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书名:二五年华 作者:虫鸣 本章字数:6122 下载APP
女人的爱情,可能是自见到男人第一眼开始;也可能是在第一次牵手或拥抱亲吻后,好感便由肢体的接触,转变成了喜欢;而男人的爱情,却是在女人喜欢上他以后,便不会显露半分,稳重自持的男人更是,或许怜惜,却不轻易说爱。
女人在这时便只能揣测男人的心思,男人说的每句话,每一个动作,使得她们不分白日黑夜的反复回想,进而得出两种相悖的结论---爱与不爱,但无论是哪个结论都很轻易的被自己推翻。女人只能认定男人没对自己上心,揣测就成了猜忌。
猜忌得没完没了,沮丧,难堪,伤心失望,严重影响到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然而,这都是男人不会知道的,即使知道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别胡思乱想。所以,女人真是自讨苦吃。
沐阳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穿了件齐到膝盖的灰色大T恤,帽子罩住了头,脸深深埋在被套当中,老远看去,像谁扔了只瘪瘪的布袋子在床上,她很是为自己难过,然而,理解她的,却也只有床头的猫头鹰闹钟---睁着双圆鼓鼓的眼睛看着她。
闷死自己以前,她总算抬起了脸,吹开贴在脸上的发绺,望着雪白的墙壁发呆了好一会儿,方才觉得自己太傻了。想那么多,白白浪费了整晚的时间,云舫始终是没给她打个电话,还不如看书或是玩游戏,再不济,早早睡了也好。
她翻了个身,躺得笔直,双手交迭在胸前,开始酝酿睡意。这时门铃却响了,她陡然起身,从床上到门边不过几米的距离,她的思绪却如行驶的公交车,停了无数个站,又一次次的驶离,因之不是终点---终点,她当然希望是云舫,虽然这个想法太不靠谱,他是不会不来个电话便贸然上门的。
门外是满身酒气的王路佳。
朋友也有让人很厌烦的时候,比如现在,沐阳蹙眉看着被她扔到沙发上的路佳,三下两下从她手袋里翻出香水往每个角落猛喷,直到香水味盖过了酒臭,方才松了手,而香水也已去了大半瓶。
路佳喝完酒便贪近跑来这里已成了习惯,沐阳爱干净,再累也会给她擦身换了衣服才扶她上床。比起回到家孤苦伶仃地没个人照顾,这儿等同于能享受高级服务的酒店客房。她艰难地朝沐阳挥挥手,咧开嘴笑道:“嗳,今天又喝多了。”
“洗澡了再上床,我先睡了。”沐阳没给她好脸子,甩了甩手上床躺着了。
路佳的头勉强侧了侧,望着沐阳仍是没个正经地笑。“今天不管我啦?行,不管我,我走就是,找个人收留我还不容易?”她撑着沙发歪歪斜斜地起身,指头颤颤微微地在手机上按键,尔后便听着电话跟螃蟹一样横着往门边走。
沐阳气得把被子往墙边一摔,在路佳摔到地上前扶住了她,气哼哼地道:“除了借酒装疯,你也就有点儿找男人的本事,自己去冼澡,我今天真没心情服侍你!”
路佳醉眼朦胧地道:“你说话怎么跟那些没人要的女人一样?”
沐阳一怔,脸窘红地道:“我说错了么?找你那些男人哪个不是只图着跟你上床。”
她说完看向路佳灰败茫然的脸,后悔不迭,想为自己辩解,说那是气话,路佳已经甩开她的手,头又“砰”地撞上了墙,她双手抱着头,闷着发出讽刺的笑声:“你这话在心里憋多久了?”
“我没有。”沐阳觉得自己的回答毫无诚意,只好实话实说道:“我是觉得你没必要那样糟蹋自己,再说---糟蹋了他也看不到。”
“谁说我是要给他看的?”路佳用一双受伤的眼睛望着她。“我只不过---不过是想把那些画都忘了。”她一脸惨然,眼泪滑过下巴,滚到敞开了襟的胸口上。
沐阳心头一颤,垂头不去看她,只听着她声嘶力竭地哭,还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头好痛,痛死了---”
待她不省人事了,沐阳才给她换了满是酒气的衣服,吃力地将她扶上床,疑惑地看着睡熟的人---
受过伤害过的女人,为什么还要伤害自己?她想不通。
折腾了好半天,她累得慌,打个了呵欠便蜷在床边睡下了。偏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剧烈振动着,云舫择了这个时间打来电话。
他的车就停在楼下,沐阳坐进车里时,他正神情倦怠地揉着太阳穴。半个月未见,他似乎也没生疏几分,拉了沐阳的手便握紧了,嘴却是抿着,没说半个字。
“这么晚还没休息?”沐阳语气平淡。心道:这么久不联系,一见面就握着手,还没句解释的,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她被握得不自在,想抽回手,却只是手指头动了动,其实,云舫握得并不紧,她要抽回手也是容易的。
“出了趟差,前天一回来就开始忙,今天才有了点儿时间,就来找你了。”
“出差?”她的手这会儿倒是踏踏实实地放在他掌心里。
如果是出差回来肯定是有得忙的,这么晚了还能来看她,使她多少有些意外的惊喜和感动,只不过,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不舒服---他说话的口气不像是在跟她解释,反倒像是事情过了,与她说说而已。
“嗯,在北京待了半个月。”他简短答道。
“什么时候去的?”她侧首望向窗外,不想再看到那张平静得气人的脸,出差就不会跟她说一声的么?还是她在他心里根本不值一提,她想来想去,觉得就是那样。
“就是去你家的第二天。”
她蓦地抽回手,身体贴着车门,尽量与他保持了些距离。那天在她家,有的是机会说出差的事儿,可他竟只字未提。她想问他为什么不说,又受缚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不是恋人,她是没资格过问的。
沐阳沮丧地看着昏暗的路灯,有颗灯泡似乎坏了,一闪一灭的,仅是几秒钟,彻底地熄了,车里变得黑忽忽的。云舫伸了手,把沐阳揽到自己肩膀上靠着,亲昵地抚着她的头发。沐阳的倔强败下阵来,没出息地顺从了,暗自猜着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虽然是拥抱的姿势,云舫却不是如恋人般温柔地注视她,而是视线平行地看着对面大厦的墙道:“累死了,闭眼就想睡。”
“那你就赶紧回去睡吧!”沐阳没好气地道。
“等会儿就回去睡了。”云舫听出她话里的不悦,手臂揽紧了她,阖上眼眸又含糊道:“这会儿还舍不得回去。”
听清最后一句话,沐阳仅余的一点思想斗争也被镇压了,至于他出差为什么不告诉她?出差后为什么也不打个电话?那晚为什么要吻她?在北京有没有想她?他们之间到底是朋友还是恋人?他喜不喜欢她?一大堆的疑问,甚至连他说的那句“舍不得回去”是真是假,都被她暂时抛开了。
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明天,或许等不到明天,待会儿云舫一离开,她就该去愁那些问题,甚至懊悔没有把握机会问个清楚。
没温馨几分钟,搭在沐阳肩上的手缓缓滑落了。她微微仰起脸,见云舫似乎睡着了,心里微微发疼,这么快就睡着,他应该是累坏了。她动也不敢动,怕吵醒他,只得僵着头半靠着,不多时,脖子酸了,曲着的腿也麻酥酥地胀疼,可她却是很荣幸地想:我是能为他受这种委屈的!
当女人为男人受了委屈,非但不抱怨,反是沾沾自喜时,便只剩下一个选择---勇敢地爱下去。
即便那爱不是公平的,甚至是一厢情愿的,也只能爱下去,爱到不再爱了为止。
云舫只眯了几分钟,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太疲倦了,想闭着眼睛小憩片刻,却没想到,身旁的人竟为了不影响他而一直僵着身体。他心下有些感动,却也为她的傻气感到好笑,便怜爱的拍拍她的肩道:“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上去休息吧。”
尽管舍不得,沐阳说服自己,该为他的身体着想。于是从他怀里直起身道:“嗯,你开车小心。”说完便要打开车门,却被云舫给圈回怀里,如那晚般,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轻声道:“不怎么想放你走啊!”
说是这样说,他还是松手了,推了推眼镜,笑着道:“快上去吧,早点休息。”
他哪知自己那句话使得沐阳琢磨了整夜,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若是喜欢她,为何不明说,非要讲些暧昧的话,差她思去想去,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来。
半夜,云舫好梦正酣时,沐阳却靠着床架子睁圆眼睛,半是疑虑半是笃定地想---
难道,他真的只是把她当成免费情人?
公寓的墙边立了个刚打包好的行李箱,箱柄上还贴着上次出差时行李票,被个小风扇吹得“兹兹”响。沐阳伏在小茶几上,额前的几缕发丝拍打着脸。适才收拾行李时流的汗风干了,脸上却像是粘了层平整的薄油纸,光滑得发亮。
她抓了只铅笔在A4纸上画了张男人的脸,一勾一划,几条简单的弧线,最后才添头发,这当儿她攥紧了笔,刷刷刷地划破了纸,那狠劲儿不像是给那人画上头发,而是要给他的头戳出个窟窿来的。
她侧头看到猫头鹰,仍是鼓着眼睛盯着她,沐阳眼花了下,似乎那黑圆的眼珠“嘀溜”地转了圈,像是讥笑地撺掇她:这样解不了恨,直接去敲他个头晕眼花。沐阳恨得低头又看向那张脸,捏起拳头往自己的脑袋砸了一下,不知轻重地竟把自己砸得眼里泪花儿打转。
她再次抄起手机,按下重拨键---仍是关机的。
云舫又是白白抱了她,吻了她一次后,便失忆了。她有几次试着给他打电话,接通后说不上两句,他便说有事,回头打给你。挂了电话继续失忆。沐阳恨这男人太自大了些,即便是想引诱她做免费情人,这般不上心,难不成想等她主动爬上他的床么?
她也恨自己没出息,这个城市多的是这种男人,走路撞上同一棵树的,一天当中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她是给施了邪咒,才会对他念念不忘的。
恨也恨完了,发泄也无非是跺个脚,捶捶桌子给猫头鹰看的。明天还要出差去上海,她最后看了眼男人的脸,揉成纸团,扔进垃圾筒里。
睡着前,她坚定了决心:他再打电话来,她也一定要对他不理不睬的。
这次去上海,是因为供给客户的货出了问题,终端消费者投诉,不但要求退货,并且还索要了赔偿。虽然是沐阳负责的客户,但她仍是个跑龙套的角色,与客户协调向来是王经理替下属担起的,尤其是像沐阳这类型的下属---拉出去就给人以不能委以重任的印象。
到上海后,介桓和沐阳把行李扔到酒店,草草地在酒店西餐厅用了份商务套餐,便拿着资料赶到客户公司。会议上,介桓从善如流地与客户协商,沐阳伏首记录,偶尔也会闪神,偷偷凝注上司轮廓坚毅的侧脸,看他身处别人的公司里,面对质问的众人,仍是优雅而从容地侃侃而谈,一时间,她也不禁被那种渊临岳峙的气势所折服。
会议开到七点,才商议出一个对方满意的方案。善后的事较多,与客户简单地用了顿便饭后,两人打道回酒店。沐阳洗了个澡,便坐在书桌前认真的看起会议记录来---总归是有点责任心的。
当她想做个努力认真的员工时,云舫却来电话了。沐阳望着电话号码闪烁的屏幕,顿时摸出条规律来---男人就是欠教训,只要你不想他,他便会想起你来了。
但女人更欠教训---沐阳在两秒钟后接起,一秒钟愣神,一秒钟按下接听键。
云舫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沙哑,开口便道:“终于忙完了,这几天可以好好休息一。”
沐阳没好声气地道:“大忙人难得休息,还是不要打电话给我,免得浪费了你的‘休息时间’。”
云舫似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别扭,有气无力地笑道:“真是很忙,以后有时间了再跟你细说。”
“这倒不用,你的事儿跟我报告,不是抬举我了,我又不是你领导。”沐阳全然忘了昨晚的对他不理不睬的决心,倒是像怨妇般阴阳怪气起来。
“好了,你别尽捡些刺话扎我,你要不信去问问周亮,他不是也常跟着我加班?”
沐阳心想,说得容易,她怎么好意思去问。一打探,周亮没准儿就告诉韩悦了,她来问自己,该怎么答,难不成说:正暧昧着呢。
不过,云舫这样一说,倒是把她的疑虑打消了大半,想着以她和周亮的关系,她是极有可能去问的,撒谎也容易拆穿。转而又想,若云舫不在乎她,即便是被拆穿了,又有什么关系?最多是她看透了他这个人,不再同他联系罢了,那么多女孩儿,他不见得会因为少她一个而感到可惜。
就这么会儿,她的脑子里换了无数个念头,云舫又“喂”了一声,她才回神,疑虑打消心情便畅快了,她索性趴到床上,也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聊了近十分钟,云舫才得知她在上海,忙问了她房间的电话,改打了座机。
沐阳躺在床上,曲了手指端详指甲,嘴角挂着笑,絮絮叨叨地跟云舫讲上海好多摩托车和自行车,也跟他聊起高架桥,和路两旁的梧桐树,说这都是滨海没有的。云舫也跟她讲了哪里购物较便宜,去外滩怎么搭地铁,衡山路有个音乐餐厅,比酒吧清静,却是很有气氛的。
沐阳这才知道云舫原来是上海人,问他为什么不留在上海,云舫却只说想换个环境,沐阳觉得这理由不充分,但也没追问。
礼尚往来,云舫也问了她,沐阳回答说是湖北人,云舫立刻笑她是九头鸟。沐阳说你这取笑俗套了些,大部份人都是这般反应,你也不换个新鲜儿点的。云舫说:那重来一次,你是哪里人。
沐阳兴致颇高,佯作正经道:我是湖北的。
云舫笑道:哦,听说那里有什么鸟类特产来着?
沐阳答道:鸭脖子。
两人都笑了,沐阳忘了自己的工作,笑得弯腰点头。空调“咝咝”地吹出冷气,似乎全聚拢到书桌的会议记录上,白色的纸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寒的银光,台灯和地灯都是暖黄色的,沐阳索性关了水晶吊灯,只余下那暖暖的、并不分明的暧昧色调---
谁说,失忆的只有男人?
一通电话打了近一小时,末了,沐阳道晚安,正要挂断电话时,云舫突如其来地低沉道:“早点回来,哦,回来那天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沐阳原想说搭经理的车回去就行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她倒是很愿意他大费周折一番,尽管到时她仍是会搭了经理的车回去,到家了才会给他打个电话。她没拒绝的,只不过是心理上的满足而已---他,哪怕也是有丁点儿在乎她的。
挂掉电话,沐阳站在二十楼窗边,望着霓虹灯闪烁的街道,一条条的看去,不知道云舫曾经住在哪条街上。这是他的老家,他曾在这里上学,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有了第一次恋爱,那个女孩子或许还在上海,还住在云舫家里的那条老街上。
很突然地,她觉得背后空洞洞,冷嗖嗖的,这个城市原本就陌生,却因为云舫,她更觉得陌生了---即使想贴近都难。
九点时,介桓问沐阳要不要吃宵夜。换作平时,沐阳肯定是会说:你要去,我就陪你。这次,她是想也不想便说好。
他们就近找了家火锅店,介桓和沐阳都能吃辣,去的路上便商议好了要吃香辣小龙虾。红澄澄的一盘小龙虾上来后,两个便“噼啪”地撕壳吃起来。沐阳的胃口很好,直夸龙虾做得地道。介桓见她的馋样发笑道:“地道?我没这种感觉。”
“那你是什么样的感觉?”沐阳问完,红油便顺着剥壳的手流到手腕儿上。她忙抽了张纸巾胡乱地擦两下,又道:“吃龙虾烦的就是脏手,一会儿再去洗了!”
“跟女孩子去宵夜,很少点这种油腻腻的虾蟹,一来是女孩儿怕上火,二来是吃相不好看,也就你这样的才全无顾忌,不过还是太冷清了点儿,多几个人就好了,猜拳罚酒什么的,闹个十多分钟,感觉就有了。”
沐阳诧异道:“真看不出来,经理你平时都斯斯文文的。”
介桓 “啪”地剥开一只龙虾,油渍溅到桌面上,但他的手离得远,白衬衫没沾上一滴。“吃饭的时候,谁还讲究斯文?我也是学生过来的,难得上馆子吃一顿,吃得多就等于占了便宜,何况小时候家里穷,跟兄弟姐妹们抢菜是常事儿!”
“我是独生子女,家里就我一个,还没有跟人抢菜的经历,学生时代食堂条件不好,去外面吃一顿,只要不是自己请客,也跟你一样,恨不得占尽便宜地多吃。”沐阳笑着说。
“女孩子家可别到处跟人说自己爱占便宜,现在的男人可是经不起吓的。”介桓把手沉到洗手盅里,净了手后用纸巾拭干,才点了根烟,玩笑地告诫道。
“那种小器男人,吓走了也不可惜。”
“男人结了婚都会变得小器,当然是要个会持家的女人,要个处处贪便宜的做什么?”
“你说得好像世上的男人都是小器的,那倒好了,不嫁人还省了心。”。
介桓只笑了笑,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他心知女人向来口是心非,嘴上说得大方,心里也是计较的,就他所知,沐阳还是单身,怕也是到急的时候了。
“吃完了去逛逛吧!”介桓不失时机的拉拢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