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隆冬②⑨ - “你还是病了比较可爱。”

书名:没辙 作者:陆瞳 本章字数:3479 下载APP
张淙应该没再烧起来,但晏江何摸完他的头,还是站起身给他找了温度计。

晏江何拿酒精给温度计消毒,然后一把扯开张淙的衣领子,把温度计怼进张淙腋下:“给我夹好了。”

张淙低着头,全程没看晏江何, 十分没有反抗力。

“两句话给你骂蔫儿巴了是吧。”晏江何冷冰冰地笑了笑,“再不听话,我揪着你的耳朵骂。”

晏江何从上往下端量了一下张淙,张淙带着病,又缺血,还营养不良,现在那副尊容别提有多好看了,娇弱得一塌糊涂。

晏江何看不上他这模样,皮笑肉不笑地评价道:“死相。”

谇完了人,晏江何终于心满意足,转身出了屋子。

张淙定在那儿仿若一具毫无生气的僵尸,直到一旁的晏美瞳扯嗓子喵喵了好几声,张淙才呼出一口气,把脸埋进自己的掌心里。

太狼狈了。

张淙真的不太明白,他到底是欠了晏江何什么债?为什么每次在晏江何面前,他都如此狼狈?如此难看?像只臭水沟里的老鼠。

而晏江何呢?这个男人永远得心应手,永远那么容易就能摆布他的一切,摧垮他的所有。就连他最见不得光,最隐秘的心思,也一点不肯放过。

张淙是真的恨死晏江何了。

晏美瞳仿佛嗑了药,一个劲儿在旁边叫唤,张淙被它吵得头疼,只得侧过脑袋,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瞪它:“闭嘴吧。”

晏美瞳并不听,继续抻脖子高歌。

这时候晏江何又进来了,他手里托着一碗粥和一杯水。他刚进门就怼了晏美瞳一眼:“晏美瞳,你再嚎,我就把你扔下水道里喂蛆。”

晏美瞳立马脑袋一耷拉,闭嘴了。

“......”张淙简直不可置信。

晏江何笑了笑,走过去把水杯放下,又把粥塞到张淙手里,顺便抽出张淙的体温计。

果然没再烧了。晏江何收好体温计,万般愉快地撸了一把晏美瞳的皮毛,晏美瞳舒服地抻了抻腿儿。

张淙:“......”

张淙瞪着自己双手捧着的一碗粥,瞪了半天才抬头看晏江何。

“看什么?”晏江何啧一声,“怎么着,大米粥拌红糖你不爱吃?想喝小米的?”

晏江何勾起一边的嘴角:“寄人篱下,就老实听话。”

“我......”张淙觉得,他该把这碗粥扣晏江何脸上。但他约摸是又被鬼摸了,端起来喝了。

“慢点喝,再把食道烫了。”晏江何叹了口气。

张淙一碗粥喝得挺快。原因很简单,他是憋着气灌下去的,不然当场就能吐出来。

张淙病得难受,食欲本就不旺盛,晏江何这粥做得更是没有人性。白粥无比清丽,米粒能颗颗数出数来,再搅和进一勺子红糖,这打的是一碗狗食。

张淙喝完粥咬了下牙,又缓了口气儿,这才彻底压下去。

“喝完了把水喝了。”晏江何又指了指一边的水。

张淙放下碗,把杯子拿在手里,刚凑到嘴边喝一口,眼睛就瞪了起来。

晏江何立马指着他说:“敢吐我就掐死你。”

张淙没吐,倒是猛地呛了一下,水都从鼻子里呛了出来。他顿时一通猛咳,全身都在抖。

晏江何飞快接过他手里的水杯,免得他给掀床上去。同时,晏江何抽出几张纸巾按在张淙脸上:“别拿手捂着,擦擦。”

张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里都开始拉弦儿了。晏江何听得直皱眉,他手心碰到了张淙的手背,登时被他冷得嘬牙花子。

晏江何给张淙抹了两下脸,拍着他的后背顺气儿。

张淙这一下可真是够呛,肺估计都要咳碎了。他弓着身体,脸憋得通红,几乎要趴在晏江何身上。

“至于吗?说掐死你,你就吓成这样?”晏江何把他扶稳了些。

张淙倒上两口气,那动静像过了搅碎机的砂纸:“你给我喝的什么?”

“糖盐水。”晏江何叹了口气,抓起张淙的手,一下一下捏着他的合谷穴。

张淙想把手往外抽,晏江何立即狠狠掐了他一下:“别乱动。不知死活的玩意儿。”

晏江何捏得力度适中,张淙慢慢也倒过了气儿,手渐渐有了些温度。

晏江何让他躺着,抬手在张淙脸上拍了两下:“老实睡觉。”

说完他也懒得再搭理张淙,揪过晏美瞳就出去了。

张淙真的结结实实睡了一觉。他醒过来的时候屋里谁都没有,没晏江何,也没晏美瞳。

他缓缓从床上起来,推开门,脚刚迈进客厅,就看见晏江何坐在沙发上,晏美瞳仰着脑袋躺在晏江何腿上。晏江何一手掐着晏美瞳的脖子,另只手拿着根棉签,正给晏美瞳的眼睛上药。

“出来干什么?”晏江何没看张淙,直接问道。

张淙下意识就想问一句,这猫的眼睛还能治好?

然而晏江何直接给他堵了回去:“再想走我绝对抽死你。你现在可打不过我。”

“......”张淙眼珠子抠地板缝,站到脚底板都疼了,终于说出一声,“上厕所。”

晏江何给晏美瞳上完了药,把棉签一扔,仍掐着晏美瞳的脖子。晏美瞳瞎到极点,不知生杀为何物,竟臭不要脸伸出两只爪子,抱住了晏江何的手。

晏江何抬起头,一双眼睛弯起来,话里带着调笑的意思:“哦,滚吧。”

张淙这一步迈出去差点儿没膝盖一软跪地上。这人是真的不能生病。一生病,满盘皆输。

张淙从厕所出来,晏美瞳也得到了解放。晏江何把它扔到一边啃猫粮去了。

张淙盯着晏美瞳撅起来的尾巴看,脑子一片空荡,根本不知道想什么。

“过来。”晏江何手里抖着一件外套,跟张淙说。

张淙站在原地没动,就是把视线移向了晏江何。

“我刚才没在叫晏美瞳。别让我说第二遍。”晏江何皱了下眉头,“张淙,过来。”

“......”张淙空着脑袋,慢慢走了过去。

晏江何下巴点了点沙发:“坐下。”

张淙坐下。

“把桌子上的药吃了。”晏江何把衣服搭到张淙身上。

张淙看了他一眼,拿起药吃了。

晏江何突然又笑了笑:“总这么乖多好,你还是病了比较可爱。”

张淙:“......”

“我问你,你那些钱都是哪来的?”晏江何盯着张淙,“卖血卖了多少?还有什么别的途径吗?”

他眯了下眼睛:“去偷过吗?”

晏江何:“张淙,我告诉你,你必须给我交代清楚,给我好好说话,别再瞎扯淡。不然你试试。我保证你会后悔。”

张淙抿着唇,在原地坐着不出声。晏江何也不催他,就坐在他身边陪他耗。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张淙终于耗不住了。

他开了口:“没卖多少。两次。一次200CC。头晕。”

“活该。”晏江何冷笑道,“就你那一天到晚的王八揍性,就该晕得死过去才应景。”

晏江何顿了顿,说:“卖血犯法你知道吗?”

张淙看着他,突然笑了下,他轻声说:“连未成年人盗窃未遂算不算犯罪你都不知道,竟然知道卖血犯法。”

“......你挺行啊,还有力气跟我逗咳嗽?”晏江何瞪张淙一眼,“那你遂过吗?”

张淙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一口气儿:“没有。”

张淙是真的没偷过。

“再没别的途径了?给我交代全。”晏江何又问一遍。

“打架。”张淙说,“学校有学生给我钱,让我去帮他收拾人。”

晏江何一下就明白了。他挑起眉梢,想乐:“厉害了,还成打手了。现在的熊孩子挺有经济头脑啊。”

张淙不可置否:“再没了。”

晏江何伸手指了指他:“真有本事。”

张淙琢磨了一下,脑仁儿隐隐作痛,给晏江何回出一句:“天无绝人之路。”

晏江何没说话。张淙这种,估计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冯老说过,张淙以前也打过工,但打工来钱太慢了。

“行了,回屋睡觉吧。”晏江何摆摆手,示意张淙滚蛋。

张淙嘴唇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站起身往屋里走。

“张淙。”晏江何突然叫了他一下,他扭过头,看着张淙,“让老头出院吧。”

不知道是不是晏江何的错觉,他感觉张淙的脊背好像抖了一下。晏江何在心里叹气,补充说:“治不了,现在就是数日子过,在医院也是白搭,穷遭罪。他挺想回家的。”

张淙僵硬着转过脖子,拧巴眉毛瞪晏江何:“你一个医生,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哪种话。”晏江何站了起来,他脸肃下来,“判病人死刑吗?”

晏江何走到张淙跟前:“你是不是对医生这个职业有什么误解?”

“误解?”张淙的手垂在身侧,握成没什么力气的拳头。

晏江何:“你觉得,明知道病人已经没救了,还要扯着他遭罪受苦,折腾到死,就是对的?”

“张淙,其实没有什么对错,这种时候,要尊重意愿。”晏江何低声说,“医生是要治病救人,但只要是个人,就总有无力回天的时候。这个时候,作为医生,更要有冷静的头脑,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患者和......”

他看着张淙,语调放轻了一些:“和患者家属。”

张淙感到自己耳边“嗡”得一下,他头皮发紧。

“你不也明白吗?早晚有这么一天,就连拖延,都拖延不来的时候。”晏江何竟伸出手,拍了下张淙的背心,“尽人事,听人命。”

“不是听天命吗?”张淙下意识问道,声音很低。

“谁听那玩意儿。”晏江何笑了,“就听人命,听老头自己的命。他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他想回家,不想住院,你知道吧。”晏江何说,“张淙,你老大不小了,别总让别人惯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