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七章 禁忌手术
回到H国首都，郑民京与海警负责人联系，海警没有传回有价值的信息。郑民京征询林衡和谷雨的意见，是和他一起赶往麻浦区，还是回酒店休息。
林衡告诉谷雨，他与裴勇浩有约，希望她回酒店休息。谷雨回程路上已经休息两个多小时，并不想一个人返回酒店，于是和郑民京一众人赶往麻浦区。
麻浦区位于H国首都偏西方向，出事的人家位于西桥洞一条巷子最里面，普通的独门小院。
跟着郑民京走进小院，谷雨快速打量四周，院子东西两侧靠墙各开辟出一块狭长方形的花圃，许是寒冬腊月，花圃里并没有花，而是堆着几个栩栩如生的小个子雪人。院子里并无明显异常，院墙墙头也没有明显的翻越痕迹。
郑民京和谷雨一前一后走进房门，玄关左边是鞋柜，左边是临时衣帽架，鞋柜干净，衣帽架整齐，看得出主人很爱干净。
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死亡的祖孙三代，一家六口，围坐于沙发各处，或坐或半躺，神色安宁，似在熟睡。
谷雨看向六口人身边的物品，沙发中央茶几上有几个散落的切块水果，一盒餐巾纸，地面没有明显呕吐物，空气中没有呕吐物腐败味，她看向快步走向郑民京的年轻警员，“你们进来的时候，可有检查厨房天然气？”
郑民京快速翻译。
年轻警员很有经验，很会抓重点，没说一句废话，“天然气是关闭状态，厨房窗户是开的，厨房门是紧闭的。打开厨房门时没有甲烷气味，一氧化碳中毒的可能性低。客厅茶几上的水果和厨房厨余物品已经送检，目前尚未出结果，尚不知道是不是食物中毒。”
郑民京翻译之后，年轻民警直接向郑民京简略现场汇报，语言不通，谷雨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但也不想再开口问，她不想影响他们搜查的进度和时效。走到六个死者前，挨个看向六名死者，衣物整齐，裸露在外的皮肤均无明显外伤，脸上没有痛苦之色，看样子是在不知不觉间死亡的。
谷雨看向客厅窗户，每一扇都紧紧关闭着，密闭性很好。收回目光，走向朝阳的那间卧室，门窗完好，窗户关闭。她退出房间，向第二间卧室走去，仍旧只是查看窗户，第二间和第一间一样，密闭性良好。第三间卧室，和前两间一样，也是窗户紧闭，谷雨不禁皱眉，猜错了？
“想证实什么？”谷雨身后，郑民京走进卧室，站在她身侧，“怀疑气体中毒？”
毫无证据支撑的推测，他又不是队里的同事，谷雨不想说出自己的怀疑。正欲搪塞过去，突然发现窗外窗台积雪厚度有些异样，快步走到窗边。窗户是常见的推拉窗，这种窗户窗台外无法放置东西，不然推窗时会推掉。
谷雨仔细观察窗户锁扣，“这窗子是从外面关上的。”
郑民京来到她身边，仔细看几眼，赞同谷雨的说法，“确切地说，这锁扣是被人在外面用外力撞击才落下的。”
“所以，这扇窗子曾经开过，后来被人从外面关上了。”谷雨转身走出卧室，来到对面的卫生间。和她猜测的一样，卫生间窗户留有缝隙。
谷雨快速返回，迎向跟着她过来的郑民京，“郑警官，帮我问你们的人，他们进来时，卫生间、刚才那间卧室还有厨房是不是开着门的？”
郑民京已猜出谷雨的意思，叫来刚才那个年轻警员。两人快速交流之后，郑民京看向谷雨的目光不自觉流露着赞赏，“卫生间和卧室门都是开着的，厨房门是关着的，天然气阀门只能从室内打开关闭，在外面通过窗子不能开关。我们的人来时，客厅温度很底。”
“有多低？”
“和室外没什么两样。”
室外六个人穿着都是薄款家居服，室内供暖正常，除了厨房，其他房间所有窗子关闭，室温不应那么低。既然低，肯定有原因。她越发确定她的推测是正确的，“解剖时，建议重点关注胃部血管，看胃部出血点是否沿着胃壁血管分布，再看看胃部出血点颜色。还有他们腰部的深层肌肉，看有没有大片状的出血。”
这已不是普通刑警能掌握的知识，郑民京已从赞赏转为膜拜，林衡相中的女人，果然不是普通人，“固态干冰让他们中毒的同时，也会直接冻伤他们？！”
“现场证据和他们自己的身体会告诉我们真相。”谷雨重新返回客厅，来到年纪最大的老夫妇身前，“这六个人死因或许是不一样的。有可能是气体中毒，也有可能是固态干冰化为气体时发生急剧降温，中毒致死之前先行冻死。”
“用干冰杀人，又能准确地控制通风时间。凶手这么专业，还能把干冰顺利带过来放进这一家，说明他工作或生活中能时常接触到干冰。”郑民京边说边招手叫来年轻警员，“排查所有能接触到干冰的人员，检查所有地方干冰的销售数量和使用记录……。”
现场勘查已近尾声，警员们开始整理物证和设备。谷雨转身走出去，来到院子里，绕到后院，站在窗台积雪异常的窗户外。果然，虽然痕迹不明显，但还是能看得出从窗户到院墙之间有人走过。
谷雨抬眼看向墙头，对应脚印的地方，墙头积雪高度略矮于其他地方。很明显，翻越墙头的人运动能力很好，如果昨晚风大雪疾，墙头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谷雨转身准备返回前院，手机突然鸣响。看来电人是林耀东，接通，还未及开口，林耀东急吼吼地声音就传过来，“谷小雨，是不是谷小雨？”
谷雨微愣，“你打我的电话，不是我是谁。”
“你没和林队在一起？”林耀东声音平稳下来，“你没受伤吧？！”
“没在一起。我也没受伤。”谷雨隐约觉得有事发生，“大东，你为什么这么问?你和林队没联系上？”
“我打他电话，是别人接的。说他正做手术，不能接电话。谷雨，你没和林队在一起，应该不是林队受伤，是他在给别人做手术，是吗？”林耀东问得小心翼翼，显然他十分担心担心林衡。
谷雨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早上基恩那通电话，禁忌手术，到底是什么手术？她迅速挂断电话，拨打林衡的手机，响了很多声之后，电话被接通，对方显然知道语言肯定不通，直接选择英语，“这是林衡的电话，请问有什么事？”
“让他接电话。”这是今天早上那个男人，裴勇浩，知道赵垚的存在，应该是林衡五年前就认识的朋友。
“他在做手术，请您五个小时后再联系他。”
“他给别人做手术，是吗？”明明听基恩说过，明明知道林衡没受伤，谷雨还是忍不住亲口确定。
“呃……对不起，是我没有表达清楚，是林衡给别人做手术。”
“什么手术？”禁忌手术是什么手术，基恩知道的，林衡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做？
“这个不太方便告诉你。”
“或许，我需要给基恩打电话，毕竟是他把林衡的联系方式告诉你的。”只接过一通来电，谷雨并没有记住基恩的电话。
“你是和林衡住一个房间的女人？！他找了你五年，你现在和他同居了？！”电话那端，裴勇浩不仅没回答她的问题，还问谷雨一堆问题。
“告诉林衡，我先回国了。再见。”对方应该是八卦男，如果是想四两拨千斤搪塞她，根本不会说林衡要做手术。谷雨在赌，赌裴勇浩会马上告诉她。
“开颅手术。”
普通开颅手术怎么可能是禁忌手术，谷雨的心瞬间失了稳，脑子一片空白，她没觉察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是不是脑移植？！”
“呃……林衡告诉你了？！对不住，他本来不愿做这种手术，可那倒霉催的病患和我有点亲戚关系……。”
裴勇浩又说了什么，谷雨压根没有听见。林衡去做这个手术很有可能是因为她，他希望从这个手术中知道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谷雨没有发现郑民京过来，不知道她的脸色吓到了他。
“谷雨。”
谷雨沉溺于自己的思维里，林衡在这种时候还做这个手术，说明这个手术对他很重要。他想比对术后症状？还是他想解决她的头疼顽症？又或是，他想知道脑干细胞的供者是否能够主宰手术人的思想？一股子阴冷骤然窜上谷雨的脊背，她整个人颤栗起来。
“谷雨。”郑民京皱眉，抬手，去拍谷雨的肩膀，想拉回她的思绪。
谷雨下意识地反应，反手扣着郑民京手臂，利落地一个过肩摔。
郑民京一时不察，被谷雨摔过去，好在反应够快，落地时脚点用力，轻松一个翻越，避开雪地上嫌疑人的雪地减层脚印，和谷雨对面对站定，“好身手。”
谷雨醒过神，赶紧道歉，“不好意思，跑神了。”
郑发京看一眼谷雨尚未挂断的电话，“需要帮助吗？”
“能否帮我查一个人？”
“谁？”
“裴勇浩。有可能是医生。”
“SE裴氏医院院长？裴氏集团的大儿子，五年前圣路易士HSD大学毕业后回国，接手集团医疗系统，今年30岁。”
“应该是他。”
“一个月前，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发生车祸，请遍世界名医，至今昏迷不醒。”说起裴家，郑民京如数家珍，“这个家族每隔一阵子就会出一些不大不小的事，你想查哪方面？”
也是车祸，也是昏迷不醒。谷雨的心沉到谷底，“谢谢，不用查了。我先回酒店，胡家兄妹有消息请您及时告诉我。”
“我安排人送你。”
“谢谢，不用了。我正好想看看H国街景。”
谷雨转身向外走去。SE裴氏医院应该不难找，她应该能找得到地方。
谷雨走出院子，沿着路踽踽前行，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再次鸣响。她这才想起，她忘记给林耀东回电话，接通，“林衡没受伤。你找到胡立夫了？！”
“庐州同行传来消息，淮南精神病医院，有个叫胡木的大夫。”
“有照片吗？”
“还没有发过来。据说，那位大夫虽然是医院的招牌，但却不是医院的在编医生，平常不上网不用智能手机，除了工作必须，和同事几乎零交流，医院公开资料和同事们都没有他的影像资料。谷小雨，如果他是胡立夫，这几年，在绿城医学院给患者做手术的人是胡立伟？”
“东哥，确定了再说。五个小时内，林队应该接不了电话，有急事，可以给我。”
“你去找他？”
“嗯。”
林耀东“哦”一声之后沉默，过了好一阵子突然叫一声，“谷小雨。”
谷雨静等，林耀东叫了一声却又沉默了，她不禁问：“东哥，怎么了？”
“没什么。注意安全。”林耀东快速说完，快速挂断电话。
谷雨满心狐疑，林耀东这家伙一幅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是什么？不过她心里有事，并不往深里想，走到巷子口，坐上一辆出租车，还好首都城市司机能用英语熟练对话，几乎没费什么功夫。
SE裴氏医院在H国首都江南区，谷雨一个小时之后到达医院楼下，下了出租车。还未及走进门诊大楼，林耀东电话又接入，接通，他急吼吼的声音传过来，“胡木正做外科手术，淮南同行委托他们院长安排手术室护士拍了视频，胡木和胡立夫长相一模一样。李队让我向林队汇报之后马上赶往淮南。视频发你手机上了，你给林队看看。”
说完，不待谷雨说话，就急吼吼地挂断电话。
谷雨走进门诊大楼，站在服务台旁，点开微信，找到视频，视频2分16秒,她点开视频。一间普通的手术室，一身绿色手术服的年轻大夫，带着医用口罩，看不到整个面部，不过眼睛很有特征，那是一双十分漂亮的桃花眼。谷雨曾仔细比对过胡立夫！五年前和现在照片，对这双眼睛很有印象。看清楚这双眼睛的那刹那，谷雨就肯定了，是胡立夫。视频进行到1分54秒，年轻大夫低头，他身旁的护士替他取下口罩，擦拭脸上的汗。擦完汗的那瞬间，年轻大夫似是察觉对面有人拍摄，突然抬脸，看向拍摄的人。
谷雨快速轻点暂停。画面定格，画面上的那张脸，天庭饱满，桃花眼，鼻梁略高，薄唇略抿。这胡木和胡立夫长得一模一样。
谷雨再度看向胡木的左眼，左眼上方皮肤光滑，没有疤痕。她比对过胡立夫五年前和五年后的证件照片，记得很清楚，因为左眼上方眼皮有陈旧性伤疤，胡立夫2014年5月15日做过面部微整手术，术后左右边眼皮双得不太一样，左边略窄，右边正常。
如果胡木就是胡立夫，绿城医学院的那位胡大夫就是胡立伟。胡家兄弟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兄弟情，胡立夫抛弃一切离开绿城，胡立伟而选择成为胡立夫的替身，替胡立夫工作，以胡立夫的身份照顾胡一凡。胡立夫为什么会抛下一切，五年前她的手术是谁做的，如果是胡立夫，供体脑干细胞摘除手术是谁做的？如果是胡立夫，他必然看到过被杀的赵垚？这是胡立夫放弃一切的原因，不是因为邬倩倩，而是因为赵垚被杀？不，不会是这样，胡立夫不会因为赵垚的死抛弃邬倩倩和胡家兄妹，除非有她猜不出的原因……。
五年前的手术是谷雨心里的结，现在这个结没打开，又出现了新的结。谷雨没发觉她心里胡乱了，人又一次魔怔了。
“美女，需要帮助吗？”服务台的导购问谷雨。
谷雨没听懂，但她回神了。她用英语说声“报歉”，然后拨打林耀东的电话，“找到胡木，马上安排他和胡立伟的STR分型检验。有结果马上告诉我。”
说完，不等林耀东开口，直接挂断电话，然后拨打林衡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裴院……阿衡，你做完手术了？”
林衡语速比平常稍快，“你要回国？发生什么事了？”
“找到胡立夫了，他在淮南精神病医院。你做完手术了？”
“还没有。”
“我想先回国。”没有看到视频之前，想回国只是吓唬裴勇浩的说辞，现在想回国，是真的想回去，她想亲口去问胡立夫五年前的手术。她心里清楚，现在这种时候她不应该回国，但不解开心里的疙瘩，她的情绪会影响她工作的状态。
“等我。丫头。”
“还要几个小时？”
“最多三个半。”
“好。我等你，你安心手术。”手术正进行，一条人命就在林衡手中。虽然心里极度不舒服，谷雨并不想影响林衡的情绪。
隐约听见救护车鸣笛声，这丫头在医院？林衡呼吸微窒，“你现在在哪？”
“我和郑民京在一起。你先忙，我……。”
“谷雨，听清楚。马上和孙队联系，第一，让他发布消息，消息内容是‘疑似绿城知名脑外专家胡大夫蜗居淮南某医院’，转告孙队，一定要把这则消息炒热，最好达到全网讨论全民热议。第二，让孙扬以飓风名义和淮南GAJ联系，绿城市局的人没到之前，先把胡立夫‘保护’起来。我这边还需要三个小时，在酒店等我。”说完，不等谷雨再开口，林衡直接挂断电话。小丫头推理能力不比他弱，如果她在医院，必然就是SE裴氏医院，给她找点事做，独自待着，容易胡思乱想。
谷雨转身走出门诊大堂，顺着人行通道走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找出孙扬的电话，拨过去。孙扬那边许是有事，并没有及时接通。一分钟后，孙扬拨回，“你们那边有消息了？”
“没有。”谷雨简洁说一遍胡家兄妹在H国的情况和胡立夫很有可能藏身淮南精神病医院，然后把林衡的想法详细地转述给他，“林队希望把这则消息炒热，最好达到全网讨论全民热议。”
“他没告诉你，他已经归队，你现在也已借调到飓风，还叫他林队？”
“孙队。”谷雨改口。
电话那端，孙扬噎了一噎，有点适应不了谷雨的脑回路，“谷雨，我想他更喜欢听你叫他阿衡。”
“……。”谷雨默了一默。
“那小子呢？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说。”
“他……和郑民京讨论案情。”这种时候接受私人请托去做手术，即使对方是像家长一样的孙扬，谷雨还是下意识想替林衡掩饰。
电话那端，孙扬沉默数秒，“等你回来，咱俩好好聊聊。”
“聊什么？”
“林衡。”
“……？”林衡有什么好聊的。
“聊他为什么离开飓风，为什么去学医，为什么对亲情那么执着。谷雨，你如果见过他刚进飓风时的样子，你就会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一直想尽办法保留他的警籍。”孙扬难得郑重，“做警察是他少年时代的梦想，即使放下，也应该心无负担的放下。”
“好。”
“我这边安排发布消息，你俩做好两手准备。”
“好。”
胡立夫身在淮南的消息一旦公布，所有接受过绿城医学院胡立夫手术的人的质疑，绿城医学院会首先被患者推到风口浪尖。为了解决难题，绿城医学院会以医院名义发布消息或者直接召开发布会，会向患者和网民证明，这五年在绿城医学院的人是胡立夫本人，而且胡大夫做过的手术都很完美。这时候，淮南精神病医院的患者家属会暴出胡立夫在他们医院已工作数年的言论，紧接着驿城等城市会跟着发声。最终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都会知道，这五年，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胡立夫，一个在绿城医学院，一个游荡在各地的医院。这样，最终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人是胡立夫。全网讨论全民热议，胡立伟囚禁邬倩倩是为了胡立夫，胡立夫出现，他会怎么做？有两个可能，很大可能是冒险回国，还有另一个可能，会以赵立华和邬倩倩为人质交换胡立夫。
谷雨脑中思绪不停，没发觉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随风而下。直到一片雪飘落到眼睫之上，她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转身返回门诊楼。
站在门诊大堂服务台旁，谷雨再度拨打林衡的电话，这一次对方接听的并不快，接通之后，说出的话颇有些无可奈何，“刚才不是已经和林衡通过话了吗，为什么还要打来，你明明知道他现在不方便接听。”
“我找你。我在门诊楼一楼服务台，要去什么地方找你。”
“你真在医院？！等着，我去找你。”
十几分钟之后，一身得体西装的年轻男子从外面走来，看着谷雨，含笑打招呼，“谷雨？！”
今天早上谷雨只看到裴勇浩的背影，当时的裴勇浩好像穿着一件驼色大衣，是眼前这个男子吧？谷雨不确定，所以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我是谷雨。”
“我是裴勇浩，林衡的校友，手术室在病房区，你可以在我那边的办公室等他。”裴勇浩边说边把林衡的手机递给她，“他交待，所有来电我都要接，紧急事项让来电人联系你，不太紧急的等他忙完再回复。”
谷雨接过手机，“好。”
从门诊楼到病房区，驱车八分钟。到达病房区，乘电梯来到十九楼，来到院长办公室。谷雨坐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着给她泡茶的裴勇浩，“明知道是禁忌手术，为什么还要做？”
裴勇浩放下手中茶具，拿起办公室上的笔记本，放在谷雨身前的茶几上。笔记本屏幕上的画面是手术室门口，数十个人或站或坐等在手术室外，“看见右边坐着的人了吗？”
那是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正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谷雨也看向屏幕里的手术室门，他在里面！正在执刀做脑移植手。
“你母亲？！”
“继母。我五岁的时候我妈就不在了。我是她带大的，手术室躺着的是她亲儿子。”裴勇浩把茶放在笔记本旁边，坐在她对面，“养育之恩，总得报答。”
“全脑移植？”
“脑额叶受损，脑神经干细胞移植。”
和她一模一样，车祸导致脑额叶受损，昏迷时接受脑神经干细胞移植，而当时事并不知道自己将接受什么。谷雨苦笑，“你和林衡是同学，他能做，你不能做？”
“这种手术不是谁都能拿得下来的。况且报恩这种事，100%成功才算是。我没有100%的把握，不能冒险。”
“害怕承担责任？”
裴勇浩看向笔记本，其实从他那方向是看不到屏幕的，“怕我母亲伤心。”
“做之前，问过你弟的意见吗？”
裴勇浩像看傻子一样看向谷雨，“如果能问，我干吗请林衡来做手术。你什么意思？”
“这种手术既然能做，为什么会被看作禁忌手术？”
裴勇浩愣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你弟弟手术成功醒来，他不是他了，他该怎么办，你母亲难道不会伤心吗？”
“怎么可能？只是脑神经干细胞移植，即使有供体的残存记忆，也不会成为他思想的主宰。”
“你能确定？”残存记忆？她脑中那些记忆只是赵垚的残存记忆？
“世界医学没有这种手术的公开资料，我怎么可能确定。谷雨，你为什么会问这些？”
“如果醒来之后他没有他以前的记忆，只有供体的记忆，你怎么办？”如果前面的一连串问题是谷雨想从裴勇浩这里找到答案，那么这一句就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裴勇浩被问住了，很久之后才又开口，“可能性不大。”
“万一出现这种结果呢。”
裴勇浩沉默了。
谷雨也沉默了。她这是干什么，想阻止这场手术？不，她没有权利这么做，她不是裴家弟弟的亲属，不是可以决定裴家弟弟做不做手术的人。
“谷雨，林衡同意做这个手术，是有原因的，是吗？”裴勇浩突然抬头，认真地观察谷雨脸上的神色。
“不，没有。既然是禁忌手术，我就不太希望他做，毕竟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工作。”谷雨把笔记本推到裴勇浩面前，然后拿起茶杯起了身，站在落地窗前，望向窗外纷扬的大雪。
裴勇浩盯着笔记本屏幕，再度沉默。十几分钟之后，他突然开口，“谷雨，麻烦你先去休息室等一会儿，我要和我母亲谈一谈。”
谷雨点点头，端着茶杯走进左侧的休息室。休息室面积不小，不过她并没有休息的意思，缓步走到落地前，再度望向窗外。
林衡告诉谷雨，他与裴勇浩有约，希望她回酒店休息。谷雨回程路上已经休息两个多小时，并不想一个人返回酒店，于是和郑民京一众人赶往麻浦区。
麻浦区位于H国首都偏西方向，出事的人家位于西桥洞一条巷子最里面，普通的独门小院。
跟着郑民京走进小院，谷雨快速打量四周，院子东西两侧靠墙各开辟出一块狭长方形的花圃，许是寒冬腊月，花圃里并没有花，而是堆着几个栩栩如生的小个子雪人。院子里并无明显异常，院墙墙头也没有明显的翻越痕迹。
郑民京和谷雨一前一后走进房门，玄关左边是鞋柜，左边是临时衣帽架，鞋柜干净，衣帽架整齐，看得出主人很爱干净。
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死亡的祖孙三代，一家六口，围坐于沙发各处，或坐或半躺，神色安宁，似在熟睡。
谷雨看向六口人身边的物品，沙发中央茶几上有几个散落的切块水果，一盒餐巾纸，地面没有明显呕吐物，空气中没有呕吐物腐败味，她看向快步走向郑民京的年轻警员，“你们进来的时候，可有检查厨房天然气？”
郑民京快速翻译。
年轻警员很有经验，很会抓重点，没说一句废话，“天然气是关闭状态，厨房窗户是开的，厨房门是紧闭的。打开厨房门时没有甲烷气味，一氧化碳中毒的可能性低。客厅茶几上的水果和厨房厨余物品已经送检，目前尚未出结果，尚不知道是不是食物中毒。”
郑民京翻译之后，年轻民警直接向郑民京简略现场汇报，语言不通，谷雨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但也不想再开口问，她不想影响他们搜查的进度和时效。走到六个死者前，挨个看向六名死者，衣物整齐，裸露在外的皮肤均无明显外伤，脸上没有痛苦之色，看样子是在不知不觉间死亡的。
谷雨看向客厅窗户，每一扇都紧紧关闭着，密闭性很好。收回目光，走向朝阳的那间卧室，门窗完好，窗户关闭。她退出房间，向第二间卧室走去，仍旧只是查看窗户，第二间和第一间一样，密闭性良好。第三间卧室，和前两间一样，也是窗户紧闭，谷雨不禁皱眉，猜错了？
“想证实什么？”谷雨身后，郑民京走进卧室，站在她身侧，“怀疑气体中毒？”
毫无证据支撑的推测，他又不是队里的同事，谷雨不想说出自己的怀疑。正欲搪塞过去，突然发现窗外窗台积雪厚度有些异样，快步走到窗边。窗户是常见的推拉窗，这种窗户窗台外无法放置东西，不然推窗时会推掉。
谷雨仔细观察窗户锁扣，“这窗子是从外面关上的。”
郑民京来到她身边，仔细看几眼，赞同谷雨的说法，“确切地说，这锁扣是被人在外面用外力撞击才落下的。”
“所以，这扇窗子曾经开过，后来被人从外面关上了。”谷雨转身走出卧室，来到对面的卫生间。和她猜测的一样，卫生间窗户留有缝隙。
谷雨快速返回，迎向跟着她过来的郑民京，“郑警官，帮我问你们的人，他们进来时，卫生间、刚才那间卧室还有厨房是不是开着门的？”
郑民京已猜出谷雨的意思，叫来刚才那个年轻警员。两人快速交流之后，郑民京看向谷雨的目光不自觉流露着赞赏，“卫生间和卧室门都是开着的，厨房门是关着的，天然气阀门只能从室内打开关闭，在外面通过窗子不能开关。我们的人来时，客厅温度很底。”
“有多低？”
“和室外没什么两样。”
室外六个人穿着都是薄款家居服，室内供暖正常，除了厨房，其他房间所有窗子关闭，室温不应那么低。既然低，肯定有原因。她越发确定她的推测是正确的，“解剖时，建议重点关注胃部血管，看胃部出血点是否沿着胃壁血管分布，再看看胃部出血点颜色。还有他们腰部的深层肌肉，看有没有大片状的出血。”
这已不是普通刑警能掌握的知识，郑民京已从赞赏转为膜拜，林衡相中的女人，果然不是普通人，“固态干冰让他们中毒的同时，也会直接冻伤他们？！”
“现场证据和他们自己的身体会告诉我们真相。”谷雨重新返回客厅，来到年纪最大的老夫妇身前，“这六个人死因或许是不一样的。有可能是气体中毒，也有可能是固态干冰化为气体时发生急剧降温，中毒致死之前先行冻死。”
“用干冰杀人，又能准确地控制通风时间。凶手这么专业，还能把干冰顺利带过来放进这一家，说明他工作或生活中能时常接触到干冰。”郑民京边说边招手叫来年轻警员，“排查所有能接触到干冰的人员，检查所有地方干冰的销售数量和使用记录……。”
现场勘查已近尾声，警员们开始整理物证和设备。谷雨转身走出去，来到院子里，绕到后院，站在窗台积雪异常的窗户外。果然，虽然痕迹不明显，但还是能看得出从窗户到院墙之间有人走过。
谷雨抬眼看向墙头，对应脚印的地方，墙头积雪高度略矮于其他地方。很明显，翻越墙头的人运动能力很好，如果昨晚风大雪疾，墙头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谷雨转身准备返回前院，手机突然鸣响。看来电人是林耀东，接通，还未及开口，林耀东急吼吼地声音就传过来，“谷小雨，是不是谷小雨？”
谷雨微愣，“你打我的电话，不是我是谁。”
“你没和林队在一起？”林耀东声音平稳下来，“你没受伤吧？！”
“没在一起。我也没受伤。”谷雨隐约觉得有事发生，“大东，你为什么这么问?你和林队没联系上？”
“我打他电话，是别人接的。说他正做手术，不能接电话。谷雨，你没和林队在一起，应该不是林队受伤，是他在给别人做手术，是吗？”林耀东问得小心翼翼，显然他十分担心担心林衡。
谷雨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早上基恩那通电话，禁忌手术，到底是什么手术？她迅速挂断电话，拨打林衡的手机，响了很多声之后，电话被接通，对方显然知道语言肯定不通，直接选择英语，“这是林衡的电话，请问有什么事？”
“让他接电话。”这是今天早上那个男人，裴勇浩，知道赵垚的存在，应该是林衡五年前就认识的朋友。
“他在做手术，请您五个小时后再联系他。”
“他给别人做手术，是吗？”明明听基恩说过，明明知道林衡没受伤，谷雨还是忍不住亲口确定。
“呃……对不起，是我没有表达清楚，是林衡给别人做手术。”
“什么手术？”禁忌手术是什么手术，基恩知道的，林衡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做？
“这个不太方便告诉你。”
“或许，我需要给基恩打电话，毕竟是他把林衡的联系方式告诉你的。”只接过一通来电，谷雨并没有记住基恩的电话。
“你是和林衡住一个房间的女人？！他找了你五年，你现在和他同居了？！”电话那端，裴勇浩不仅没回答她的问题，还问谷雨一堆问题。
“告诉林衡，我先回国了。再见。”对方应该是八卦男，如果是想四两拨千斤搪塞她，根本不会说林衡要做手术。谷雨在赌，赌裴勇浩会马上告诉她。
“开颅手术。”
普通开颅手术怎么可能是禁忌手术，谷雨的心瞬间失了稳，脑子一片空白，她没觉察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是不是脑移植？！”
“呃……林衡告诉你了？！对不住，他本来不愿做这种手术，可那倒霉催的病患和我有点亲戚关系……。”
裴勇浩又说了什么，谷雨压根没有听见。林衡去做这个手术很有可能是因为她，他希望从这个手术中知道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谷雨没有发现郑民京过来，不知道她的脸色吓到了他。
“谷雨。”
谷雨沉溺于自己的思维里，林衡在这种时候还做这个手术，说明这个手术对他很重要。他想比对术后症状？还是他想解决她的头疼顽症？又或是，他想知道脑干细胞的供者是否能够主宰手术人的思想？一股子阴冷骤然窜上谷雨的脊背，她整个人颤栗起来。
“谷雨。”郑民京皱眉，抬手，去拍谷雨的肩膀，想拉回她的思绪。
谷雨下意识地反应，反手扣着郑民京手臂，利落地一个过肩摔。
郑民京一时不察，被谷雨摔过去，好在反应够快，落地时脚点用力，轻松一个翻越，避开雪地上嫌疑人的雪地减层脚印，和谷雨对面对站定，“好身手。”
谷雨醒过神，赶紧道歉，“不好意思，跑神了。”
郑发京看一眼谷雨尚未挂断的电话，“需要帮助吗？”
“能否帮我查一个人？”
“谁？”
“裴勇浩。有可能是医生。”
“SE裴氏医院院长？裴氏集团的大儿子，五年前圣路易士HSD大学毕业后回国，接手集团医疗系统，今年30岁。”
“应该是他。”
“一个月前，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发生车祸，请遍世界名医，至今昏迷不醒。”说起裴家，郑民京如数家珍，“这个家族每隔一阵子就会出一些不大不小的事，你想查哪方面？”
也是车祸，也是昏迷不醒。谷雨的心沉到谷底，“谢谢，不用查了。我先回酒店，胡家兄妹有消息请您及时告诉我。”
“我安排人送你。”
“谢谢，不用了。我正好想看看H国街景。”
谷雨转身向外走去。SE裴氏医院应该不难找，她应该能找得到地方。
谷雨走出院子，沿着路踽踽前行，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再次鸣响。她这才想起，她忘记给林耀东回电话，接通，“林衡没受伤。你找到胡立夫了？！”
“庐州同行传来消息，淮南精神病医院，有个叫胡木的大夫。”
“有照片吗？”
“还没有发过来。据说，那位大夫虽然是医院的招牌，但却不是医院的在编医生，平常不上网不用智能手机，除了工作必须，和同事几乎零交流，医院公开资料和同事们都没有他的影像资料。谷小雨，如果他是胡立夫，这几年，在绿城医学院给患者做手术的人是胡立伟？”
“东哥，确定了再说。五个小时内，林队应该接不了电话，有急事，可以给我。”
“你去找他？”
“嗯。”
林耀东“哦”一声之后沉默，过了好一阵子突然叫一声，“谷小雨。”
谷雨静等，林耀东叫了一声却又沉默了，她不禁问：“东哥，怎么了？”
“没什么。注意安全。”林耀东快速说完，快速挂断电话。
谷雨满心狐疑，林耀东这家伙一幅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是什么？不过她心里有事，并不往深里想，走到巷子口，坐上一辆出租车，还好首都城市司机能用英语熟练对话，几乎没费什么功夫。
SE裴氏医院在H国首都江南区，谷雨一个小时之后到达医院楼下，下了出租车。还未及走进门诊大楼，林耀东电话又接入，接通，他急吼吼的声音传过来，“胡木正做外科手术，淮南同行委托他们院长安排手术室护士拍了视频，胡木和胡立夫长相一模一样。李队让我向林队汇报之后马上赶往淮南。视频发你手机上了，你给林队看看。”
说完，不待谷雨说话，就急吼吼地挂断电话。
谷雨走进门诊大楼，站在服务台旁，点开微信，找到视频，视频2分16秒,她点开视频。一间普通的手术室，一身绿色手术服的年轻大夫，带着医用口罩，看不到整个面部，不过眼睛很有特征，那是一双十分漂亮的桃花眼。谷雨曾仔细比对过胡立夫！五年前和现在照片，对这双眼睛很有印象。看清楚这双眼睛的那刹那，谷雨就肯定了，是胡立夫。视频进行到1分54秒，年轻大夫低头，他身旁的护士替他取下口罩，擦拭脸上的汗。擦完汗的那瞬间，年轻大夫似是察觉对面有人拍摄，突然抬脸，看向拍摄的人。
谷雨快速轻点暂停。画面定格，画面上的那张脸，天庭饱满，桃花眼，鼻梁略高，薄唇略抿。这胡木和胡立夫长得一模一样。
谷雨再度看向胡木的左眼，左眼上方皮肤光滑，没有疤痕。她比对过胡立夫五年前和五年后的证件照片，记得很清楚，因为左眼上方眼皮有陈旧性伤疤，胡立夫2014年5月15日做过面部微整手术，术后左右边眼皮双得不太一样，左边略窄，右边正常。
如果胡木就是胡立夫，绿城医学院的那位胡大夫就是胡立伟。胡家兄弟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兄弟情，胡立夫抛弃一切离开绿城，胡立伟而选择成为胡立夫的替身，替胡立夫工作，以胡立夫的身份照顾胡一凡。胡立夫为什么会抛下一切，五年前她的手术是谁做的，如果是胡立夫，供体脑干细胞摘除手术是谁做的？如果是胡立夫，他必然看到过被杀的赵垚？这是胡立夫放弃一切的原因，不是因为邬倩倩，而是因为赵垚被杀？不，不会是这样，胡立夫不会因为赵垚的死抛弃邬倩倩和胡家兄妹，除非有她猜不出的原因……。
五年前的手术是谷雨心里的结，现在这个结没打开，又出现了新的结。谷雨没发觉她心里胡乱了，人又一次魔怔了。
“美女，需要帮助吗？”服务台的导购问谷雨。
谷雨没听懂，但她回神了。她用英语说声“报歉”，然后拨打林耀东的电话，“找到胡木，马上安排他和胡立伟的STR分型检验。有结果马上告诉我。”
说完，不等林耀东开口，直接挂断电话，然后拨打林衡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裴院……阿衡，你做完手术了？”
林衡语速比平常稍快，“你要回国？发生什么事了？”
“找到胡立夫了，他在淮南精神病医院。你做完手术了？”
“还没有。”
“我想先回国。”没有看到视频之前，想回国只是吓唬裴勇浩的说辞，现在想回国，是真的想回去，她想亲口去问胡立夫五年前的手术。她心里清楚，现在这种时候她不应该回国，但不解开心里的疙瘩，她的情绪会影响她工作的状态。
“等我。丫头。”
“还要几个小时？”
“最多三个半。”
“好。我等你，你安心手术。”手术正进行，一条人命就在林衡手中。虽然心里极度不舒服，谷雨并不想影响林衡的情绪。
隐约听见救护车鸣笛声，这丫头在医院？林衡呼吸微窒，“你现在在哪？”
“我和郑民京在一起。你先忙，我……。”
“谷雨，听清楚。马上和孙队联系，第一，让他发布消息，消息内容是‘疑似绿城知名脑外专家胡大夫蜗居淮南某医院’，转告孙队，一定要把这则消息炒热，最好达到全网讨论全民热议。第二，让孙扬以飓风名义和淮南GAJ联系，绿城市局的人没到之前，先把胡立夫‘保护’起来。我这边还需要三个小时，在酒店等我。”说完，不等谷雨再开口，林衡直接挂断电话。小丫头推理能力不比他弱，如果她在医院，必然就是SE裴氏医院，给她找点事做，独自待着，容易胡思乱想。
谷雨转身走出门诊大堂，顺着人行通道走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找出孙扬的电话，拨过去。孙扬那边许是有事，并没有及时接通。一分钟后，孙扬拨回，“你们那边有消息了？”
“没有。”谷雨简洁说一遍胡家兄妹在H国的情况和胡立夫很有可能藏身淮南精神病医院，然后把林衡的想法详细地转述给他，“林队希望把这则消息炒热，最好达到全网讨论全民热议。”
“他没告诉你，他已经归队，你现在也已借调到飓风，还叫他林队？”
“孙队。”谷雨改口。
电话那端，孙扬噎了一噎，有点适应不了谷雨的脑回路，“谷雨，我想他更喜欢听你叫他阿衡。”
“……。”谷雨默了一默。
“那小子呢？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说。”
“他……和郑民京讨论案情。”这种时候接受私人请托去做手术，即使对方是像家长一样的孙扬，谷雨还是下意识想替林衡掩饰。
电话那端，孙扬沉默数秒，“等你回来，咱俩好好聊聊。”
“聊什么？”
“林衡。”
“……？”林衡有什么好聊的。
“聊他为什么离开飓风，为什么去学医，为什么对亲情那么执着。谷雨，你如果见过他刚进飓风时的样子，你就会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一直想尽办法保留他的警籍。”孙扬难得郑重，“做警察是他少年时代的梦想，即使放下，也应该心无负担的放下。”
“好。”
“我这边安排发布消息，你俩做好两手准备。”
“好。”
胡立夫身在淮南的消息一旦公布，所有接受过绿城医学院胡立夫手术的人的质疑，绿城医学院会首先被患者推到风口浪尖。为了解决难题，绿城医学院会以医院名义发布消息或者直接召开发布会，会向患者和网民证明，这五年在绿城医学院的人是胡立夫本人，而且胡大夫做过的手术都很完美。这时候，淮南精神病医院的患者家属会暴出胡立夫在他们医院已工作数年的言论，紧接着驿城等城市会跟着发声。最终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都会知道，这五年，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胡立夫，一个在绿城医学院，一个游荡在各地的医院。这样，最终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人是胡立夫。全网讨论全民热议，胡立伟囚禁邬倩倩是为了胡立夫，胡立夫出现，他会怎么做？有两个可能，很大可能是冒险回国，还有另一个可能，会以赵立华和邬倩倩为人质交换胡立夫。
谷雨脑中思绪不停，没发觉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随风而下。直到一片雪飘落到眼睫之上，她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转身返回门诊楼。
站在门诊大堂服务台旁，谷雨再度拨打林衡的电话，这一次对方接听的并不快，接通之后，说出的话颇有些无可奈何，“刚才不是已经和林衡通过话了吗，为什么还要打来，你明明知道他现在不方便接听。”
“我找你。我在门诊楼一楼服务台，要去什么地方找你。”
“你真在医院？！等着，我去找你。”
十几分钟之后，一身得体西装的年轻男子从外面走来，看着谷雨，含笑打招呼，“谷雨？！”
今天早上谷雨只看到裴勇浩的背影，当时的裴勇浩好像穿着一件驼色大衣，是眼前这个男子吧？谷雨不确定，所以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我是谷雨。”
“我是裴勇浩，林衡的校友，手术室在病房区，你可以在我那边的办公室等他。”裴勇浩边说边把林衡的手机递给她，“他交待，所有来电我都要接，紧急事项让来电人联系你，不太紧急的等他忙完再回复。”
谷雨接过手机，“好。”
从门诊楼到病房区，驱车八分钟。到达病房区，乘电梯来到十九楼，来到院长办公室。谷雨坐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着给她泡茶的裴勇浩，“明知道是禁忌手术，为什么还要做？”
裴勇浩放下手中茶具，拿起办公室上的笔记本，放在谷雨身前的茶几上。笔记本屏幕上的画面是手术室门口，数十个人或站或坐等在手术室外，“看见右边坐着的人了吗？”
那是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正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谷雨也看向屏幕里的手术室门，他在里面！正在执刀做脑移植手。
“你母亲？！”
“继母。我五岁的时候我妈就不在了。我是她带大的，手术室躺着的是她亲儿子。”裴勇浩把茶放在笔记本旁边，坐在她对面，“养育之恩，总得报答。”
“全脑移植？”
“脑额叶受损，脑神经干细胞移植。”
和她一模一样，车祸导致脑额叶受损，昏迷时接受脑神经干细胞移植，而当时事并不知道自己将接受什么。谷雨苦笑，“你和林衡是同学，他能做，你不能做？”
“这种手术不是谁都能拿得下来的。况且报恩这种事，100%成功才算是。我没有100%的把握，不能冒险。”
“害怕承担责任？”
裴勇浩看向笔记本，其实从他那方向是看不到屏幕的，“怕我母亲伤心。”
“做之前，问过你弟的意见吗？”
裴勇浩像看傻子一样看向谷雨，“如果能问，我干吗请林衡来做手术。你什么意思？”
“这种手术既然能做，为什么会被看作禁忌手术？”
裴勇浩愣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你弟弟手术成功醒来，他不是他了，他该怎么办，你母亲难道不会伤心吗？”
“怎么可能？只是脑神经干细胞移植，即使有供体的残存记忆，也不会成为他思想的主宰。”
“你能确定？”残存记忆？她脑中那些记忆只是赵垚的残存记忆？
“世界医学没有这种手术的公开资料，我怎么可能确定。谷雨，你为什么会问这些？”
“如果醒来之后他没有他以前的记忆，只有供体的记忆，你怎么办？”如果前面的一连串问题是谷雨想从裴勇浩这里找到答案，那么这一句就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裴勇浩被问住了，很久之后才又开口，“可能性不大。”
“万一出现这种结果呢。”
裴勇浩沉默了。
谷雨也沉默了。她这是干什么，想阻止这场手术？不，她没有权利这么做，她不是裴家弟弟的亲属，不是可以决定裴家弟弟做不做手术的人。
“谷雨，林衡同意做这个手术，是有原因的，是吗？”裴勇浩突然抬头，认真地观察谷雨脸上的神色。
“不，没有。既然是禁忌手术，我就不太希望他做，毕竟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工作。”谷雨把笔记本推到裴勇浩面前，然后拿起茶杯起了身，站在落地窗前，望向窗外纷扬的大雪。
裴勇浩盯着笔记本屏幕，再度沉默。十几分钟之后，他突然开口，“谷雨，麻烦你先去休息室等一会儿，我要和我母亲谈一谈。”
谷雨点点头，端着茶杯走进左侧的休息室。休息室面积不小，不过她并没有休息的意思，缓步走到落地前，再度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