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书名:玫瑰将落 作者:念岁 本章字数:3075 下载APP
商时序扬扬眉:“过去多久的事情了,你是大姑娘?被人盯一会能记一个月。”
“我看你也记得挺清楚啊,”杜宴川说:“看你刚才那样,我还以为你都忘了。”
商时序嗤笑一声,双手交叉笼在袖子里,脆生生地道:“我过目不忘怎么了?再说我画别人还收费呢,赏脸勾你几笔,够给面子了。”
杜宴川差点喷出来:“你这小孩儿看着人模人样的,说话味儿怎么那么冲?”
“你叫谁小孩儿呢?”商时序不乐意地皱起眉。
他在院子里走了几步,最后在台阶旁新培的玫瑰花前停住脚。他伸出指尖碰了碰鲜艳如血的花瓣,侧头看向杜宴川:“你多大了?”
杜宴川盯着商时序从立领袍褂里伸出来的一侧脖颈,那处被玫瑰花衬得愈加白了:“今年20。”
商时序满不在乎地回答:“你也只比我大两岁。”
杜宴川笑了:“那敢情好,你叫声哥来听听。”
商时序没理他,绕着那处玫瑰花走了走,最后从地上拾起划分花园位置用的粉笔,走回大门口,坐在杜宴川下面几级台阶上低头画起来。
杜宴川扬声问:“你跟你父母来上海,那你的朋友怎么办?”
商时序头也没抬:“我没有朋友。”
杜宴川怔了一下,闷闷地说:“没有朋友就自己一个人多无聊。”
“本也是没什么交情的管那么多做什么?”商时序扭头看了一眼杜宴川:“你这人真奇怪。”
杜宴川心里愈发觉得这小孩古怪。
跟寻常孩子一比,商时序就像个下凡迷路的小仙童似的,凡间尘缘在他心里不值一提,说话味儿还特冲。
商时序又继续低头画起来:“你今天倒是穿得挺干净的。”
杜宴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衬衣,又想起自己上次玩得一身泥去送东西,脸上顿时烧起来,恼羞成怒道:“你小小年纪哪管那么多?”
商时序也恼了:“别老是说我年纪小!”
“怎么说不得了?”杜宴川得寸进尺:“年纪小个头也小。我以为你只有十一二岁呢——”
商时序正要扭头跟他说话,忽然轻轻地啊了一身,整个人开始往后仰。
杜宴川心一紧——想起前几天花匠说花园里有蛇,姚婉蓉还派人去买雄黄粉了——连忙一个箭步跨到商时序旁边,果然看见被玫瑰花丛遮盖下的阴影里露出一段白色的鳞片。
立刻抓住商时序往自己身后扯去:“你站远点,小心有毒!”他话刚说完,忽得发觉不对:这蛇怎么不动?他再定睛一瞧,那哪里是什么真蛇,不过是有人用粉笔在阴影里勾出的来一小幅画,这蛇还没头没尾的。光靠着这半截身子把他吓了个魂飞魄散。
商时序放肆的笑声从他身后传来,杜宴川扭头盯着他,就见这一肚子坏水的小孩笑得眼睛弯成两勾新月,一边笑一边往台阶上跑去。
杜宴川仗着自己身量修长,抬手一把扯住商时序的后领子把他拽下来。商时序重心不稳,从台阶上被扯下来,直接撞在杜宴川胸前。
杜宴川把着商时序后衣领,低着头问:“很喜欢捉弄人?”
商时序笑得咳了几声,就着这个姿势抬起头看向他,眼睛被灯光映得亮晶晶的:“还行。”
杜宴川磨着牙笑了。
他们二人就着这个姿势,在院子里昏黄的灯光下,满院的玫瑰香气中,像炸了毛的小动物一样毫不退让地互相瞪视,一道无形的火花在空气中噼里啪啦炸开,火药味把风中的玫瑰香都盖了下去。
就在这时,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这俩人一听见声音就立刻弹开了,装作没事人似的拍了拍刚才弄皱的衣服。
等杜宴礼打开门时,看到的就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场景。
杜宴礼招呼他们两个:“别玩了,先来吃饭吧。”这俩人装模作样地应了,随后争先恐后地往屋子里走去,看都懒得再看彼此一眼。
徐纪衡和杜鸣多年未见,一起共饮了几杯,聊得很是畅快。姚婉蓉和柳木眠言笑晏晏,时不时又一起拉着杜宴礼讲些体已话,气氛也很融洽。
只有杜宴川和商时序,整场饭局都在认真吃饭,一个字都没再跟对方说过。
直到姚婉蓉突然一拍手,对柳木眠欣喜道:“时序也要去同济上课呀?”
“是去旁听的。”柳木眠笑道:“老商以前一个朋友现在在那边教书,让他每周周二周四过去听两天课。”
杜宴川抬头看了商时序一眼,但商时序在专心致志地挑鱼刺,没有理他。
姚婉蓉笑道:“不是巧了吗,杜宴川上的大学就是同济。刚好让他下了课顺道把时序送回你们家去。”
徐纪衡连忙道:“不用不用,太麻烦了,他自己坐电车能直接到家门口。”
“电车多挤啊。”杜鸣按下徐纪衡的手:“就让杜宴川去送,他顺路。小孩子自己多走动走动是好事。”
徐纪衡被这句话触动了心思:他的确希望商时序能多认识一些同龄的朋友,不至于天天拿着笔,不肯看别的。
他想到这里,又有些为难地看向杜宴川。
姚婉蓉适时地对杜宴川道:“听见了没有,以后你周二周四顺道去接时序,课表出来以后你们两个自己对一下时间。”
杜宴川拿着筷子,看看自己母亲又看看徐纪衡就是不看商时序,然后点头道:“我知道了。商先生放心吧。”
柳木眠连忙对商时序道:“时序,还不谢谢哥哥。”
商时序咽下最后一口小黄鱼,看着姚婉蓉和杜鸣一—就是不看杜宴川微笑道:“谢谢。”
然后这俩人同时在心里想:
“接个鬼。”
开学以后,杜宴川果然没有去接商时序。他没去徐纪衡家找商时序对课表,也没有去打听商时序是跟哪个老师上的课。
出于某种小孩赌气般的原因,这件事被他刻意搁置了。
再说商时序也没主动找他啊。
于是杜宴川心安理得地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再加上大学是个新环境,知识浇灌似地进入人脑子里,各种社团活动层出不穷,课后的作业也较之学堂更加繁复,于是杜宴川一下子忙了起来,接商时序的约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推到了角落,更加想不起来了。
转眼时间过去,天气一下就入了秋,风中开始带上凉意,街边的梧桐叶微微泛黄,在冷风里打着颤。
杜鸣喝了口豆浆冷静地问:“你现在同时序相处的如何了。”
杜宴礼口中的油条瞬间噎到了嗓子眼。
姚婉蓉给杜鸣夹了一筷子烧卖,问道:“怎么了?那么闹不愉快了”
杜宴川一手举着油条,一手端着装豆浆的碗,说道:“没有,没有的事情。我们两个人好的很呢怎么可能会闹别扭呢,爸妈你们就别管这些事情了。”
杜鸣看了杜宴川一眼,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姚婉蓉忧虑地看着杜宴川:“既然如此,你们就好生处着,咱们两家已是两辈子的情谊了,,断不可断送在你们这一辈”
“你们这话说的好像要让我俩处对象似的,要不是商时序是男孩子,我真的很容易想歪的。”杜宴川说完,看了眼姚婉蓉的表情,又闷闷地说:“行了,我知道了。”
他早就把商时序这个事情给忘到了脑后,猛地一提起他还被吓了一跳。
但这些事情说出来,姚婉蓉肯定要说他好一顿,所以杜宴川一直憋着没说。
杜宴川心里有鬼,急于赶紧逃离这个危险的餐桌,于是一吃完饭就慌不迭地走了。他走后没多久,一个帮佣过来问杜宴礼:“大少爷,小少爷他没穿外套就走了,现在早晚天气凉,是不是得差人给他送过去?”
杜宴礼看了一眼那件深色呢子外套,叹了口气,道:“放那吧,一会我出门给他拿过去。”
今天学校里请了一个很有名气的教授请过来给学生们开了节讲课,杜宴川刚好下午没课,早早就托人提前过去给自己占位置。
他上午的课程结束后,随便在饭堂吃了点就要往礼堂赶,谁料在半道上看见了自家的车。杜宴礼站在车旁看着他,狐疑地眯起眼:“你火急火燎地上哪儿去?”
杜宴川接过哥哥递来的外套,搪塞道:“我上课…”
“你今天下午不是没课吗?”杜宴礼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杜宴川?”
杜宴川病急乱投医地四周张望了一圈,忽然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刻大喊道:“商时序!”
那身影转过来——果然是商时序。
杜宴川真的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用这样绝处逢生的声音喊商时序的一天。
商时序这次没穿中式袍褂,他在衬衣外头套了件米色薄毛衣,正背着一个大画板,仰头去看公告栏里的内容。
他听见有人喊自己,便循着声音看过来。结果出乎意料地发现喊自己的人居然是杜宴川,一时还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