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书名:呐喊无声 作者:(美)蒂芙尼.麦克丹尼尔 & 王金冉 本章字数:8403 下载APP
“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有时。”
——《传道书》3:2
豆子脱粒是在初秋进行的。我们拔起藤蔓,铺在地上,直到藤蔓和豆荚都晾干,然后用手把它们耙在一起,堆起来有几英尺高。接着有趣的部分来了,我们会跳上谷堆,光着脚在干燥的豆荚上跺来跺去,直到它们迸裂。脱粒的声音像是稳定的鼓点,我们的脚在敲击,而豆荚在发出响声,接着豆子迸裂开来。
“贝蒂,你脱粒的样子像个老太婆。”弗洛茜一边用胳膊肘推我,一边对我说。
“我踩破的豆荚比你多。”我说。
“我不是说你像个老太婆一样慢,”弗洛茜双手抱臂,“我是说你看上去就像一个冬天靠储存豆子为生的老太婆一样,不能去杜松老爹超市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那种。你认真过头了。”
“那是因为她的血脉还记得,”父亲边说边用脚的一侧滚动一颗豆荚,“它记得我们祖先漫长寒冷的冬天。他们的肚子确实依赖于豆子的储存,因为没有豆子,他们就会挨饿。”
我们从地里收割庄稼的时候,打谷之后就是筛谷。那些小豆荚足够轻,我们可以用气息吹动它们,让空气中充满小谷粒。为了分离出较大的谷粒,我们使用浅底篮子。在有风的日子里,我们能把豆子筛得最好。当我们把豆子扔进篮子里时,它们透过编织网坠落下去,而风把轻薄的外壳带走了。
“如今可以用机器脱粒和筛谷了。”父亲说着,把豆子高高抛向空中,“但是我们在这里用脚、用手、用呼吸和风所做的事情,就像第一颗豆子种子一样古老。我们决不能忘记古老的方式,我们必须尽可能地留住它们。”
在菜园所有的工作中,崔斯汀最喜欢画脱粒和筛谷时的场面。九岁的时候,他开始展露他的艺术技巧,这些技巧大胆而抽象。他的许多作品都有一种原始的感觉,仿佛它们是他的洞穴壁画。冰冷的洞穴墙壁上原始的动物图像,注入了我们现在住在这里的现实。他能够把野性和驯顺这两种心理状态,像偏离中心的线条一样重叠起来。
崔斯汀用各种各样的东西做画布,从旧水果箱到空面粉袋,甚至还有妈妈的金属拖把桶。父亲最终从五金店给崔斯汀买了纸板,纸板成为崔斯汀最喜欢的水彩画布。
“你知道吗,儿子,”当看到这些画时,父亲对崔斯汀说,“你可以把这些卖掉。这是开创事业的第一步。”
“你觉得我的画足够好吗?”崔斯汀问。
“孩子,它们是世界上最好的。能够告诉别人我是这样一位艺术家的父亲,我真是太幸运了。”
几天后,崔斯汀从谷仓里拖出一辆手推车。他给它刷了一层新的绿漆,画了一些蓝色和紫色的小花,把锈斑作为花朵的中心。他在手推车的一侧写道:“崔斯汀的梦。”
第一次,他带着满满一车的画出去了。他卖出了不少画,这让他相信他有能力创造出人们想要的东西。
他挨家挨户走动的时候,我常常跟着他。有一天,当我们准备出发的时候,父亲叫住了我们。
“你们出去时,我要你们两个给我送些订单。”他递给我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三罐茶叶、一瓶药膏、两瓶酊剂和一瓶油,满满当当。崔斯汀拿起那瓶油,黑色的沉积物在玻璃底部滑动。
“那些油要送到普莱森特女士那里。”父亲说着,递给我们一张纸条,上面有其他人的姓名和地址,“这些物品要送给不同的人,我已经写了物品属于谁,所以不要搞混了。你觉得你们两个能搞定吗?”
当我把箱子放进手推车时,我和崔斯汀都点了点头。崔斯汀把车停到林荫巷,我拿起给普莱森特女士的那瓶油。我把盖子打开,将将闻到一股树根的气味。
“你认为她用这些东西做什么?”崔斯汀问。
“当然是用在她的脸上。”我把盖子拧回去。
崔斯汀带着他的画挨家挨户走动,同时我负责送货。普莱森特女士住在镇子的另一边,所以我们最后一个去那儿。
“看,贝蒂。”当我们来到普莱森特女士居住的流沙巷时,崔斯汀对着飘浮在空中的科顿的气球点了点头。这条巷子的名字正是出自蒲包草老婆婆告诉过我的拉凡纳曾经沉入的那些沙子。
“你知道吗,这里面有个女人。”我指着沙子对崔斯汀说道。
“才没有。”他说。
“就是有,她的名字叫拉凡纳。”我走到沙子边缘。
“嘿,拉凡纳?”我把手罩在嘴上,“你在下面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转向崔斯汀,怂恿他把手指伸进沙子里。
“当然了,如果你不害怕的话。”我像鸡一样咯咯叫着。
“我才不怕。”他跺着脚从我身边走过。
他把高高的草推到一边,跪在沙子旁。当他慢慢把手指放低时,他的整只手都在颤抖。
“你不必这样做,”我说,“如果你太胆小的话。”
“我告诉过你我不害怕。”他把整条胳膊插进沙子里。
我跪在他身边,“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只有沙子,”他用胳膊搅动沙子,“什么都没有——等等——我感觉到——”他张开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是什么?”我问,“崔斯汀?”
“我感觉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
“什么?”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告诉我。”
“她的手。你说的那个女人在里面,她抓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的手指,我能感觉到——”他的手臂猛地向前一伸,“她在拉我,贝蒂。她在把我拉下去。”
他被猛地拉到沙子上,直到沙子吞没他的肩膀。
“别让她抓走我,贝蒂。”
沙子在他的挣扎中飞出来。我用手臂搂住他的腰,使劲拉,直到我感觉到他放松下来。他又一次突然向前猛冲,再次被沙子吞没。
“救救我,贝蒂。”
我竭尽全力,紧紧地抱住他,一直拉他,直到把他解救出来。他翻过身来,把胳膊藏在身下。
“噢,我的手,贝蒂。我的手好痛。”我想把他翻过来,这样我就能看看他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
“让我看看。”我说。他颤抖着,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抓着他似的。
“崔斯汀?”
他发出了一声尖叫,胳膊猛地伸到我眼前。我叫着往后退,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也会成为拉凡纳的鬼魂和流沙传说的受害者。
“骗到你了。”崔斯汀站起来,笑道。
“你这个癞蛤蟆屎。”我站起来推了他一把。
“真不敢相信你上当了。这只是沙子,贝蒂。”他还在笑,“里面没有女人。”
在我们回到手推车那儿之前,我最后看了沙子一眼。
普莱森特女士住在一栋灰泥房子里,每隔几年这里就粉刷成同样的海蓝色,以此来保持房子的明亮。她住得离她退休前教书的小学很近。退休以后,她就开始种植多肉植物。当看到我们时,她摘下园艺手套,朝我们挥舞。
“啊,卡彭特,你们来了。立正,卡彭特。”
她用每个人的姓称呼他们。当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在一起的时候,很难知道她在和我们中的哪个孩子说话。
几十年来没人见过普莱森特女士的脸,有传言说她的鼻子、右脸颊和大部分的额头都不见了,还有人说这些五官还在,只是被酸或者火烧伤了。她戴着面具,所以没人能确定她的伤势。她的面具是用混凝纸做的,都是同一个女人的脸。那些记得普莱森特女士过去长相的人说,每张面具上的美丽面孔都是她毁容前的样子。
当她停在手推车旁时,我试图去观察她的脸。她拿起一幅崔斯汀画的我们家筛谷场景的画。在画上,他画了妈妈鲜艳的红色裙子在风中飘荡。
“红色?无聊。”普莱森特女士把手伸了出来,“我从来不太在乎色彩。卡彭特,你喜欢吗?”她把手指伸到面具后面去挠额头,“你喜欢红色吗?卡彭特,我在和你说话。看在上帝的分儿上,站直了。”
我和崔斯汀都挺得更直了。他看着我,指望我回答。
“我不介意红色,一点儿也不。”我说,“但我不希望它成为我见过的最后一种颜色。”
“嗯,没错,卡彭特,答得好。好吧,我想我要这个。”她把画夹在胳膊下面,从围裙口袋里掏出钱包。
“我这里还有很多别的画,里面没有红色。”崔斯汀一边说,一边给她看其他描绘我们家筛谷时的画。
“我已经决定要这幅画了,卡彭特。”
“但是你说你不喜欢红色,”他说,“那幅画全是红色。”
“男孩子不会懂这个的,卡彭特,对吧?”她转向我,对着罐子点了点头,“和你父亲以前收费一样?”
“一样。”我说。
她付了足够的钱买下了油和画。
“如果你们愿意,欢迎你们两个留下来吃一盘奶酪。”她说,“我只有切达干酪,没有饼干。不过,我有一批春天做的紫罗兰果冻。你们可以把奶酪块蘸进果冻里,那味道相当不错。来吧,卡彭特。”
她转了个身向家里走去。
“我们不一定要留下来,对吧?”崔斯汀问。
“你为什么不去这条小巷上其他的房子瞧瞧能不能卖出更多的画?”我说,“我会留下来,等你完事。”
“你想和她待在一起?”
“也许她会摘下面具。”
“如果她摘了,告诉我她的脸是什么样子,这样我就可以画出来。”他说完,然后拉走了手推车。
“卡彭特,你到底来不来?”普莱森特女士在门口喊我。
她家里和我想象的一样井然有序。软垫沙发和椅子上覆盖着透明的塑料,木制装饰品像杂志页一样闪闪发光。
“这些是干什么用的?”我询问钉在墙上某些地方的棉床单。
“它们用来遮挡镜子。”普莱森特女士说,“我不需要镜子,但是把它们完全摘掉又太可惜了,所以我只是把它们盖起来。别踩到地毯,卡彭特。”
她领我回到厨房,绕过了那些精心保存的地毯。那些地毯五光十色,精致得就像铺在地板上的彩色玻璃窗。橱柜是白色的钢板,搭配白色的科德角窗帘。窗帘有层层褶皱,挂在每个橱柜窗口上。红白格子的墙纸与它们相映成趣。
“这可有不少红色。”我说。
“有时候我们周围会有我们不喜欢的东西。”她回答。
她把她的油罐放下来,然后把崔斯汀的画靠在食品箱顶部标着“母亲食谱”的罐子上。她打开食品箱,拿出一罐装着紫色果冻的玻璃瓶。
“我花了好几天才采集到足够的野生紫罗兰。”她说,“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不再制作这种果冻了,因为它需要律己和辛劳。”
她把罐子放在厨房的桌子上,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大块切达干酪和一壶冰茶。她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又从窗台上的一个小罐子里取了一些薄荷叶撒在表面。她取来两个白色碟子的时候,我切开了奶酪。
“打开果冻,卡彭特。”
她用石蜡封住了罐子,我用奶酪刀的刀刃把封蜡铲开。几小块石蜡掉在果冻上,我在把罐子交给她之前把石蜡剥了下来。
“谢谢你,卡彭特。”她把勺子舀进罐子里,在每个碟子上放了一团果冻。我立刻就把奶酪蘸了进去。
“嗯,好吃。”我告诉她。这些果冻尝起来又甜又爽口。
普莱森特女士为了也咬上一口,不得不把面具从嘴边拿开。我试图看清她的脸,但她小心翼翼,不想显露太多。
“你的脸怎么了?”我问。
“哦,我特别讨厌没有礼貌的孩子。”她把肩膀往后缩,“我可不会问你的脸怎么了,是不是?”
“我的脸没有问题。”
“那取决于个人的看法。”
沉默片刻之后,她问道:“你觉得我的脸怎么了?”
“我听说是某种酸,把你烧伤得很严重。有人说是你自己干的,也有人说是一个男人干的。”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我对付不了的男人。”
“所以是你自己干的?”
“当然不是,傻孩子,是上帝对我做的。”
她掸去手上的灰尘,给我们倒了更多的茶。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继续说,“我看到了一些事情,可怕的事情。我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所以那个做了可怕事情的人逃走了,而遭遇可怕事情的人,一直到死都生活在痛苦中。嗯,我想,这就是结局,但是你很难在知道这么可怕的事情后对它三缄其口,还能让你自己置身事外。当我们看到不好的事情时,我们有很大的责任去做些什么。因为我什么都没做,所以上帝就剥夺了我的脸来惩罚我。就这么简单。”
“普莱森特女士,你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我们的盘子,把它放进水槽里。她待在那里,凝视着小窗外面。我决定出去等崔斯汀,没过多久他就出现了。
“我卖掉了所有的画。”他朝普莱森特女士的房子点了点头,“你看到她的脸了吗?”
“没有,来吧。”我跳下她的门廊,“我们回家吧。”
当我们到达林荫巷时,一辆卡车鸣着喇叭,停在我们身旁。
“利兰?”崔斯汀跑到驾驶座门前,“你回来了?”
“也许吧。”利兰从敞开的窗户里说。
“是吗,你最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告诉他,“镇上有一种可怕的疾病。每个人都得了疖子,性命不保。你最好趁还能走的时候离开这里。”
“那不是真的。”崔斯汀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叫他闭嘴。
“我想我还是碰碰运气吧。”利兰开始朝房子方向开去。
我跟在他后面,他从窗户里对我傻笑。
“我会让你知道这好笑在哪儿。”我抓起一把碎石扔向他的卡车。
碎石砸在他的门上。
他猛地停下来,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
“现在你做到了,贝蒂。”崔斯汀说。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把手推车拉到我身后。
利兰猛地把门打开,他是那么用力,以至于门又弹了回来。他出来的时候用靴子踢了一下门,然后双脚着地。那时他二十六岁,身体的每一寸都是二十六岁。
“你觉得有意思吗,小姑娘?”他问,“那我们就来玩玩吧。”
我迅速跑进了田野。按照父亲说的,如果被熊追赶,就跑之字形,但利兰喜欢这样的追逐。我知道他能跑多快,他甚至没有使出全力。他想让我以为我能逃脱。
当我们到达树林的时候,我试图利用这些树,在树木之间跑来跑去,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容易发现我了。但是他只是不停地笑。当我再观察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停下来,试图听到他脚下树枝折断的声音,但只有鸟鸣声。
“利兰你在哪里?”
我们已经跑了这么远,再也看不到他的卡车和小巷。感觉到他的目光锁定了我,我慢慢后退。
“这一点儿也不好玩,”我说,“我要告诉……”
“抓住你了。”他的手臂抱住我的腰,把我拉倒在地。
我们在泥地里摔跤。我手推脚踹,但他比我大多了。
“我以为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也许能驯服你,”他说,“看来不是这样的。”
他把我翻过来,抓住我正在挥打他的胳膊,把它们压在我头上。
“你真的长大了,贝蒂宝贝。”他一边说,一边用空着的手抚摸我的裙子,把我的裙子往上拽。当他抓住我的大腿内侧时,我尖叫着用胳膊猛击地面,直到他不得不用双手控制住它们。
我现在是菲雅,正躺在他身下。我现在是我的母亲,正躺在外公的身下。我现在是弗洛茜,正躺在那个满嘴爆米花的男孩身下。我在反抗,像她们一定会反抗那样。
“继续啊,”他笑了,然后松开了我的胳膊,“让我下地狱吧。”
我推了他一把,又掴了他一巴掌。他只是把嘴咧得更大了,然后他把自己固定在了我的两腿之间。
“不要。”我抠着地面想逃跑,试图从他身下爬出来。但母亲是对的,世界上最沉重的东西,就是一个男人在你不愿意的时候压在你身上。尽管如此,我还是竭尽全力地反抗。
“你是个野性子,不是吗?”他一只手压在我的胸口,弓起背,把头仰起来号叫。他舔了舔嘴唇,垂下眼睛看着我。“小女孩不应该独自穿过树林,你会被狼吃掉的。你现在还不知道吗?”
“我恨你,”我朝他脸上吐口水,“我要把一切都说出去。你对菲雅做了什么,还有——”
“我做了什么?”
“你强奸了她。”
“强奸?这个词太重了。你确定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贝蒂?”
“我看到你了。我在谷仓里,我看到你在卡车里强奸了她。”
他抓住我的嘴,捏得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啃我的牙齿。
“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他说,“父亲会问你为什么没有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告诉他。你看到你的姐姐遭受这么可怕的事情,你看到她被强奸,却什么都没说?你一大早就继续大笑,玩耍,梳头发?如果我看到那样的事情,我会马上说出去的。”他停下来想了想,“但是等等,你说你亲眼看着了?”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脸,上下摇晃着我的头,就像我在点头一样,“而你却没有阻止?”他摇着我的头,迫使我这样作答,“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你的姐姐在你面前被强奸,你却什么都没做?”
“闭嘴。”滚烫的泪滑过我的脸。
“是你任由这件事发生的,贝蒂。”他说,“你本可以阻止的,你可以用谷仓里的任何东西砸我的头。你大喊一声就能阻止我了。你什么都没做,你算什么妹妹?”
我扭过脸,躺在地上大声呜咽。
“如果他们相信你,”他补充说,“他们会因为你没有做任何一件事去救她而把你看成一个混账。你还不如自己强奸了她。”
我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他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拉近他。我离他很近,近到能闻到他呼出的烟草味。
“而菲雅会怎样?”他问,“你想羞辱她吗?这么多年来,她从没说过一句话。人们会觉得这不合情理。如果这些可怕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一定会说些什么,任何人都会。没有,没人会相信你的。他们会认为你是个病态的女孩,总是撒谎可怕的事情,还让你的姐姐难堪,想把她的名字拖进泥沼。这么多年来,菲雅一直在我身边,像蓝色一样平静。如果我强奸了她,她怎么还会跟我说话?人们会问这些问题,你都能答得上来吗?”
“利兰?”父亲的声音远远地回响着,“贝蒂?你在哪里?”
利兰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
“你和我一样有罪。”他说,“你告发我,就是在告发你自己。”
我任由他把我拽起来。他开始拖着我穿过树林,当他发现我的裙子没扣好时,他停了下来。他一边扫视树林,一边迅速扣好我的扣子,以防父亲在半路上遇到我们。
“你是个肮脏的女孩。”利兰边说边寻找我身上弄乱的痕迹。他拂去我裙子后面的叶子。“你跑到树林里去。”他用手指梳理着我的头发,“你想让我来追你。你给我看了你的身体,要我抚摸你。”
“我没有。”
“如果父亲相信你这样做了呢?”他朝着父亲声音的方向点了点头,“他再也不会用同样的眼光看你,你对他来说是肮脏的。你会带来耻辱。现在,别哭了。”他摇晃我,“我说了,不许哭。”
他把拇指按进我的眼睛里,擦干眼泪。
“你就是个愚蠢的荡妇。”他抓住我的手,一路拽着我回到小巷,父亲和崔斯汀站在卡车旁。
“你们俩在这儿啊,”父亲看到我们时说,“你们去哪儿了?”
“她朝我的卡车扔石头。”利兰把我向前推。
“贝蒂?”父亲转向我,“你为什么朝他的卡车扔石头?”他的目光落在我磨破的膝盖上,“你摔倒了?这就是为什么你哭了,还全身脏兮兮的?”
“我不得不去追她,”利兰替我回答了,“我们都狠狠地在地上滚了一圈。看看你留下了划痕。”利兰指着驾驶座侧门上的痕迹。
“贝蒂,”父亲说,“为向他的卡车扔石头的行为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摇摇头,“我不会向他道歉的。”
我又从小巷上抓了一把碎石,朝利兰扔去。他及时转身,石头被他的背弹了回来。
“贝蒂,住手。”父亲用手指着我,把我当小孩一样,“够了,听懂了吗?”
利兰站在父亲身后,冲我咧嘴大笑。我握紧拳头,直到我的指甲深深地刺入我的掌心。当父亲转过身去看卡车上的划痕时,我抓住机会,迅速把手伸进他的口袋,掏出折叠刀。我拿着刀跑向利兰,跳到他的背上,打开刀,用刀刃抵住他的鼻梁,切进他的肉里。鲜血从我的手指上流过,温暖无比。
“贝蒂,该死的。”父亲用胳膊拽住我的腰。在父亲成功把我拉开之前,我设法切得更深。
利兰痛苦地大吼,血从他的脸上流下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贝蒂?”父亲从我手中夺走了小刀。
他把刀收进口袋,抓住我的胳膊,开始打我的屁股。于是我尖叫起来。
“爸爸,别打了。”崔斯汀的声音在我们身后某处响起。
“她必须得长点儿教训,”父亲在我的哭声中说,“她差点儿杀了他。”
“我倒是希望我杀了他。”我挣脱了束缚,“我恨他,我也恨你。”
我推开父亲,一直跑,直到我跑回普莱森特女士家。
“普莱森特女士?”我推开了她的门,“你在家吗?”
她从厨房出来。
“你忘了什么东西吗,卡彭特?”她问。
我扑向她,扯下了面具。她尖叫起来,把脸藏在双手后面。
“别看我,”她说,“求你了,不要看,我是个怪物。”
我能透过她的指缝看到她的脸。我以为会看到疖子或者疤痕,看到一些怪异而痛苦的东西,但是她的脸上连一个痘印都没有。
“你什么问题都没有。”我把她的手扯开,露出一张六十八岁女人的美丽脸庞,“你一直在说谎,躲在这个东西后面。”我在她面前晃了晃面具。
“我很可怕。”她号叫着,用指甲抓自己的脸,“你看不出来吗?”
“你脸上什么都没有。”
“你摸。”她抓住我的手,贴在她的脸上,“摸到脓液没?摸到疤痕的纹路没?你没看到我的红眼睛吗?我的鼻子不见了,我的嘴唇没有皮,我哪儿都不对劲儿。”
她把整个身子抛到旁边的桌子上,抓起瓷花瓶,扔到了墙上。她又撕掉家具上的塑料膜,打翻书架,把书都摔到地上。
普莱森特女士把墙上的床单了扯下来,露出镜子。当她看到自己的映像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我是个怪物。”她用拳头砸玻璃。
尽管流着血,她依然继续摧毁她的家。我抓住面具然后跑出门。当我来到巷子的尽头时,普莱森特女士的尖叫声还在我耳边回响。我赶紧跑到那片流沙地前,把面具扔了进去。
刚开始,那面具看起来并不会沉下去,然后,它慢慢被沙子吞噬,直到我看见的不再是面具,而是一张慢慢消失的女人的脸。
呼 吸 镇 报
枪手据说是幽灵
一名叫祟风的女士站了出来,说她认为是她死去的母亲开的枪。
“一位母亲的仇恨活在灰尘之中,”祟风女士说,“这就是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灰尘。”
祟风女士指出,她家中的证据支持了她的理论,比如门会自动关闭,浴缸一直不断注水。
“是我妈妈干的,绝对是。她从不认为我洗够了澡,”祟风女士反映,“我希望我妈妈在我们埋葬她之后会被困在地下,但是她已经复活了。不过,她一直是个糟糕的枪手,所以我并不太担心。但我不会让任何总统来镇子上。他们有可能会被暗杀,因为我妈妈非常喜欢悲剧。女人不都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