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起大落,这是许沅混乱的脑海中唯一还能想起的词。
夜色弥漫,煞是迷人。
严锐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喘息。
许沅眼睛一眨不眨,脸色绯红,唇齿间还留有严锐的味道,脑中一片空白。
“严锐……”
“别说话。”严锐嗓音有些嗡,听着很温柔,像是吸满水的海绵一样,他闭着眼,睫毛沾染了潮湿,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后颈,又眷念地摩擦着她的额头,对她进行无声的安抚。
顿时许沅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不说就不说吧。
无论多华丽的辞藻在此刻,都会稍显无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严锐终于缓了过来,他身体不再僵硬难耐,他微微拉开一点距离,让两人能看清彼此的眼睛,和那些微妙的表情。
许沅曾无数次沉醉于他这双眼睛,内双,眼皮单薄,眼尾上翘,浓黑的睫毛挺翘分明,多数时候眸光冷清,无情无欲,少数时候目光嘲讽,极其个别时刻,眼神会很凶,像个悍匪,但此刻,大约属于极少数中的少数情况,他眼瞳外似乎覆盖着一弯荡漾的湖水,眼底发红,还有未褪去的情欲,和难以严明的柔和。
她能不知不觉地溺死在里面。
风声都静默了。
于是心跳声更加张狂。
许沅自己的,或者严锐的,她分不清,都交错在一起,分外催情。
现在要怎么办?要说些什么?她感觉自己的理智都被吻得离家出走了,只剩下不知所措。
她轻声问:“你还生气吗?”
严锐情绪很重,他无奈地笑,“你总是在这种时候想些奇怪的事,我没生气。”
撒谎,没生气你之前那么咄咄逼人?许沅暗暗腹诽。
又沉默了一阵,严锐叹息道:“我只是在感动。”
感动什么?她帮他还钱的事吗?
严锐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你在想什么?”
不告诉你。
许沅不甘示弱地反问,“你在想什么?”
严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说话,气势很强,但许沅也丝毫没有露怯,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会,严锐先笑了。
他俯下身环着她的脖子,趴在许沅肩头,笑得一颤一颤的,独留许沅凌乱不已,够了啊……严锐。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
你接下来说出来的话但凡不是我爱你,我都能砍死你。
他兀自笑了会,终于笑够了,因为声音带着笑意又很轻,所以很像是睡觉前,情人间缱绻的低语,他说:“许沅,你真的特别能憋。”
许沅眨眨眼,装傻:“我憋什么了?”
“各种事。”严锐站直了,闲适地靠在墙壁上,头微微垂着,刚好和她对视,“之前我一直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才肯和我坦白,等得都快要等不及了,后来又想……”
他声音消散在风里。
他们几乎在打明牌了。
“又想什么?”许沅心尖颤动,忍不住追问。
严锐轻笑,“又想再等等也可以,因为我也需要时间去解决自己的事情,毕竟如果我没办法光鲜地出现在你面前,那起码得做到不要负债累累。”
许沅微微惊讶,很意外严锐竟然会在意这些,她一直以为他对自己的处境很坦然。
她说:“我并不在意……”
“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我在意,我可以不在意别人知道我的家庭,也从未觉得这会是我人生的阻碍,但我不想在喜欢的女孩面前,看起来太狼狈,许沅,你明白吗?”
许沅宕机了,她木讷地摇摇头。
喜欢的女孩,是她吗?
严锐你能不能说明白,不要这么语焉不详。
可严锐却没再说下去,他总是这样,霸道地把控所有的节奏,让你心里七上八下胡乱猜测,最后陷入混乱,可偏偏许沅又对他气不起来。
他看了看时间,快零点了,差几分钟,他拿起了自己的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蛋糕来。
是生日蛋糕,上面还精心点缀着一个王冠,写着“许沅生日快乐”几个字。
在蛋糕拿出来的那一瞬间,许沅就怔住了,心脏开始自毁般跳动。
他果然记得,他没有忘记。
这个认知让她发狂,她要疯了。
今天晚上起起伏伏,反复折腾,她的神经现在就是一触即断的弦,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她的理智,摧毁她的过去的一切,她只想狠狠呐喊,最好能破碎在风里。
也许只有痛感才能让她感觉到真实,否则她会觉得这只是一场美梦。
严锐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单手拖着蛋糕,插上蜡烛,零点一过,他点燃蜡烛,“时间刚刚好,要给你唱生日歌吗?”
火红的光芒映照着他的脸,是暖色的。
“不用了。”许沅呆呆道。
“那直接许愿吧。”
许沅闭上眼。
如果时间无法停留在当下,那么,请将这一刻的欣喜,延续一生吧。
她睁开眼吹蜡烛,却觉得火光变得扭曲,似乎在闪躲,严锐伸出手,用指腹温柔地擦了擦她的眼下。
许沅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怔怔地哭,冰冷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滴落,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
为什么这么难过?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她内心燥热难耐,却流着冰凉的泪水?
可她同时也听见自己用克制到无情的语气说:“我很多年没有吃过生日蛋糕了,谢谢你严锐。”
过去,只有她在意自己,可孤单的生日,只会让人更加可怜,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她有坚强的外壳,这样就没人能够伤害她。
但现在,壳轻易地破碎了。
严锐静静地看着她,“我以后都陪你过生日。”
以后?你知道以后代表着什么吗?她突然有点恨,她意识到如果快乐只是一时的,那她宁愿不要,如果拥有了还会失去,那一开始就不要拥有。
如果没有贯彻到底的决心,就千万不要给人承诺,不要打破她欺骗自己的伪装,却又不给温暖的火光。
否则她会恨他。
许沅终于开始哽咽,但依旧强撑着,她眨眨眼睛,让视野更清楚,“严锐,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以后是多久?”
“以后是一辈子。”
“……”
“你喜欢我吗?”
“是。”
“那……?”
“那就在一起吧。”严锐低声道。
他们仿佛在聊一道题,这道题在彼此的推拉中得出了在一起的唯一答案。
那就在一起吧,许沅想看清他的表情,可眼泪却更加汹涌。
“你答应我了吗?”严锐问。
许沅声带发紧,说不出话来,她只能怔怔地点头。
“那就再正式地来一次吧。”
再来一次什么?
许沅没有机会问出口。
严锐突然吹灭了还在燃烧的生日蜡烛,失去唯一这点微弱的火光,黑暗卷土重来,严锐单手揽着许沅的后脑,按着她迎向自己,他低头,温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从眼底到下颌,最后唇齿交融,不同于初次的浅尝辄止,他温柔又耐心地与她厮磨,夺去她所有呼吸,与她抵舌纠缠。
最后分开时,他们的气息都已凌乱不堪。
许沅终于止住了泪水,这让她可以看清眼前的人,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唇舌的触感那样鲜明,那是严锐。
而他俯身在她耳际低低地笑,说:“生日快乐,许沅。”
她此生都将铭记这一刻的心动。
像是某种神秘的咒语,从此以后,快乐也常与她相伴了。
*
他们在灯塔上吃完了蛋糕,然后就动身回了酒店,太晚了,严锐明天还要考试。
许沅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间,杨灿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她打开浴室的小灯照镜子,眼睛哭得通红,水光潋滟,因为最后那个绵长的吻,她嘴唇有点充血,简直鲜艳欲滴。
看起来一副惨遭蹂躏的凄惨样。
心情有点复杂。
她记得严锐还挺人模狗样的。
真不公平。
她洗了把脸,蹑手蹑脚地上了床,睁着眼睛躺了会,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事实上身体已经很疲惫,反而睡得很快,只是她困于梦里,反复回味灯塔上发生的一切,醒来只觉得白睡了一场。
杨灿看见她的状态吓了一跳。
许沅只能用做了一晚上噩梦搪塞了过去。
洗漱完她们出门去吃早饭,一打开门就看见严锐站在门口等,他手里拿着手机正在打字,看见许沅出来又删了。时间还早,除了他们三没别人。
许沅愣住了,当然比她更愣的是杨灿。
严锐把手机放进兜里,问:“搞完了?”
许沅愣愣地点头。
“那一起去吃早饭?”
许沅点头。
于是严锐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旁若无人地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杨灿:?????什么情况?!
她愣了愣,震惊地捂住嘴,严锐,许沅?他们?我天,这是不花钱能知道的事吗???
被严锐牵着的许沅也一脸懵,直到两人都进了电梯,她看着走廊里呆若木鸡的杨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干!什!么!她一言难尽地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他们还在读高中,谈个恋爱不至于搞得这么嚣张吧?
许沅轻咳两声,抽了抽手,小声提醒:“严锐,酒店有老师。”
严锐没有想松手的意思,“我知道,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分寸,杨灿那么大个人您看见了吗?
她一想到等会儿怎么跟杨灿解释就头疼。
楼层逐渐下降,许沅心里越来越忐忑,严锐问:“你等会什么安排?”
许沅道,“待在酒店,等你们考完就回去吧。”
“嗯,我有个快递寄到酒店,写了你的号码,你到时候留意收一下。”
“哦,好。”她有些心不在焉,等会儿不会遇到老师吧?
一楼了,赶在门开前,许沅把手抽了回来,若无其事地和严锐一起走出去,两人没有一桌吃饭,严锐去了男生那边,许沅独自坐着,杨灿下来后,坐到了她的对面。
许沅张了张嘴,杨灿立马道:“我都懂,都知道,回房间说。”
真贴心,想落泪。
许沅感激地猛点头。
吃完饭,严锐他们就要出发去考试了,许沅和杨灿准备回房间,可走到一个死角的时候,严锐却突然追上来,不由分说拉着许沅进了无性别卫生间。
杨灿:???我上辈子杀人了?
进了卫生间关上门,许沅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严锐拉着手臂翻过来,按在门上,然后他垫着许沅的后脑,俯身亲下来。
许沅脑子顿时就“轰”了一下,早上,他的唇也是凉的。
“张嘴。”他微微离开,贴着她的嘴唇,低声笑道。
他这因为情欲而嘶哑的声音,真的性感死了,妈的,许沅脸如火烧,昨晚大概是情绪太亢奋,无暇他顾,这会儿突然找回了成倍的真实感,全身上下的毛孔都拼命张开,冒着热气。
这个人已经是她男朋友了啊。
满足得想落下泪来。
严锐揽着她的背让两人更贴近,许沅顺势抱住他,仰头迎合,严锐又亲下来,勾着她的舌头,加深了这个吻。
大早上的,真的……过于刺激了。
直到两人气息都开始粗重,严锐才放开她。
他笑得更愉悦了点,轻声道:“我今天早上起来,突然不确定昨晚上是不是做了个梦。”
许沅眨眨眼,原来严锐也会怀疑那是梦?
“所以我就来确认一下。”
许沅问他:“那是梦吗?”
严锐又轻啄了一下她,“不是,挺真实的。”
值了,真的,许沅别无所求。
严锐又问:“你是不是还没祝我考试顺利?”
许沅被他亲得有点找不到北,顺着他说:“祝你考试顺利。”
他轻轻地挠了挠她的头发,笑道:“我走了,快递记得收,给你的生日礼物。”
快递?什么快递?谁还顾得上快递?
许沅头重脚轻地走出来,杨灿还居然还在等她,两人对视一眼,又不好意思地瞥过头去,一切尽在不言中。
严锐走后不久,他那个快递就到了,直接送到了房门门口,挺小的一个东西。
杨灿也凑过来好奇地看。
许沅拆开层层包装,拆出来一个精美的盒子,一打开,两人都愣住了。
是一枚戒指。
许沅感觉自己的心都不会跳了,他比她想象中还要认真,好像在开始之前,就想好了结局。
还会有比严锐的决心更动人心魄的东西吗?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