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薄昼轻轻的“嗯”了一声，单薄的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唇抿的发白，他抬起一双乌黑的眼，里面盛着浓墨一般的冷。
陈玉梅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事赵晔不占理，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声音拔高了好几度，说的自己好像不偏不倚一样，其实也有些发虚的。
薄昼没有缠上来非得讨个说法，倒是让她松了口气。薄昼虽然成绩极好，但算上来就算到时候薄昼考上好大学，她的工资顶多就涨了点，该窘迫的还是窘迫，而且考上好大学跟她也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再说了，难道薄昼的成绩能一直好下去吗？薄昼说白了只不过是个没钱没势的穷学生，风评又不好，谁沾谁倒霉，还不如捏在手心里的实处叫她来的放心。
不过薄昼也不能太过于得罪了，这到底不过就是小孩子的玩闹，她只要稍稍说几句软话，薄昼刚刚有些心灰意冷，定会对她心生感激的。
陈玉梅太懂得拿捏人性了，知道什么才能获得最大利益，但她低估了这次所谓的“小打小闹”。如果出事故的是圆滑的成年人，兴许她的法子有效，他们会考虑各种原因，进而息事宁人，不愿意追究此事。
但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尊心，有了傲气，被人肆意凌辱殴打，本想寻求长辈老师的庇护，却轻飘飘的将殴打谩骂说成“小孩子的打闹”。
换成谁谁会受得了。
薄昼就像是一张雪白的纸张，染上了偏激的色彩，这种爱恨就会显得格外分明，谁对他不好他就冷漠不搭理，谁对他好他就会加倍奉还。
因为他从没尝过受人疼爱，受到人尊重的滋味，所以十分珍惜那些对他好的人。
安秋，冯爷爷，还有一些不经意间帮助过他的人。
薄昼早已经对这个老师失望透顶，他只是觉得失望，却没有怨恨什么，毕竟老师帮他也可能惹得一身骚，明哲保身是做人的基本生存需求。
他没什么立场和资格去指责老师。
他只是觉得整个空间太过于逼仄，空气都仿佛稀薄起来，让他感到有些窒息。
陈玉梅见他神色还算平淡，没什么撕心裂肺的怒吼和不甘心的怨毒，也就放下心来，叫他把地板擦干净，然后回去换件校服，毕竟他现在狼狈不堪，湿答答的，那脏污的水渍流了地板一地。
薄昼默默做完这一切。他现在这身衣服肯定不能穿了，只能先回去，他刚走到校门口那处偏僻的围墙，就嗅到一股浓烈呛鼻的烟味，紧接着他就看到赵晔带着手底下的人站在树底下吞云吐雾，一脸陶醉的样子，不断有烟雾从口鼻溢出，脸被涨的通红。
“晔哥，怎么陈玉梅这么简单就放走我们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谄媚的笑道，持着打火机放低姿态给赵晔点根烟，那猩红的烟头忽闪忽闪的，格外显眼。
赵晔撇了撇嘴，得意洋洋的笑道，“还能怎么着呢！当然是我爸给陈玉梅做了不少工作，看到她办公室里的包装精美的盒子了没？没看到？一群土鳖！”
待那烟雾吐出，赵晔一脸快活样，瞥着手底下的人都带着几分蔑视，煞有介事的用手指比了个数，引得众人一阵嗟叹，“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货色！那可是碧螺春，贵着呢！市场价这个数呢！我爸搜罗的，陈玉梅肯定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可不得给我点面子吗？”
赵晔手底下的人一个个发出赞叹艳羡，叫好声哄的赵晔心花怒放，手指颤抖，差点被那烟头给烫到了。
那个尖嘴猴腮的少年咽了口唾沫，他只是个中产家庭，现在的零花钱不是赵晔心情好施舍的就是欺负薄昼上家给的，像碧螺春这种高档货他见都没见过，笑嘻嘻的说道，“还是咱们晔哥牛叉，看看几下就把陈玉梅搞好了，以后咱们跟着晔哥，也能沾沾肉汤是不是？要我说就是薄昼那个小渣滓不识时务，敢跟咱们老大抢女人，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出身！呸！老大这是为民除害！”
赵晔被他吹捧的脸上堆着笑，趾高气扬的抬着下巴，“看你这个小子懂得很！走，咱们去网吧，费用我包了！”
待赵晔他们走后，薄昼才缓缓从角落走出来，他整个人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色苍白，身形清瘦，如同一缕幽魂一般，透明无力就像渐渐消逝的水彩。
薄昼什么也没说，但也什么都明白了，他只是笑了笑，笑得有些讽刺。
他一开始还以为陈玉梅是明哲保身，不敢违背赵晔他们家，原来陈玉梅是早早收了好处。
不过想想也是，陈玉梅是班主任，就算赵晔家底雄厚，但稍微敲打敲打也是可以的，赵晔他们家又不会蠢到去跟陈玉梅作对，自然早早就给了陈玉梅好处，好让赵晔有“特权”。
陈玉梅可以为了利益违背自己的本心，她可以占据高高在上的地位，去审判着薄昼，一定找出薄昼的错处，这样就可以证明出薄昼不是一个完美的受害人。
看！你一定是做了什么错处才惹得别人殴打谩骂的！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
而赵晔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他真是一个绝佳的出气筒，性格孤僻冷漠，家里有一个人渣的爸爸，早早就把妈妈抛弃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家境贫寒，就算打了骂了，也不用担心被责罚。
还能顺便提高一下自己的地位。
看！我多正义啊！薄昼这种人天天摆着一张脸装给谁看啊！这种人保不齐就是下一代的人渣，我这就叫为民除害，未雨绸缪！
所以所有的欺凌伤害都变得合理化，受害者被迫局限在狭小的空间里，默默舔舐伤口，而加害者得意洋洋，到处宣扬自己的“善行”！
彻骨的寒冷顺着四肢百骸向上爬，浑身仿佛下了冰碴子一样，冻的浑身发凉，所有的感知都下沉，他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响，尽是水流涌动的聒噪不适。
可是手掌确实暖和的，像是一股暖流流遍全身，薄昼嘴唇有些哆嗦，浑身打了个寒颤，眼里湿漉漉的，勾的是单薄脆弱的水光，惹得人想要想要破坏撕碎。
江池眸底暗了暗，他缓缓拉进跟薄昼之间的距离，薄昼长的也算高挑，可是跟江池比完全不够看了，一米八的少年太高了，身形高大威猛，衬得薄昼像是被他圈起来一样，显得危险又紧迫。
江池将被汗浸湿的头发挪到一边，看着那眼眸中细碎的光，声音低沉温柔，那粗糙带着薄茧的手指在薄昼那张白皙的脸上游走，带着酥麻的痒，像是在摩挲着一件名贵的瓷器，“别怕，以后要是遇到欺负了，直接跟我说。好歹我是……我是你同学呢！”
他说到中间处，很诡异的顿了顿，那微弱的起伏没人能察觉出来，包括薄昼。
薄昼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温度不断传递给他，暖洋洋的，他笑了笑，笑得很浅很淡。
自己怎么老是疑神疑鬼的！这个同桌明明就很好。
真好，又多了一个喜欢自己的人。
自己好像也不再变得讨人嫌了。
江池的嘴唇很轻微的勾了勾，那隐秘的弧度显得那么小，他半张脸掩在扇形的阴影下，那双眼眸泛着幽幽的光。
看到薄昼回来，安秋松了口气，紧接着又从薄昼身后瞄到江池，心中略过一丝莫名的不安，就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夺去了一样。
她总觉得江池好像直勾勾的盯着薄昼，总觉得那种眼神带着蠢蠢欲动的欲望，叫人不寒而栗。那真的不像是单纯的好奇。
这种目光……
安秋的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那个男生是谁?”
“班长，那个男生是薄昼，我跟你说你可别跟他接近啊，那是个红灯区妓女和人渣生出来的儿子，保不齐还没成年就蹲大牢了。”
眼前的男生穿着一身旧的不知道从哪个二手市场买的校服，尽管洗的发白，但领口处还是有些恶心污秽的油渍和边缘沾染的不知名的黄色物质，原本洁白的棉布也因为长时间接触汗水而发黄，甚至由于没及时晾干，后背都有些霉点。
明明天气那么闷热，他还套着一件校服外套，自欺欺人的遮住那些污点，身姿显得那么挺拔笔直，并不像常见的自卑人群佝偻着背，像是一把永远折不断的钢刀利刃，明明那么瘦弱，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竟然能从那泛黄老旧的校服和脱胶的运动鞋透露出清冷孤傲的风骨。
她当时就很感兴趣，这种剧烈的反差感让她生起了类似于把玩的兴致，毕竟高中生活太过于枯燥，难得有个让她多看了几眼的人，当然要好好的接触才行。
越是了解，她就越能从这个少年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样的弱小，一样的卑微，一样的任人宰割，受人欺凌，一样的迷茫，一样的身处黑暗深陷泥泞的。
但与自己不同，薄昼很认真的盘算着自己以后的人生，有的时候难得话多了起来，无非就是多赚些钱，高考后跟薄鑫断绝关系，带冯爷爷去南方养病，如果有余下来的就贷款买房，有个好去处，过个普通人的生活。
幼稚。
她表面上挂着甜美的微笑，内心里却像是掺了毒汁的烈药，挤榨出酸涩的汁液。
她自己都有些向往这样普通却向阳的生活，可是凭什么呢？同样是被母亲抛弃，同样是身陷地狱，怎么他就可以若无其事的爬出去，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而自己却深陷梦魇被困其中。
她做了一些事，想看看如果泥潭越积越多，薄昼还能跑的出去吗？
那个时候，自己的目光就跟江池一样，都是看见薄昼身上的光，想要染指占有，富有侵略性。
江池也是自己的同类者。
这个念头几乎给安秋当头一棒，她嘴唇嗫嚅了一下，看到薄昼将目光移向自己，顿时本能的露出一抹精致甜蜜的笑。
她眼神躲闪，对着薄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讲，舌头像是打结了一样，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怎么了？”
薄昼看安秋脸色苍白，神色难看，不由得目光关切，轻声问道。
江池双手抱肩，眼神睨了他一眼，带着漫不经心的散漫，他弯了弯唇，声线低沉，“班长怎么了？”
“没，没什么……”安秋像是被那昭示警告的眼神盯得一激灵，脚步不由得退了一步，眼神颤抖，她蹙了蹙眉，还是说道，“薄同学，我刚好有道数学题不太会，你等会儿能教教我吗？”
不管怎样，让薄昼小心一点江池总没错。
她本能对江池感到害怕，她把薄昼看成自己的猎物，无论是身为班长还是身为朋友，提醒一下也是自己的责任。
薄昼心里诧异，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爽快的答道，“这有什么的！等会儿这节数学课下课之后我教你。”
安秋低垂着眼眸，点点头，掏出一本做工精美的笔记本，“你上次的英语成绩有些退步了，我的英语笔记做的很全面，你可以看一看。”
薄昼不是忸怩的人，也是直接接下来，翻看着，安秋可能属于学习天赋不算高，但是绝对努力认真的学生。
安秋的字迹清秀工整，隽秀雅致的瘦金体映在雪白的纸张，英语单词写的龙飞凤舞，笔锋圆润内敛，一如他印象中的安秋的人一样，温柔真诚。
薄昼很珍惜这个朋友，感激的笑了笑，他生的清冷，平时不大爱笑，因此这浅笑落入眼眸，竟从那种冷冰冰的漂亮生出几分不可忽视的惊艳来。
陈玉梅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事赵晔不占理，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声音拔高了好几度，说的自己好像不偏不倚一样，其实也有些发虚的。
薄昼没有缠上来非得讨个说法，倒是让她松了口气。薄昼虽然成绩极好，但算上来就算到时候薄昼考上好大学，她的工资顶多就涨了点，该窘迫的还是窘迫，而且考上好大学跟她也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再说了，难道薄昼的成绩能一直好下去吗？薄昼说白了只不过是个没钱没势的穷学生，风评又不好，谁沾谁倒霉，还不如捏在手心里的实处叫她来的放心。
不过薄昼也不能太过于得罪了，这到底不过就是小孩子的玩闹，她只要稍稍说几句软话，薄昼刚刚有些心灰意冷，定会对她心生感激的。
陈玉梅太懂得拿捏人性了，知道什么才能获得最大利益，但她低估了这次所谓的“小打小闹”。如果出事故的是圆滑的成年人，兴许她的法子有效，他们会考虑各种原因，进而息事宁人，不愿意追究此事。
但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尊心，有了傲气，被人肆意凌辱殴打，本想寻求长辈老师的庇护，却轻飘飘的将殴打谩骂说成“小孩子的打闹”。
换成谁谁会受得了。
薄昼就像是一张雪白的纸张，染上了偏激的色彩，这种爱恨就会显得格外分明，谁对他不好他就冷漠不搭理，谁对他好他就会加倍奉还。
因为他从没尝过受人疼爱，受到人尊重的滋味，所以十分珍惜那些对他好的人。
安秋，冯爷爷，还有一些不经意间帮助过他的人。
薄昼早已经对这个老师失望透顶，他只是觉得失望，却没有怨恨什么，毕竟老师帮他也可能惹得一身骚，明哲保身是做人的基本生存需求。
他没什么立场和资格去指责老师。
他只是觉得整个空间太过于逼仄，空气都仿佛稀薄起来，让他感到有些窒息。
陈玉梅见他神色还算平淡，没什么撕心裂肺的怒吼和不甘心的怨毒，也就放下心来，叫他把地板擦干净，然后回去换件校服，毕竟他现在狼狈不堪，湿答答的，那脏污的水渍流了地板一地。
薄昼默默做完这一切。他现在这身衣服肯定不能穿了，只能先回去，他刚走到校门口那处偏僻的围墙，就嗅到一股浓烈呛鼻的烟味，紧接着他就看到赵晔带着手底下的人站在树底下吞云吐雾，一脸陶醉的样子，不断有烟雾从口鼻溢出，脸被涨的通红。
“晔哥，怎么陈玉梅这么简单就放走我们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谄媚的笑道，持着打火机放低姿态给赵晔点根烟，那猩红的烟头忽闪忽闪的，格外显眼。
赵晔撇了撇嘴，得意洋洋的笑道，“还能怎么着呢！当然是我爸给陈玉梅做了不少工作，看到她办公室里的包装精美的盒子了没？没看到？一群土鳖！”
待那烟雾吐出，赵晔一脸快活样，瞥着手底下的人都带着几分蔑视，煞有介事的用手指比了个数，引得众人一阵嗟叹，“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货色！那可是碧螺春，贵着呢！市场价这个数呢！我爸搜罗的，陈玉梅肯定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可不得给我点面子吗？”
赵晔手底下的人一个个发出赞叹艳羡，叫好声哄的赵晔心花怒放，手指颤抖，差点被那烟头给烫到了。
那个尖嘴猴腮的少年咽了口唾沫，他只是个中产家庭，现在的零花钱不是赵晔心情好施舍的就是欺负薄昼上家给的，像碧螺春这种高档货他见都没见过，笑嘻嘻的说道，“还是咱们晔哥牛叉，看看几下就把陈玉梅搞好了，以后咱们跟着晔哥，也能沾沾肉汤是不是？要我说就是薄昼那个小渣滓不识时务，敢跟咱们老大抢女人，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出身！呸！老大这是为民除害！”
赵晔被他吹捧的脸上堆着笑，趾高气扬的抬着下巴，“看你这个小子懂得很！走，咱们去网吧，费用我包了！”
待赵晔他们走后，薄昼才缓缓从角落走出来，他整个人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色苍白，身形清瘦，如同一缕幽魂一般，透明无力就像渐渐消逝的水彩。
薄昼什么也没说，但也什么都明白了，他只是笑了笑，笑得有些讽刺。
他一开始还以为陈玉梅是明哲保身，不敢违背赵晔他们家，原来陈玉梅是早早收了好处。
不过想想也是，陈玉梅是班主任，就算赵晔家底雄厚，但稍微敲打敲打也是可以的，赵晔他们家又不会蠢到去跟陈玉梅作对，自然早早就给了陈玉梅好处，好让赵晔有“特权”。
陈玉梅可以为了利益违背自己的本心，她可以占据高高在上的地位，去审判着薄昼，一定找出薄昼的错处，这样就可以证明出薄昼不是一个完美的受害人。
看！你一定是做了什么错处才惹得别人殴打谩骂的！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
而赵晔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他真是一个绝佳的出气筒，性格孤僻冷漠，家里有一个人渣的爸爸，早早就把妈妈抛弃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家境贫寒，就算打了骂了，也不用担心被责罚。
还能顺便提高一下自己的地位。
看！我多正义啊！薄昼这种人天天摆着一张脸装给谁看啊！这种人保不齐就是下一代的人渣，我这就叫为民除害，未雨绸缪！
所以所有的欺凌伤害都变得合理化，受害者被迫局限在狭小的空间里，默默舔舐伤口，而加害者得意洋洋，到处宣扬自己的“善行”！
彻骨的寒冷顺着四肢百骸向上爬，浑身仿佛下了冰碴子一样，冻的浑身发凉，所有的感知都下沉，他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响，尽是水流涌动的聒噪不适。
可是手掌确实暖和的，像是一股暖流流遍全身，薄昼嘴唇有些哆嗦，浑身打了个寒颤，眼里湿漉漉的，勾的是单薄脆弱的水光，惹得人想要想要破坏撕碎。
江池眸底暗了暗，他缓缓拉进跟薄昼之间的距离，薄昼长的也算高挑，可是跟江池比完全不够看了，一米八的少年太高了，身形高大威猛，衬得薄昼像是被他圈起来一样，显得危险又紧迫。
江池将被汗浸湿的头发挪到一边，看着那眼眸中细碎的光，声音低沉温柔，那粗糙带着薄茧的手指在薄昼那张白皙的脸上游走，带着酥麻的痒，像是在摩挲着一件名贵的瓷器，“别怕，以后要是遇到欺负了，直接跟我说。好歹我是……我是你同学呢！”
他说到中间处，很诡异的顿了顿，那微弱的起伏没人能察觉出来，包括薄昼。
薄昼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温度不断传递给他，暖洋洋的，他笑了笑，笑得很浅很淡。
自己怎么老是疑神疑鬼的！这个同桌明明就很好。
真好，又多了一个喜欢自己的人。
自己好像也不再变得讨人嫌了。
江池的嘴唇很轻微的勾了勾，那隐秘的弧度显得那么小，他半张脸掩在扇形的阴影下，那双眼眸泛着幽幽的光。
看到薄昼回来，安秋松了口气，紧接着又从薄昼身后瞄到江池，心中略过一丝莫名的不安，就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夺去了一样。
她总觉得江池好像直勾勾的盯着薄昼，总觉得那种眼神带着蠢蠢欲动的欲望，叫人不寒而栗。那真的不像是单纯的好奇。
这种目光……
安秋的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那个男生是谁?”
“班长，那个男生是薄昼，我跟你说你可别跟他接近啊，那是个红灯区妓女和人渣生出来的儿子，保不齐还没成年就蹲大牢了。”
眼前的男生穿着一身旧的不知道从哪个二手市场买的校服，尽管洗的发白，但领口处还是有些恶心污秽的油渍和边缘沾染的不知名的黄色物质，原本洁白的棉布也因为长时间接触汗水而发黄，甚至由于没及时晾干，后背都有些霉点。
明明天气那么闷热，他还套着一件校服外套，自欺欺人的遮住那些污点，身姿显得那么挺拔笔直，并不像常见的自卑人群佝偻着背，像是一把永远折不断的钢刀利刃，明明那么瘦弱，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竟然能从那泛黄老旧的校服和脱胶的运动鞋透露出清冷孤傲的风骨。
她当时就很感兴趣，这种剧烈的反差感让她生起了类似于把玩的兴致，毕竟高中生活太过于枯燥，难得有个让她多看了几眼的人，当然要好好的接触才行。
越是了解，她就越能从这个少年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样的弱小，一样的卑微，一样的任人宰割，受人欺凌，一样的迷茫，一样的身处黑暗深陷泥泞的。
但与自己不同，薄昼很认真的盘算着自己以后的人生，有的时候难得话多了起来，无非就是多赚些钱，高考后跟薄鑫断绝关系，带冯爷爷去南方养病，如果有余下来的就贷款买房，有个好去处，过个普通人的生活。
幼稚。
她表面上挂着甜美的微笑，内心里却像是掺了毒汁的烈药，挤榨出酸涩的汁液。
她自己都有些向往这样普通却向阳的生活，可是凭什么呢？同样是被母亲抛弃，同样是身陷地狱，怎么他就可以若无其事的爬出去，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而自己却深陷梦魇被困其中。
她做了一些事，想看看如果泥潭越积越多，薄昼还能跑的出去吗？
那个时候，自己的目光就跟江池一样，都是看见薄昼身上的光，想要染指占有，富有侵略性。
江池也是自己的同类者。
这个念头几乎给安秋当头一棒，她嘴唇嗫嚅了一下，看到薄昼将目光移向自己，顿时本能的露出一抹精致甜蜜的笑。
她眼神躲闪，对着薄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讲，舌头像是打结了一样，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怎么了？”
薄昼看安秋脸色苍白，神色难看，不由得目光关切，轻声问道。
江池双手抱肩，眼神睨了他一眼，带着漫不经心的散漫，他弯了弯唇，声线低沉，“班长怎么了？”
“没，没什么……”安秋像是被那昭示警告的眼神盯得一激灵，脚步不由得退了一步，眼神颤抖，她蹙了蹙眉，还是说道，“薄同学，我刚好有道数学题不太会，你等会儿能教教我吗？”
不管怎样，让薄昼小心一点江池总没错。
她本能对江池感到害怕，她把薄昼看成自己的猎物，无论是身为班长还是身为朋友，提醒一下也是自己的责任。
薄昼心里诧异，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爽快的答道，“这有什么的！等会儿这节数学课下课之后我教你。”
安秋低垂着眼眸，点点头，掏出一本做工精美的笔记本，“你上次的英语成绩有些退步了，我的英语笔记做的很全面，你可以看一看。”
薄昼不是忸怩的人，也是直接接下来，翻看着，安秋可能属于学习天赋不算高，但是绝对努力认真的学生。
安秋的字迹清秀工整，隽秀雅致的瘦金体映在雪白的纸张，英语单词写的龙飞凤舞，笔锋圆润内敛，一如他印象中的安秋的人一样，温柔真诚。
薄昼很珍惜这个朋友，感激的笑了笑，他生的清冷，平时不大爱笑，因此这浅笑落入眼眸，竟从那种冷冰冰的漂亮生出几分不可忽视的惊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