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林恩便回来了，看到毓和手里捏着一小节萎靡不振的藤蔓，沉默了会儿，道：“包里有塑封袋，装进去带走。”
于是他便又在包里翻翻找找，顿时翻出很多塑封袋。
装好之后，车子再次启动，后车镜里的詹姆斯抓住车厢左侧边沿，高声，“可以了。”
嗡鸣声响起，车轮急速转动，较细的藤条被扯断，在轮胎上烙下黑印。詹姆斯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拿火把驱赶藤条。
车子缓慢启动，随着藤条缩回，轮胎转动越来越快，终于驶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但刚开出路口，车子便停在了巨大的环岛之前。环岛中心是一棵参天大树，硕果累累，五彩缤纷。
毓和脑海里突然想起杜兰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毒树之果。”
此处四周填满了建筑，钢筋水泥也不再抵抗得了植物的韧性，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林恩下车在环岛上的车堆中拉车门，那些植物竟宛如睡着了一般，没有攻击他。
他按了呼机，这边詹姆斯接住，回道：“我也留下。”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詹姆斯就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了上来。
毓和一脸懵，“不等林恩吗？”
不等詹姆斯回答，声筒那头林恩的声音传来，“让小家伙也过来吧，他还有用。”
于是毓和就被詹姆斯丢下来，连带着林恩的背包和武器。另外一个人补上他的位置。
刚走出没多远，越野车便启动，慢慢驶离。而林恩也驱车过来，停在环岛中央的花池边。
他用刀割下植物根茎，依旧无丝毫动静，就这么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才招呼毓和道：“你在下面放风，注意四周动静。”
毓和点头，在林恩示意下又从背包中抽出一个塑封袋。
林恩站到了车顶，借着藤蔓荡到大树树干上，往上攀爬，直到能触碰到果实。
他没用手碰，警惕地直接用袋子装好后才割下果实，原路返回。
“拿好。”果实袋子被林恩扔下来，砸进毓和怀里。
毓和将背包挎在身前，问道：“我们不回去吗？”
正打着方向盘的某人瞥他一眼，“取点东西再回去，还记得哪个方位植物生长得最茂盛吗？”
他已经在往北边去了。
毓和猛地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他们原先在大道上时，藤蔓基本上从左侧偷袭，而他所处的右侧却几乎没有。这足以说明藤蔓在北边生长得更好一点。
现下林恩所问显然是想通过他得知植物异变的源头。
毓和想了想，当初他自高空俯视这片无人之地，北偏东方向最为茂密，下面景象他几乎没有看清，于是开口道：“往东边一点，大约是这样。”
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一只不能暴露身份的鸽子。
但实际上林恩他们似乎也对他的身份很少怀疑，起码从未怀疑过他是只鸽子，而只怀疑是其他组织来的奸细。
毓和有些郁闷。
几分钟功夫，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密封的矮楼外。林恩看了下腕表，又瞧了眼天空，不露声色。
矮楼里里外外被植物穿透，墙缝碎裂，墙体有一半已经有些歪斜，在歪斜的柱子上半掉不掉一个烫金牌子，上书“生物科技研究所”。
林恩或许是想破开大门直接进入，然而刚接触到玻璃门，便瞬间拉过毓和躲到一边，喘了口气。
里面或许有其他东西。
“只能爬上去了。”他道。
毓和瞅了眼附近哪里有供他们攀爬的地方，只看到一条扎进建筑里的藤。
藤有人腰粗细，且看上去韧性十足。
林恩显然说的就是这里，先一步扒上去，晃荡几下就站到了上面，而毓和还抱着背包和枪在下面仰脸傻傻地看着他……
对方这才想起他，低头俯视，眼神中有一些嫌弃。但还是把腿伸下来，催促道：“快点，他们应该快醒了。”
一听可能有生命危险，毓和动作便麻利许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往上爬，终于跟上林恩跳到窗台上。
“嘘，把刀给我。”他压低了声音。
毓和会意，赶紧递过去，就看这人大马金刀地推开窗门，上去就把屋子里的丧尸钉死在墙上。
期间一点多余声音都没有。
他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再然后便被林恩扯着领子拽了进去，窗门合上。
不出所料，这是一间办公室，文件铺满地面，仪器破碎，黑屏的电脑冷冰冰倒在桌上，无不传达出感染到来时人们的慌张。
办公室门未锁，林恩率先窥视一番，朝毓和招了招手，小声道：“出去之后跟紧我，遇到丧尸直接用刀使劲刺这个位置。”他指了指自己印堂处。
毓和拽紧了背包，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在走廊上蹑手蹑脚地前进，经过楼梯口时，左侧穿进墙体的藤条突然抽动，扭曲身体顺着扶手往下探，其中一部分已经朝着他们袭来。
瞬间功夫，林恩已经将毓和捂进了怀里，压着他自藤条下的缝隙中飞速钻出。
他们跑得极快，毓和甚至有一瞬间感觉腿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被林恩抱着跑。楼梯间传来压抑的低吼，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咔嗒咔嗒”地传上来。
藤条顿时更加躁动，无数的触手延展，直直抽向下方奔涌上来的小堆丧尸。
白色的研究服上全是血污，身体残缺的活死人空洞着眼睛与藤条纠缠，不知死活地招惹，即使身体被硬生生穿透。
走廊上紧跟的藤条不多，又因为林恩拿打火机一路点纸，拖延出一段距离。
突然，毓和喘着粗气，头昏脑胀地拽上林恩的衣角，道：“这里，这间房有问题。”
他指了指身侧。
林恩瞄了眼四周，不做他想，直接拧开门扎进去，两人推着柜子堵上房门，这才松了口气。
抬目四望，研究室雪白的墙体已经被血染红，地板上甚至掉落着人体器官，空气中弥漫上一股腐臭味。
可这个房间却异常完整，与其他被藤条伤害的墙体不同，这里除了被丧尸破坏过，完全没有植物破坏的痕迹，就好像所有的植物特意避开了这里。
“这儿应该就是源头了。”林恩俯身仔细观察起桌上残余的试剂，试管以及玻璃器皿。
毓和也挪过去，看到对方伸出了手，便在包中翻找，拿出一些瓶瓶罐罐和密封袋递过去。
林恩瞧了他一眼，闷声道：“你有时候总是很机灵。”
闻言，他抿嘴做出了人类微笑的模样。
倒也不是机灵，主要是对实验室太过熟悉，毕竟杜兰特就常常带着它泡在这里，纵使是一只鸟也能说出个氢啊氧啊，脱氧核糖核酸之类的东西。
但毓和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没过多久功夫，林恩已经扫荡了许多瓶瓶罐罐，就地取材将他们隔开，放进背包中。
毓和逐渐觉得肩上越来越沉，却依旧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屁股后面，直到瞥见林恩拿起了显微镜……
“那个……你确定要把那个也带走吗？”他妄图出声阻止。
林恩转身看他，唇角弯起弧度，眼中浮上戏谑，“不可以吗？”
毓和顿在原地，看了看鼓鼓囊囊的背包，又看了看对方手里的显微镜，一脸无奈。
他这只小鸽子要被累死了，但始作俑者还没有发觉。
“好吧……”他到底妥协了，迈步过去准备接住那东西。
“嗬啊”
嘶吼声骤起，嶙峋的骨手瞬间直刺出来，勾住毓和的脚踝，拼命往底下撕扯。
他呆了一下，条件反射般要张着双臂飞走，但由于脚被制住而踉跄着往前倒去。
背包中瓶瓶罐罐轻微的磕碰声几乎在脑中炸开，他来不及多想，分秒间将背包抬起来，抱好。
林恩眸光一冷，一步上前接住毓和，手中显微镜降下，直接砸断了丧尸原本脆弱的骨头，碎肉瞬间溅到了显微镜冰冷的金属表层上。
“谢，谢谢，这个显微镜我待会儿帮你擦擦。”毓和心有余悸地从他怀里蹭出来，微微喘息。
林恩也无多余反应，只是蹲下来细瞧藏在实验台底下的东西。
研究员丧尸一身白衣，仅手腕处有极浅的伤口，此时已经发黑干裂。
丧尸化后的他想必是打算出来，奈何缺少智商，卡在了里面。
毓和捡起凶器“显微镜”，拿起旁边的抹布擦拭着上面的脏污，低头时撞上林恩看傻子的目光，歪了脑袋，“我马上就擦干净了。”
“……蠢货。”对方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继续去搜刮。
毓和不解，抱着东西依旧跟在后面，林恩一停，他便撞了上去。
这人转过身，脾气好像不大好的样子，“站那儿别乱动。”
毓和摊手，“这里很大，你再往前走，我会看不到你的。”
林恩看了他一会儿，没再管他。
两个人沉默，但又维持着某种默契，林恩在前面挑拣，毓和在后面接收，直到林恩停下。
临近半夜，外面的动静渐弱，周边不时传来藤条摩擦过墙体的声音，宛如蛇类夜游。
毓和抖了下身体，蜷着腿窝在墙角，困得睁不开眼睛。
睡梦之中，他又成了鸟儿，傲游天际，飞翔间双翅却猛然折断，堕入无边黑暗。
他在黑暗中前行，饥肠辘辘，感受着寒风刺骨与风吹日晒。
耳边满是嘶吼还有枪声，他躲在一旁，逃过一劫，但人类的惨叫还在高涨。
“喂，小家伙？”
毓和猛地被推醒，睡眼惺忪地看向身侧，懵懵道：“要走了吗？”
林恩盯着他，若有所思，开口，“你做噩梦了。”
在鸟的观念里没有梦境一说，毓和先是一愣，结合身体记忆，缓慢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很可怕的噩梦。”
林恩难得好脾气，“遇到什么了？”
毓和抿了抿嘴，道：“我的翅膀断了。”说完，他下意识捂住了嘴，生怕对方怀疑自己有翅膀这件事。
正打算解释，林恩已经毫不留情地抛下一句，“蠢货……”
他欲哭无泪，一脑袋扎进怀里，埋头苦思。
人类真是太难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