镫道:“你带她去吧,囫囵带回来。” 刚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别让生人近身……另外若看上什么了便都买回来罢。” 他交代完这一通,才又驭马往皇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