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沧子的记忆

书名:今夜星辰未眠 作者:米夏若 本章字数:3452 下载APP
严辰坐在竹质编成的摇椅中,眼前是屏幕宽大的视频通话。
   那头,一位金发碧眼的姑娘忡忡道,“严先生,我们无法精准判断他们来的时间,沧子外瓣毁灭后,任何人都能够通过这个频道探测沧子所在地,您的编码虽然构造了防火墙,但安全部门预测依照国际当前水平,只要买通这个频道执行员,四十八小时之内可以破解,另外,因为消磁铁窖对他们存在着屏蔽沧子信号的巨大威胁,每一天都存在着受到侵袭的可能。”
   他伸了个懒腰,从椅上站起身,脸上看不出是焦急还是淡然,他望向桌面触控讯号的手柄,“明天,明天我就会带着她离开,二十四小时都要安排好机场前往铁窖的车辆。”
   那头充满敬意地点了点头,“好的,严先生。”
   严辰挂断电话,目光集中于掌心屏幕上女孩闪亮的光点。
   他本打算利用一系列剧情融入她的新生活,以免引起她的惊慌失措,但根据目前状态而言,他不能再等了。
   沧子外瓣毁灭,情况紧急,他必须利用消磁铁窖对许星叶眼部的沧子信号进行快速消耗,技术过程虽然存在一定风险,但与成为全国恐怖分子的目标相比,最合理。
   之所以选择主动接近许星叶,而不是通过许奥阳联系,是因为他对许奥阳的了解。当年沧子手术时,他表现出强烈的优柔寡断,他对这个妹妹的感情太深所以轻而易举绕入死胡同,站在专业外延的人对人工智能秉持怀疑态度无可厚非,但这件事联系着许星叶的安危,如果再等许奥阳知悉、求证、布局,只会徒增他行事的时间与艰难。
   
   正午,度假酒店餐厅。
   暖阳透过两侧洁净的落地窗洒入宽敞的室内,像无意间倾入的水,被室内的布置阻挡得不算规则,可正是这错落点缀了别致的斑斓。
   漆满紫色碎花瓣的几面墙,吊着几盏明灯的天花板,低沉的轻音乐声响如同撩动心弦的旖旎风光,让许星叶稍感气定神闲。
   室内座位满满当当,据说今天的厨师曾经在《米其林红色指南》记载的餐厅中掌勺,游客们纷纷预备大快朵颐。
   万少南提早为两人预定了一张大桌,是许星叶最喜欢的靠窗边,万少南出于职责需要,让许星叶坐在里面那一侧,她守在外延以防止任何突袭。
   她没有预料到的是,真正的突袭,总是无声无息。
   许星叶点完餐,忽然想着,这是整个度假酒店唯一的餐厅,他会出现吗。
   她举目向四周张望,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无奈的是没有找到她想念的那张脸,但意外的幸运是,在她失望决定放弃时,那个人正从旋转门处笔直走来。
   号座上都是人,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应该有目的地,可想到这种可能,许星叶反而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是一桌兄弟宴席也就算了,如果不是呢?换作是个顾盼生辉的女孩……还没发生的事,光是想象,已经闹得她心底烧糊了锅。
   他不急不缓的步子,像电影开场前无关痛痒的广告,明明知道剧情随后就会展开,可她的票根上并没有对剧情走向的记载,只知道有这么个人,落入她的期待。
   出乎意料的是,他眼神落下的地方,竟在她们这一桌上,他停止寻找,紧接着,在睽睽众目中,泰然自若地走到两人桌边,坐到了她对面。
   许星叶满脸错愕。
   万少南蹙起眉头,几乎要站起身来发动攻击,她一手捂住腰部的防卫盒,对着陌生的男人冷然道,“先生,这是私人座位,请您离开。”
   严辰没有回答,也不照做。他靠在柔软的座位上,瞥了万少南腰间的铁盒一眼,淡然评价道,“这是MAG-FACT防卫盒修订二号,现在已经改良到版本四号,二号的益处在于对近身、明显攻击应对自如,但对于远距离的危险、暗部袭击无能为力,建议进行原版本换代升级。”
   万少南被眼前这个骄傲的男人激得有些怒,铁盒已经启动,许星叶在这尴尬的气氛中回过神来,连忙按住万少南的手,圆场道,“少南,他是我朋友。”
   万少南虽然依旧愤懑,但听许小姐这么说,只能先收敛情绪。
   她那时并不知道,即使没有许星叶的阻拦,拿着MAG-FACT防卫盒修订二号与制作者严辰较量,压根没有胜算。
   严辰轻描淡写道,“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较量。”他嘴角微微一勾,转头望向许星叶,面不改色,“早晨来不及说,真巧,这么多年,又见面了。”
   许星叶蓦然怔住了。
   刚才脱口而出的“朋友”不过是用来圆场的话,可眼前这个男人竟然这样入戏?她有些恍惚,他们是否真的认识?
   旋即,严辰解答了她的问题。
   他盯着她疑惑的眼神,保持淡淡的笑容,“小叶子,十八岁那年,你还叫我一声辰哥,都忘了?”
   小叶子——这世上会这样称呼她的人,除了许奥阳,便是——
   回忆角落中的碎片如同收到召集令般在此时此刻统一集中,是那个人,她怎么会忘?
   辰哥,MAG-FACT掌门人,带给她光明的男人。
   她本以为磁性、睿智、超群已经是上天给予这个人最大的恩赐,可现在,她仔仔细细望着眼前人的模样,浓俊的眉眼,挺俏的鼻唇,分明的五官,雕刻着干净利落的轮廓……
   许星叶激动得站起了身,失态尖叫道,“辰哥?辰哥?真是你……辰哥,我们终于再见了。”
   幡然想起,第一次远行,将生命统统托付给另外一个人的旅程,因为一路坎坷太多,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葬身异国他乡了。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确实荒唐,可是当年,十八岁的她,正在经历十年的黑暗,幸祸界限并没有那么明确。
   那段时间,真不叫绝望,毕竟那事物就是自己,那信心就是生命,她拿什么来绝望?与其用这样失落的词汇,倒不如说是极端的安然,她依旧有生命力,只是无可奈何,不能自暴自弃,不能歇斯底里,不能要求太多,身边的人,经历的事,就这么安慰着自己,这一生就是这样了,不要挣扎,没有权利。
   飞行转机突遇不可抗力,无限期延误加剧她的惴惴不安,她几乎要熄灭心中细微的希望,夜深,是他心疼地让她安稳枕在怀中,彻夜守护,期间她醒来的每一次,他都清醒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叶子,再休息会儿,有我在,没事。”
   长途火车沿途撞见地质灾害,耳边滚滚轰鸣不断加剧,她都知道的,可他却劝慰她,只是一首跌宕起伏的配乐,一切照常。
   历经险情,到达目的地车站,可偏偏中途运送汽车遭遇无法控制的危险,乘客驻扎帐篷,他不忍看着她因为不安而紧皱的眉头,选择背着她,步行了不知道千里万里,她对数字不敏感,只知道那个人,就算喉咙几乎干哑了,也耗尽余力给她希望。
   他给予她的,是一份她从不敢奢望的信仰,黑暗中点燃的,不仅止是一枚星辰,而是生命意义的重拾,她眼前看到的,未来展望的,都因他的存在而辉煌。
   没有经历过极端迷茫的人无法理解,活着不难,难的是充满希望地活着,未知的可能,听闻,口述,脚踩,都不如亲眼看到的部分隽永。
   而这个为她解开悬悬而望的人,当然让她刻骨铭心。
   许星叶意识到周边食客投来的异样目光,才惊觉到自己失态,连忙返回原位,可目光依旧紧紧锁在他身上,激动不减,她语气里都是愧疚道,“辰哥,对不起,我这些年听觉辨识退化了很多。”
   当年手术过后,许星叶的双眼依旧被包扎着,正处于走向痊愈的过渡期,她走出室外,感受到漫天的雪融化在指尖,她惊喜地回头告诉严辰她内心的期望。
   可当她正式睁开双眼重新拥抱世界时,眼前尽是一片银装素裹,严辰已消失不见。
   后来她听说:他临时有事不得不提前离开,只吩咐女下属将她安全送回o市。
   六年那样短暂,六年又那样漫长。
   可这一条线的回忆,让她彻彻底底将曾经的辰哥与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是他,无比笃定的是他,那种即便隔着距离也能带来的温适的安全感,时光消磨不去。
   她很想他,回来后,许多年都想,可那份心思,她不欲人知,加上他的遥不可及,久而久之,她失去了希望,生活中有太多崭新,她没有死心,只是暂时安放,或许总有一天人海中他们会碰头。
   可她对数字很模糊,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脑中的回忆标上了年限。
   严辰反倒安慰她,“这不怪你,沧子信号太强,加上它本来就是为了看见事物生存,会逐年消除远端的无关记忆,你对我的印象,只有逐年模糊的声音,沧子从来没有拷贝和我有关的一切,当然会忘记。”
   她一开始有点惊奇,旋即又恍然大悟,这些年,有关声音的细碎小事的的确确被消除得精光,可是那些印刻在心中的画面与对白却念念不忘。
   他意料之外的是,除了声音,与他有关的一切,她都记得,她用尽一切理智与情绪,拽住了关于他的一切,从未消散,或许那早已被她断定为有关记忆,又或许她的坚韧,造就了沧子的不可抗力。
   那么多的不可抗力呀。一场台风,让他们在这里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