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需要您的帮助。”尧阮亓欠身,“还望梁公主和妹妹一起去花园散心。”
“妹妹说笑了,”辰国梁公主捂着手帕笑得花枝乱颤,挥手遣退下人,“有何事就在此说。”
尧阮亓面露为难之色:“梁公主……”
梁公主柳眉轻蹙,她了解尧妹妹的脾性。
她起身,为尧阮亓沏茶:“妹妹,你莫是……”
“正是。”尧阮亓看着她颤动的睫毛,“梁公主不知愿不愿助我?”
“咔”
茶壶轻磕在琉璃,梁公主牵起尧阮亓的手:“和我来。”
她推开门,看四下无人,才略有些急匆匆地将尧阮亓带到一处暗角。
“你先拿着这个,”梁公主将一串琉璃塞入她手中,“回去后再读。”
“妹妹明白。”
梁公主朗声大笑:“妹妹好生可爱,来,来,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尧阮亓似是不经意转过头,捕捉到一处黑色掠影。
她也笑了起来:“姐姐这里,到处都是好地方。”
——
“近年来的气候越发古怪。”梁公主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是好兆头。”
“姐姐,此话怎说?”
“妹妹你怎可能不懂其中之意?”梁公主指指秋千,“一起?”
“人人都说,治国之道,从闺房小语中便破,只可惜啊……”梁公主忽说,“时辰不早了,妹妹,你也应该回去了。”
尧阮亓微微点头,对正在走来的侍卫道:“备车。”
——
马车上只有尧阮亓一人,她含眸,捏紧手中的琉璃。
上面只轻刻着三个字——大皇子。
她吐了口气,掀开帷帘。
入眼便是一具具皮包骨头的尸体。
尧阮亓咬紧牙,这就是她父皇干得好事。
近年粮食产量大大下降,他便派兵去抢掠百姓家,美其名曰充富国库。
却从没曾想百姓如何过活。
尧阮亓放下帷帘:“走快。”
马夫应了声,策马扬鞭,卷起尘土。
她偏过脸,那又有什么办法?现在的她,又能改变什么?
——
尧阮亓下了马车,就看见尧覃那张永远带笑的脸。
“妹妹又和梁公主共去赏花了吗?”
“二哥莫说笑,现这天气,怎么去赏花?”尧阮亓掩唇直笑,“近些天妹妹心情莫名糟糕,妹妹自幼和梁公主是挚交,只不过是聊些闺房小语罢了。”
尧覃挑眉:“那为何不带你的侍女?”
“不过去散心,带着阿苹就不必了,”尧阮亓说,“更何况,我带了暗卫。”
尧覃闻言发出古怪的笑声:“你那暗卫,身手不错。”
“二哥过奖,”尧阮亓走过去,“父皇打算怎么处置妹妹院子中那面墙?”
“不过是缺了个角,妹妹不必如此在意。”尧覃抬脚,堵住她,俯身轻道,“妹妹,你近些时日真未去过沁舒斋?”
“二哥真是,妹妹就前些时日去了一趟,去寻一本中草药书籍罢了。”
尧阮亓说得不卑不亢,未露一丝怯意。
尧覃静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让出道路:“妹妹的身子骨确实弱,需要好好调理,这里确冷,妹妹你先进去烧炉取暖。”
“仲兄有心矣。”尧阮亓颔之,走进院内。
——
“阿苹。”尧阮亓唤道,“打来汤,让我暖暖。”
“奴早就已为公主您备好。”阿苹满脸红晕,端着还冒着热气的木盆走来,取下手巾放入汤内。
“二皇子今日一直在您院子附近徘徊。”
“不必去管。”尧阮亓闭眼,感受着热巾擦拭着腿部,“二皇子想要的不一定只是手抄书。”
阿苹仰起头:“莫还有那本《逍妄传》?”
“不知。”尧阮亓摇摇头。
她对她母后了解不甚,她不知她母后是否还曾留下过什么东西。
——而二子者未必无定矣。
尧阮亓沉默半晌,喃喃出声:“母后,您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
明日未国皇帝会盟,听得随他而来的还有未国三皇子。
也就是想与尧阮亓和亲的皇子。
尧阮亓以身体不适托言已,今日没有用膳。
阿苹被其他侍女喊去帮忙收拾明日晚宴需要的东西,正是好时机。
她开窗:“怅?”
“仆在。”
尧阮亓道:“如有人来,你就说本公主身体不适,不能接待。”
“是。”
她轻轻关上木窗,从怀中取出那本从未从自己身上离开的手抄书,细细读了起来——
“平元148年,臣反,愿因一己之力移祀。”
“而未尝思也,竟成大祸,三军冠笄以吾死,而吾从入于冷宫而吾始悟吾之法。”
“吾为治之方,托最后活妃,为余将书藏之,但为女寻至书斋下,独系吾女寻得此治者。”
“——免记”
“求之者,非权利大于权利,而男女均也,世间无女卑。”
“用之:拭目者毋以甜言蜜语。”
“信之:毋信奸佞,一时名利绝道路。”
“明之:知自家所欲,须用何物,不可要自家不须的物,用人要物了然于己。”
“慎之:大事慎勿轻动,恐为君发觉之野心,而不攻自破也。”
“宫中人众目杂,予时步步惊,不能至一时,而曾想为小宠妾断道。”
“用之,信之,明之,慎之。类之相欺也,必从之。”
“必无履汝母之非。”
【务令阿苹带出。】
尧阮亓合书,眼中划过了然——
果然,背叛母后的,是母后所信任的人之一——阿苹。
她分明知晓这本书的存在,却说自己从未听闻。
阿苹当时急着带出这手抄书,概只能寥寥看得几个关键,应该怎么也没想到,在书的最后一页,提到了她。
她盘腿而坐,静静梳理现在她所知道的事情——
阿苹不可信任,不可托付,自己之前所给她说的所有篡位想法,都是障目术,她定已与二皇子勾结,说不准现在二皇子已经知晓自己拿到手抄书。
不过自己说得话,她若全盘告诉二皇子,定会扰乱他本来的判断。
尧阮亓叹了口气,阿苹说得倒也没错,按她的脑力,也只能提供些许皮毛内幕。
阿苹从不知晓,居然有妃子侥幸存活于此。
而藏书之地,就是那位妃子告诉自己的。
且怅的来到,正中她的下怀,她有文,却不精武艺,她需要有人为她教导。
尧阮亓瞟了眼窗口。
这位连二皇子“不小心”踢到茶壶这么大的事都能不惊惧的暗卫,不就是她所需要的吗?
——
门外传来低语:“主人,二皇子来了。”
尧阮亓躺在竹椅上,虚弱道:“让二哥进来。”
木门“咔啦”响了一声,紧接着就是尧覃的脚步声:“听闻妹妹身子又不适,二哥我专门从草药师那里抓了把中药,特此来看望妹妹。”
“谢二哥。”尧阮亓挣扎这想起来,却又被尧覃按住:“不用了,何必这么多礼?”
“阿苹呢?”尧阮亓气若游丝,好似下一瞬就能昏厥,“让她拿去煎罢。”
“她还在后厨备明日要用的食材,”尧覃弯着唇角,“恭喜你啊妹妹,未国皇子明日竟来亲自提亲。”
“什……么?”尧阮亓睁大眼,好似很激动,但转瞬又捂着手帕猛烈咳嗽起来,“二哥,您说得当真?”
“自然。”尧覃踱着步子,像是在观赏她的闺房,“妹妹好似没什么喜好?”
尧阮亓好久才稳住剧烈的不适感,她拍拍胸口,轻声道:“女子无才便是德。”
“哦?”尧覃停下脚步,“此话怎讲?”
“从古至今,亦是如此。”尧阮亓哑着嗓音道,“妹妹只管和亲,宫中事务还得是哥哥们掌管。”
尧覃点点头,忽道:“你可知母后是怎么死的?”
死?
“妹妹只听闻是犯了重罪,被打入冷宫。”
尧覃:“那你可知是什么重罪?”
“妹妹不知。”尧阮亓脸色苍白,小心道,“何罪……?”
“欺君之罪,谋反之罪。”
尧覃缓缓走到她身边,俯视着她略有些惊恐还强装镇定的脸:“二罪加,五马磔不为过。”
尧阮亓毫无血色的嘴唇轻颤:“二哥,你,你说这些,是想,是想……”
“为何你不为你母后报仇?你为何不去?”尧覃笑意变淡,大力扣住尧阮亓单薄的肩膀,“你母亲其实是为了国家安康才舍身走险的,你为何不为她报仇雪恨?!”尧覃越说越激动,平时总是挂着笑意的眼睛此时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替代。
尧阮亓的眼眶开始泛红。
他是在诱导她,他是在诱导自己说出那句“我会为我母后报仇”……然后他就成功了。
若没预错,皇上的暗卫就在这附近,等她说出此话后就立刻禀报皇上……
她“哇”地一声痛哭出来,跌跌撞撞爬起身就抱住二皇子的腰身:“是妹妹囊,是妹妹无用!妹妹不能去为母后报仇,妹妹只能去与未国和亲,是妹妹无用!是妹妹无用!”她的眼眶愈来愈红,像是要哭瞎一般!
尧覃好似才慢慢平息下情绪,他拍拍尧阮亓的背:“妹妹……”
“呜呜是,是妹妹不才,是妹妹的无用……”
“哐”
木门被踹开,一道黑影闪过,扶住尧阮亓:“公主?”
尧覃:“你主子受到了一些冲击,本皇子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回罢,她的侍女阿苹有事缠身,这里只能拜托你了。”
说罢,他也不等怅回应,就离开了这里。
房屋顶上闪过异响,不多时,屋里只剩尧阮亓抽泣的声音。
又过了半晌,怅才轻声道:“公主,他们已经离开。”
尧阮亓从地上站起,除了有些红肿的眼眶外再看不出什么异常。
她拍拍不小心弄脏的裙摆,淡声道:“明日,教我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