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抱月宗突然跑出来搅局,他还是很有信心能够让师尊服服帖帖地,与他继续花好月圆琴瑟和鸣。
想到墨幽青还在那山洞中等着他,静渊海顿时失了跟他们继续缠斗的兴趣。
他双手两指交叉捏了一个诀,“禁锢之笼。”
一座金光闪闪的巨笼霎时间从天而降。
哪怕是时隔了一百年,这座圈禁玉长离到死的笼子,墨幽青也绝不会忘记。
她的瞳孔微微地收缩着。
不可能啊……
为什么会这样?
禁锢之笼为师兄所亲手打造,如何进行召唤,连她自己也亦是不懂。
静渊海满意地看着抱月宗众人在禁锢之笼中叫骂连天,只要伸出手企图去触碰笼子,那笼子自带的雷击过电技能便打得他们怀疑人生。
他转过头来,正好与水镜那端的墨幽青面面相对。
水镜陡然一黑,所有景象均消失不见。
不多时,墨幽青便见静渊海回来了,一缕缕鲜血缠绕着他的剑身,缓缓滴于地上。
她心中一紧,“你杀了他们?”
她好歹享受了抱月宗百年供奉,人跟一条狗相处久了都会不舍,哪怕当年她是外聘师叔祖,现在也成了真亲师叔祖。
“怎么会?他们也是我的同门,我多多少少会手下留情。”
静渊海撕下外袍的一角,慢慢地擦拭着自己的剑,又踢了踢脚下刚在山林中打杀的一只灰黑色野兔。
那兔子不知道自己为何突遭飞来横祸,颈上中了一剑,当真是死不瞑目。
“……又哪比得上师尊对自己的师兄下手。”
静渊海这番话戳到了墨幽青的痛处,她气得胸口又疼了起来:“日后师兄会听我解释。”
“呵……”静渊海冷笑起来,“师尊还想着飞升呢?”
墨幽青没办法对他硬来,只能真诚地恳求他:“渊海,求你放了我。”
“师尊,你想去哪儿?”
她顾不得他的嘲笑:“我只想飞升,师兄还在等我。”
“有我在这里,神界无人等你。”
静渊海“哗——”的一声将自己的剑插进土中,双手扶住墨幽青的肩膀,语气又复柔和,“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总是不愿意接受我?”
静渊海一向看似温柔,实则专制地强迫她接受他的一切,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开诚布公地与她交谈。墨幽青觉得这已经是一个难得的进步。
“因为我的心中并没有放下另一段感情,师兄还在神界等我。在没有断绝那段感情,心中还有那个人之前,我是不可能投入到第二段感情之中的。”
“哦?”静渊海挑眉,“那师尊的意思是说,只要与上一段感情彻底断绝了,心中对那个人彻底绝望了。就会开始考虑接受我了,是吗?”
墨幽青沉吟半晌:“那也……”
不一定吧。
除非他不是这么偏执变态,背后捅刀的话。
“那也可以?”静渊海自动脑补了她剩下的话,“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好了,那个人……根本就不记得你。”
墨幽青觉得心中有着不祥的预兆,若是师兄当真还记得自己,还挂念着自己,为何这百年之内,都没有降下一丝神迹?
“你……知道些什么?”
“师尊,你又知道些什么?”静渊海眼中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他的嘴角含着一丝恶作剧似的微笑,“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那我倒是跟你说个你不知道的。”
“我总是同你讲,我既是你的徒儿,也是你的师兄。你愿意把我当成师兄的替身,我便是师兄。可惜啊,你总是不相信。”
静渊海半跪下来,细细地抚摸着墨幽青的脸,如同摩挲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你为什么……”他叹气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伤感,“总是不相信呢?”
静渊海缓缓站起身来,“飞升那日,玉长离迟迟无法起身,本应身死神灭,后来怎么又回归神界了呢?”
墨幽青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然无法回答他,于是他便自问自答,“因为他的爱念,被彻底地剥除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墨幽青如遭雷击。
“你、你说什么?”
“太重了……”静渊海轻声喟叹道,“他对你的爱念太重了,只有剥除了爱念,他才能够飞升。”
“你是魔气聚集而成的妖,我是转世神君爱念汇合而成的妖,我们二人才是真正的同类。自玉长离飞升之后,短短数年之间,爱念便汇集成人形,又过百年修得妖丹,我便寻机拜入抱月宗门下。”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静渊海无限柔情地看着她,“我便是师兄。”
墨幽青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强自镇定道:“你不用编故事骗我,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在骗我。”
什么外门弟子,什么残废孤女,什么十年等待,静渊海这张嘴,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看着墨幽青仍然古水无澜的眼,静渊海终于少见的愤怒了起来,俯身双手端起她的脸,“你好好的看清楚,我若不是你的师兄,为何会长到这般的相像!”
墨幽青的齿间溢出一声笑,“长相么……也是可以投其所好的。”
玉长离在云浮大陆少年成名,其美貌和他的能力一样威名远扬,就算人物画卷不得其精髓,也仍然能从中窥见绝色轮廓。
妖物模拟其形,并非大难度。
“师妹,你当真不一样了。记忆中你只会在我的膝下缠磨夺我目光,”静渊海感慨万千,“而今你说话的模样,当真是十分的老成持重,像是一个真正的……师尊。”
听到静渊海接下来的话,墨幽青很快便笑不出来,“我为你精心准备的牢笼,后来却成为了我的葬身之所……”
即便身边没有第二个人,静渊海仍凑近她耳旁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愿被天地间其他灵物听去了曾经的糗事。
“你第一次采补师兄,失败了啊……师兄曾经日日敲木鱼的棒槌,离开人世了之后,你就再未用过了吧。”
静渊海所说之事,皆是除了她与玉长离之外,绝无第三个人知道的隐秘。
玉长离自然是不会说的,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了却凡尘了。
这些都是墨幽青毕生大痛之事,她根本不忍回想,又怎会说与他人知道?
话已说到此处,墨幽青才第一次留意,静渊海提到玉长离之时,一直都称为“师兄”,而非“师伯”,从某种意义上说,这莫非是一种……自称?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当另一个人的替身?
除非他本来就是那个人的替身。
墨幽青的脑海中“轰隆隆——”的一片响,仿佛有万马奔腾,反复踩踏。仿佛为了坚定道心一般,她蓦的吼出声来。
“只有完整的师兄才是师兄,你不是师兄!”
今日二人已彻底撕破了脸面,连那仅有一丝温存的假象也不复存在。
墨幽青又再次在静渊海的脸上看到了那样狠戾的神色,和她迎接第二次天雷那天一样。
她从来都是不了解这个徒弟的,但从那与平日判若两人的神色看来,这恐怕才是真正的他。
集爱念之大成,偏执,阴鹜,占有,变态。在玉长离温柔清冷的外表之下,所潜藏的不为人知的庞大冰山。
“完整的师兄……”静渊海咯咯冷笑起来,“你知道师兄的完全体是何种模样吗?”
“完全体”?墨幽青愣了一愣,难道玉长离是什么“非完全体”吗?
“别说你想象不到,连我也无法窥其全貌。你心心念念的师兄,为何会那般清冷纯善不染凡尘,甚至为天下苍生牺牲自己也毫不犹豫?因为他被压过修为下界,身上只有神性的体现,而关于人性的爱念贪欲则被潜藏为暗面。”
“但我唯一能够知道的是……”静渊海的笑容之中带着刮骨疗伤般的快意,“如果没有我的存在,师兄的完全体甚至根本无法感知到你的存在。”
将墨幽青囚禁在云浮,与墨幽青在此相守一生是玉长离最大的执念。
静渊海因玉长离的爱欲执念而生,这是他所存在的意义,也是他的使命。
他困住了她,她也困住了他。
他们如同两只交缠搏斗的困兽,将彼此束缚在这云浮界中。
“我们放过彼此吧……”墨幽青喃喃,“好不好?”
重点是他把她放过。
“不行啊。”静渊海摇摇头,笑容之中竟有几分悲怆。
“我是你的徒儿,也是你最爱的师兄。我的使命……就是要将你牢牢禁锢在云浮大陆一生一世。”
“我是转世神君魂魄的一部分,你知道吗?随着时间的进展,我会和本体长得越来越像,直至后来如同镜像一般难分彼此。”
“除了面容身材以外,本体的神力,技艺……也会等同复刻于我身上,展现纯阳体质也是早晚之事。”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这妖魔之体的极寒天阴炉鼎,早晚也会被神之力所熨蒸。成为会生根发芽的一方沃土。”
静渊海勾勒出令墨幽青恐惧的画面,“不久之后的将来,你会为我生下后代,我们一起养育后代,子孙满堂,儿女绕膝,过完这幸福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