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阿迪朗达克山脉

书名:春野,阳光,众鸟归来 作者:(美)约翰·巴勒斯 本章字数:10158 下载APP
一八六三年的夏天,我去阿迪朗达克山脉,当时我刚刚开始研究鸟儿。我怀着满腔的热情,希望能在这里有所发现:哪些是已经了解的鸟类,哪些还是未知的。对于广袤、遥远的原始森林,人们自然抱有很大的期待,希望在里面可以找到一些稀有、珍贵的东西,或者有一些全新的发现,但人们通常都是乘兴而来,失望而归。梭罗曾在缅因森林做过三次简单的拜访,除了惊动麋鹿与驯鹿外,他仅仅欣赏到了棕林鸫和绿霸鹟美妙的歌声,此外并无更多发现。我在阿迪朗达克山脉的经历也是如此。其实多数鸟恰恰喜欢生活在人类居住区及垦殖区附近,我正是在这些地方看到了数量庞大、种类众多的鸟。
第一次进入林区
我们第一次进入林区时逗留了几天,在老猎户、拓荒者休伊特的垦殖区,我见到了许多老朋友,结识了一些新朋友。离开乔治湖后,沿途能看到许多雪鹀,这里的雪鹀也非常多。有一天清晨,我到小溪边洗脸,一只身披晨光的紫朱雀落在我的身边。我第一次见到这种鸟还是去年冬天在哈德逊高地。那是寒冷但晴朗的二月清晨,一群紫朱雀降落在我房前的树上唱着迷人的歌。如今在紫朱雀的家乡和它们不期而遇,真是一大惊喜!
白天,我见到了几只深褐色或带斑的松金翅雀,它们和普通的金翅雀是一家,形态和生活习性也很相似。它们生活在房子的周围,经常在房前一米左右的树枝上唱歌。
在草木残败的原野上,我看到了我十分喜爱的老朋友黄昏雀。它坐在一个高高的被烧焦的树桩上,嘴里衔着食物。这时,林地边缘和原野灌木丛中传来了一支新歌,这是我没有听到过的曲子,我连忙前去寻找。歌声在清晨和黄昏都十分显眼,但一直比较神秘,难以捕捉。最后我发现这是白喉带鹀的歌唱,在这个地区,它是一种常见的鸟。它的歌声轻柔缠绵,像微微颤动的口哨一样。但遗憾的是,这歌声很短促,总是似乎刚开始,便已结束。如果白喉带鹀能够把它的歌继续唱完,那它将成为带羽翼的歌手中的佼佼者。
垦殖地旁边的树林中有一条鳟鱼出没的小溪穿过,我在这里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在这里我认识了许多的莺类,有带斑加拿大威森莺、黑喉蓝林莺、黄腰林莺和奥杜邦莺。在这些莺类中,奥杜邦莺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当时,溪边茂盛的灌木丛中有许多虫子,奥杜邦莺正带着幼鸟穿过灌木丛。当时正值八月,鸟儿们都在忙着更换羽毛,我只能偶尔听到它们的歌唱。在我整个旅途中,只有在穿越波瑞阿斯河边的森林时,才完整地听到一只知更鸟的歌声。那声音像一个老朋友在和我打招呼。
在静水湾考察
休伊特家中最小的儿子,今年二十岁左右,是一位非常出色的伐木工。我们邀请他担任我们的向导,我们从他家出发,准备前往波瑞阿斯河的静水湾考察。目的地位于波瑞阿斯河和哈德逊河的交汇处,距离我们大约十千米,那是一个幽暗深长的河段。我们在一间伐木工人废弃的屋子中暂住了几天,还幸运地找到了一个旧的炉子做鱼吃。在静水湾考察的几天里,最令我高兴的就是凭借自己的能力钓到了半打鳟鱼。向导拿出了看家的本领,结果却两手空空。这个地方看上去有很多鳟鱼。但是这个季节的河水偏暖,鱼儿都躲在深水区休息,不会轻易上钩。当我的同伴们在静水湾钓鱼的时候,我独自来到了河流的交汇处,将先前钓到的鲤鱼切成约两厘米长的小条充当鱼饵,将鱼钩下在了河水主流的一侧。短短二十分钟,六条鳟鱼就上钩了,其中有三条的长度都超过三十厘米。对岸的向导和伙伴看到了我的收获,立刻都来到了我身边,将鱼钩抛到离我垂钓地点偏远的区域,转而又来到我附近。然而,我们再也没有钓到一条鱼。不过从那以后,向导被我的表现所征服,对我的态度开始平和起来。
一天下午,我们在溪水边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新的山洞。我们艰难地通过山上的裂缝,在前进了大概三十米后,来到一个圆顶的山洞前。这里常年不见阳光,在每年的特定时间段,蝙蝠是这里的主人。洞中还有许多的通道,不过我们只探索了其中一部分。潺潺的溪水声不停地传到我们的耳边,向导告诉我们,正是这条小溪的侵蚀造成了洞口的崎岖,这溪水是从山顶的一个湖泊流下来的,因此十分温热,对此我们感到很惊奇。
这些林子中的鸟比较少。我们只看见一只鸽鹰在我们营地上方盘旋,经常听见五十雀的尖声啼叫,那是它在带领孩子们穿过森林。
前往湖区
第三天,向导提议带我们去山里的一片湖区,在那里我们可以沿着水流寻找鹿的踪迹。
旅途刚开始时,上山的路十分陡峭,花费了一个小时,我们才爬到了一块高地。一大片松林就在眼前,看得出这片松林曾经被伐木工人砍伐过,林中散乱的枯枝给我们的行程造成了许多障碍。林中树木以松树为主,但我们能看到一些黄桦、山毛榉和枫树。我们背着猎枪跋涉,确实增加了负担。但如果真的有野兽出现,这也是对安全的保障,也成为支撑我们前进的唯一信念。
林中几乎看不到飞鸟的影子,偶尔会从林中跳出一只山鹑,呼呼地逃向远方,有时还会看到红松鼠躲在枝头,冲着我们吱吱地傻笑,然后逃回它的洞穴。树林中有一棵非常高大的老松树,很显然它逃过了伐木工人的魔爪,在半山腰看着身下的黄桦。
将近中午的时候,一个长而浅的小湖出现了。向导对我们说,这就是血鹿湖。据说许多年以前,一只麋鹿在这里被屠杀了。湖的四周非常安静、孤寂,忽然,向导将视线固定在一个正在吃睡莲的目标上,我们想当然地都以为他发现了鹿。大家焦急地看着,等待着一些动静证实自己的猜想。这时,从睡莲的叶子中间露出了一个脑袋,哦,原来是一只蓝色的大仓鹭。
大苍鹭发现了我们,立刻张开大大的翅膀,神态镇定地迅速飞到湖对岸的一棵枯死的树上。这一情景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加重了原本孤寂、凄凉的气氛。我们沿着湖边继续前进,大苍鹭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始终飞在我们前方,显然它不喜欢自己的领地被打扰。湖边生长着许多植物,猪笼草长得非常茂盛,沙地里的龙胆草也准备绽放美丽的花朵。
横渡孤寂的湖泊时,我的内心期待着某种刺激,似乎大自然会泄露一些秘密,或让我们发现一些很稀少的动物。人们总是依稀感觉到万物都与水有关系。当人独自散步时,总会陷入沉思与幻想,在遇到的所有的泉水和池塘边搜索,仿佛这些地方会发生奇迹。有一次,当我先于同伴出发时,从高处的岩石往下看,发现湖面有动静,待我走到跟前,只发现了麝香鼠的踪迹。
在森林中艰难地穿行,历经许多艰险,我们终于赶在下午到了目的地——耐特湖。正值午后,湖水像镜子一样反射着阳光。耐特湖约一千六百米长、八百米宽,周围全是香脂冷杉、铁杉、松树生长而成的森林,如同我们刚经过的湖泊一样,给人一种孤独、寂寞的感觉。不过,并不是森林使我们产生这种感觉。森林中萦绕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我们像一棵棵行走的树木,进行着无声的旅行。直到来到湖边,我们才充分感受到这种身处荒野的感觉。水是如此温柔,它使得荒野更加野性,同时刺激了文化和艺术的发展。我们脚边的湖水很浅,像夏日的小溪一样,石头都露出了水面。在这一片浅水区,我们终于发现了我们一直追寻的动物的痕迹,这里有鹿的脚印、粪便以及它们啮噬过的睡莲。而这时一些肉质极佳的青蛙跳了出来,我们连忙用枪击中一些。我们在这里休息了半个小时,补充了一下身上的子弹,然后穿过柔软、散发着松木香的松林,前往湖对岸的宿营地。向导告诉我们,在那里会发现一个猎人留下的小木屋。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湖对岸的一处洼地,这是一个让人身心愉悦的地方,如此友善和热情,仿佛森林里所有的美好都来源于此。我们看到了那个小木屋,距离湖边九十多米。小木屋建在山毛榉、铁杉和松树组成的树林中,旁边是香脂冷杉和枞木。从这里望过去,看不到湖面。它的设计令人称赞,三面是围墙,房顶铺满了树皮,还有一张用树枝搭建的床,门前有一块石头,摆放着许多充当燃料的树枝。在小木屋中,我们听到阵阵流水声,循着流水声,我们发现了一条水流欢快的小溪。水面上虽然布满了枯枝败叶和苔藓,像被白雪所覆盖,但是枝叶间随处可见小小的“井口”,正好供我们取水饮用。在木屋的原木上,我发现了一处纤细的笔迹,那是一个女性的名字。向导对我们说,这是一位英国女艺术家带着向导在这里写生时留下的。
放下行李和水壶,我们首先就是去寻找独木舟,此时独木舟承载着我们找鹿的期望。因为向导告诉我们,去年夏天,他将一艘独木舟留在了这里。经过一番寻觅,在一棵倒地的铁杉树树顶上,我们看到了它,但情况不是很好。独木舟已经没有了船桨和旋转支架,并且有一端裂开了一条大缝。不过,向导说可以用苔藓堵住裂缝,完全能够载两个人,只要我们重新做一个旋转支架和船桨就好了。我们要充分发挥动手能力,在太阳落山前做好。我们选用小黄桦的分枝来做桨,把它削得十分光滑,很是完美。它不是最佳的选择,但也算好用的工具,肯定够用了。旋转支架也需要我们以同样的技艺和速度完成。我们把一根接近一米长的粗壮木棍放置在船头,再用一块木头水平固定,通过一个孔,使它能够随意转动,然后把一个直径不到二十五厘米的半圆形木片放在支架顶端,给周围铺上桦树皮做成弧形断面,做反光镜使用。最后在这中间放上三支蜡烛。旋转支架也终于完工了。最后我们还用苔藓和树枝做了两个座位,船头和船尾各安放一个,船头的座位用作射击位,船尾的座位用作划桨位。
夜行猎鹿
回到小木屋,水已经烧开,我们将青蛙和松鼠做成美味的晚餐,犒劳我们的肚子。夜晚降临了,我们都为能够晚上狩猎而感到兴奋。虽然我并不是一个出色的猎手——只是有基本的技艺加上极大的热情而已,但是大家综合我在森林中的表现,将这个难得的狩猎机会——猎鹿——让给了我。我非常地激动,渴望能够有好的收获。
天全部黑了之后,我们顺流而下,准备试试身手。一切准备就绪。深夜十点,我们迫不及待地出发了。我的一只手紧紧地握住猎枪,另一只手不停地伸进口袋去摸火柴,确保我不会在轮到自己表演时犯任何错误。我跪在旋转支架上,等待着麋鹿的到来。今晚夜空晴朗,不见月光,四处静悄悄的。接近湖中央时,从西边吹来一阵几乎不易察觉的微风,我们在微风中悄无声息地从湖面上滑过。向导灵巧地划着桨,既没有使桨脱离水面,也没有打破水面,而是顺着水面匀速前行。此时周围是多么寂静啊!耳朵成为我们感知世界的唯一器官,统治着湖泊与森林。偶尔会有睡莲擦过船底,我俯下身去,可以听到微弱的潺潺水流声,除此之外,别无它声。然后,就像变魔术一样,我们被一个巨大的黑色指环困在中央。
当我们抵达湖中央时,湖面上倒映的星光一闪一闪,周围森林的树木在水面上映出宽宽的、首尾相连的黑色环带,好像有法师施法,让我们进入了一个魔幻世界,到了倒影与幽灵的故乡。向导的桨好像有魔力一样,能将船划到这样的地方来。难道是我犯了大错,没有带可靠的向导,而是让巫师顶替了向导给我引路?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从岸边传来,打破了幻影,我紧张地举起猎枪。“是麝香鼠的声音。”向导一边说,一边继续划行。
独木舟缓缓抵达湖的对岸,向导轻轻摆动船桨,小船在湖中掉了个头,又向出发地驶去。和来时一样,在途中我们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响,却丝毫没有鹿现身的迹象。最终,我们只能遗憾地返回起点。
我们休息一个多小时后,时间已经将近子夜时分,我们再次出发了。漫长的等待并没有消耗我的精力,过度的兴奋倒使我更加清醒。夜色更加深沉,每年的这个季节,天光在午夜时分总是这样柔和。天上几颗星星静静闪烁。我们继续缓缓地划向那片诡异的阴影。周围更加寂静了。夜空中偶尔有飞鸟掠过,翅膀拍击空气,发出阵阵“扑扑”的声音,一只蝙蝠张着翅膀飞过。山四周有时会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那是猫头鹰在活动。岸边又传来阵阵声响,我带着疑问看了看沉着的向导。
船再一次抵达湖对岸,我们一无所获,只能再次返回。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开始感到疲倦,劳累的大自然也在收回画卷。我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忽然,一些动静从水边传来,吸引了我。“是一只鹿。”向导悄悄地说道。猎枪仿佛也听到了目标的声音,一下子跳进了我的手里。
仔细倾听,湖的对岸先传来哗啦啦的水花声,接着传来了动物在浅水区行走的声响。这些声音是从湖的另一端营地那边传来的。向导加快了速度,小船悄无声息地向着对岸前进。船逐渐靠近目标。此时的情景就像是一个捕猎灰松鼠的猎人面对突然出现的狐狸,一下子慌了神,忘了自己带抢。现在的我也在经受这样严峻的考验。我觉得空间有点儿小,但也不好调整船身了。看起来我必须马上采取行动。“点亮旋转支架。”向导对我轻声地说。我紧张地在口袋中摸索火柴,找到了一根。但由于太紧张,这根火柴掉落了。第二根火柴又因我用力过度而折了。第三根点着了,我急着要点燃旋转支架上的蜡烛,但它又过早地熄灭了。我多么希望赶紧点燃灯芯啊!独木舟马上就要抵达岸边,睡莲已经擦着船底的时候,蜡烛终于被我点亮了,一团亮光出现在船头。而船身依然隐藏在黑暗中。
紧张过后,我重新平静下来,格外地冷静、沉着。我握紧手中的猎枪,更加机警、敏感,准备随时向目标射击。但周围还是一片寂静。独木舟离岸边越来越近,岸上的树木隐约可见,每一棵树木、每一块岩石在我的眼中都仿佛变成了鹿的样子。一块巨大的岩石就像一只正要跃起的鹿一样,倒在地上的树枝又像鹿角。
那两个闪烁的亮点是什么?还要告诉读者它们是什么吗?一个鹿头映入了我的眼帘,然后是鹿的脖子,最后是整个身子。它站在齐膝的水中,眼睛看着湖中的亮光,之前还在悠闲地寻找睡莲,大概还以为亮光是月光的反射吧。“快开枪。”向导说道。我立刻扣动扳机。枪响过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水面传来,然后树林中传来了一阵声响,很明显,这只鹿跳进了树林。“它逃掉了。”我说。“等一等,一会儿我们上岸去看看。”向导说。
我们迅速地把独木舟划到岸边,从里面跳出来,举着灯架四处搜寻。越过原木与灌木丛,我又看到了那两个闪烁的光点。可怜的家伙!一只鹿已经摔倒在地上,随时都可能死去,再向它开第二枪的话有些过于残忍了。这是一只老雌鹿,这个夏天照顾孩子耗费了它大量的精力,对于这个收获,我没有一点儿成就感。
这种捕猎方式非常新奇,显然能吸引动物的注意力,使它困惑而不是惊恐。想要成功狩猎,就要在猎物困惑消失、要逃跑之前将它猎杀。
从岸上观望湖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听不到任何动静,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那束光照在身上,犹如地狱般巨大的眼睛凝视着你。
向导告诉我,鹿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假如它能够逃脱这种猎杀方式,就绝对不会再次上当。并且它刚才上岸后,曾经发出过一声长长的鼻息,那是警告其他动物逃跑的信号。
之后,我小试身手,用左轮手枪猎杀了一只兔子,准确地说是一只野兔,它被我们安放在营地的篝火和人所吸引,趁我们的伙伴睡觉时想偷偷品尝一瓶开口的牛奶。我朝着这只可怜兔子的脊椎打了一枪。
遇到老朋友
生活在大自然中的人发现早起是非常正常的事。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爱赖床,才会被大地和空气隔离,难以像鸟兽一样习惯早起。当一个居民在房间里醒来的时候,不是清晨,而是早饭时间到了。在野外宿营的我们,谁会放弃去感受、倾听、品味这清晨大自然的微风呢?当伙伴做好早饭招呼我们的时候,我们立刻冲向一棵倒地的大树,因为在树干上摆放着前一天猎杀的鹿肉。大家都想品尝鹿肉,可是大多数人只吃了一片就放弃了,因为鹿肉不好吃,又黑又硬,有种怪怪的味道。
这一天,天气晴朗无风,我们在森林中散步。这是一片原始森林,能在其中漫步是一种奢侈。这里既没有受到野火的焚烧,也没有被人类砍伐。每一棵树、每一根枝条、每一片叶子都保持着自然的姿态,快活地在原本的位置上生长。林中的苔藓非常茂密,仿佛给整个森林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小石块成为坐垫,大块岩石成为床铺,树林如同古斯堪的维也纳的客厅一般,但这一切的装饰都不是人为的,而是自然的杰作。一棵松树脚下长满了石松,像一张巨大的床铺。我安静地靠在树边休息,醒来后发现四周围了一群山雀。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对我的到来很是好奇。不一会儿,几只柳林莺也被吸引而来,它们也跟着羞涩地观察我。
在湖畔,我还遇到了一位老朋友——雪松太平鸟。它正在度假,因为这种鸟经常模仿翔食雀的动作,所以有人常常把它误认为翔食雀,它模仿的相似度极高。一个月前,我还在果园中看到它,当时它正在偷吃果园的樱桃。炎热的三伏天,它就会来到溪边或者湖边寻找更好玩的游戏做消遣。在湖边的枯树顶上,它们向四处飞去。它们一会儿在空中画着曲线,盘旋飞行;一会儿腾空而起,直上云天;一会儿又快速俯冲,几乎贴到地面。表演累了,它们就返回树梢上稍事休息,为下一次的嬉戏积蓄力量。
在这里我也见到了松金翅雀,像往常一样,松金翅雀带着那彷徨又有些期待的神情。在湖边,我还看到了我最喜爱的隐士夜鸫,不过在这个时间,它已经不再歌唱,因为它一两周后将飞往南方。在阿迪朗达克山脉,我只看到隐士夜鸫这一种鸫类。在长满山莓、野樱桃的桑福特湖边,我看到过很多隐士夜鸫。不过,我们遇到一个牧童把它们唤作“山鹑”,可能是因为牧童接近时,隐士夜鸫发出的叫声很像山鹑的“咕咕”声吧。
在耐特湖中可以找到许多鲈鱼、翻车鱼的身影,可惜没有鳟鱼。因为耐特湖的水质不是特别清澈,鳟鱼不能在这里生存。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鱼类也对生存环境有如此苛刻的要求。不过,想要收获鳟鱼的话,由此向北走大约一千多米,在那里高处的一座池塘里一定会有收获,只是岸边很是陡峭。
寻找传说中荒废的村庄
接下来我们冒雨在荒野中前行,前往约二十千米外的下游铁厂。它坐落在通往长湖的路上,开往长湖需要约一天的车程。这一带人迹罕至,在路上我们只看到几家很大的农场。抵达下游铁厂后,我们找到了一家舒适的旅店,那里布置得很温馨,给我们这群疲倦的旅客提供了庇护和温暖。
在这个地方可以将马西山印第安隘口的北部及其附近山脉的美景尽收眼底,但我们到达的那天下午和第二天早晨,一直浓雾弥漫,完全遮住了美景。不过,午前,一阵大风吹散了云雾,我们看到了此次旅途中最为壮美的风景。离我们约二十四千米远的地方,马西山、麦金泰尔山和戈尔登山,群峰陡立,是阿迪朗达克山脉之王,拥有着动人的景观。风犹如一双巨手揭去了挡在我眼前的面纱,使它生动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这里的鸟类很多,有黑鹂、麻雀、孤滨鹬、加拿大啄木鸟等,最令我吃惊的是这里有众多的蜂鸟,它们成群结队,密密麻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的都要多。
阿迪朗达克炼铁厂早已是过去式了。三十多年前,新泽西的一家公司看中了阿迪朗达克河沿岸的磁铁矿,他们出巨资买了大约二百四十二平方千米的土地,在这里修建公路、建造大坝、兴建炼铁厂。
我们所处的大坝建在哈德逊河上,迫使部分河水逆流重返上游的桑福特湖,形成了一段大约十八千米长浩浩荡荡的水路,可以使大船行驶到上游铁厂,而这铁厂似乎是当时这一地区唯一运作的工厂。在下游铁厂,除了大坝遗址外,我们只能看到长满杂草的土堆。有人告诉我们,这里曾经堆放的是切割整齐的几百积层的木块,用来充当铁厂的燃料。
而上游铁厂附近曾经有一个规模很大的村庄,那是工人们的生活区,如今人去楼空,仅仅剩下了一户人家。
我们现在就是准备前往这个荒废的村庄。沿着河岸向前走五六千米,我们看到了三四个废弃的农场,依靠岸边而建,有一条荒废的原木道,提醒人们注意脚下。一路上我们碰见了几只冠蓝雅、两三只小鹰和披肩榛鸡,还有一只孤旅鸽。在湖的入口处有一座木桥,由于年久失修,桥身已经摇摇晃晃。小心地通过木桥后,我们又途经一些荒废的房屋。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房屋房门的门闩早已不知去向,脱落的房门斜靠在门框上。窗户也破损不堪,仅剩的几个窗格,如同幽怨的眼睛。院子和小花园里长满了梯牧草,篱笆早已腐烂。
被遗弃的村庄
在湖的源头,一幢巨大的石头建筑从陡峭的河岸上探出,延伸到公路上。再往前一点儿,便是东边的村庄了。前方远处升起的一缕炊烟告诉我们,目的地快到了。我们不停跋涉,终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抵达了这个被遗弃的村庄。在“汪汪汪”的狗叫声中,一家人全都走出家门,静静地看着我们这群陌生的访客。这一带人迹罕至,所以主人热情地招待了我们。
亨特是这家的主人,他是美国化的爱尔兰人,他的妻子是苏格兰人。他们共有五六个孩子,其中两个女儿都已经成年。她们非常漂亮,在陌生人面前显露出几分羞涩,非常迷人。两人中的姐姐曾去纽约的姑妈家过了一个冬季,因此在陌生人面前显得更加紧张。
亨特住在这里照看这座被遗弃的村庄,使它不至于太过破败而致自然地消失。每天的薪水是一美元。他修建了一座宽敞的木屋,开垦了一片草地和林地,种上许多的庄稼,蓄养了一大群牲畜,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这里距离市场有一百多千米的路程,实在是太远了,亨特通常都是一年去一次位于尚普兰湖畔的市场,采购家庭必需的物品。邮局建在下游铁厂,距离这里将近二十千米,那里的邮件每个星期会来两次。这附近没有医生,没有牧师,也没有律师。在大雪遮蔽原野的漫长冬季,这里甚至不会有一个客人。即使是炎热的夏天,除了偶尔有去印第安隘口和马西山的探险团队造访,也很少有人路过这里。原野每年能生产上百吨的梯牧草干草,但是它们只能随着寒冬腐烂在地里。
入夜后,我们走出房门,行走在满是杂草的街道上。满目的景象奇异而令人伤感,这里的偏远与原始更令人印象深刻。第二天,我们却发现了一处堪称奇观的景象,那就是当时工人们的居住区。这里大约有三十座建筑物,其中大部分是小框架结构的房屋——一扇门、两扇窗,屋前有一座小院子,屋后有花园。在木屋的旁边,我们还看到了一个两层的公寓楼、一个带着圆顶和钟铃的学校,许多棚屋和锻造厂,还有一个锯木厂。在锯木厂中,一大堆已经切割好的原木摆放在那里,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木早已经腐烂不堪,拿手杖一捅就穿透。附近一座装满木炭的建筑物大开门户,木炭散落满地。时光悄悄带走了许多东西,曾经热闹的炼铁厂而今只剩下了这断壁残垣。带有钟铃的学校依然在使用,每天,亨特家的一个女儿会把她的弟弟妹妹们集结到这里,读书学习。这个地区的图书馆藏有近一百本可读的书,而且经常被翻阅,已经很旧了。
因为没有社交娱乐,亨特一家人都很喜欢阅读。下游铁厂的邮局托我们带去了带插图的报纸,他们一家人围在一起,一遍遍地阅读着报纸上的信息。
村庄的四周到处都是铁矿石,但是由于冶炼工艺的落后以及一条铁路规划的取消,导致这里的生产成本大大增加,工厂只能被遗弃。毫无疑问,随着科技的进步,在不久的将来,这些障碍将会被克服,这里一定会被重新开发。
目前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钓鱼、打猎、爬山、漂流都很方便。最关键的是,这里有亨特一家人,能为人们提供舒适的住处。如果吃、住问题不能得到解决,人们又怎能去好好地享受林间乐趣呢?能够解决吃、住的生活问题,人们才能更好地去探险。
湖区漫步
村庄东北约八百米处有一片形状不规则、风景如画的美丽湖泊,叫作亨德森湖,四周被四季常青的黑森林围绕着。它的面积不大,方圆不足一千六百米,它与两三个灰白相间的峭壁相连,是由印第安隘口流出的小溪汇集而成的,清澈见底,湖中生活着很多鳟鱼。
村庄向南步行不到两千米,你可以找到一个面积更为辽阔的湖泊,那是桑福特湖。从湖中向远处眺望,你可以看到印第安隘口的巨大裂缝。其中一侧的峭壁仿佛直通云霄。这个湖中生活着许多白、黄鲈鱼,这些鱼的个头很大,我们经常可以钓到约七千克重的鲈鱼。
这两个湖中都生活着些秋沙鸭和红秋沙鸭,小的野鸭还没有学会飞翔。每次见到野鸭,我们都会划船追赶。可惜我们的船实在太小了,只能安放两支船桨,所以我们从来没有追到过野鸭。不过,每次看到野鸭在湖中游动,我们总是难以集中精力钓鱼、抑制追赶它们的念头。
湖的东面这片地曾被烧毁,现在长着野樱桃和红山莓。那里生活着很多披肩榛鸡和加拿大松鸡。有一次,在短短的一个小时里,我曾经在这里打下了八只加拿大松鸡。因为用光了子弹,第八只松鸡还是我用石子击落的。它受伤后,慌张地在灌木丛下乱窜,我便用一根树杈向灌木丛中捅去,很快它便断了气。
湖区的四周生活着很多旅鸽,也就招来了一只条纹鹰。有一次,一群旅鸽落在沼泽边上的一棵枯树上,我悄悄地走过去,想近距离观察它们。可我还没有走近,旅鸽就迅速飞向了一个小山头,在空中盘旋。这时鹰落在了同一棵枯树上面。我只能退回去,开始思考接下来该走哪条路。这时,那只鹰忽然飞离枯树,迅速向我冲来。我一下子愣住了,不到半分钟,它就已经离我特别近了。顷刻之间,条纹鹰俯冲而来,把我的鼻子当作了目标。来不及多想,我掏出手枪,立刻将它击毙在我的脚下。
在阿迪朗达克山脉的探险中,我们并没有遇到熊、豹、狼等凶猛的野兽。梭罗先生曾经说过:“咆哮的荒野几乎很少咆哮,咆哮主要是旅行者自己的想象。”然而亨特说,他虽然没有见过熊,但在冬天的雪地上经常发现熊的脚印。山里应该还会有些鹿,一位老猎人说这里还有只麋鹿呢。
归来的途中,我们在一位拓荒者的家中休息。这位拓荒者对我们讲述了一段他在原野上追逐美洲豹的探险经历。那时,灌木林中的一头美洲豹发现并跟踪了他,他形容美洲豹如何尖叫,他又怎样逃到了船上,掏出步枪,对着闪光处开了一枪,射中豹子的双眼。故事结束时,他的妻子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个美洲豹的脚指甲,使我们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
其实,原野探险的重点并非钓鱼、打猎、观看壮观的景色以及白天或夜晚的活动,而是与自然进行原始的交流,这种交流是在我们通过湖泊溪流时对自然母亲脉搏的轻抚,了解她是否健康、是否充满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