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经济不发达,环境更谈不上多干净,护城河的上游早年外包给企业建厂子,如今连这小河泡里都是没处理干净的工业废水,段亭站在陈佳野身后,无声地面对着这条腐臭的河。
陈佳野累得大汗淋漓,破洞松垮的校服裤子蹭上脏乱的灰,裸露的手肘上不知道沾得是泥还是土,这个人学习差得要死,整天打架,张嘴闭嘴就是市侩的穷酸,就像这条臭河。
段亭盯着河面上的漂浮物,可再污脏的河流都会倒影出星辰,原本普通的星光却被脏河衬托得异常耀眼。段亭很久之前思考过,会不会是陈佳野这个人太烂了,所以他身上那点优点才显得那么出奇。
“段亭,你说蓝依会不会跑出县城了?”陈佳野嗓音很闷,这个傻子正在全心全意地替耍他感情让他戴绿帽子丢大脸的女生担心。
“这和你有关系吗?”段亭就像是这燥热的盛夏里唯一的冰,冷得彻头彻尾。
陈佳野闭嘴了,好像在措辞,表情很复杂,但是他水平有限,根本无法说明,于是
失败地垂下毛秃秃的脑袋:
“你和我不是一路人,但是很感谢你今天陪我,你还是我的好兄弟。”
谁稀罕。
段亭对于好兄弟这个字眼嗤之以鼻,却面不改色地听他说话。陈佳野把系在腰上的校服外套解下来,铺在自己旁边的杂草地上。
“你也坐一会儿吧。”
段亭斜了他一眼,陈佳野垂个脑袋,累得一脑袋炸毛都顺了,很乖。
于是段亭乖乖地坐在他旁边。
“你知道我爸怎么没得吗?”陈佳野突然开口,仰着头望天,好像陷入了沉思。
段亭摇摇头,陈佳野没看见,自顾自地继续说:“那是我爸妈带着我第一次出去旅游,去的地方很近,但是我还是很开心,我们报的旅游团很便宜,回来时只能坐大客车。”
“一辆大客车超载坐了很多人,我只能和行李一起坐在我爸的腿上,那天已经很晚了,大客车开进山里面,外面雷阵雨下得吓人,我害怕,我爸让我先睡一会儿,睡醒了就到家了。”
“但是我刚合上眼睛,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大客车被泥石砸到护栏上,我脑袋撞得嗡嗡响,车上的人尖叫逃窜,可谁都逃不了。我爸的腿被压了,我妈为了保护我,上半身直接被卡在车里。”
“我爸为了救我,用身体拼命把玻璃窗砸开,结果车里的人疯狂地涌过来,把本该第一个出去的我挤到外面。我妈哭着求他们,让我先出去,可是没一个人回应,直到大客车几乎被泥石流淹没,我爸在最后关头把我扔了出去,可是他们却永远出不来了。”
“那群人就那样冷漠地看着,我求求他们救救我爸我妈,一起把车子抬起来,说不定还有救,可是谁都避之不及,如果那时候有人能帮帮我,该有多好。”
陈佳野根本不嫌弃脏,直接倒在杂草上,神情倒不至于多么悲悯,只是在回忆一件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不想悲剧重演,世界上有我一个倒霉的人就足够了。”
这套三观对于段亭是极致的陌生,以至于他听到后震惊得久久不能平复,或许有些人,本质里就是流淌着滚烫的热血,段亭侧过头看着陈佳野,他爱上陈佳野所有的外表,每一个细节,却无法理解他的内心,哪怕一点点,可又不能说得这样绝对,或许当初吸引他的,就是陈佳野身上的陌生。
“非得管她是吗?”段亭突然开口,虽然言语很硬,语气却不像是生气,淡淡的,轻飘飘地问他。
陈佳野郑重地点点头。
段亭又继续道:“你和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对她动心思,我明天就让你看到她。”
“什么?”陈佳野皱眉,说得好像是段亭把蓝依搞没得似的。
段亭不再重复,陈佳野只好自己考虑他话里的意思。
他想,段亭应该是有办法的,毕竟那可是段亭啊。
再者说,人家段亭好兄弟也是为了他好,还不是担心他再被蓝依耍。行行行,好好好。
“我跟你发誓,我以后,肯定不会对蓝依动那种心思。”陈佳野浪兮兮的,故意凑到段亭面前跟人家发誓,语气夸张。
段亭垂眸,感受到陈佳野靠近身上的热量,气息扑到他的侧颈,又热又痒。
“哪种心思?说明白。”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
“搞对象,搞对象行了吧,我这辈子也不和蓝依搞对象了!”
“嗯。”
段亭很满意。
陈佳野看他那副模样,又突然想逗逗他,故意问:“那你呢?难道是让我不和她搞,好方便你趁虚而入?”
“我不搞。”段亭学着陈佳野的言语“我发誓没和她搞对象。”
“放屁,你俩那叫搞破鞋!那么大个绿帽子严严实实盖我脑袋上了。”陈佳野语气有点激动,但本意没生气,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再看段亭,低垂着眼睛,可委屈,陈佳野一下子又后悔了,他何必再提这不开心的事,正后悔呢,那边段亭又来话了:
“我那天没抱她。”顿了顿。
“我那是在打她。”
陈佳野:?
段亭这个人吧,除去那点光环,本质上就是个无耻下流之徒,那天蓝依带着几个混混儿去堵他,想铤而走险从这位富少爷身上剐点油水,谁想到这位“弱不禁风”的少爷手脚利落,把那几个混混打得直往河沟子里爬,剩下个蓝依。
君子不打女人,但这里的某人可不算君子,蓝依只能贱嗖嗖靠过去求饶:
“哥哥,我今天不打车,不打电话,只想打你……”
段亭一听,眼皮一抬,一拳直接过去,蓝依直接倒在地上,只剩下气息说完接下来的话:
“……的主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陈佳野堵个正着。第二天学校里就传出那个离谱的传闻,说他们仨搞三角恋。蓝依借坡下驴,以为能趁机傍上段亭,索性就任这个八卦传扬下去。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离谱,但发生在他们身上好像也挺合理。