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三班门口跟老刘聊天的男子对班里好奇的视线似有所感,他抬手扶了下金丝边的眼睛,撩起眼皮向屋内扫视一番。
三班同学就没有怕生的,一个个小向日葵仰着个脑袋并没有任何要装学习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这位令启来的新老师看——这就导致那个在人群中低头学习的女生极其显眼。
陈正德蹙紧眉头,没再多看。本着明面上的素养,继续跟面前三班班主任刘老师交谈:“这次考试是我们学校因为管理比较严格的原因进度快,怕你们学校的学生跟不上特意出的卷子。”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学校的进度太慢,学生也不聪明,怕跟不上我们讲的。但又不能让你们学校太丢人,所以我们纡尊降贵,特意出了卷子好适应你们学生。
老刘笑笑道:“不用急着给他们灌知识,我们是老师嘛,就是帮助他们理解书本内容的,不是强迫他们学习的。”
陈正德依言点头:“当然,我们就是负责引导学生的,但在学生不听从的时候,我们也不吝于用一些惩罚措施。”
对此老刘慢慢收起了笑容:“我们的目的是帮助学生,不是惩罚学生。他们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只需要一点正方向的引导就能自己成长的很好。”
察觉到对面刘老师语气的变化,陈正德将眼中的情绪压下,正准备另起一个话题,就见走廊楼梯口有一位女老师上来。
他对女老师礼貌一笑算是打过招呼,转身跟刘老师说:“那既然王老师来了,我也不多打扰您。麻烦您跟我说一下六班在哪里?”
老刘指了指走廊尽头,赶紧把这个三观有点不太正的老师打法走:“哦,六班在最头那个地方。希望我们这次两校交流顺利。”
“一定会的。”陈正德稍一躬身示意,转身微微勾起嘴角,往最右边的教室走过去。
低头的那个女生——他看着身影很熟悉啊。
或许,“她”不是女生。
老刘没再看那个疑似才从特殊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令启老师,转而跟前来接手三班的王老师打招呼:“王老师来了?教课进度准备的怎么样啊?”
女老师很冷漠,但还是回答说:“准备好了,相信以贵校学生的能力,努力一点也能学会。”
“唉,那个男老师怎么走了啊?”付轩趴桌子上,吐槽新过来的这位女老师:“这个老师长得就是特凶那一挂的,不像刚那个男老师,一看就善解人意。”
李成瑾紧紧握住笔,面色发白。听了旁边付轩的话知晓那人走了,才松了口气。他难得想要张口反驳付轩刚刚说的话,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
索性敛下眉目,静静听他们讨论。等自己恢复状态再看时机提醒他们。
他不想看到……更多和他一样的人了。
百里知远一早就发现同桌的状态不对,迅速收回自己的好奇心认真观察初恋全身的变化。尽管同桌看上去快成僵成一座石膏像了,他也没有声张。
其一是初恋害羞,其二就是……这好像他跟初恋有共同小秘密了一样,他们俩的关系一定能更近一步!
不过这样看来那个体罚初恋的老师就是刚跟老刘宣传体罚邪教的男的了。
啧,回来找绿毛弄群人,逮住机会就把那老师揍一顿。长得挺正经怎么还体罚学生呢?!
自作孽,呸。
竟然把他初恋都弄出抑郁症了——
百里知远趴到桌子上,心理琢磨着:揍一顿不够,还是三顿吧。
身后谢朝暮被卷子折磨得濒临发疯边缘,闻言稍微冷静了一下,撇了那女老师一眼,老神神在在道:
“那可不一定。你看,这女老师长得一脸尖酸刻薄,那嘴边的法令纹都深成什么样了?我可跟你说啊,她管的绝对特严,说一不二,手下的学生肯定个个神经衰弱。”
她把卷子翻了个面,继续分心跟坐在斜前方的付轩分析:“就刚那个男老师,穿白衬衫黑西装裤,还带一金框眼镜。看着是个懂学生的斯文败类,他袖扣你看见了么?”
飞快把最后几道题糊弄完,她随手拿过一张演草纸就画:“他那个袖扣是Star今年新出的款式,叫什么……我忘了,反正中间是颗紫钻,周围那圈银边是蛇吐叉的形状。”
付轩小同学直男一个,没能像写物理题一样立刻理解谢朝暮同志的意思:“……能看出来他家很有钱?”
谢姐放下手中的笔,低声说:“打扮普通带袖扣,闷骚。看气势是家族但不像掌权的,还到高中当老师,特别是令启那高中,这玩意——呵,畜生一个。”
“哇哦——”付轩虽然还是没听懂谢朝暮同志到底是怎么分析出来的,但他听懂结论了:“谢姐牛逼啊!”
“?”百里知远扭头:“谢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谢朝暮摆摆手,深藏功与名:“我哥他比较八卦而已,他大学认识一学长是令启的,知道了一些事。放假回家就跟我说过令启有个姓陈的老师特恶心要我离远点,还给我看了照片,就跟刚那男老师一模一样。”
“哦——这样啊。”百里知远点点头,把揍那男老师的次数涨到五次。他抬头看表离收卷有三分钟,还是忍不住朝向后桌,两眼放光的问:
“那老师多恶心啊?仔细讲讲?”
谢朝暮纠结两秒,伸手招呼两下,示意百里知远跟她传纸条。她看那个女老师已经有忍不住要进班管人的趋势了。
李成瑾就坐在座位上听他们聊天,一动也动不了。余光看见百里知远手中拿着从自己身后传过去的小纸条,霎时浑身冰凉。
明明是在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可他周身却直直降到了零下三十八度,连血液的流动都有些不顺畅,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
只觉自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陈列在玻璃柜中,任由走过的人对他身上的痕迹指指点点。
尽管百里知远和谢朝暮两人并没有在说他,但他知道那个人,谢朝暮哥哥认识的学长在令启的时候经历了什么。
不知道在那畜生教书的这些年里,有多少和自己一样经历的学生。
受害者从不止他一人。
李成瑾慢慢深呼吸放松下来,低头看了看手下这张充斥着令启风格的卷子,还是静不下心。
他已经很努力的想要融入新的环境,让自己重新正常生活。
很努力了。
抑郁症并不好熬。
更不用说一点药不吃,直接抗过来。
可他还是忘不了。
那个教室,还有夜间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丝光亮的昏暗房间。
以及那些摆在他面前,令人作呕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