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陈慧秋基本结束今天的走访工作,最后一站到所负责区域内的敬老院,给老人们提前送上中秋节礼物,将几箱水果交给食堂,最后在院中间与一众老人合照。
本来到了该离开的时间,但院里的老人们都纷纷挽留让陈慧秋多坐一会儿,一来是因为这些老人平时太过无聊,能见到个人就想多说几句话,二来则是她们真心喜欢陈慧秋。
能住在这里的老人有的是没有子女赡养,有的则是子女嫌麻烦,各有各的难处,陈慧秋这个街道副主任倒是记得他们,逢年过节都会过来,平时有时间也来走动关心,老人们都会说起陈慧秋比自己家的儿女还要上心。
“陈主任呀,你公婆家能有你这么个媳妇,那可是上辈子修了福。”一位老太太说到。
“就是就是,我要是有这么好儿媳,睡着都能笑醒。”另一位老太太接嘴。
“好儿媳中遇不可求,这跟大海里寻宝贝一样,你们就别羡慕啦。”
“那是那是,我从前住在家里时想喝碗排骨汤,都得看媳妇脸色……”
“陈副主任真是好……”
在一众夸讲中陈慧秋笑着拢了拢头发,嘴上忙不喋地说着过奖了,自己就是做份内的事情,但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得意欣慰,自己处处与人为善,遇事做得尽心尽力,终归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还是有人耳聪心明。对比外人的尽是艳羡,想到裴老太太对自己这么多年的态度,她愈加觉得自己不值得。
从敬老院离开后的陈慧秋心情不错,与街道办的同事作别后她拐进菜市场,按着三个子女喜欢的菜今次买了一些,在卖排骨的摊子面前犹豫了一下后走开,走出两步又再走回去让多斩两根排骨,想着回去煲一窝烫。
提着菜从菜市场出来时陈慧秋远远看到裴老太太与人边走边说话,隔着马路她听不到二人谈话的内容,不过多看几眼后陈慧秋认出一起走动的人是街道办的老主任,也就是自己那位即将退休的上司。
晚上陈慧秋如往常一样在家里做饭等众人回来,最先回来的是裴诚诚,满头大汗不说身上还沾了许多灰土,陈慧秋一扫眼就让他赶紧去洗澡换衣服,否则不许坐沙发。
裴诚诚拖长着声音答应,然后看家里四下无人就凑近到厨房,说:“妈,我刚在车上看到奶奶和你们那位主任在散步聊天,应该是为你升职的事在做铺垫呢,我先恭喜啦。”
“你知道什么,就你想的美。”陈慧秋边切菜边反驳,可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妈,你看,奶奶嘴上不饶人其实心里是向着你的,背后帮你使劲儿呢。您就别生气啦,生气多了容易长皱纹。咱妈人美心善,可不能因为生气就长皱纹,不值当。”
“哟,难得呀,你也有一天会关心你妈我?还这么小嘴儿摸蜜,说吧,图啥?”
“唉呀,妈,您看您这就俗气了,我就是心系咱家,您怎么就觉得我是图谋不轨呢。”
“轨不轨我不知道,但无事献殷勤就是不简单。你要不说就赶紧走开,别站着碍事。”
“那我说啦,您就得答应,成不成?”
“不成。少给我下套。”
裴诚诚是觉得自己这个母亲真是太精明了些,处处都留着心眼儿,句句严防死守,根本不着自己的道。但是,眼看着陈慧秋今天心情不错,是这几天来唯一轻松又合适的气氛,要是错过了可就不知道下次机会是什么时候,于是便沉了沉气,鼓起勇气说了自己的想法,希望家里能给个五万块钱当工作室创业支持。
“五万?”果然,陈慧秋一听就停下切菜的刀,转身看向裴诚诚。
“打个折也行,三万,三万也够。妈,您先放下刀。”一看情况不对,裴诚诚赶紧小心冀冀地示意。
“这话你也就当着我说一下,要是让你爸和你奶奶听见,就等着挨批吧。当初好不容易让你考上师范学校,你临着开学前反悔不去了,吵着闹着要改考建筑将来当设计师,我们费了多少功夫才找地方让你复读,结果这快四年大学上完了你跟我说你又不想干这行了,要创业搞什么摄影。你当人生是儿戏,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呢。”
“妈,不是那么回事,时移世易,时代在发展人也在成长。再说,我这个也不叫摄影,叫自媒体视频。”
“我管你叫什么,就是没定性,你就是说破天这事儿也不靠谱。”
“我毕业去找地方上班,一月几千块任劳任怨,老老实实加班加点996几年下来,运气好的话当个小主管,运气不好就只是个基层职员,一过三十就要以职场上被挑挑捡捡,换份工作都得诚惶诚恐害怕丢了上家没下家。我要是做自己的事情做成了,以后就能自己做主,发展的好我就能再扩大……”
“你也说了是如果,那如果没成呢?”陈慧秋打断裴诚诚反问。
“妈,你不能事事朝坏了想。”裴诚诚无奈。
“那也不能一拍脑门儿,就想当然。三万块钱或许不是问题,但你的心态是大问题,不能让你这么不务正业地毁了自己的前途。你趁早给我死了这个心,我也警告你这事儿你到我这儿就算了,让家里其他人知道你等着又被骂吧。你爸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实习的单位,下个月过去面试实习,你别再整什么妖蛾子。”
裴诚诚算是听明白了,陈慧秋这是百分之两百的反对,那么裴立业和裴老太太那里就更不用说了,只得悻悻作罢,低下头撇了撇嘴转身走开。
一回头,裴诚诚看到裴男男正在换鞋,才知道就在自己和陈慧秋在厨房理论的时候她进了门,应该也听到了他想成立工作室的事情。不过裴男男一如往常地沉静淡漠,不主动过问除自己之外的事情,换好鞋子拿上东西边冲厨房的陈慧秋打招呼边回到自己屋内。
不一会儿的功夫里裴男男又从卧房出来,换了一身平时不怎么穿的衣服与裙子,化了淡妆,脚上是一双平底帆布鞋,头上戴着一顶兔绒帽子。裴诚诚正靠在老太太的摇椅上刷着手机,一看裴男男这打扮就问这是不是要出去和宋璋亭约会,又笑说裴男男这身打扮有点扮嫩的嫌疑,跟个大学生似的。裴男男淡淡瞥了裴诚诚一眼,裴诚诚就立即收声闭嘴,低头继续玩自己的手机。
裴男男边出来边冲厨房的陈慧秋说自己要出去和大学时的宿舍姐妹们聚会,陈慧秋在厨房里应了一声,提醒她早点回来后就没多过问。
裴男男下楼时正好遇到宋璋亭的母亲买菜回来,两人在楼道相遇就打起招呼。看到裴男男一身青春打扮宋母就询问裴男男要去哪儿,裴男男说是与同学聚会,宋母笑着说了几句叮嘱的话后作别。
刚转过身没走几步,宋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宋璋亭打来电话称今天有些事情不能回家吃晚饭,不用做他的那份。
“怎么最近老是不回家吃呢,学校食堂又不营养,都说了让你回家吃……”宋母说。
“不是在食堂吃,在外面吃,和男男一起。”宋璋亭犹豫一下后说到。
听到这话,宋母有话立即要脱口而出,但到嘴边后悠然止住,扭头望一眼裴男男离开的背影显露疑惑之余冲电话那头的宋璋亭哦了一声,如往常般叮嘱了句早点回来后挂断。
宋母在楼道里提着菜不动的功夫里,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回神看过去见到是裴立业提着保温杯下班回来,就笑着打上招呼,裴立业也笑着寒暄之余一直上楼。
“男男和璋亭最近交往得怎么样了,你们知道吗?”宋母问到。
“这个事儿我还正想向你打听打听呢,说起来他们已经交往一两年,男男她奶奶最近时常问起情况。但年轻人恋爱的事,我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好过问,男男又话不多。璋亭在家里有跟你说过吗?”裴立业笑说。
“哦……哦说过,说过,都挺好的。”宋母连连应话,之后又迅速转移话题,说:“老裴,你回去和慧秋说说,有时间的话两家人一起吃个饭。我从乡下订了两只老母鸡带过来,想给孩子保煲点鸡汤喝,我看男男最近都瘦了。”
“行……我回去和慧秋说说。”裴立业虽然知道现在和陈慧秋关系僵,说这种提议不一定会被搭理,但秉承家事不对外扬的原则笑着应下。
裴立业回家进门,一入内就看到裴诚诚在躺椅上边摇晃边玩手机,餐桌上已经放着两个菜,厨房里陈慧秋正在忙着上炒青菜,另一侧灶上放着砂锅正透出股山药炖排骨烫的香气。
山药排骨汤是裴立业最喜欢的汤品之一,闻到这香气他就心里有些得意又高兴,想着陈慧秋这大概是开始消气了,嘴上不说但行动已经屈服,煲烫即是示好。其实在他心里也觉得自己不会与陈慧秋离婚,毕竟三十年的夫妻都做过来了,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半路离婚又能图个什么呢。
前几天陈慧秋不过是在老太太那里受了气,不能向老太太直接发出去便转向自己,在气头上才说要离婚。她娘家没有别人,除了自己和三个孩子组成的这个家她什么都没有,离婚于她而言会是一无所有,怎么会真的离。不过,心里即便是这样想着,裴立业也不会很直白的表露出来,他向来是个心如明镜但守口如瓶的人,看破不说破。觉得女人间哪里会没有矛盾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主动去介入自己母亲与妻子之间的事,一切冷处理,顺其自然,是他一直以来认为最好的方式。
果然,这一次也是。他不禁心中得意。
“裴诚诚,还摇呢,你看看你的样子,你妈在厨房忙成什么样了,你倒好舒服清闲,当自己大少爷呢。”裴立业不说破陈慧秋的事,转而将矛盾头指向裴诚诚,明里说的是儿子,可话里透着的是对陈慧秋的体谅心疼,这是裴立业认识自己所表达的一种男人式关怀,不直白言诸于口但又能迂回体现。
裴诚诚被劈头一句责备弄得茫然无措地抬头,滑着屏幕的手停下,坐起身子,双足落地,缓了缓才小心解释说:“妈做饭,我……我帮不上什么。”
“帮不上你就是你在这里吊儿郎当的理由吗?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你妈一天天的即要上班又要顾家,家里上上下下要打扫,里里外外要张罗,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帮忙体谅一下呢,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你妈是这个家的半天边,要是哪天你妈出去几天不在,看你还逍遥不。”
“爸,我平时不都这样,也不见您说……”裴诚诚小声嘀咕。
“平时都这样,我没说就是对的吗?你怎么就没学会自我反思呢。你妈是脾气好,宠着你们,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要反向孝敬体谅一下你妈呢。儿子呀,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多少家庭的孩子不幸福吗,你生在咱们家是托了你妈的福气,要知道感恩,知道吗?以后懂点事儿,多心疼心疼你妈妈。”
裴立业指着裴诚诚就是一通语重心长的教育,裴诚诚先是坐着,后是坐直,之后随着罪名越来越重就坐立难安的起身挺直腰背听训。他想不明白今天裴立业这是怎么了,明明平时自己天天都这样也没被说,偏就今天被指着骂,心里是委屈又迷茫。但是,裴诚诚也非常识趣儿,知道这时候去解释辩驳同好下场,给安排什么罪名他就得应什么罪名,迅速端正态度,连忙一边点头哈腰的赔笑认错。
“是,是是是,我的错,我不摇了,我……我去收拾卧室,我……我去打扫卫生。”裴诚诚边伸手扶住还在摇晃的椅子停下,然后佝偻着背,踩着小碎步赶紧离开客厅。
裴诚诚“落荒而逃”的回了屋,裴立业就暗自满意轻咳了两声,去到厨房放下保温杯,同时像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灶上的山药排骨汤,负手嗅了嗅后像是很慎重的给出点评。
“嗯,真香,这手艺也就咱们家有了。”
“行了,别尽说讨好卖乖的话了。刚借着孩子表演完一通,这会又来就着汤说事儿,你要是有话就直接说。”陈慧秋边起锅边说到。
“这话说的,我教训孩子那是当父亲的教他明事理,我说这汤香那是实事求事的点评,怎么就是讨好卖乖呢。”裴立业反驳。
“行,你说的都在理。”陈慧秋端着起锅好的青菜端着放至餐桌,然后冲着裴诚诚的房间喊话让里面的人出来吃饭。
“汤好了,关火起炉吗?”厨房里,裴立业在偿了一下汤之后冲客厅的陈慧秋问到。
“你都问了那就起吧,自己拿碗盛,反正煮得有多。”陈慧秋返回厨房边洗手边说着。
裴立业当这是陈慧秋释放出来和和解信号,由衷的高兴,打开碗柜取出碗筷布到桌上,再又去敲了裴诚诚的门让他出来洗手吃饭。
“您不是让我打扫卫生吗?”正在卧室里蹲着收捡东西的裴诚诚为难地皱眉。
“唉,你这孩子,你妈做好了饭你又收拾什么卫生,赶紧去洗手吃饭,快点,真是不懂事,没眼力见。”裴立业挥着手催促,裴诚诚在稀里糊涂中又赶紧应话,起身去洗手。
安排好一切后裴立业满意地坐到桌前,挽起袖子,拿起筷子,端着碗喝了一口汤,再夹起块山药咬上一口,唇齿留香不说更有满心的愉悦难以言明,感觉自己的生活总算回复正常平静,一切如旧。
陈慧秋洗好手解掉围裙出来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却没有立即坐下,一手搭在椅背后面一手撑在桌角,略作思索后冲对面就着一碗汤正喝得开心的裴立业询问味道怎么样,要不要再添什么。
“不咸不淡,不油不寡,一切刚刚好。”裴立业给出最佳评价。
“你喝得开心,那我顺便跟你提个事儿呗,就当用这碗汤换的。”
“你说,都行。”裴立业不假思索地应着,顺势又喝了一口汤。
“你看下周哪天得空,咱两去民政局把证给办了。”陈慧秋向对面的人说到。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立时安静下来,裴立业端捧到嘴边的汤停下,手指间夹着的筷子戳在中间不上不下。而刚洗完手出来想要走近餐桌的裴诚诚也停在那儿,一手握着门把一脚迈在前面停止步伐,只感觉自己出来的太不是时候,赶到了暴风雨降临前。
“我……我忽然觉得不饿,还是回房间继续打扫卫生吧。”裴诚诚憋着一口气赶紧说完,然后迅速闪身回到自己卧室关上门,再又于两秒后偷偷拉开一线门缝朝客厅窥探,悄悄举起手机打开拍摄。
“你说什么?”裴立业抬起头,向陈慧秋发出确定式的询问。
“我说,咱们挑个时间去把离婚证领了。我的时间比较灵活,就看你的工作安排,我配合你的时间。”陈慧秋回答到。
“你真想离婚?”裴立业又问。
“这不是咱们说好的事情吗?”陈慧秋笑答。
简单的两句话过后客厅内暂时又陷入静默,裴立业保持着端碗的姿态许久未动,直到陈慧秋看他拿的太久便提醒他要不把碗先放下,那汤一直端着应该很烫。
裴立业没说话,但是经陈慧秋提醒倒是感觉到手上的热烫,赶紧将碗放下,再将筷子放到桌面,目光下视盯着桌上的菜与汤缓了好一阵儿,才再说话。
“我以为你煲汤做饭,是决定不再置气。”
“我没置气。”
“夫妻一场,非要走到这种地步吗?”裴立业抬头反问。
“算了,没事,回头再定日子也行,我先出去一趟,给隔壁街敬老院的那个失独老太太送碗汤,她今天过寿辰。”
看裴立业有了情绪,陈慧秋就觉得不宜再对话下去,于是便离开餐桌转身回到厨房,拉开柜子从中取出取出保温食盒开始盛汤进去。裴立业才明白这窝汤并不是专门给他煲的,一切是自己会错意。
裴立业心里失望又来气,但还是迅速的克制情绪,站起身望着厨房里盛汤的陈慧秋沉了沉气,换上柔软的语气,说:“慧秋,我觉得这个事情到这里可以了。妈劝过我,让我做男人的多点包容,不要和你较劲儿生气。行,我向你道歉,前几天是我态度不好,不该火上浇油的话赶话。你就别气了,行吗?你跟我闹腾其实没什么,就是我妈年纪大了,她看着心里难受。”
“终于说实话啦。我就说怎么忽然今天这么会说话,进门就开夸,怎么好听怎么说,原来是老太太教的呢。”陈慧秋边擦着保温盒拧上盖子,边回头看裴立业。
“是,我承认是妈提点的,那你也明白其实妈心里知道你的好,她只是嘴上碎叨些又没有恶意。看着你真生气就让我服软认错,这也是她的意思,你知道就行了,这一回算你赢。她那么大年纪一人,你总不能非逼着她开口向你说错了吧。”
“什么叫算我赢呢,说得好像离婚的事就是我争个输赢,就没想过是我真要离。”
“慧秋,话这么讲就没意思了,咱们都这把年纪,你非要离了干嘛呢,真离了你能图个什么好处。”
“干嘛不干嘛是我的事,有没有好处也是我的事,可选择要不要继续这段婚姻是法律赋予每个公民的平等权益。”
“慧秋,你这是油盐不进,非要拧把着闹个底儿朝天是吧。行,你要离,问我时间,行,那就赶早不赶晚,就明儿一早,行吗?我裴立业可不敢耽误你的宝贵时间,过了儿我一整周都排满班,没空。”
“行,那可是你说的,就明儿一早。”陈慧秋提上保温食盒离开厨房朝门口去,换好鞋出门的功夫里还不忘记转身再提醒,说:“你吃完记得把自己的碗洗了。”
“洗,我一定洗,陈慧秋女士,我再不劳您大驾为我收拾,这碗汤当我买的,我回头再给你转个账行吗?”裴立业气笑着说到。
“你看着办,小事情,我都行。”陈慧秋随口应着话,出门离开。
“SOS,救命,救命!危险,危险,警报,警报!”此时的卧室内,震惊于母亲陈慧秋真的决意要离婚的裴诚诚写出一连串消息,配合拍下的场景视频发给裴桑桑。他盯着视频素材在传送中转圈,但就在最后完成的时候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迅速点了取消与撤回。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边的裴桑桑在换药室里忙碌着根本没时间看手机,所以她也没能看到那则收到后立即被撤回的消息,直到时钟走过七点半后才稍稍轻松一点,拿起手机和冯珍一起去食堂吃饭。
“什么鬼?”裴桑桑看到裴诚诚发来的一连串信息和撤回的提示,发回一则反问。
“没事,发错人。”裴诚诚回复,裴桑桑回了一个白眼的表情包后就没再理会。
用餐期间冯珍的手机一直响,冯珍都没怎么理会,裴桑桑有些疑惑地瞥过一眼看到上面备注的是“她”,就知道这是她母亲。冯珍持续不接电话之后就是不断有微信消息传来,冯珍点开对话框一看全是六十秒的长语音,她随手全部删除掉,反扣过手机不看。
“你确定不会有事吗?”裴桑桑有些担心的问。
“没事的。她就这样,觉得全世界都要围着她转,一刻也闲不下来。撒泼,吵架,哭,要我回去陪着她,向我诉苦说人生不易,跟我爸过得多不幸福,这个家庭多毁了她一辈子。可你要是劝她离呢,她就马上又说是为了我强撑几十年不离婚,我不能说这么没良心的话,这时候离了就什么都没了,就是死也要耗上我爸一辈子。你要是劝分开呢,她就又说我心恶意冷,天底下哪儿有子女劝着父母分开的,然后要开始对我上价值教育。”冯珍一边吃着饭一边平静淡然地向裴桑桑解释着情况,最后像是结案陈述一般总结,说:“总之就是不能回答,你越理她,她就越来劲儿的没完没了,不理她还能暂时图个安静。”
裴桑桑觉得这事情实在棘手麻烦,这样冷处理或许不是什么好办法,但又因为给不了好的建议,加上自己毕竟是个外人不方便干预别人的家务事,便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去添水顺便给冯珍倒了一杯。
吃完饭回到岗位上刚坐下裴桑桑就见到了个熟人,居然是蒋西。
蒋西拿着单子进来说换药,裴桑桑就皱眉上下打量后询问他是哪里做了手术拆过线?还是哪里受了伤有创面需要清理?然后,蒋西就撩起衬衫的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两条指甲划痕迹说需要消毒处理,就是那两女同学抓的。
“就这点伤,再晚来几小时都该掉痂了。在家自己处理一下不要沾水就好了,还特意跑来医院一趟,看来当老师真的不忙。”
“裴护士,你嘴一向这么锋利吗?”蒋西也不生气地笑着反问。
“我不是嘴锋利,是想提醒您节省时间,也节省医疗资源。”裴桑桑接过单子,虽然觉得这多少有点离谱矫情,但还是例行公事地拆棉签沾碘酒给那点划伤消毒,然后上点防炎症的药作罢。
“我知道,所以特意挑了夜班时间过来,你这儿比空,不着急排队耽误别人。”蒋西一指后面没人排队的空地方说得似乎颇有道理。
裴桑桑一时无话,边处理着用过的医疗耗材边以一种无语的神色看蒋西。蒋西被看得心虚就歪了下头,然后说:“好吧,是我没考虑好。我就是想来找你,可又没别的理由。”
“找我干嘛。”
“约你看电影。”
“什么?”
“在外面等了一晚上受那么多罪,可不要去看一遍那个电影才算解气?我也好奇,到底是多有意思的电影,能让你在外在等一晚。”
蒋西这么一说颇有点令裴桑桑无语,自己哪里是为了个电影白守一晚呢,明明是被裴诚诚这个弟弟坑了。不过她也不想让家丑外扬,就没多解释,只当认了这个名头。
“据我所知,那是个烂片。”裴桑桑边习惯性地消毒台面边回答。
“那更要去看了。”
“为什么?”
“这样才能知道具体有多烂,眼见为实。”
蒋西说得理所应当又满是期待,裴桑桑则更是一头问好,欲笑不得,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还真是脑回路清奇又敏锐,什么话到他嘴里都有有回转余地,还说得有理有据不容拒绝一般。
“蒋老师,你今天到底是有什么事。”裴桑桑沉了沉气后问。
“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不理我。”
“不理你?”
“你没回复我的招呼。”
“哦,那个呀,是你先打了招呼又紧接着结束了,我就想着大概不用……”
正说话间,忽然外面的大厅楼道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将裴桑桑的话打断,两人到门口朝外看去。
只见大厅内有一个头发散乱的妇人正在分诊台那儿摔东西,口中骂骂咧咧,从言语中裴桑桑听出那个妇人是冯珍的母亲,她要找冯珍,分诊台的值班护士说冯珍已经下班,冯母不相信就说了几句难听话,护士一时气不过回了一句,冯母就大吵大闹起来。
裴桑桑转到旁边的打冯珍的电话,电话一直地待接通状态但始终无人接起。她再到门口朝外看,见到分诊台的护士被吓得起身离开,冯母边说着难听话边继续拿到什么摔什么。裴桑桑一想到这些东西之后冯珍可是要赔偿的,便赶紧过去叫了声阿姨让她先冷静,称自己是冯珍的同学也是朋友,然后询问具体情况。
“冯珍没回家,电话也一天不接,信息不回复,人不知道哪儿去了?是不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冯母指着裴桑桑喝问。
“阿姨,咱们是医院,不会藏一个人的,这不合规矩。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您先冷静一下喝口水,我们想想办法联系冯珍。”裴桑桑说着话赶紧去饮水机上取了杯子,添了一杯温水过去拿给冯母,并搀扶着她在候诊的椅子上坐下。
在裴桑桑试图安抚冯母的功夫里保安赶了过来,见到满地狼藉后就喝问是什么情况,因为担心是医闹就打算联系附近的警力过来以防万一。而冯母在一听要报警后就啪地一下子摔掉了手里的刚接过的水杯,边拍着大腿边开始嚎啕大哭。
“作孽呀,我女儿不见了,我来找女儿,还要报警抓我。这是什么世道,什么人呀,天理何在,良心何在呀。我女儿呢,还我女儿,早上才出门上班,晚上人就不见了……”
冯母的大吵大闹令保安更警惕,一边呼叫警方过来一边厉声喝止她不要乱来。裴桑桑想劝保安不要这么激烈,保安则挡护着裴桑桑到后面让她小心些,还说指不定冯母身上藏了刀具之类的东西,因为之前就发生过这种情况,让她躲远点。
裴桑桑在被拦着后退中踩到水渍差点跌摔下去,好在旁边的蒋西及时伸手搀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后面撑接住。裴桑桑站稳道谢,扭头的时候看到蒋西在冲她打眼色示意,裴桑桑就跟着他走到旁边较安静的位置。
“你打一下她女儿的电话。”蒋西提醒。
虽然不知道蒋西是什么意思,裴桑桑还是去取了自己的手机拔号,随后蒋西示意裴桑桑将耳朵靠近墙壁的位置。裴桑桑照做贴近什么都没听到,蒋西就示意她再朝旁边挪一挪再听,然后她果然就听到了隐约的震动与不易察觉的响铃声,不由吃惊。
裴桑桑回头冲蒋西以目光询问接下来怎么办,蒋西看她好像真的摸不着头脑,就凑近听了听后招手示意她跟自己走。两人边听走,最后蒋西指着一间屋子让裴桑桑进去找找看,自己则为了避嫌而止步在门外。裴桑桑看那是值班护士的休息室就推门进去,四寻找后凭着声音来源找到一处床铺,掀开一条毯子后果然看见冯珍的手机。
手机还在院里那么人应该也在医院,如此看来冯母的怀疑也不是凭空而来。裴桑桑拿着冯珍的手机在楼层里寻找,除了那些不允许入内的房间,其他的地方一处处寻看,可找了好几间后依旧没有找到人。正在裴桑桑发愁于医院有几千间房间总不能全找一遍时,蒋西轻轻拉动了一下她手臂处的衣料,以目光示意她透过窗户朝外面看。
裴桑桑到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直奔上层露台。
果然,冯珍就等在露台的栏杆前面站着,裴桑桑即是高兴找到人,又是担心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就试探性地唤了一声。见冯珍没动,裴桑桑就走过去询问她的情况,这才发现冯珍在偷在抹掉脸上的眼泪。
“我就是太累了,想安稳地睡一晚,只想安安静静的留在医院睡一晚值班室。她怎么就不肯放过我呢,还非要闹到单位来,把我的脸按在地上丢。长这么大,每天除了回家就是在学校和单位,我的确没地方可以去,因为她也不许我去任何地方。除了必要的范围之外她想占据我所有的时间,要我陪着她,听她报怨,诉苦,一遍遍的听她说为我和家庭付出了多少,洗脑让我无条件的孝顺听从她,我真的好累,透不过气……”冯珍委屈地说着,裴桑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就只能伸手拥抱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当下的情绪。
“人已经在这里,回避不是解决的办法,打起精神面对,会解决的。”蒋西冲伏在裴桑桑肩膀上的冯珍温和开口,算是帮裴桑桑说了劝导的话。
在露台安抚稳定冯珍的情绪后,裴桑桑陪着冯珍一起下楼返回大厅去见冯母。
警方人员已经赶到正在询问冯母情况,冯母起先态度蛮横,但一见到警方就又诉起可怜,坚持非说只是来找女儿并没有做别的事,是院方的保安人员欺负她一个女人之类的话。说到摔得满地的东西她只说不知道,之后听说有监控拍摄根本赖不掉,就又一屁股坐下来开始哭天抢地说这个世道没公理,自己找女儿怎么就那么难。
冯珍一出现,冯母立即站起来快步走近,拉上冯珍的手臂到警察面前指着证明自己没错,自己女儿就是在这儿,就是医院方面先撒谎说她已经下班才有的事情。
冯珍的脸又红又白,只觉得丢人极了,就 一再请求冯母不要再说话,然后承担下所有过失,向警方解释是自己任性闹脾气让家里担心。警方听她这么说就教育提醒她不要因为个人叛逆任性而引发家庭矛盾,还在公共场合造成这样的影响,如果院方坚持要追责的话事情就会没那么简单。
冯珍一再说着抱歉,鞠躬赔礼,又向医院这边的同事们依次道歉,承诺摔坏的东西自己会赔。同事们其实看了这一出后都大概能明白冯珍的难处,没人真的在意计较,纷纷说着没事,还帮忙将现场收拾归整起来。
警方见事情得到处理也就再叮嘱交待了冯珍几句后先行离开,事情至此算是解决,深夜的大厅恢复安静,值班人员回到岗位做自己的事情。冯母看到这种情况后就知道自己没事儿了,先是庆幸,之后则露出满意与鄙夷,坐到椅子上翘起腿冲冯珍说自己要喝水。
冯珍没理会冯母要喝水的事,站在旁边说:“妈,走吧,回去吧。”
“我刚那么用了嗓子,渴着呢,我要喝水,歇会儿再走。”冯母斜了冯珍一眼,立即不悦地提高音量。
“妈,别闹了,还没丢够人吗?我们赶紧走吧,行吗?”冯珍无奈恳求中带着愤慨。
“什么叫我闹,到底谁闹?你一整天像死了一样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到大晚上的不回家,我那是关心你来找你,你这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当老娘的好心好意,你还反咬我一口?我生下你,拼死拼活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对待你老娘的……”
冯母像是根炮仗,一丁点火星就能让她爆炸,之后就是一连串贯口将那套说了千万遍的连环词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娴熟密集到令人窒息。
“阿姨,阿姨,您喝水。”为了防止事态朝着更差的方向发展,裴桑桑赶紧眼急手快地抽了只杯子倒水后递过去。
冯母接过水杯看过裴桑桑一眼没说话,倒是转眼又看向冯珍,说:“你看,一个外人都比你这个做女儿的有良心,长这么大,你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对于冯母无处不在的贬低冯珍似乎早已见怪不怪,站在那儿没有说话,只等冯母喝完水后起身,她向满脸疲惫地离开。
望着冯家母女消失在大楼外裴桑桑忍不住一声叹息,一直听冯珍隐约说到过她母亲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她还想着是不是冯珍说得太严重。今天这一见才知道不是说重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高强度的全方面控制与打压式相处模式,真是不知道冯珍这二十几年怎么撑过来的。她心里不禁为冯珍挂心担忧,同是也自责于自己这个同学好友这么多年来对此没有真正帮上什么。
想完这些,裴桑桑又想起刚才找人的事,就边走边问蒋西怎么听见的,那么微小的手机声音在当时那么吵的环境下,能精准的捕捉到真是令人意外。
“我有秘密技能。”
“什么?”裴桑桑停下脚步,侧过头好奇询问。
“这里好使。”蒋西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裴桑桑闻言将双手插入兜里,歪头瞥了蒋西一眼,转身快步走开。
见裴桑这模样蒋西就笑了,迈着长腿快步追上裴桑桑接连道歉,解释说是看裴桑桑刚才看着太严肃,很担心的样子,就想说个笑话逗下她让她轻松点,不是故意扯谎戏弄她。
“好啦,这其实是当老师的技能,要知道每个学生都有一个带手机到学校的梦,每个老师都有稽查监督责任,就会对手机这种东西格外敏锐。就像……你们做护士的对找血管这件事情也格外敏锐,这算是基本职业素养,行业必备本领之一。”
被蒋西这么一比喻,裴桑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止步侧头打量这个人。明明长得挺拔高挑,俊朗中带着点睿智冷清气质,但一张嘴又总有着几分不着谱的轻快肆意,总挂着幅好看笑容颇是令人赏心,教人不会真的与他计较生气。
“我今天中班,凌晨才能收工,没时间看电影。”终于,裴桑桑回答了很久之前蒋西提出的问题。
“没关系,那改天,反正来日方长。”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好像有多熟似的,我还非就得就以后跟你长久往来了。”
“裴护士,你看,我们可是一起进过派出所的交情,还是两趟。人一生能进过几回派出所呢,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进一次,我们这种交情缘份可不一般,当然要长久往来。”
“蒋老师教语文吗?这么能说会道。”
“英语。好歹是门语言,裴护士不算错。”
裴桑桑是发现了,这个蒋西的嘴皮子伶俐得不是一点两点。正好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她便摆了摆手算是作别,然后回守自己的岗位。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裴男男坐在一处餐厅内,正与几位同龄女性喝着餐后茶。桌上燃着小灯,瓶中插着几支红玫瑰,一只玻璃水壶内煮着玫瑰花,下方燃着火苗,粉红的花茶水一点点从壶内腾升着小泡,温火煮水,笑语流转,席间气氛正好。
今天的聚会一共四人,其中最丰腴的一人已婚已育,如今在家带着孩子经营家庭,偶尔过问一下家中生意,闲来无事就开了这家餐厅打发时间。因为出生优越,她算是同宿舍里人生赢在起跑线上的那类人。
一位清瘦高挑的女士是裴男男曾经的上铺,考研失败后进入一家私营企业做财务数年,如今正准备离职跳槽去另一家公司,但现公司却却不肯放人,开出升职加薪的颇丰条件希望她能留下,她正在犹豫是否要接受。于是众人七嘴八舌的分析了一通,建议她两边都暂时不要回应,先作观察再行考虑,至少先将今年的分红拿到手再议。
一位叫杨梅的女同学通过视频电话倒着时差与众人打招呼聊上几句,她此时身在大洋彼岸一边求学一边工作,她虽然连连嘴上说着辛苦,叫嚷着恨不得立即回国,但脸上却洋溢热情没有悲苦,算起来是痛并快乐着一段海外经历,她正计划着拿到学位后申请进入一家名企工作累积经验履历,合适的时候再申请调回国内。
最后一位是久未谋面的女同学叫邹红,也是此次聚会的发起人,她自毕业后就去首都读研再读博,如今供职在一家百强名企,就在上周荣升管理层职位,虽说所管理的人也只是个中级部门,但对于一个未到而立之年的女性来讲,在那家企业已经是很不错的成就。
众人都说着恭喜的话邹红欣然客套,然后不禁感慨说起要感谢裴男男,大学毕业时她还一直犹豫是否要坚持去读研,毕竟当时家里条件并不算好,家人也不算支持,她自己也诸多犹豫动摇考虑该更现实些去找份工作改变生活质量。
当时是裴男男彻夜陪她聊天分析,一再支持鼓励她既然有这样的能力且有目标,就应该坚持下去不留遗憾。之后在备考与费用筹措方面裴男男也给了她很大的支持,在读研和读博期间因为她家庭的变故父母离异,有段时间生活费用都不能保证,还是裴男男借给她生活费用渡过难关。
“钱有数目,有价值,能还上,但男男对我的帮助和支持是无价的。要不是有男男,我现在可能就也只是个基层出纳会计之类的岗位,根本不敢想现在这些。她就是我命里的贵人,我这辈子都得记得她的好。”女同学笑说着拿起杯子以茶代酒茶裴男男。
“哪里的话,同学相互帮忙应该的。”裴男男举杯与对方轻碰,心里却一时杂味杂陈。
“要说起来男男你是真有些可惜了,当时明明申请到了留学结果没去,你要是当时去了,现在可比我们都要强多了,说不定我都要给你打工。”上铺女同学笑着感慨。
“我不太喜欢离家漂泊,会没安全感。”裴男男笑说,尽量显得寻常平和。
“人各有志,没事,男男现在也挺好的,当公务员有铁饭碗,也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一看出裴男男似有若无的回避,旁边店主女同学立即打圆场。
“是呀,是呀,咱们上班也不一定比男男强。每天要被领导盯着,被工作任务压着,隔三岔五还得出差奔波。相比之下,男男是咱们里面最舒服轻松的,以后退休了也能最安稳。”邹红顺势接话,并冲上铺旧同学使了个眼色。
“对,对对对。你们看,咱们几个都长皱纹了吧,黑眼圈,细纹全出来了,一看就显年纪,男男是咱们里面最显年轻的,看着跟毕业时没两样。”上铺同学在会意后也立即接话。
“是呀,是呀,多少护肤品都换不回来的年轻状态……”其他两人接连附和。
一番话说下来众人都开开心心,似乎都不约而同的默契考虑到裴男男的感受,纷纷说起她如今处境的好,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安稳舒逸。可越是这样说,裴男男越明白这不过是众人对她的安慰顾及罢了,不想让她听着心里有落差而已。
毕竟,当初备考时全宿舍一起考研,她与邹红是唯二考上的,甚至相比邹红她更有优势,同时还收到了伦敦的录取通知,算是他们之中最有前景的那人。可最后,她却放弃留学机会去考公,然后过上最平庸顺随的那种生活。
当初邹红想去首都读研犹豫不决定时裴男男一再鼓励支持,劝她一定抓住机会不要错过而遗憾终身。杨梅落考后裴男男一直劝导她不要丧气,在她的支持下通过其他的途径申请留学,时隔两年后终于达成心愿拿到机会去深造。家境好的那位女生决定毕业后如愿和喜欢的人结婚生子,另一位落考的同学进入职场如今能反客为主的挑选工作。
她们不论是回归家庭生活,还是热衷于求学,或是投入工作,都在自己想要的领域里努力向前,都算是求仁得仁,得偿所愿。几人的生活都有着或大或小的变化,不论是衣着妆容还是见识思想都随岁月流逝而更迭,相比之下,转眼多年过去唯她一成不变。那么,自己这些年,算什么呢?裴男男想不透。
当天的聚会说说笑笑一直到夜深,不论什么年纪与身份,见到青春时相伴四年同吃同睡的故人伙伴,就好像真的回到青春时候一样。众人在最后合影一张,裴男男被推着站到中间。照片发出为后几人不由说起青春就是用来被怀念的玩笑话,纷纷感叹岁月流逝迅速不饶人,几年历经起起伏伏,唯有裴男男最是没有岁月感,青春如旧。
在聚会散场后回家的地铁上,裴男男看着群里发出来的照片久久发呆。几位同学或变得成熟妩眉,或变得干练优雅,眉梢眼底是看得见的阅历,唯有自己还穿着当时的衣裳,当时的模样,好像时间被定在当初的自己身上没有移动过,除了年龄在虚长之外,一切毫无变化。
盯着手机的功夫里家里打来电话询问她在哪儿,什么时候回家,裴男男说就在路上,应付着催促后挂断电话靠在座位上继续发呆。
半小时后,当裴男男回到家时发现裴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略有意外,毕竟按平时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已经睡了。裴男男礼貌的打招呼询问老太太怎么还不睡,裴老太太笑说自己今天不困,拍着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裴男男坐过去陪她聊聊天。
裴男男放包换鞋走过去坐下,顺便给老太太倒了一杯温水。老太太接过水放下,随后从旁边拿出一只小丝绒盒子递给裴男男,让她取出来试试。裴男男打开盒子,见到是一对缕金耳钉,做工款式都是旧式的,便知道这是老太太自己的旧物。
“奶奶,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我这个呢。”裴男男笑问。
“这是我做姑娘的时候戴过的,日子过得苦的时候拿去当掉换过米,后来稍周转过来后就又换回来。我自己那时候忙着干活养家,东奔西走的,因为怕东西丢了就其实一直没舍得戴,以后就给你吧。你看得上就戴着,看不上就放在柜子里留个念都行。。”
“跟着您这么久的东西,更不应该给我了。”裴男男合上盖子说到。
“你是我大孙女儿,不给你给谁呢。其实我一早就想着你回头嫁人时给你戴上,不过你这不是一直没考虑吗,现在想想也没关系,早晚都一样给,先给你拿着。”
话至此处,裴男男立即明白这趟深夜久侯的核心主旨,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早几年家里曾经非常直白地在明面儿上催过婚,按家里人的意思是希望裴男男在二十五六岁就能嫁出去,结婚生子安稳地过下半生。那时候家里接连安排过许多相亲,最后无功而返不说还让自己和家人间的关系闹得不愉快,之后算是各退一步,她称与宋璋亭接触交往,家里人不再多催婚,相安无事的过了两年。如今,到底还是迎来旧事重提。
裴男男知道这不是什么意外,是必然,与宋璋亭的缓兵之计终归不是长久,她得考虑后面怎么处理了。
看裴男男沉思,裴老太太就拉上裴男男的手放到掌中握捂住,又语重心长地说:“男男,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小到大没怎么让家里操心。一直成绩好、不生事,听话又乖巧,比桑桑聪明灵光,比诚诚更温顺识大体。奶奶我最放心的后辈就是你,所以从来也不多干涉你的事,知道你不用我一大把年纪还瞎操心。不过,你看呀,奶奶我年纪大了,有时候想想其实人生能看到头了。面小区的有个老太太比我还小几岁,上个月有天吃完夜宵逛了一圈,回去睡下就再没醒过来。我就更觉得人生无常,日子紧迫,浪费不得。奶奶我倒不是催你,就是想着你要是能早点成家我就能早点安心,看着孙女儿开开心心嫁出去,我能喝上杯喜酒,这一辈子就圆满了。”
“奶奶,我知道您的想法。您顾好身体,一定能看到将来咱们姐弟几个都成家立业,别担心。”裴男男笑着回答安抚。
“成家立业是说男孩子的,你一个女儿家能成家安居就好。咱们都是普通人家,不指望大富大贵,图个平平安安和睦顺遂就行,不用事事拔尖儿,差不多就好。我看着楼下宋家儿子是真心不错,从小看着长大,两家知根知底,你们也往来也有一两年,差不多了,终身大事可以拿出来考虑定下了。”
“奶奶,结婚是大事,不急一时。而且,也是两方的事情,我……会和宋璋亭商量商量。”裴男男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尽量安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心里想着的却是要如何同宋璋亭商议一下解除明面儿上的关系,否则就无法再敷衍下去。
“有你这句话奶奶就放心。好了,时间很晚了,快去洗澡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你看你这最近总早出晚归的,都瘦了,可要注意身体。”
“嗯,奶奶你也早点休息。”
裴男男起身与裴老太太作别,提着自己的包返回屋内。待裴男男卧室的门关上后旁边主卧的门被拉开,原来主卧的门一直没关严实,陈慧秋拿着只水杯就一直站在门后。
对于陈慧秋的门后偷听裴老太太没有丝毫意外,她看向陈慧秋透着坦然与审视。陈慧秋捧着水杯经过时也打量裴老太太,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又都在眼神里各有情绪。
放下水杯回主卧内的陈慧秋看床上裴立业依旧睡得深沉,床头的台灯下摆着两人年轻时的结婚照,她走过去拿起来端详。
当时的她与裴立业都年轻而朝气,在影楼里化妆换衣后站在假布景下拍照,身后的转轴更换,他们身处的场景就不断变化,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拍遍世界各地,最后选照片时她决定了这张假装身处海岸沙滩的背影做婚纱主照,冲洗出摆在屋里一放就是几十年。如今看来,这婚纱照俗气又虚假,但在当时那已经是最好的一切。
从照片上收回目光再望向床上睡着的人,裴立业的脸庞已经不再年轻,眉眼虽说依旧但皱纹与鬓角的白发是不可忽视的岁月痕迹。一切恍然在昨日,但兜兜转转已经过去三十年,两人都青春不在,女儿也都长到了他们当时的年纪。
陈慧秋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人凝视了片刻,弯腰将他身前滑下的被子拉起塞紧,之后绕至一侧掀开另一床被子躺下,同床异被而眠。
与此同时,另一外的人民医院里,在又值了两个小时班后裴桑桑与前来上夜班的同事交了岗,然后去换上便装下班。走出大厅时,裴桑桑一眼就看到坐在候诊椅上的蒋西,不由止步微愣。
蒋西坐在那儿拿着书在看,正是自己的那本《战争与和平》,头顶的光落在书面上再折射到他脸上,映得面容有种光润式的俊秀感,裴桑桑不由多出神看了两秒,暗自感慨着这人只要不开口说话可真是称得上秀色可餐。
似乎是察觉到裴桑桑的目光,蒋西放下书本抬头,没有立即站起身来而是笑着歪头任由裴桑桑打量,直到裴桑桑自己别开目光,然后问他怎么还在这里。
“咱们中国人自古有个优良传统习惯。”
“什么习惯?”
“来都来了。我来都来了,你又凌晨才下班,不如顺道送你一程,顺水推舟。”蒋西合上手里的书起身,顺手提起旁边的背包侧手示意裴桑桑出门。
好嘛,又是有理有据,说得头头是道!一天工作后的疲惫让裴桑桑这是知道蒋西硬讲歪理也不多去反驳了,一歪头,就着蒋西侧手示意的方向朝外去。
当晚蒋西送裴桑桑回家,在路上时蒋西就一直像是心情不错,裴桑桑坐在旁边就很疑惑,问他到底开心什么。蒋西就反问她一句有什么事情能令人不开心的,毕竟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车子一路开到裴桑桑家附近,裴桑桑原本想说进去掉头比较麻烦就在路边靠停,但蒋西似乎对这里的路有些熟悉,沿路开进去后找到到一片空地掉头,看得裴桑桑面露疑惑。
“我说裴护士,你就真没觉得我眼熟吗?”在裴桑桑几乎要将蒋西当成某种跟踪过自己的变态分子之前,蒋西看出眼神里的不对便说到。
“我应该吗?”裴桑桑反问。
蒋西无奈抿唇,刚想妥协解释缘由,忽然前面出现了一辆车,吓得他来不及说话,赶紧倒车。
因为对方没开车前灯以至于蒋西没早些发现,好在车与车之间最后收住了距离,一切有惊无险。裴桑桑与蒋西下车,对面的车主也下来察看,一见面后裴桑桑就惊讶地认那人居然是宋璋亭。
“璋亭哥,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呢,你……怎么不开灯呢。”裴桑桑缓了缓才问。
“哦,原来是桑桑呀,刚出来,忘记开了。你是刚下班回来吗?”
“是呀。”裴桑桑说着话,目光不自觉地朝宋璋亭的车内看,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现车里还坐了个年轻女孩儿,女孩儿也惊魂未定的模样坐在那儿拍着胸口,撞上裴桑桑打量的目光下意识朝后缩了缩似乎不想被人看见。
发现裴桑桑的打量目光,宋璋亭立即出言解释,笑着示意说:“是有同学生病了,这位同学来通知我去看看。”
“哦。”裴桑桑将信将疑地应了一声。
还由不得裴桑桑再多询问什么,宋璋亭的目光转向蒋西上下打量,先是疑惑戒备于一个男性深夜送裴桑回来这件事,之后像是恍然明白,说:“你是……小西?”
“是。好久不见。”蒋西伸手与宋璋亭交握。
“什么情况?”这下轮到裴桑桑愣了,她还在想要怎么介绍蒋西时,怎么也没料到宋璋亭会与蒋西有这种早有相识的对话,
“你幼儿园时的小组搭档,每次我和你姐姐放学顺便去接你的时候都会打招呼,不是吗?”宋璋亭解着,似乎是以为裴桑桑在考验自己的记性,便笑着补充解释询问。
“呃……”裴桑桑一时语塞,侧头看向蒋西以目光探询答案,意外之余恍然大悟又有些不满,难怪这人自打在医院见到自己时就自来熟似的说东说西,原来是早有认识,可他就是故弄玄虚地不说清楚明白,看着自己稀里糊涂的团团转。
蒋西从裴桑桑又恨又好笑的眼神里明白她所想,端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微微歪头耸肩,倒显得自己很无辜,然后颇为浮夸的像是想到什么,边转身拉开车门边说:“唉呀,这么晚了,我要回家喂宠物了,先走了。”
“唉,我……”裴桑桑不服气的想说话还没讲清楚呢,但蒋西已坐进了车里摆着手敷衍,只说有事明天讲,之后匆匆驱车离开。
“我也先回趟学校,回头见。”宋璋亭此时心里想着别的事,倒没心思放在这两人身上,看蒋西的车驶出道路,也与裴桑桑招呼告别后上车驱车离开小区。
看着宋璋亭的车离开,裴桑桑心里有数个问题在疑惑。深更半夜有学生生病也应该就近找在校的人员送医,或是打个电话就行,还特意跑一趟来找人?这样摸黑离开小区的行为也太像是,特意不让人发现的防备行为。种种细节加在一起令裴桑桑觉得事情不简单,但她也不好贸然下定论,便暂时将这件事情压在心里不提。
十几分钟后,裴桑桑轻手轻脚的上楼进门,为了不吵醒家人她没有开灯,借着手机的光亮摸索着换鞋入内进到卧室。本以为这时候应该所有人都睡了,没料推门后见卧室里还亮着台灯,裴男男坐在椅子上看本厚册子。
裴桑桑关上门与裴男男打招呼询问她怎么还没睡,顺势走近之后借着灯光仔细一看,见到裴男男手里拿着的是同学录,那时候流行在毕业临别时相互写赠言,每人都有一本。
裴男男称是晚上喝多了茶所以失眠,将同学录合起后身开始收拾被桌上其他的一些学生时代的旧物。显然,裴男男这么晚没睡,就是一直坐在这儿看青春时期的旧时光。
大姐的低落敷衍让裴桑桑不自觉地想到刚才楼下遇到的事,她怀疑大姐可能与习璋亭之间发生了什么感情矛盾。于是缓了缓,整理语言后试探询问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又说起听到家里人讨论起她和宋璋亭的交往,所以可能这几天会想着法儿的打探。
“他们想打探就打探吧,开心就好。”大姐边翻开书边回应。
“姐,你会和璋亭哥结婚吗?”裴桑桑犹豫过后头好奇的问。
“结婚不是小事情,要考虑清楚,我还没想好呢。”
“可我听家里的意思,都觉得你们是十拿九稳的,不想再拖。”
“人就一定要结婚吗?人生在世,除了生死,谁规定了必须要做什么事呢。”裴男男应着话,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放进箱子,再踩着椅子抬高箱子摆回柜子顶部,。
看大姐实在没兴致在这件事情上讨论,裴桑桑也不好再打扰,取上自己的东西去洗漱,疲惫袭来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想快点睡觉。
翌日,裴桑桑起床的时候裴男男果然已经不在,她洗漱完出门去客厅吃早餐,发现家里空荡荡的,除了早上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其他什么都没有。
裴桑桑以为是自己起晚了,于是看了一眼时间,的确没有错,才刚刚七点,并不是她晚起了,是所有人早早出门离开了。
与此同时,在泾城民政局大楼外,因为还未到开门上班时间,陈慧秋与裴立业站在台阶上等待着。晨风寒意入怀,陈慧秋就将衣襟拉拢了一些,旁边的裴立业便瞥过一眼后便说不该来早了,应该吃过早饭再来,大清早的站在这里吹冷风显得特别傻气。
“你不是说除了今天,接下来一周都要上全天连班,没空吗。”陈慧秋说。
“那你就非得要今天吗?晚点不行吗。”
“唉你这话说的,是我非要今天吗,是你只有今天有时间,你昨晚自己说的。”
裴立业一时语塞,他昨晚不过是一时在气头上来了那么一句“要领证就明天一早,否则我后面一周都排满了班”,结果今天大清早的陈慧秋就将他叫醒,要他一起赶早来办手续。
“裴立业,你是不是想反悔?”陈慧秋打量裴立业后反问。
“谁要反悔,我才不会反悔呢,我像是这点胸襟都没有的人吗。”裴立业挺直了腰背。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着今天这早上的火烧云,估计晚点有大雨呀。”陈慧秋拢着衣襟抬头望天后悠悠感叹。
两人在寒风中又站了一阵儿,看到有人上来就上去询问这里的开门时间,那人上下打量这对两人后问是来办结婚还是办离婚。陈慧秋赶紧说是办离婚,那人就询问有没有网络预约拿号,听得陈慧秋一愣。
“还要预约拿号?离婚而已,都这么紧俏了?”
“那可不?你们要是没预约那就先回去吧,先约个号再来。”工作人员给出建议后继续上阶去开门入内。
“行了,这可不是我的原因,今天办不成我就先走了。”裴立业听到没号办不了,暗自松下一口气,拂了拂衣袖后负手下阶离开。
看着裴立业离开,陈慧秋提着包是有些不服气,想了想之后觉得自己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一趟,便决定转去附近的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问问能不能先将户口独立出来。
另一边,裴男男一清早抵达城市中心的高新区,先去指定的品牌买美式给冯德勤,并且吸汲取经验每次在封杯前倒出一小口在试品杯里偿一偿,确认无误后再拿上。或许是这种行为太过特别,以至于调咖啡师在一来二去后就记住了裴男男,有些委屈地笑说裴男男这是不相信自己,裴男男便解释是自己的老板很挑剔,自己避免犯错。
“看来我的工作失误给你造成了不少麻烦,这杯我请,算是赔礼。”咖啡师笑着再送上一杯拿铁给裴男男。
“这怎么好意思,你还得自己买单。”
“我有员工福利,不用也浪费。”咖啡师将拿铁推至裴男男面前。
看对方坚持,裴男男觉得坚持拒绝也不好,就笑着道谢后取走咖啡。没料到一转身的功夫里迎面遇上蒋东。蒋东扫码后拿上自己预订的咖啡同裴男男前后脚一起离开,临到玻璃门的位置时快走一步,伸手替裴男男推开厚重的大门。
“裴秘书似乎很容易招陌生人喜欢。”走在外面时蒋东笑说。
“是吗,我倒没留意。”
“就比如刚才那人,也才见过你几次而已就请你喝咖啡,下次应该就会尝试要你的号码,约你一起吃饭了。”
裴男男听着这话只觉得是蒋东在说笑,就没多接话。蒋东看她这表现就知道她是不信自己,便又说:“那我们打个赌,如果两周之内他要你的号码,约你出去。就算你输,你得请我吃饭,地方我挑。”
“如果我赢了呢。”
“那我请你吃饭,地方你挑。”
“我有交往的对象,不方便和外人单独出去。”
“那位戴眼镜的先生吗,我知道你们是假关系。不好意思,我有被动听到些。”
听到这话裴男男蹙眉侧头打量蒋东,然后笑说:“你经常这样约女生吃饭吗?”
“这是第一次尝试,希望不要失败。”蒋东伸手按下电梯的同时回答,又说:“我们最近经常见面,应该能再进一步发展,我是指工作时间之外。”
“是很巧合。”
“不是巧,是我每次特意在等你。一个人经常出现另一个面前,单纯是巧合的概率其实不高。毕竟这个国家有十几亿人口,一个城市几千万,这种几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不高。是我在故意想要认识你,裴秘书。”
电梯打开,蒋东伸手挡门,示意裴男男先进去。
裴男男不知道怎么接话,蒋东就想了想后笑说:“好吧,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是笨鸟,需要以勤补拙。算是同类之间的物以类聚,心理学上叫这个叫共生效应。”
“我怎么觉得你在糊弄我。”
“为了证明我没有糊弄你,下周六赏脸一起去个地方,就能知道我说的不假。”
“哪里?心理咨询?”
“去了就知道。”
蒋东说话的语气并不是种强势压迫性的,温吞之余不急不徐,但说出来的话却又莫名的有着一种不容拒绝。就在裴男男整理了一下思维打算说点什么时,电梯停下后打开有人进来,其中就有自己的上司冯德勤,于是便客气地打招呼后再不说话。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派出所里,陈慧秋拿着自己家的户口本和证件到了柜台,询问怎么样可以把自己的户口独立出来,与原本的集体家庭户口分开。
柜台的工作人员很耐心的解释了非独生子女家庭、离婚解除夫妻关系、进行财产分割三种独立户口的条件,问她是哪种情况。陈慧秋称是解除夫妻关系,但又还没真正走完离婚流程,工作人员就告诉她那办理不了,必须得有离婚证才能作申请,陈慧秋就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事情办不成,陈慧秋想着来都来了,正好见到所里一位她认识的领导在外面站着抽烟就顺便去打听一下裴男男的工作情况,询问最近所里是不是特别忙,因为裴男男这两个月总早出归晚的不着家,还经常晚上出去加班。
“照这个工作量,是不是要给她升职了呀。”临末了,陈慧秋还笑着开玩笑。
面对陈慧秋的轻松欣喜,那抽着烟的领导却是愣住,夹在指间的烟待抽不抽,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看着领导一幅为难与不解的神色,陈慧秋脸上的笑容淡淡收敛,以为是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便赶紧解释自己就随口玩笑,没别的意思,请领导不要介意。
“不不不,我不介意,不是玩笑的问题。”领导也摆手解释。
“那是什么?您看着……好惊讶。”
“是……裴男男早在两个月前就离职了,你们家属不知道?”
闻言陈慧秋脸上的神情僵止住,一时间再讲不出话来,以为自己听错了。缓了两秒后才再确定般的重复了一遍裴男男的名字,请领导确认没记错人。
“当然不会记错,离职的时候呢她还顺便申请改了证件名称,把叠字名改成单字,我记得特别清楚。咱们这里只有人想进来没人想出去,多少年了就这一个,错不了。我那时候还劝好几轮儿呢,她就是坚持……”那领导斩钉截铁地说着,直到看陈慧秋的脸色越发不对,就按灭了手里的烟开始说些场面话,说:“不过话说回来,要说还是年轻人有冲劲儿,这时候能从体制里出去是有勇气……”
尽管那领导一再的找补圆场,但事实已经顾既定,算不得是晴天霹雳但这也绝对算是旱地惊雷,让陈慧秋只觉得一阵浑浑噩噩头脑发胀,知道这下是遇到大事了。裴男男这样一声不响的背着家里从体制里出来,居然已经有两个月之久,那么这两个月她到底干了什么去,早出归晚又做了什么?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情又是家里不知道的呢。
“谢谢,谢谢您早先的照顾,这些年咱们家男男给您添麻烦了,多谢,多谢。”陈慧秋于混沌空白中还不忘做人做事的圆滑有礼,向那位领导接连道谢,然后挎着包下阶离开。
步履缓慢又游浮地走在大派出所外的小广场上时,陈慧秋摸索着掏出手机打给裴男男询问她现在哪儿,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饭。裴男男接着电话称自己在所里上班,晚上尽量回去,陈慧秋当即有话到嘴边要脱口而出,但犹豫过后还是没说出来,只一言不发的挂断。
与此同时,今天上晚班的裴男男不急于出门,看天气不错就收拾衣服放进洗衣机,看到裴男有两件穿过的衣服挂在衣架上便顺手拿过来打算一起洗。在习惯性的掏口袋检查时她摸到一张纸片,掏出来后见是张名片:红杉会计事务所秘书,裴男,一串陌生号码。
裴桑桑握着这张名片想到最近发现的种种细节处不合理,大姐的另一个手机、上班时间遥远的打车地点、早出归晚和各种需要回避接听的电话等等。裴桑桑隐约觉得一切都有了答案,但又实在不敢确定,因为如果自己所想的是真的,那么这真的是件非常大的事情,足以在家里引起大地震。
像是握到一把能解开心中迷惑的钥匙,裴桑桑迟疑犹豫许久却不知道要不要去过问,这样会得罪大姐,还可能点燃炸药桶,这么严重的后果使她下意识的就想回避这件事,不敢去面对。
裴桑桑犹豫着放下名片拿起衣服转身出门,可在最后迈出卧室前又到底还是不甘心,走回去掏出手机将那串号码输进去按下拔打的绿键。
不一会儿,电话被接起,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裴男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