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七章 牢狱襟袖冷,亲人却带暖

书名:尚宫 作者:云外天都 本章字数:8747 下载APP
皇后探过我之后,李士元第二天便过来了,自有人向他通风报信当日的情景,可能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便又来打探我的口风,我自是滴水不漏,只向他请求,能否见我娘亲一面?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与人相见,他也没有不耐烦,倒是又很爽快的答应了,他既然查到大娘并不是我的亲娘,自然知道我娘亲住在哪里,用不着我告诉他地址,想是他对此案一头雾水,始终无法找到突破口,便想从其它地方下手,皇后那里得不到什么消息,我的家人那里总能得到一点消息的。
  第二天,女狱吏便走来告诉我:“娘娘,您的娘亲来看您了。”
  我整了整衣服,向她一笑,道:“除了书信往来,本妃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娘亲了,你帮我看看,本妃妆容可还周正?”
  她便望了望我,有一瞬间的怔神,后才感慨:“娘娘虽除却了钗环,不施脂粉,可依旧有一股夺人的神韵,奴婢在牢狱从事多年,从前朝到本朝,见了不少因罪下狱的妃嫔,说实在话,娘娘品级虽不算高,但那种处变不惊的气度奴婢却从未在任何身上看到过。”
  我便整了整未用钗环梳起的长发,道:“你倒是会说话。”
  “奴婢知道娘娘不信,认为奴婢所说乃恭维之言,但奴婢却不是惯会恭维人的,见了娘娘,感触良多,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我心想这狱吏倒挺识趣,我何必扫她的兴,便微露高兴之色:“如此说来,娘亲见了我,不会太过伤心难过罢?”
  狱吏叹道:“但凡做娘的,见自己的子女身处牢狱,哪有不伤心流泪的,娘娘妆容再好,你的娘亲恐怕也露不出笑颜。”
  我便问她:“听你口气,仿佛已为人母?”
  她脸上露出少有的高兴温柔之色:“奴婢已育有两子了呢。”
    我叹道:“想必你我我的娘亲一样,把自己的子女当眼珠子来看的。”
    我从不敢把宫中遭受的一切困苦告诉娘亲知道,因我知道,如若她知,她心中的痛便会深过我十倍,从小,她使尽了一切手段来保护我,甚至舍弃了夫妻之爱,让自己承受了刁悍的名声也再所不惜,如她知道我在飘雪之跪在雪地里浆洗衣服,在御花园受人掌掴,这么多年来生命始终挣扎在垂死线上,心中不知会如何的哀痛。
  我只让她知道我在宫中过得很好,便行了。
  远远望到娘亲的身影,她穿一件绛碧结绫复裙,对襟云锦襦衫,归真髻梳得一丝不乱,头上戴了银线织就的头带,正对额间有一块指拇大的翡翠,全身虽暗淡无光,每一样东西却是一派富贵景象,远远看去,她脸上虽有戚色,却皱纹很少,皮肤略见松弛,却不暗淡无光,她与太后是一般的年纪,富贵虽不如太后,可精神看起来却好多了,我暗暗放下心来,娘亲看来正如信中所说,在宫外奴婢成群,过得很好。
  她远远见了我,边踉跄着加快了脚步走了过来,两边丫环急忙扶住,一路小跑,来到我所住的牢房,尚未开铁门,便伸手拉住了我:“妹妹,你可好?”
  一句问话未完,两行清泪却已流下,我不禁也泪盈满眶,女狱吏打开了牢门:“夫人,李大人有令,您可入内探望的。”
  她这才由丫环们扶着,转过铁栏来到房内。
  我侍候她坐下,却闻到她头上有散木花的味道,仔细一瞧,却瞧见了她发根的白发,心中不由发酸,原来她也是满头白发了,只不过为了见我,才用散木花全部染黑,她向来坚强,向来把所有苦水往肚子里咽,我遭此大祸,是否让她彻夜难眠?
  我假装不知,笑道:“娘亲气色尚好,女儿就放心了……”
  狱吏早用尚宫局送来的瓷具捧来了茶具,又亲手冲了热茶,摆放在我们面前,这退下,站在铁门前不远。
  娘亲一见此架势,便知道我的处境不堪,不禁又落下泪来,一生之中,她甚少落泪,可见到我开始,便泪水涟涟,我摸着她的手,劝道:“娘亲,父亲获罪之时,也未见你如此,女儿向来福大命大,况且案件还在审理,尚不知结果如何呢,娘亲不必伤心。”
  娘亲握了我的手:“妹妹,为娘可只得你一个亲人,如你出了什么事,娘亲真不知如何是好,想想从前,从小到大娘亲总想护得你周全,从小,你便有让娘亲心痛的与众不同,娘亲脾气爆燥,遇到他人欺侮你,只知道尖酸刻薄,往往惹得你父亲不满,可往往你一句话,便逗得你父亲开怀大笑,从而心生愧疚,娘亲有时真感觉,那个时候,不知是娘亲保护你,还是你在保护娘亲,妹妹,如今你身陷牢狱,可怎么好,只怪娘亲没有本事……”
  她低声对我道:“妹妹,娘亲尚余不少银钱,如若有办法,便是倾家荡产也要救你出来。”
    我暗暗好笑,好笑之余便觉心酸,她以为这是一般的案子吗?以达天通的案子,要银钱何用?
  我道:“娘亲,不必惊慌,女儿未做过的事,他人再怎么污陷,便都是枉然,女儿此番叫娘亲过来,只不过想看看娘亲生活可好,女儿一向居于宫中,人情复杂,未有派人接娘亲入宫,娘亲可曾怪我?”
  娘亲便感慨的道:“妹妹,你别把娘亲当成乡下婆子,娘亲哪里不知其中的利害。”她望了一眼铁门外,才低声对我道,“娘亲知道那位的后来的下场。”
  我道:“娘亲,你可怪女儿心狠?”
  娘亲摇了摇头:“她早已不当我们是她的亲人。”
  我望望铁门之外,见那女狱吏虽面朝外,可两支耳朵却支楞了听着,便道:“娘亲,女儿虽处牢狱,可多得有人照顾,生活一切皆好,您不必牵挂。”
    她皱了眉头耸了鼻子嗅了嗅:“妹妹,这怎么能算好?瞧瞧这里的味道,跟猪栏差不了多少!”
  “娘亲,你看看您,这地方必尽是牢房,哪里那么多讲究?您瞧瞧这棉子,这棉袄,全是宫里头的人送来的,女儿虽获罪,但人缘却好,苦不了女儿的。”
  她望了望我:“妹妹,你别糊弄为娘的,宫里头是什么样的地方,为娘虽未呆过,但总算听过,比我们以前那间大宅里不知复杂多少,有几个真心待你的,也罢,为娘恰巧缝了两个香囊,你放在床头,便可去除晦气。”
  我略有些紧张的朝铁栏外的女狱吏望了一眼,含笑接下了娘亲给我的两个香囊,娘亲便问道:“妹妹,上次你叫娘亲绣两个香囊给你,还让我加了不少干花进去,这些干花虽包入囊中,有驱虫的功效,可挂在腰间,可千万别放得离鼻端太近啊,其中的五色梅可有微毒的……”
  我忙急急的打断她的话:“娘亲,女儿一向周到,怎会犯此大错,娘亲您多虑了。”
    一提及此话,便又换得她泪水涟涟:“妹妹,你可怎么办才好?”
  我便劝道:“娘亲只管在家静等消息便罢,女儿始终会平安的。”
  眼见华灯初上,牢房里点上了牛油青云油灯,在我的一再劝说之下,她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去。
  我手抚那两只绣工极精美的香囊,心想娘亲的手艺始终没有落下,年青之时,她的刺绣功夫可称江南一绝,多少人花千金而购不到一件,可嫁与人妇,却屈做二娘,从前的光耀便沉入湖内,我问过娘亲,为何她会嫁给父亲,肯排在她姐姐之下也在所不惜,她唯淡淡的道:那个时候,鬼迷了心窍了。
  后我听做得长的下人隐约提及,才知道父亲本来要娶的便是大娘,只因娘亲对他一见倾心,千般哀恳,才一同娶了来,我想,娘亲从不提往事,也因为深深悔恨年轻之时的错误吧?
  而我,便永不会陷入如此情况之中。
  娘亲走后,我每每拿出香囊,便黯然失神,那女狱吏见了,触动心事,便常常劝慰于我,渐渐地,我便和她的话多了起来,有时问及她两名儿子,总能望见她满脸的温柔,我心生羡慕,在宫中生子,我是连想都不敢想的,皇后未诞下鳞儿之前,我若有孕,便是死路一条,如我般年纪,民间女子有些已有三四名孩儿,我却战战惊惊深怕走了师媛媛的后路,望见狱吏一提及两个儿子,眼角眉梢便止不住的幸福溢出,我便黯然伤神。
  女狱吏恐怕也意识到了什么,劝慰道:“皇上对娘娘恩宠有加,娘娘如果脱此困境,必重获皇上宠爱,到时候还不子息满堂?”
  我只微微一笑,便不再接话,懒懒地躺在床上。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娘娘,李大人求见。”
  我这才坐起,略惊讶:“他怎么会来?”
  女狱吏道:“或许案情有了什么进展,来通知娘娘的吧?”
  我没有理她的回话,对着菱镜照了照妆容,才对她道:“有请李大人!”
  李士元今天神色有点着急,进了铁栏向我行礼之后,正想开口说话,我道:“还不给李大人搬家凳子。”
  站在一旁发呆的狱吏这才搬了家凳子过来。
  李士元坐下了,喘了一口气道:“娘娘,您的家慈前日来看你,可与你讲过什么话?”
  我奇道:“我与娘亲见面,是李大人批准,若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李士元急道:“请娘娘跟我说实话,您与她谈过些什么?”
  我见他满脸急色,便也着急起来:“也没谈什么,闲话家常罢了,家慈怎么啦?”
  李士元一顿足:“娘娘,您的母亲和您告别之后,在回家的路上便被人截了去,至今下落不明,本官使人找遍了全城,也找不出她的下落。”
  我头一昏,几乎软倒在床塌之上,那女狱吏忙跑过来扶住了我,低声劝慰:“娘娘,没什么事的,既有李大人帮忙,定会帮您找回娘亲的。”
  我一急,从床榻上座起,拉住了李士元的袖子:“李大人,您可千万要找回我的娘亲要紧,自家父去世,家世败落,我又入宫,她一人在外,孤苦无依,才过两天好日子,便又听闻我遭此大难,这一次,恐是我连累了她!”
  李士元被我拉住袖子,尴尬不已,却不敢挥脱,道:“娘娘,您放心,老臣就算拼了条老命不要,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要帮您找回家慈,只不过……”
  他轻轻的把袖子一拉,我便既醒悟,松了手,歉然道:“是本妃孟浪了……您说只不过怎样?”
  他望了望我,眼眸之间光芒闪烁:“若是您与娘亲谈话之时说了什么,被有心人听了去,因而……”
  我一慌,忙否认:“不会的,我与娘亲只是闲话家常,说些前尘往事,并未涉及到什么,况且娘亲只是一般妇人,又懂得什么?”
  我感觉他的目光一扫,扫在我的脸上,竟如鹰眼,却瞬既复了常态,依旧是那幅心急如炽的模样:“娘娘,那老臣先行告退,去大理寺衙门看看,是否有了令尊的消息。”
  我忙催他:“李大人,你若有了家慈的消息,可得尽快的通知我。”
  李士元走了之后,我在狭小的牢房踱步,忧心如炽,焦急地等待着他的消息,可直到傍晚,却再没消息传来,那女狱吏劝我:“娘娘,您先吃点东西吧,李大人一有消息,便会通知你的。”
  我道:“你叫我怎么吃得下,如果娘亲真因我而身处囫囵,我当真万死不能辞已之罪。”
  女狱吏心中感动,一直在狱中陪着我,我几乎通宵未眠,总是头一沾枕,当既醒转,直至牢狱的铁窗开始泛白,红日破晓,阳光从铁窗中射了进来。
  勉强吃了一点稀粥,虽困倦之极,却始终没办法睡得着,正值此时,牢门外有人传唱:“李大人到。”
  我一下子站起了身,喃喃道:“有消息了?”
  女狱吏见我忧喜交加的样子,便道:“娘娘,李大人必定带来了好消息,娘娘这下可以放心了。”
  我感激的道:“多得你整晚陪着我,本妃当真无以为报。”
  见我如此说,女狱吏略有些不自在,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半晌才道:“奴婢哪当得娘娘如此之说,娘娘是天家贵人,奴婢侍候娘娘本是应该的。”
  我握了她的手,只觉她的手粗糙皱裂,想必平日里做惯了粗活的,我道:“本妃自入牢狱以来,多得你的照顾,本妃在宫中经历惯了人情冷暖,却未曾想跌至最底,却有了你这么个好姐妹……”
  一番话说得这名狱吏眼眶泛红,我便也感慨万千,就听到有嘈杂的人声从铁门外响起,李士名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还想依例行礼,我急忙道:“李大人不必了,找到了我的娘亲没有?”
  李士名这才道:“娘娘,大事不妙了,据奴才查得的消息,令尊出了宗人府之后,便被宫里的人接了去,据查现正在宫里……”
  我急道:“本妃罪名未定,为何连累我的家人?不行,我得请求皇上,放了我娘亲才是。”
  李士名摇摇头道:“娘娘还不知道吧,因太后新丧,信王借此机会十天之前入了京城,表示一定要严惩毒害太后的凶手,现正居于宫中,听闻您的娘亲不是被困于别处,却正是困于他所住之处……”
  他观察了一下我的脸色:“娘娘也别太绝望,事情未必没有转机,只要娘娘告诉微臣实话,您与令尊到底谈了什么?”
    我喃喃道:“都是本妃连累了娘亲,本妃真是累人累已……”
  他察颜观色:“娘娘,如若真有什么,如果令尊说了出来,您也得让微臣知道,微臣也好再做安排啊?”
  我摇了摇头,满脸俱是绝望:“李大人,多谢你一翻好意,如果娘亲不能脱困,我当真死不足惜……”
  李士名劝解了半天,我只是沉默不语,只求他救出我的娘亲,他无可奈何,又记挂着或有新的消息传来,劝慰了几句,便匆匆的走了。
  如此一来,接连几日,我则更加食不安寝,日渐消瘦下去。
  那女狱吏变了花样叫人弄了各样小吃给我,我也吃不了几筷,急得她直道:“娘娘,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别令尊尚未救得出来,你倒先倒下了。”
  我道:“也不知他们会将什么加诸于娘亲身上,娘亲脾气一向强硬,如受了不委屈……”
  感觉眼中有泪滑下,滴落素白的棉袄之上,转眼被那极易吸水的布吸得干干净净,却留下一大片的泪迹。
  女狱吏深感同情,唯有陪着我流泪。
  两三日不能安枕,已让我疲惫不堪,晚上终于睡下了,辗转反侧刚闭上眼,却被人推醒,睁开眼一看,天却已大亮,再回眼望去,却是那女狱吏站在我的床前,我一下子坐了起身,充满希望的道:“有消息了吗?”
  她摇了摇头,告诉我:“娘娘,你妹妹托人送了东西给你……”
  “她没来?”
  “没有,是托了一个小厮送来的,全是一些吃食,娘娘请看……”
  竹篮子里装了两只胡饼,几碟小菜,简简单单,一目了然,我知道凡送往我这里的东西,都得经过狱吏的检查,便翻了翻给她看。
  她却笑道:“娘娘放心,这些我都看过了,你这妹妹倒也奇怪,娘娘入狱这么多天不见她来探望你,如今才使人送来这等粗劣的东西……”
    我微微一笑,伸手从篮子里拿了一块胡饼:“你吃惯了这东西感觉不到什么,可我却感觉稀奇,可有许多年没吃过这东西了,还是自家妹妹懂得自己的心思。”
   那女狱吏见我露出笑容,便怔了一怔,我含笑望着她,缓缓扳开那个被烤得焦黄灿烂,香气扑鼻的胡饼,拿出胡饼里面夹着的那样东西,轻轻的晃了晃,只听得那黄金制就的铃铛轻脆作响,在寂静的牢房中传出老远,我瞧见她脸色倏地煞白,便轻轻的抚摸着那那雕有五子登科的长命锁,轻声的道:“粟娘,听闻旁的人称你一声粟娘,我便也跟着她们称你一声粟娘,这样东西,想是从他一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取下来过,因为根据民间习俗,直至他长大成人,这样东西会保佑他长命百岁,是不能取下来的,瞧这东西制作精细,花纹雕刻生动,竟赶得上宫中司制房的手势,想是花了你不少的心血才找到人打造的吧?”
  女狱吏身躯摇摇欲坠,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望着我,仿佛看着一尾毒蛇,我轻叹一声:“粟娘,本妃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叫你与李大人的关系好,我知道,是他叫你看着我的,这几天让你没日没夜的幸苦,本妃当真对不住。”
    她苦笑:“原来你的焦灼忧虑,以及整夜的失眠,全是演给我看的,好让我把这消息传给李大人,让他放松心房,我想,你一切皆已布置好了罢?”
  我笑了笑,轻轻摇着那黄金的铃铛,那样的轻脆悦耳,如果由胖胖的小娃娃戴着,该是多么的可爱。
  我道:“你已有好几天未曾回家了罢?可怜了这双稚子,本妃听人说,一个母亲为救她的孩儿,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可不知你是否如此?”
  她脸色一片灰败惨然,只道:“李大人看错了,李大人说要我保护你,别让人给杀了,依我看,该保护的不应该是你,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有办法保护自己。”
    我神色一黯:“栗娘,因为我所呆的地方,让我无时无刻不如此,就像你一样,无声息的撕杀其实比明刀明枪的争斗并不逊色,你手上的伤疤,想是练功留下来的罢?你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狱吏。”我轻轻晃动手里的铃铛,“这才让他们想了许多种方法,才找到你家的真正所在。”
   “娘娘说得对,母亲为了保护她的孩子,的确是什么都做得出的,娘娘要我做什么?”
  在宫中多年,我惯会查颜观色,品评一个人的性格,只有拿住他们的软胁,才能一举中的,让他们为我所用,观察栗娘,用了我差不多十天的时间,用尽所有的手段,赢取她的同情,才让她不自觉间放松了心房,透露她心之所系,像她这种人,属于一个特殊的团体,就如康大为,死忠而毫无破绽,送银钱给他们,只是白费功夫,但这种人也有感情,我唯有以此为突破口,赌上一把,因为俱我观察,这位栗娘职位权力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我道:“其实本妃并不想难为你的,但本妃没有其它的办法,本妃不会让你做其它什么,只要你明天在有人强行提审我之时,晚半个时辰向上报告便行了。”
   栗娘想不到我花了这么多精力,所提的,却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眼中有怀疑之色,道:“当真只是如此?”
  我把那长命锁归还给她,见她抚了抚,极珍惜的放入怀里,才道:“只是如此,要不然本妃会让你做什么?以你的职权,相信你会做得到。”我慢慢的道,“以你的职权,也只能做到如此。”
  她拱手向我行礼:“好,这一层奴婢倒做得到,”她停了停道,“奴婢不明白,李大人奉皇上的旨意在查这件案子,需要你这么做吗?”
   我道:“栗娘,如果此案真的与我有关,你说我会如何?”
  栗娘一惊,眼光如电闪雷鸣般的在我身上扫了一圈:“这个,不是奴婢能妄评的,只是皇上与娘娘缱绻情深,奴婢相信皇上对娘娘会枉开一面的。”
    “他是皇上,有许多事他不得不做,何必让我的事烦扰于他?”我眼望于她,“你放心,明天要你做的,仅是如此而已,绝不会让你惹祸上身。”
     我在床榻之前坐下,一笑:“本妃还要睡一觉,你帮我守守,别让人打扰,明天这个时辰,你办到了本妃让你办的,你可爱的儿子便会好端端的在家里等你了。”
  这一次,我倒是一闭眼就睡着了,朦胧中听得她道:“这个女人倒真是……”
  我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只感觉这一觉睡得极香。
  第二天醒来,我只觉神清气爽,原来好好睡一觉醒来的感觉却是如此,不知道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是怎么挨过来的,想是知道自己就快出了这个牢笼,所以才挨了下来吧?
  第二天卯时刚过,我刚梳洗完毕,用过了早膳,黎明刚刚破晓,从狭小的牢狱窗户望出去,只见大雪稍融,有一些雪块随着阳光的照射堕落于地,隐隐可听见雪块落地沙沙的声音。
  我睡得甚好,看来栗娘就睡不大好了,对自己儿子的担心,对今天的担心,让原本身体健壮的她容色憔悴,我只诈做不知,或许她心底早把我归类为恶毒之极的女子,自入牢狱以来,对我的真心实意的关怀只怕都是白废。
  我原没有朋友,以后也不会有朋友,她这样对我这样看我,我倒是毫不可惜,所谓的情感,除了拖累我之外,再无其它的用处。
  卯时三刻,隐隐传来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栗娘紧张的望着我,我只端起床头案几之上的茶杯饮了一口,却听到了有铠甲因行走而互相碰撞特有的声音,剑鞘与铁铠相激的声音,嘈杂的脚步声。
  没有人拦阻,因有人道:“奉皇后娘娘懿旨,着信王提审犯妃宁雨柔,任何人不得阻拦。”
  那一群人走得急,铁铠碰在铁栏之上,其声音听了,让人牙根发酸,空旷的牢房回响着他们走动的声音,其倒影被牢房里日夜不熄的烛光照耀着,映在斑驳的墙上,仿佛犬牙交错,让人生畏。
  栗娘想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忆起自己的承诺,只得闭口不言。
  那一群人极快的来到了我所居之处,我的牢房门本打开着,倒用不着再行开门,我看见当中一个身着银色轻铠,腰佩宝剑,头戴银盔,却正是藩王的打扮,其它几位,想必是他的手下。
  他手捧一封玉纸小简,却正是皇后平日下圣旨之用,他走进铁牢,几个人便四处把守了牢门的四角,自然而然把栗娘逼出了牢房。
  “皇后懿旨,宣宁昭华入宫……”
  我跪下听他宣旨,等他收给小简,却站起身来问道:“本妃的娘亲,是否在你们那里?”
  信王左手捂在腰间刀鞘之上,望着我微微冷笑:“宁昭华犯此大罪,还想饶幸逃脱?你不知令尊早把一要和盘托出,只需押你在皇上面前对质,就算有皇上偏坦,只怕也保不住你一条性命。”
    我后退几步,身躯微晃,道:“不可能,定是你们屈打成招,才让娘亲胡乱说话。”
    信王久居边疆,有军人的气质,颇不耐烦:“你自然不会告诉令尊,你利用令尊为你绣的香包做了什么,令尊不知情之下,便和盘托出,她还尚以为可以帮你摆脱牢狱之灾,那五色梅有驱虫作用,却有微毒,闻之有引人腹泄的功效,本王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我面若死灰,望着信王:“听闻王爷在东南边境治军严密,颇受军民爱戴,想是不会为难一名无知老妇的吧?”
  信王冷冷的道:“你当本王是什么人,岂会如此?令尊好好的在宫里头呆着呢,有令妹的看管,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便点了点头,他挥手想派人上前锁拿,我道:“王爷何必惊慌,本妃手无缚鸡之力,自跟你们去了便是。”
  信王微一迟疑,便停了下来。
  我踱到床榻边上,似是要拿出横在床榻上那件大披,却猛地抽出被大披盖着的一把精光闪亮的小刀,横在了脖子之上,眼眸回转,望着信王诧然的目光,道:“王爷,臣妾既犯此大错,无颜再见皇上,你转告皇上,臣妾多谢他的厚爱。”
  牢狱内惊呼倒吸气声此起彼伏,我看见栗娘着急的在外围踱步,几次想推开守卫冲进门来,终不能得。
  信王常居军旅,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连连劝道:“娘娘,事情尚未查清,你何必如此?”
  我对信王道:“信王,既已证据确挫,臣妾无话可说。”
    刀子在另一个胡饼之中夹带进来,栗娘被那长命锁吸引住全部的心神与目光,自然不会再去查另一只胡饼。
  有时刀子不需要大,只需锋利便成。
  我一挥小刀,只觉颈部有液体顺流而下,想必鲜红色的液体浸满了素白的衣裳,屋顶在我眼前逐渐模糊,我听到栗娘大声的道:“快叫御医,娘娘,你不能死!糟了,没有脉膊了……”
  留在我心中的最后一个念头,希望一切都顺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