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壹跟其他同事站成一排拦着，把双方闹事的人隔开。
  “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妇女走上前，“是我报的警。”
  “说说详细情况，”萧培苦笑，“阿姨，您就......不用叫我叔叔了吧。”
  女人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指着对面的老头：“警察叔叔就是他！我跟他楼上楼下的，楼梯间谁都要走的对吧。”
  那老头满不在乎地嘁了一声。
  萧培点头：“楼梯间确实是公用面积——你干什么，把刀扔掉！”
  女人狠狠翻了个白眼，手里的菜刀挥了两下，差点打到萧培，被萧培半路截胡，这才悻悻地把刀丢在地上，随后又被林壹收走了。
  “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您说您也是个文明市民，动刀子多伤和气是不是，”萧培笑着拉过报报警人，“有什么问题就告诉我们警察，一定给您漂漂亮亮地解决咯。”
  女人哼了一声：“警察？警察管用吗，萧警官，我记得你，上个月我丢了一辆电瓶车，你也是口口声声保证一定能追回来，结果呢！我的损失你要怎么弥补？”
  林壹在一旁不乐意了，抢话道：“哎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这不是在帮你解决问题吗。”
  “你你你你这年轻人什么意思！警察了不起啊！”
  “我——”林壹当即要怼回去。
  “林壹，闭嘴！”萧培瞪了林壹一眼，把人扯到后面去，又对那女人抱歉地笑笑，“实在是对不起啊阿姨，电瓶车的事所里也是没日没夜地调查，这几天一定会给您一个合理的解释。您看要不这样，我这一趟来都来了，先帮您把当下的问题解决，然后咱们再探讨电瓶车的事，您看怎么样。”
  “哼，那老头把狗养在楼梯间，那么大的狗，随地大小便，每天从早上叫唤到晚上，你说说这谁能受得了！本来我上班就够辛苦够累的了，回来想休息休息，那狗又在叫，这不是扰民是什么！”女人疾恨地戳着自己的胸口，“我已经找过他好几次了，他次次装聋作哑，就拿今天早上来说，我下楼买个早餐，一到楼梯间就闻见满空气的臭味，还踩到那畜生拉的屎，我心情能好吗！”
  没等萧培开口，旁边的老头子又不高兴了，当即砸了一个鸡蛋过去，喊道：“你自个儿不长眼睛踩狗屎还赖狗？嫌臭你戴口罩啊！我家就住那儿，开门就是楼梯间，楼梯间是我的，我爱怎么搞怎么搞，关你屁事！”
  女人冷不防被砸了一身鸡蛋，黄澄澄的蛋液弄脏了新买的衣服，更生气了，要冲上去用指甲挠人。她身后的家属和其他饱受大狗折磨的邻居也纷纷帮她说话作证，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跟着一起冲了上去。
  萧培见情况不对立马拦住这些人，林壹也赶过去增援，五个警察被群众挤压得快喘不过气，萧培一手拦着女人一手拦着老头，心力交瘁。
  “这是城市，你养狗放楼梯间几个意思？”有居民不乐意了，跟着起哄。
  “就是啊，我们隔壁楼都被吵得整晚睡不着觉。”
  “我养不养狗跟你们有毛关系，你这娘们怎么那么爱找茬儿！”
“干什么干什么！都围着干什么！有什么好争的！”林壹竭力喊道。
  “别拦着我，我今天要弄死那三八！”女人疯了似地，手一挥便不小心给萧培的脸来了一耳光。
  “你打我巴掌？”萧培皱着眉。
  女人愣住了。
  老头也愣住了。
  其他群众被警察们安抚下来，一时间场面得到了控制，慢慢安静。
  .
  林壹见状，又开口道：“阿姨您这是袭警，袭警您知道吗，要拘留的。”
  “我，我知道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女人有些怯懦，却硬着嘴皮子，“那谁让他挡着我的，我怎么知道会不小心扇到他，不知者无罪。”
  林壹一脸看见了奇葩的表情，生气道：“《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法》第三十五条规定拒绝或者阻碍人民警察依法执行职务，有下列行为之一的，给予——”
  萧培用接警单甩了他一脸：“谁跟你讲这个了！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拘留拘留，你就知道捣乱是不是。”
  “但是师父——”
  “闭嘴。”
  萧培把林壹拉到身后，不好意思地对女人笑笑：“没事阿姨，这不怪您。”
  女人不说话，眼睛眨眨，有些难堪。
  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的花圃上，悠哉游哉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萧培走上前：“老人家，您今年多大了？”
  “七十啊。”老头用脚尖挑着拖鞋，那只狗趴在他脚边，时不时叫唤两声。
  “您看看，您这么大岁数，跟人吵架怪费力气的，浪费时间不说，还容易伤身体，得不偿失啊。”萧培蹲下来摸了摸大狗毛乎乎的头，那狗又叫了一声。
  老人穿着件洗得发皱的背心，腿上挂着大裤衩子，浑身晒得黝黑，咧嘴的时候脸上的皱纹立马挤成一堆：“我老啦，只有这条狗不嫌弃我啦。”
  萧培站起身：“老人家，那您一直是自己生活？”
  “对啊，嘿，真是犯贱，我一个人住得好好的，养条狗多自在！结果那老娘们儿天天找我麻烦，非要我带着狗滚出去，”老人怒道，“那是我自个儿家！我爱怎么养怎么养！”
  萧培同女人对视一眼：“你让他滚出去？有这回事吗。”
  女人心虚道：“我那是一时嘴快！再说他那狗成宿成宿地叫，这是城市，不是农村，谁能受得了啊。而且他的狗在楼道里天天拉屎，味道太难闻。我都跟他讲过好几回了，他哪次不是装聋作哑？要是不遵守城市的规矩，回农村住得了吧！”
  旁边看热闹的居民附和道：“对啊，我们都是有工作的人，被那狗弄得睡不着吃不好，哪里来的精力上班？看他岁数大也就没跟他计较，这回啊，王姐可是给咱们出气了。”
  “你们警察不是来解决问题的吗，给个说法！”
  “对对对，给个说法！让他别再干出这种扰民的事儿了！”
  “还有楼道里的味儿！”
  萧培满脑门子官司，只好蹲下身同那老人家平视：“老人家，养狗呢确实是您的权力，没有任何人能干涉，但是咱们这是在小区，大晚上的狗叫确实会造成影响是不是？我刚看您脸色也不太好，晚上是不是也很难睡着？”
  老人双手搭在枯瘦的膝盖上，良久，垂下脑袋去：“我都一上了岁数的人了，睡不睡得着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养狗也有错？”
  “您看这事儿闹的，”萧培温和道，“如果不让在楼道里养狗，咱们可以换个地方养啊。”
  “换个地方？换什么地方，我就要跟我的狗呆在一起。”
  “这样，您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您的问题，还有这位王姐的问题，我来帮你们解决，”萧培又朝王姐看了一眼，“阿姨，咱们跟老人家坐下来好好说话，事情是可以商量的，过几天啊我给老人家找个养狗的地方，老人家既可以跟狗共处，您以后也能有好日子过，对不对。”
  王姐哼了一声，扭捏地坐下来：“谁跟他那种人商量。”
  老人瞪大了眼睛，甩开萧培的手，站起来就要打：“我哪种人？我哪种人？”
  大狗在一边嗷嗷叫，咬住王姐的衣摆不放。
  “救命啊！警察叔叔救命啊！”
  萧培帮忙赶狗，挡在女人身前，紧紧攥住老人家的胳膊：“老人家，您别这样！再这样下去你俩都跟我回所里调解室去！”
  王姐一听到要去派出所，登时不闹了。
  老人呸了一声：“警察没一个好东西！”
  林壹：“你再说一遍？”
  “警察没一个好东西！”
  “你这老人家怎么回事，我们难道没有想法设法帮您解决问题吗，您倒好，压根不领情！我可以跟你说你之前同那名女士的行为是可以拘留的！”林壹有些上头，不顾萧培还在一旁拉着自己，非要头铁。
  老人家气得狠狠抓住自己背心胸前的布料，吁吁喘气：“拘留好啊！拘留，现在就铐了我！反正我这么大岁数了，正愁没地方吃饭呢！哎哟我的心脏啊——”
  “你！”林壹话没说完便被萧培一把捂住嘴。
  萧培怒火中烧地把他拖进警车锁上：“林壹，你最好给我闭嘴，不会办案就不要办案！看看你刚说的什么话！拘留？你懂法吗就拘留？自己好好反思去吧！”
  .
  “萧警官不好了，那个老人晕过去了！”跟着一起出警的其他警察叫住萧培。
  萧培眼前一黑：“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突然就倒地上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救护车！”萧培觉得下一秒自己都可以晕过去了。
  林壹从警车的窗户里探出头：“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萧培恨铁不成钢地戳他鼻尖：“还问？我告诉你啊林壹，执法记录仪全程录着，但凡那老人家出点什么意外，人家子女要是找到所里去追究起来，咬死是你激怒老人家，到时候你就事儿大了你知道吗！逞能，再给我逞一个啊，你不惹事会死吗！”
  “师父......”
  “别叫我师父，我还没答应做你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