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料到了傅随会拒绝,晏清禾也没说什么,下楼将烤箱搬上楼,放在傅随的书桌上。
傅随的书桌很大,因此就算是将烤箱放了上去,也还离他有一段距离。
傅随眉心一跳:“你要干什么?”
晏清禾眨了眨眼,神色很是无辜:“研发新品呀,你没空下楼,那我就只好把东西搬到这里了。看着你我才有动力。”
傅随的脸色可疑地红了。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耽误你工作的!做完就走!”
“一分钟,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傅随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原来还是因为甜品,他还以为……
晏清禾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找好排插,又插上烤箱的线,怕影响傅随工作,还特地搬了一个小桌子放在旁边,用来摆放做甜品需要用到的材料。
有傅随在身边,她做甜品的过程可谓是非常顺利,效率也高了很多,甚至还取得了一点小小的突破,在制作国王饼的时候,已经可以做到酥脆而不掉渣的状态了。
因着这个原因,晏清禾看傅随也顺眼了不少,觉得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才能这么顺利。
出于感激,晏清禾主动给傅随倒了一杯水。
谁知傅随动也没动那杯水:“太烫。”
晏清禾又给他倒了一杯温度正好的水。
“太凉。”
晏清禾重新将那杯滚烫滚烫的水端了过来,本以为这下总可以了吧,下一秒又听到傅随说:“给我泡杯咖啡。”
晏清禾按照傅随的要求泡了咖啡端来,放下的时候力道有些重,咖啡洒了一些在桌子上。
傅随总算是没有再提出别的要求,端起来轻抿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放这么多糖做什么?”
晏清禾记得他有无糖焦虑症的事情,以为傅随吃什么喝什么都爱放糖,便在咖啡里放了四块方糖,味道已经可以用齁甜来形容了。
“我去重新弄。”本来就是顺手的事情,晏清禾没有多跟他争论:“这次有什么要求吗?放几块糖?加多少奶?”
“自己看着办。”
眼看着晏清禾已经没有多少耐心,傅随眼神闪了闪,准备再添一把火。
果然,当晏清禾端着咖啡回来的时候,傅随又开口道:“重新弄。”
“你又没尝,怎么知道不能喝?”
“凉了。”
这么明显的挑刺,晏清禾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出来了,将咖啡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让他自己去泡吧,她不伺候了!
晏清禾转身想走,扭头却看到了一旁的烤箱,脚步又顿住了。
她现在一走了之固然爽快,可想再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好不容易找到能跟傅随在一起待着的理由,要是走了,味觉的事情恐怕就真的没有人能帮得上她了。
晏清禾深吸一口气,重新端起桌上的咖啡杯,扯出一抹微笑:“我重新去泡,稍等。”
不就是被折腾几次吗?她忍得住。
傅随若有所思地看着晏清禾的背影。
他刚刚看得非常清楚,晏清禾分明是生气了的,按照她的性格,应该下一秒就要甩手走人,可是不仅没有,反而还微笑着说要重新去泡一杯?
这事儿搁在晏清禾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傅随回想着晏清禾这段时间的表现,似乎总是在自己要求她离开的时候,态度会突然变得特别好,而且不管是洗衣服还是收拾房间,都是她以前绝对不会干的事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傅随越发确定,晏清禾接近他根本就是有预谋的。
于是从那天开始,晏清禾便发现傅随在刻意躲着她。
原先只会躲在书房里不出来,自从书房被她攻陷后,现在干脆就不回家了,不是今天在应酬,就是明天在参加婚礼,这些原来都没怎么做过的事情,一下子全堆在了一起。
傅随不在家,晏清禾根本就没有办法做甜品,创新的进程一下子又停滞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晏清禾终于忍不住了。
她先是给傅随打了电话:“你今晚能回家吃饭吗?我做了你爱吃的菠萝咕咾肉。”
傅随似乎迟疑了一下,才拒绝:“不了,我晚上还有活动,你自己吃吧。”
接连三天,都是这个说辞。
再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正当晏清禾思索着什么理由能将傅随叫回来的时候后,家里停电了。
晏清禾原本在坐着整理食谱,眼前一下子黑了下来,她还愣了几秒。
偌大的房子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外面还有冬季特有的寒风吹动树枝的声音,恐怖气氛十足。
晏清禾摸索着抓起手机打开手电筒,走到电闸的地方看了看。
不是跳闸,保险丝也没有问题。
头顶上的灯闪了闪,晏清禾身子一僵,根本不敢抬头,也不敢回头去看,哆哆嗦嗦地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没有接。
风卷起落叶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晏清禾的耳朵,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再次拨出电话。
万幸的是,电话响了几声终于被接通,傅随似乎正跟人聊得开心,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晏清禾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傅、傅随,你能早点回家吗,家里停电了,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停电?
傅随想到晏清禾每天都给自己打电话叫自己回家,而自己总是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这回恐怕就是晏清禾为了让自己回家而想出的新招数。
于是,他半开玩笑地冲着电话那头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会怕停电?”
一听这话,晏清禾就知道他并不相信,本想挂断电话,但恐惧还是促使晏清禾再次开口:“真的停电了,你能回家吗?”
就在此事,外面响起砰的一声,晏清禾身子一抖,摁到了挂断。
良久,她都没有听到傅随回答的声音,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一看,电话早就已经挂断了。
她还以为是傅随主动挂断,抿了抿唇,没有选择再拨出去。
晏清禾开着手电,摸索着回到房间,拿被子紧紧地蒙住头,就算被闷出满头大汗也没有从被子里出来,似乎被子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被子里的空气已经有些稀薄,晏清禾掀起一角,让空气流通进来,大口地呼吸之后,再次把被子蒙得紧紧的。
(2)
傅随见那边突然挂断了电话,也没在意,继续跟朋友们聊着天。
旁边一位朋友看了眼手机:“傅随,你家那边好像停电了,你今天还回家吗?”
真的停电了?
“什么时候的事?”傅随补充了一句:“我早上就出门了,没注意到停电。”
朋友把手机递给傅随让他看:“要停到明天呢,我看你今天就别回家了,在我家住下吧。”
傅随却没听到朋友的话,而是想着晏清禾那个电话,所以说,晏清禾并没有在搞什么恶作剧,是真的停电了,她也是真的害怕。
傅随有些懊恼,再也待不下去,抓起衣服就匆匆告辞。
身后的朋友们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有人打趣道:“冒着狂风也要回家,看来是家里有了牵挂。”
一出朋友家便被风吹得后退了一步,想到晏清禾一向怕黑,傅随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打车回家。
那丫头胆子那么小,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他得快点回去。
因为天气不好,路上的出租车很少,就连网约车也不停提示系统正忙。
傅随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深夜了。
他一开门便打开了手电筒,四处寻找着晏清禾的踪迹,嘴里不停地喊着:“晏清禾!”
而晏清禾因为反锁了房门,还一直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并没有听到傅随的叫声。
捂了这么长时间,满头大汗不说,身体也觉得有些难受,晏清禾听着外面刮风的动静小了一些,壮着胆子掀开了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手机已经提示电量不足,想到自己可能就要这样度过一整个晚上,晏清禾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傅随家里的东西基本都需要电来支撑,在停电的状态下,她除了睡觉什么也不能做,可晏清禾现在只觉得害怕,哪里有一丁点的恐惧。
晏清禾吸了吸鼻子,突然听到楼下隐约传来了一点声响,混杂着外面的风声,听不真切。
她背脊一僵,抓起手机就想再次给傅随打电话,告诉他家里进贼了。
可是刚打开拨号界面,手又顿住了,傅随说过今晚不打算回家,她再打一百个电话也不可能回来。
唯一的办法,就是硬着头皮上了。
手机电量不多,晏清禾不敢再开手电筒,她拿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芒照着脚下的路,摸索着拿到竖在门后的棒球棒。
这是她搬家的时候带来的,独居久了,总要找些保护自己的法子。
晏清禾将耳朵贴在门上,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外面的人已经开始挨个转动门把手的时候,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上的棒球棒。
傅随怕晏清禾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也怕她已经睡着,只是挨个房间打开门看,没有再出声喊晏清禾。
转动把手的声音越来越近,晏清禾捏紧棒球棒,也开始转动门锁。
她高高地举起棒球棒,准备跟歹徒搏斗。
“晏清禾?你在吗?”傅随听到转动门锁的声音,快走几步,推开了门。
傅随开着手电,晏清禾被刺得眯了眯眼,刚才的恐惧消散下去,她一头扎进傅随的怀里,带着些哭腔:“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她从小就怕黑,每次遇到停电,父母又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傅随陪着她的。
所以傅随走后,这些年每一次停电,她都是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时间越长,她就越怕停电。
傅随僵在身体两侧的手慢慢抬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他本来是没打算回来的。
但朋友一说停电的事情,他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晏清禾小时候被停电吓哭的事情,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马路上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晏清禾紧紧地抱着傅随。
一直站着也不是办法,傅随轻声道:“你睡吧,我陪着你,别怕。”
晏清禾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抓着傅随的手,小声说:“你等我睡着再走行吗?”
现在还没来电,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脑海中总是会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好。”
有傅随在身边,晏清禾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她梦到了十五岁的傅随,冷着脸从她面前走过,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画面一转,现在的傅随又一脸嫌弃地看她,说自己要走,永远也不回来。
晏清禾想去拉他,却怎么也碰不到,急得满头大汗:“傅随!”
傅随坐在床边,本来都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听到晏清禾喊他,立刻清醒了过来,低头去看晏清禾。
发现她是在做梦后,拧起了眉。
这是梦到了什么?这么着急?
“你别走啊!”晏清禾又喃喃道。
她声音小,傅随想凑近去听,结果却被晏清禾乱舞的双手打到了,等听到她说的是什么后,目光越来越复杂。
既然不想让自己走,又为什么不联系他呢?
晏清禾还在说梦话,傅随只好安抚地拍了拍她:“我不会再走的。”
晏清禾似乎听到了他的话,渐渐安稳下来。
(3)
自从听到晏清禾的梦话后,傅随便没有再刻意躲着她。
不管晏清禾想要做什么,他都不能再让她离开。
万一再这么躲下去,她又玩消失该怎么办?
虽然不再打算躲,但傅随也并没有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晏清禾。
谁叫她跟霍蕾告状说自己天天不着家,还让霍蕾骂他呢。
傅随想起自己上周在甜品展会上看到的作品。
拿破仑千层酥。
他要求晏清禾做这个甜品,晏清禾立刻皱起了眉头:“怎么突然想吃这个?换个别的行不行?”
拿破仑千层酥一般会令新人甜品师望而生畏,但在晏清禾这里,所有的千层酥类的点心,都是她最不想碰的,单是看到甜品食谱上各种面粉与黄油的混合,不断擀平又折叠,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傅随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不行,就做这个。”
他几乎看过晏清禾所有的比赛,知道晏清禾从开始做甜品到现在,基本没怎么做过这类型的甜品,能避开就避开。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这种甜品太需要耐心了。
晏清禾哀嚎一声,开始尝试着耍赖:“哎呀,我突然手腕好疼,一定是这几天做甜品太用功了,我看就改天再做好了。”
能躲一天是一天,等傅随忘记这件事,她就不需要做了。
傅随也没有坚持,点了点头:“行,你搬过来就是为了做甜品,既然现在不想做了,那明天就搬出去吧,我可以帮你找房子,去收拾行李吧。”
他知道什么话最能威胁到晏清禾。
果然,晏清禾一听,哀嚎的声音立即消失了,嗫嚅着说:“也……不是不能做。”
要是真的搬出去,那以后就算是跟甜品无缘了。
算了算了,拿一次受苦来换长远的幸福,她觉得还是划算的。
晏清禾愤愤地盯了傅随一眼,收拾好自己,进了厨房。
她其实收集过不少拿破仑千层酥的配方,只是因为抵触心理,一直都没有下手去做。
千层酥的酥皮有两种制作方法,一种是像制作国王饼的饼皮一样的传统折叠派皮,就是拿面团包裹住黄油,多次擀压折叠,这是最简单的一种方法,但也有个缺点,就是要进行很多次静置,面团也容易回缩。这种方法第一个就被晏清禾给放弃了。
另一种就是反折叠派皮,用黄油包裹面团,这样制作出的酥皮口感会更加酥脆,静置的时间也比较短,填馅的时候也不会出现软化的状况。
但这样的方法也并不完美,做法非常复杂,对温度的要求也很高,并且是不能使用机器代替的。
晏清禾考虑了几秒,果断选择了反折叠派皮。
她不怕复杂,就怕需要耐心。
为了营造需要的低温环境,零下十几度的天气,晏清禾关掉了楼下的地暖,还开了空调,调到了最低温度,哪怕穿了两件大棉服,她也冻得直哆嗦。
晏清禾哆嗦着手开始制作面团,脑海中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就想着一次成功,然后以后再也不做了。
傅随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感受到下面飘上来的冷气,也打了个寒颤。
“暖气坏了?”他喃喃道。
傅随拢了拢家居服的领口,刚下楼就看见晏清禾裹得严严实实在厨房里忙碌。
头顶还有一股一股的凉风吹过来,抬头一看,16℃,整个家里已经快像是冰窖一样了。
傅随忍不住开口:“大冬天的,你开冷风?”
若是说晏清禾是因为热而开的空调,他也认了,可是哪有人一边裹着棉服一边吹空调的?
他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晏清禾了。
“阿嚏!”晏清禾打了个喷嚏,说话已经带了一点鼻音:“你以为我愿意像个神经病似的吗?还不是你非要吃什么拿破仑,那配方就是这个要求,不这么做,难不成我要把头塞在冰箱里做吗?”
被寒冷折磨了一段时间的晏清禾,说话充满了火气。
她觉得傅随就是上天派来折磨自己的。
半夜要吃甜品,她认了,毕竟傅随有无糖焦虑症。
但非要选她最抵触的甜品就过分了吧?
傅随忍不住唇角上扬。
晏清禾此刻的模样的确有些搞笑,套着两件棉服,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头臃肿的熊,笨拙地制作着甜品。
晏清禾偶然抬头间,发现傅随竟然在笑!
“你有什么可笑的?”晏清禾一边大力折叠着手里的面团,一边开口:“傅随,虽然这是我答应你的,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这种折腾人的事情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每个人都会有短板,甜品师也不例外。
最重要的是,这种制作甜品的方法实在算得上是自虐,她才二十多岁,不想就这么折在自己热爱的事业上。
“阿嚏、阿嚏!”
傅随伸手关掉了空调。
晏清禾看到他的动作,瞪了他一眼,快速跑过去又打开空调。
“你要是觉得冷就回楼上去,别在这里捣乱好不好?”晏清禾没好气地说道。
她这语气惹得傅随有些不悦,手放在空调的旋钮上,再次关了空调。
晏清禾本来就被这难搞的千层酥折腾得焦头烂额,见傅随这样的动作,拧起了眉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阿嚏!”晏清禾搓了搓手,再次拧开了空调的开关。
现在本来就是冬天,关掉地暖,屋子里的温度也没有多高,完全能够达到晏清禾做千层酥的温度要求。
非要开空调,是把自己弄感冒了,好让霍蕾骂他吗?
这么想着,傅随又伸手关掉了空调。
两个人较上了真,你拧一下我拧一下,晏清禾来了火气,一掌拍在空调按钮上,阻挡住了傅随的动作:“要吃千层酥的是你,现在不让我做的也是你,傅随,你有病吧?”
傅随的脸色冷了下来。
还不是怕她感冒会难受?
不识好人心。
他转身便走,上楼之前还关掉了空调的电闸。
晏清禾见他离开,冷哼了一声,继续开始做自己的甜品。
她一心扑在甜品上,等察觉到傅随关了空调的时候已经晚了,面团正在慢慢回缩。
她折叠了那么多次的面团都要恢复原样了!
晏清禾一下子攥紧了手上的面团,咬着牙,抬头冲着楼上大吼:“谁让你关空调了!我好不容易快要做完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考试快要收卷的时候,突然被旁边的同学抢走了试卷,还撕了个粉碎。
她瞬间有了一种想掐死傅随的冲动。
楼上没有任何声音。
晏清禾一把拿起桌台上的擀面杖,冲上楼怒指着傅随:“我在楼下开空调碍着你什么事了?你知不知道,两三个小时的努力,就这么白费了!”
她刚搬来不久,不知道楼上楼下是一个空调系统,楼下开着空调,傅随在楼上也快要冻死了。
自然,傅随也没这个闲心去跟她解释。
“技艺不精就怪空调,你还不如退出甜品界算了。”
真到了比赛现场,谁会各种调整来配合她?
这话瞬间让晏清禾火冒三丈,举着擀面杖朝着傅随就想打下去,擀面杖距离傅随只剩下一点点的时候,晏清禾理智瞬间回笼,猛的收住了动作。
虽然是傅随不对,但打人更不好,这一擀面杖下去,只怕就真的要被傅随扫地出门了。
(4)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傅随又有些疑惑。
都这样了,晏清禾竟然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太反常了。
他愣神间,晏清禾已经下楼抢救回缩的面团,顾不上再跟傅随算账。
她要赶紧把自己的注意力给转移开。
傅随盯着晏清禾的背影,若有所思。
晏清禾不是这么好脾气的人,但是自从搬进来之后,晏清禾好像处处都在忍让?
他起初还以为晏清禾是寄人篱下不好意思,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若是说晏清禾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也不大能说得通,因为晏清禾已经搬进来这么久了,除了做甜品和做家务,什么都没有做过。
总不能是在等他放松警惕吧。
一个连千层酥都没耐心做的人,怎么可能忍让这么久。
这么想着,傅随决定继续躲着她,暗中观察一下晏清禾的举动。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能让晏清禾在紧要关头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从那天之后,晏清禾发现傅随又开始不露面了。
她以为傅随是为了那天空调的事情生气,忍不住吐槽:“我都不生气,他有什么可生气的?”
受害者明明是自己好吧。
那天重新做面团,做得手都抽筋了,还因为额外多吹了两个小时的冷风而感冒了好几天,到现在鼻子都不通气!
晏清禾不想惯着他的脾气,可是一想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就有些焦虑。
万一到了比赛那天,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弄好,该怎么办?
晏清禾盯着傅随的书房门看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先低头。
要不是为了味觉,为了比赛,气死他又有什么关系!
晏清禾深呼吸了一下,轻轻叩响了房门:“傅随,你在吗?我做了草莓蛋糕,要不要吃?”
里面没有声音。
晏清禾忍不住瞅了一眼房间的方向。
不对啊。
她一大清早就在客厅等着了,想着哪怕跟傅随见一面,拥有几十分钟的味觉也可以,但等了一早上,并没有看到傅随出门。
晏清禾敲门的力道大了一点:“傅随?”
傅随坐在书房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有一丝反应。
随着晏清禾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拿过旁边的耳机戴上。
晏清禾颓然地放下手,开始思考着能用什么办法跟傅随见一面,哪怕只能恢复半分钟的味觉也好。
她的时间太紧了。
晏清禾的目光落在隔壁卧室的窗户上,从那里能翻进傅随的书房。
她走过去打开窗户目测了一下距离,便果断放弃了。
以她的腿长,绝对够不到。
到时候没有味觉不说,腿也断了,那就真的别去参加比赛了。
能用的办法都已经用过了,傅随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晏清禾也没了办法,只能祈祷着傅随能够早点消气。
她不能把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等傅随消气上,于是就开始搜集配方,加以创新,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进行实践。
……
傅随发现,之后的几天,晏清禾都没有再踏进厨房一步。
前几天还嚷嚷着时间紧张,让他配合她,现在却又一下都不肯进厨房。
傅随起初还以为是晏清禾犯懒,可是经过几次刻意的试探,发现晏清禾只有在自己在场的时候才会去做甜品,其余时候宁愿吃零食吃饱都不会自己下厨做饭。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到整整一周的时候,他终于走出了书房的门。
晏清禾正捧着一本《马卡龙圣经》在看,旁边还摆着笔记本,边看边记录有用的信息。
傅随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她也暂时没抱希望,所以见到傅随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眼里都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傅随,原来你一直在家啊。”
这几天见不到人影,电话也打不通,她还以为是傅随趁自己没注意的时候离开了。
“那天是我太激动了,你看……今天有没有空跟我一起做做甜品?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晏清禾开门见山,还不忘观察着傅随的神色。
傅随淡声开口:“今天有点忙,没空。”
“好吧。”
晏清禾也没坚持,能到傅随就已经是意外惊喜了,她可以抓紧时间去做甜品。
她一分钟也不想浪费,扭头就进了厨房。
傅随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晏清禾每次去做甜品,好像都是在跟自己接触过以后。
无论是做家务还是给甜品提意见,好像都是在找借口见面。
但这是为什么呢?
傅随看晏清禾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他想到一件事情,晏清禾初中的时候有一个特别喜欢的男生,觉得那男生又高又白又帅,但她没跟别的女生一样偷偷写情书,而是找各种理由跟那个男生相处。
自然,每次相处都被傅随想办法破坏了。
因为这个,晏清禾还跟傅随闹了好久的脾气。不过脾气还没闹完,傅随就出国了。
难道,她喜欢上了自己?
傅随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起来。
被晏清禾这个小魔王喜欢上,那得是多造孽的事情啊。
晏清禾沉浸于做甜品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因为自己年少时候做过的傻事,已经被傅随脑补出这么多东西。
傅随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盯着晏清禾,一直等到她做完甜品都没有回过神来。
晏清禾端着甜品转头,正打算给傅随送上楼一份,就见傅随眼神放空,一动也不动。
她被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傅随?”晏清禾稳了稳心神,试探地开口:“你在干嘛?”
傅随回过神来:“没事。”
他越想越觉得别扭,连带着看晏清禾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答应吧,好像有点奇怪。毕竟两个人从小就是死对头,长大后见面相处也不愉快。
而且晏清禾这个人真的很烦。
可要是拒绝,好像也不太对。
晏清禾也没有明说,万一是他自己想多了呢。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初中那个男生发现晏清禾的心思之后,特地找了个放学没人的时间找晏清禾谈了谈,大意就是:你脾气太差,我不喜欢。晏清禾一下子就受了刺激,回家哭了两天,从那之后就决定封心锁爱,再也没有对谁有过想法。
他若是就这么拒绝了晏清禾,害得她看破红尘怎么办?
傅随一时间又陷入了纠结。
晏清禾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上次做过的国王饼,我换成了带皮杏仁粉,口感应该会更香,还加了火腿和黑松露,你尝尝。”
国王饼是一道非常经典的甜品,所以有创新的空间,但可以参考的东西不多。
她只能一点点摸索着来。
傅随捏了一块起来,缓缓地咀嚼着:“带皮杏仁粉多了一点甘苦的味道,口感的确会更丰富。”
他觉得这点还算过关。
“黑标利比亚火腿和意大利黑松露的口感让整个口感更加咸香醇厚,咸蛋黄口感沙沙的,算得上点睛之笔。”
晏清禾也捏起一块尝了尝。
她也是看到傅随的厨房里有这些材料,才突然有的灵感,没想到竟然意外的成功。
“所以这次是成功了?”晏清禾问道。
她还是有点紧张的,算起来,这是自己失去味觉之后第一次做创新。
“嗯,红豆馅也很有颗粒感。”
傅随并没有吝啬自己的夸赞,其实他还是保守了,酥皮香脆,内馅丰富,层次更是分明,很令人惊艳。
不过他向来不把话说满,不希望晏清禾因此而太过骄傲,以免影响以后的创新跟进步。
晏清禾听到傅随如此认真地点评着国王饼,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她好像又找到一种办法了。
此后的几天,晏清禾把想做的甜品都做了个遍,以让傅随继续提意见为理由,在自己做甜品的时候,让傅随在一边工作。
法式青提塔的配方更换了几次,终于找到了最优方案。
吉利丁片浸泡后加热,将打发奶油与吉利丁片混合,为了让青提塔看起来更加高级,晏清禾做了酒香啫喱。
她将吉利丁粉跟清水搅拌均匀,静置完成后,又开始加热吉利丁粉与水的混合物,最终冷藏,直到出现啫喱一样的质地就算完成了。
为了尝试更多不一样的口味,晏清禾还将青提换成了覆盆子,口感相较于青提来说,多了一丝丝酸涩的味道。
晏清禾献宝似的将甜品端到傅随面前:“你看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傅随手指敲击着键盘,另一只手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块:“酒香啫喱?”
酒香啫喱在果塔中会比较常见,不仅仅是为了让甜品变得更加晶莹剔透,更是为了口感上的丰富。
不过,酒香啫喱也并非是制胜法宝。
比例的掌握如果出现差错,也会让甜品变得厚重。
晏清禾比了个正确的手势:“对,为了让口感丰富而不厚重,我少放了吉利丁粉,多加了1g的酒。”
“还行。但你不应该用覆盆子。”傅随提出意见。
这个季节的覆盆子还比较酸涩,并不是做甜品最合适的材料。
如果想要中和酸味,就只能加入大量的糖,这样与清新的口味就背道而驰。
晏清禾突然笑了。
傅随的味觉竟然也有不那么敏锐的时候。
这里面加了一点点的草莓,不多,却足以添加几分甜蜜的味道。
傅随看着她得意的笑容,有些无语。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
“我们在比赛的时候总会遇到不应季的水果,但又不能随意改变比赛内容,所以就会加入一点味道有一点相似的水果,既不会影响到味道,也能让最后的效果更好。”晏清禾“好心”地科普道。
做了这么多次甜品,她还是第一次让傅随无话可说。
“既然你这么开心,不如再做一份千层酥?”傅随轻笑着开口。
他知道怎么样能拿捏住晏清禾。
晏清禾得意的笑容刹那间消失,恨恨地瞪了傅随一眼,便扭头去收拾厨房了。
哼。
明明就是被她指出知识盲区就恼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