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发现了?
琉月抬起手腕看向隐息手链,上面出现一道道细小的裂纹。
裂纹快速蔓延,很快就密密麻麻布满整个手链,最后嘭的一声化为齑粉,再看即墨的手链也同样如此。
即墨却是颇为平静地望着半空之中的人。
那人一身黑色滚金长袍,整个身体都没入周围浓浓的黑色烟雾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冥王,你放了她,我甘愿自毁魂魄。”
“啧啧,即墨,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半点身为上仙的样子?”
冥王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没有生气,即墨只负手而立,依然笑得温和,一袭白衣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
“我早已不是上仙了。”
冥王顿了一下。
“即墨,天帝已经知道你的事情了。你应该明白,就算我放过那个小丫头,天帝也不会放过她的。”
“我知道,冥王,我希望你能帮我,你会帮我的对吗?”
即墨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像是透过层层黑色的雾霭看到了什么。
冥王心下一惊,却哈哈大笑起来。
“不管你知道了什么,如今都是要死的,而死人是最会保守秘密的。”
话音未落,他探出一只修长却苍白无比的手,向下探去。
灰蒙蒙的大手铺天盖地笼罩而来,巨大的威压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琉月只来得及扑到即墨身前,刹那之间,眼前便只剩下无尽的黑色。
就像是那年她替即墨挡了那致命一击的时候,疼痛还来不及传入脑海,就再也没有了知觉。
真好。
她想着,就算即墨爱的不是她,至少在这世界上,至少如今,没有人为即墨做得比她更多了。
至少现在,她是独一无二的。
束发的丝带砰然断裂,满头青丝飞舞,黑发如墨。
“小月……”
即墨看着倒在怀里的琉月,似乎还未回过神来。
她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变淡,眼看着就要完全消失殆尽。
她如今是魂体,一旦死去,就是真正的魂飞魄散。
“小月!”
他紧紧地抱住琉月透明的身体,下巴搁在她头上,手指颤抖着不知该怎么做,眼里竟漫出了湿润的液体。
“你怎么那么傻?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啊……”
“聒噪!”
轰隆隆的声音传遍整个天地,只让人震耳欲聋。
说话的人却不是冥王,而是一身金色长袍,身边祥云瑞气缭绕的男子。
冥王退居一边,微微俯身。
“见过天帝。”
帝焕挥袖冷哼。
“即墨,本帝就是讨厌你这种伪君子的模样,伤她最深的难道不是你吗?”
“不,小月……”
即墨不理会帝焕,只痴痴地看着怀中,此时的琉月整个身体都已经化为了大小不一的光点,像沙漏一样,慢慢流逝。
他抓了抓手,却只剩透指而过的风。
“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哈哈,哈哈哈……”
即墨蓦然笑出声来,眼里只剩下悲凉。
“帝焕,”
他仰头看着空中。
“你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从今以后,我只希望你能善待柒月,好好对她。”
不待帝焕说话,他低声呢喃。
“琉月,我陪你,你要等着我。”
他依旧挺立于船头,站得笔直,身体开始慢慢变淡,不过片刻,就只剩下一片虚影。
“不要!”
凄厉的喊声传来,冥王抬眼看去,竟是刚刚被帝焕放出来的柒月。
此时她跪坐在帝焕身边,双眼无神,面色惨白的吓人。
她眼底一滴血泪流出,像是被什么牵引了一般,落于船尾,滴在那株双生并蒂莲之上。
两朵花苞同时颤了颤,竟开始慢慢地舒展花瓣,浓郁的血色在上面晕染开来。
与此同时,异香环绕千里,就连第九重天都闻得到那令人迷醉的香。
“竟然是血泪。”
帝焕皱眉,一指点在柒月的眉心,她晃了晃,栽倒在他怀里。
感受着她身体冰冷的温度,帝焕急忙离开了第二重天。
“冥王,这里的事交给你处理。”
“是。”
冥王应了一声,待帝焕的气息完全消失之后,才动身落在了摆渡船上。
“帝焕也真是狠心,竟然让柒月看着自己心爱的人魂飞魄散。”
没有一丝恭敬的意思,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啧,爱之深,融于血,这一滴血泪可是凝聚了柒月仙子一生的情啊。”
冥王苍白得甚至有些不对劲的手轻轻抚上花瓣,而后探向了中心的莲子。
一掠而过,莲子随之消失不见。
又静立了许久,不远处才现出一道暗紫色的身影。
“魔尊,你太慢了。”
冥王不耐烦道。
“莲子你已经拿去了,本尊该得的呢?”
枫弦来到冥王面前,伸出手索要。
“给你。”
他伸出手,一个檀木盒子立于其上。
“当着天帝的面收集他们残缺不已的魂魄,本座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我承诺你的自然会做到。”
枫弦拿到盒子后,并没有打开查看。
临走时枫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冥王,本尊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是希望你不会毁了自己。”
“呵,怎么会呢。”
冥王伸开双手对着岸边嫣红的曼珠沙华,良久之后低笑一声。
阴冷的夜色里,陡然刮起剧烈的风。
吹过他周身的黑色云雾,吹过他头上的帽檐,露出一张英俊而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明明第一眼会给人柔和的感觉,却硬生生被冰冷邪肆所覆盖。
那张脸,赫然与刚刚魂飞魄散的即墨一模一样。
人界。
夏荷初分之际,小镇上同时传来了两位婴孩的啼哭声。
一身暗紫色华服的男子立于云天之上,看着刚出生的女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春去秋来。
又是一年好时节。
金榜题名的状元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大红喜袍,眉目俊秀宛若仙人。
他与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手牵锦缎,步入堂内。
“一拜天地——”
垂下的流苏悄然晃动。
“二拜高堂——”
堂上二老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夫妻对拜——”
微风拂过,略略扬起新娘面前的盖头,露出她纤细的下巴和上扬的嘴角。
即墨忽然攥紧了她的手,像是怕她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
新娘子害羞地往回缩了一下,他们在父母亲友的调侃声中步入洞房。
琉月与即墨同年同月同日生,就连时辰都差不分离。
二人自小一同长大,就连双方父母也默认了他们将来会走到一起。
而如今,人生得意之事不过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即墨用如意挑起琉月的盖头。
那张花儿一样娇艳美丽的面庞逐渐与儿时追在自己身后的稚嫩女童重合起来。
烛光映出她的面容,明暗交错。
“即墨…”
琉月看着被布置的满是大红色的房间,又抬起眼看向即墨,神色恍惚。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经常做梦,梦见你背对着我越走越远,不管我怎么喊都不回头,然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你会像梦里一样离开我。”
“你这小脑袋瓜啊,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即墨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些无奈。
他们一定是前世未能如愿以偿的眷侣。
否则他怎么会看到她就忍不住柔了心肠,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给她。
即墨想。
所以这一世,必要相濡以沫,直至白头。
“小月……”
他俯下身轻柔的吻上她的眼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红绡帐暖,烛光摇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